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182.树下三千怨,一阳韧而前(7)
“一岁一荣枯,一岁一缱绻。荣枯周复始,缱绻无止由……”
耳边传来了众多孩童的诵读声,他们在古木下,盘腿而坐,一个个摇头晃脑。在他们稚气的童声之中,天边是周而复始的落日,周遭环境却在不断的变化,一会儿是波澜壮阔的大海,一会儿是广袤无垠的草原,而后,草原变成荒漠,长河落日,紧接着,荒漠变成人家,栅栏炊烟……在数不清的日月交替中,眼前的景象不断变化,一件件事物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不变的只有那株越来越高大茁壮的古木,以及耳边的朗朗书声……
徐易伫立在古木旁边,仿佛看到了几万年的时光。
在无数的岁月之中,人们是白云苍狗的见证,可是这沧海桑田的变换,见证人终究只不过如同一粒粟米,渺小得几乎留不下一丝痕迹。
……
“他怎么了?”
二爷这次问的是歧砚,反正颜嚣也不会搭理他。
此时的徐易着实有些奇怪,平日里,这小子便是连修炼都坐不住,隔三差五就要起身,美其名曰说要活动活动筋骨,如今,他却呆滞地俯身在那里,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这小子……他不会是傻了吧?
歧砚没有回答二爷,因为歧砚也看不明白。这小子只是呆愣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一动不动,似是中了邪一般。
……
徐易不知想着什么,就这样入了神。众人只是好奇而担忧地望着徐易,却是没有人注意到,不知何时,巨大的菩提树一侧,一个玲珑而娇俏的女子跪在了一具尸体旁边。
女子满脸泪水,抱着一具尸体无声地抽泣。
死者是个老者,他双目圆睁,脸带着不甘,一头斑白的长发肆意披散,稍稍有些凌乱。老者看起来有些疲惫,面容的疲惫却无法掩藏他矍铄的英姿,他浑身遍布着刀痕、剑痕,浑身锃亮的盔甲如同被血浸透一般。他的腹部有一处空旷的血洞,这应该就是致命的伤痕。老人双手死死攥着一截断手,像是对敌人的临死反击。想必这老者生前也是威风赫赫,不说傲视天下,起码也是这个大路上最顶尖的那群人。可是人死如灯灭,不管这人生前如何的睥睨威猛,死后不免也是一具不声不言的尸体,和众多普普通通的修士一样,倒在血泊之中,再最终化成一抔黄土……
“初夏……”周应抿了抿嘴,想要出口安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是懦懦地叫出了女子的名字。
这个老人叫袁仲,是初夏的大父,周应自小便认识。这一次周家、沈家、袁家清河三大世家倾巢出动,就是为了寻找这菩提果。菩提果倒是找着了,可拿到手里都还没捂热,转眼间又被人给抢走了。不仅如此,如今袁仲也死了,这次出来的人,除了自己和初夏,其他真是全军覆没了……
周应他自己的大父,早在几天之前与炼魔宗的苍鬼儿战斗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周应倒是想的明白,人总是要死的是吧?不过大父向来疼爱自己,大父死的时候,周应也是没忍住落了几颗眼泪,可以眼泪流过之后便不难受了,毕竟人死之后,不论再做什么,这人总是回不来了。
相比自己的大父死去,反而是袁仲爷爷的死让他更难受一点。因为初夏哭得很伤心,虽然初夏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是周应知道初夏很伤心。初夏很伤心,所以他也很伤心。周应不想看到初夏难过,因为周应很喜欢她。
初夏手中死死捏住一块碎裂的血红玉牌,这是她大父送给她的。玉牌之中包裹了袁仲一丝精纯的灵气,这枚玉牌能救初夏一命。
这枚玉牌是一个七境强者对他挚爱的孙女的保护。可是随着袁仲生死,这枚玉牌也就碎裂开来。本命玉牌就是这样,人死了,玉牌也就跟着碎了。
初夏忍着悲痛,呆滞地望着大父。玉牌将她的手心割得鲜血淋漓,可初夏对此浑然不觉。大父死了,世上又少了一个不问任何缘由,只是单纯爱她的人。不止如此,青藤哥哥、张叔、王叔……还有二元,他们都死了,自己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自己的面前……
初夏觉得自己很没用,她保护不了自己身边的亲人,反而害得他们一次次陷入险境。而且,就连他们用命换来的菩提果,自己也没有能力保护……
初夏抬头望着不远处的那个男子,不禁双目赤红。
“恶贼!我要杀了你!”一声娇叱,初夏便提剑向徐易挥砍而去。
怎么会有许多顾忌?无非就再多搭上一条命吧……初夏这样想到。
“初夏!”周应只失神了一会儿,抬眼便看见初夏如同发疯一般向着徐易扑去。周应想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周应看着站在一旁观望的几人有些犹豫,除了那个老头儿和小孩儿修为比较低,其他三个人可都是五境以上的强者!
