第1章 新婚之夜
民国七年,春。虽然国家动荡,混乱难明,可天却依旧灿烂。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天气暖和的疑似夏天快要到来。商女不知恨,犹唱后庭花。在这偏安一隅的西南小城里,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正在举行。
新郎是源城首富的大公子温伯琰。这少年细眼薄唇,身材单薄,自有一股书卷气。新娘一双凤眼,皮肤略黑,是街上卖枣花糕的点心铺子林家的独生姑娘。虽是出身于小商小贾,可这林掌柜也是从小花了血本来养的。林安安文也行的,武也可以。既会识字书法,吟诗对对,又略通文艺,能歌善舞。家里做买卖,她耳濡目染,算账盘货,无一不精。她生辰八字极好,林掌柜自有了她就认定我这孩子将来是能当娘娘的。大清虽然亡了,可照样有富豪温老爷下帖子求着娶去给大少爷冲喜。
热热闹闹一天过去,喝喜酒的都散了。近的回家,远路的也由着温府安排着住下。却是因为大少爷身子不好喜静不喜动,也没人敢来闹洞房。
林安安红盖头还没有揭开,她低着头,自顾自的看着自己的红绣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面颊上投下了两道阴影。她从未见过伯琰,传言他身体不是太好,安安倒不以为意,身体若是好了,哪用娶我进门冲喜?只盼他别是个躺在床上的病痨鬼,害得我一进门就要做寡妇。
一阵脚步声来,林安安猛觉头顶一轻豁然开朗,伯琰掀了她的盖头,冷冷道:“我是不会和你成亲的!”
林安安美目一转,脆声笑道:“可我们已经成亲了!”
温伯琰被噎的一呆,“那,我是不会和你圆房的!”
林安安小手在脸颊上一滑,“咯咯”笑道:“你羞不羞啊,我们才见第一面,你就说,说这么害臊的事情!”她又觉得羞又觉得好笑,不禁用手捂住了脸,笑声从指缝中漏出来,满室皆春。
温伯琰看着她,美目倩巧笑盼,就是有一点市井气。他稳稳神,“你是个好姑娘,可是我不能和你成亲。我有心上人了。”
林安安也是一愣,“现在是民国了,我爹说不能纳妾了。”她顿了顿,“你要是喜欢谁,也可以买回来立个外宅。”
温伯琰气结,“你这个人好不讲道理!”
林安安噗嗤一笑,“咱们俩到底是谁不讲道理呢?我可是你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是你们家求着娶我,可不是我哭着喊着要嫁过来的!我爹说我本来是要当娘娘的!来到你们家是下嫁!懂嘛!现在你一句话,怎么着,让我新婚之夜自己穿着嫁衣走出温家大门?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温伯琰说不出话来,“好一个刁婆娘!”
林安安瞧也不瞧他,“你不稀罕我,我还不稀罕你呢!有本事你休了我!”
温伯琰道:“好,我休了你!”
林安安又笑出声来,“你这个人好傻,我说什么你说什么,你是应声虫吗?现在是民国了,妇女解放了,没有什么休不休啦!要是真的过不下去要分开,那叫离婚!这样吧,你我相安无事几个月,然后离婚好了,温家林家面子上也好看。”
温伯琰道:“好,你说的很有道理。就这样。”他停了停,“我不是故意的要捉弄你们林家的。我有我的苦衷,我从一开始就不同意这门亲事,我想要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的新生活!可我的父亲母亲,硬是把我关在这牢笼一样的枷锁中,说什么你的生辰八字可以带旺我们温家!说什么我长子长孙的责任义务!从定亲到结婚,我反对过!也抗争过!可这一切,在这巨大的父权之下败下阵来!”他声音黯淡下来,“对不起,也拖累了你成为这场闹剧的受害者。”
林安安淡淡道,“没什么受害不受害的,女人嘛,就这样。我要是与你离了婚,这一生就再难嫁人了。你可要付我一笔赡养费。”她扭过脸,“很晚了,我要睡下了。我睡床上,你睡地下。”她伸手去拽床里面的枕头,不想从枕头下面漏出一个小盒子来!
这个盒子巴掌大小,鸡翅木雕就,盖子上刻着暗纹,盒身镶着一圈小珍珠,珍珠一样大小,泛着柔和的光,虽不十分名贵,可也是件爱物。搭扣上缀着把小金锁,虚挂着,未锁牢。
林安安对这个盒子大感兴趣,“这是首饰盒,怎么会在婚床上?”温伯琰伸手来夺,“给我!”林安安虚身一躲,“我要看看!”已劈手打开了盒子,小盒子内部铺着浓黑色天鹅绒内衬,摸上去柔和细嫩,像少女的肌肤。上面叠着整整齐齐一块儿红绸布。林安安伸手一扬,一小束断发和一张粉红色便签掉落出来。这哪是一块儿绸布,分明是女子的肚兜!衣角绣着戏水鸳鸯,针脚细腻,十分旖旎。林安安瞧一眼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日日思君不见君,徒流胭脂泪。阿九泣书。
温伯琰脸已涨红,林安安不以为意,巧笑道:“想必阿九,就是你那心上人吧?”她顿了顿,眼珠一转继续道:“我来猜一猜,这阿九,怕不是咱们城里馆子里面出来的吧?”
温伯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林安安得意的哈哈大笑,“我们林家铺子打开门来做生意,什么没见过?这首饰盒好看是好看,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再说了,哪有大户人家的闺阁女子给情郎送肚兜头发的?阿九这姑娘,想必也读过几年书,捻酸倒醋拽几句古诗词,到还压的上韵。我琢磨着,这个盒子一定是今天才送到你的手中,你慌乱之下又怕被人看到,才顺手塞在枕头下的!”她几乎笑破了肚皮,顺手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好一对痴情重义的野鸳鸯,只可惜,被我在里面横插了一杠子,真是可怜天下有情人难成眷属,无心无肺的人却徒活百年!”
温伯琰目瞪口呆,这女孩儿疯疯癫癫,红口白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真是复杂。父亲下聘时形容她贞静娴安,大家闺秀,现在看起来,真真是一个笑话!阿九,想起阿九,曲伯琰柔软的心不禁一阵刺痛,可怜又温柔又可爱的阿九,竟被她形容的这样不堪!他心中一怒,“拿来!”
林安安一愣,瞧温伯琰真着急了,也就不再玩笑,收拾好盒子,锁上金锁,递了过去,“你好好收着,人多手杂,别人摸走了可不赖我!”
温伯琰瞧她不再说笑,口气也变软了下来,“我们两个商量好了,可明早起来给我爹娘请安的时候,你……”
林安安嫣然一笑,“你放心,我说得出做得到,答应你了自然不会反悔。明早给你家老太爷老太太敬茶的时候,”她声音一转,“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