周应踟蹰着,眼看初夏已快冲到徐易面前,周应叹了口气,终于提剑跟了上去。
周应怕死,很怕很怕,可是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东西,比他生命更重要……
月色如练,如果不是夜空中偶尔狰狞咆哮的雷云,该是一副很静谧的画面。
月色之下,寒光影动,一个女子手持利剑对着另一个青年直刺而去。
……
徐易静立在浩瀚壮阔的时空绘卷之中,默默无言。人之于历史长河,实在渺小得不能再渺小,徐易就好像被时光所吞噬,溶身于这条壮丽澎湃、且无止境的长河之中,随波逐流。岁月,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呐喊而止步不前。
徐易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难以自拔,对正在逼近的危险浑然不觉,耳边只有汹涌的潮音,以及沉重的叹息……
利剑终究还是没能刺到徐易的身上。望着面前这个壮得如山一般的大汉,初夏心中满是绝望。她无法伤到那个恶贼,更无法抢回那剩下的一枚菩提果。她连眼前的这个人都对付不了,更何况,除了这个人之外,旁边还有一个五境强者、一个六境强者虎视眈眈!
二爷一把抢过女子手中的利剑,拿在手中端详。剑是好剑,甚至比起徐易的那两根血猪牙还要好一点。可是终归是女子的剑,实在是太秀气了一点,二爷不喜欢!
周应虽然两股战战,但还是勇敢地站在了初夏的面前。望着眼前这个比他高出许多的壮汉,周应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这个壮汉看起来很蛮横,会不会一个不高兴,便把自己给撕碎了?
“喏~!”二爷一脸轻蔑的笑意,将剑递给了周应,“剑易伤人!这次可要拿好了!”
周应浑浑噩噩地接过了剑,将头埋得低低的,连看都不敢看这个大汉一眼。一直以来,他都是天之骄子,能在如此年岁跻身四境,放在哪里都算得上是天资卓绝。可是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又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似乎在这白柘瘴中,随便拎出一个人来,便可将他虐得体无完肤。没有时间让他成长,他无法保护自己,或者保护身边的人,甚至面对强者,他不再有勇气与之对敌。
身后的初夏比起他来也好不到哪儿去,人的潜力是无穷大的,她也许会有克服万难的勇气,在这股勇气的支持下,也许连死都无所畏惧。可偏偏,她不一定有勇气去死。尤其当鼓足勇气之后,这股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进入了迟滞,之后便一泻千里。
初夏抿了抿嘴唇没有开口,死死憋住眼泪,不让眼泪落下,想要竭力表现一丝自己的坚强。
颜嚣无心去观摩这种程度的战斗,他静静地看着徐易,想要努力发现些许端倪。
从入夜到现在已经过了近四个时辰,突破个四境而已,至于花这么长的时间?等得困顿了,颜嚣不禁打了个哈欠。天空中的雷云既没有消散,也没有落下的意思,这个小子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为何如此的诡谲?
四境七阶?颜嚣有些难以置信,就这么抬头低头的功夫,徐易的修为居然达到了四境七阶?而他突破四境的雷劫,分明都还没有完!
这小子的修为,居然还在往上窜!
八阶!
九阶!
……
徐易的修为到了这里总算停止了。
颜嚣仍旧有些懵。一个菩提果而已,哪怕菩提果被传得再玄,如何能让一个三境修士直接提升整整一个大境界?
满带着狐疑,颜嚣下意识地查探徐易怀中的另一枚菩提果。
突然,徐易左手上的黑环闪过一道红光。
“记得这个黑环之前也亮过,不过好像就那么一瞬……”颜嚣喃喃,眉头皱得更紧了。
黑环闪动过后,徐易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这是……那小子身上的那个魂体?”
这魂体身上的红光,比起上次见面之时,好像又更明显了些。她是变得更加厉害了吗?
黑影逐渐清晰,显现出清许精致而冷艳的面容。清许坐在菩提树上,手托着下巴,看向徐易的表情满是嫌弃。
这家伙,怎么每次都能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想象里?
二爷尚未走远,突觉身后一股寒气袭来。二爷转身,看到那个黑影,只觉目光一紧。
怎么是这家伙?那位兔子爷可都是在这家伙面前吃过亏的……
“嘿!”清许巧笑嫣然地望着二爷。
“我?”二爷勉强扯出个笑容,用手指着自己。
清许扬着头,对着二爷摊开一只手:“拿来吧!”
“什么?”
“你猜啊!猜错了我就打死你!”清许微微笑着,甜美的笑容间带有几分真诚。
二爷一头雾水地摩挲着浑身上下,总算,摸到了一个袋子。
混蛋啊!这人怎么比兔子爷还黑?
这位姑奶奶说的自然是自己身上的灵石,除此之外,二爷身上根本就没有其他东西。
可是,这明明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捡来的啊!
二爷耷拉着脸,尽管万分不情愿,还是把灵石袋子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