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雁如归抱着赵沁阳，一路往紫苏斋去，他原以为他这般抱着她，她会反抗的，大行女子重贞洁，被外男碰一下身子就要跳河自尽的，可阳儿好乖呀，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着，莫不是认可了他？
雁如归不禁喜上眉梢，有些得意忘形，将人送到紫苏斋门口时，竟还揽着人家的肩！十二岁的小女子竟未及他胸口，着实矮小了些，那么她是多大时抽条儿的呢？记得前世初见，她正是碧玉年华，模样倾国倾城，身量高挑，使得一手好剑，英姿飒爽，是沙场上最鲜艳的一朵花！
他与她初战，竟落败于她呢！都是这小鬼精灵，竟在腰间藏了一把匕首，趁他与她缠斗时，出其不意，刺中了他的右肩，诈是诈了些，可兵不厌诈嘛！
“噗呲——”
是利器入肉的声音。
雁如归的笑意还荡漾在脸上，他的鲜血亦滴落在赵沁阳的脸上。
雁如归低下头，赵沁阳的脸上无喜无悲，平静得可怕，也可以说是，冷酷得可怕。
“你……”雁如归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沁阳莞尔一笑，用极低且轻柔的语气道：“从未有人能在冒犯本宫后，安然无恙！”
随后，她松开握着匕首的手，轻轻一推，雁如归便直直地向后倒去。
昏迷前，他想，原来她自小就喜欢把匕首藏在腰间......
赵沁阳盯着雁如归，等到他彻底昏迷，看着不省人事的雁如归，赵沁阳勾起嘴角，惊慌道：“呀！来人呐！太医，太医——”
紫苏斋当值的孙太医孙无妄听见动静，连忙提着药箱跑了出来，定睛一看，竟是衣衫带血的长公主，她面前正倒着一位身着异族华服的男子。
孙无妄连忙跑到赵沁阳近前。“殿下万安，这是发生了何事？殿下有没有伤到啊！”
赵沁阳摇摇头，手指着倒在地上的雁如归，孙无妄这才蹲下身，查探了一番，那人的伤势。
赵沁阳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地问：“他，他还活着吗？”
“当然是活着的了，殿下刺的位置偏下，不会伤及他的性命，”孙无妄看一眼那镶了宝石的匕首便知是长公主殿下自己下的手，“只是他在之前应与人搏斗过，现在遭了您一击，承受不住，才会晕倒。”
“那你快救他呀！”赵沁阳急道。
“臣不擅外伤，臣去请江太医过来！”
一阵忙活，几名太医将雁如归抬入了内阁，杜若也寻到了紫苏斋。
只见赵沁阳好端端地站在紫苏斋门口，面色冷凝，眸中却见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见她来了，还弯了弯嘴角，心情甚好的模样。
“殿下，奴婢救驾来迟，请殿下责罚！”杜若单膝跪在赵沁阳面前，低着头。
“你做的很好，起来吧！”赵沁阳虚扶她一把。
杜若不解，她分明什么都没做，“奴婢无用！”
赵沁阳却恍若未闻，转身迈进紫苏斋，“过来为本宫包扎一下。”
“殿下受伤了？”杜若猛然抬头，果见殿下右边袖口染了大片鲜血！
“小伤而已。”转过身的赵沁阳，以袖掩面，袖子下，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如此小伤，竟能换一质子，实在是可喜可贺！
包扎伤口时，忽闻紫苏斋外叮叮当当，是铠甲碰撞之声，想来，是陛下与玉蝉带着护卫来了。
“殿下，奴婢去处理一下？”
“嗯，就说本宫无碍，让玉蝉带陛下去休息。”
“是！”
可杜若尚未至门口，赵恒英便小跑着闯了进来，却并未见到玉蝉，莫不是未曾惊醒？算了，无所谓的事。
“姐姐！”赵恒英拎着外袍，一见赵沁阳便朝她冲了过去，目光触及她身上的鲜血，怒道：“他竟敢伤你？我这就去宰了他！”
赵沁阳拧了一把他的小脸蛋，“胡说些什么，动不动就要宰人，姐姐是这般教你的？”
“姐姐不曾教过，可阿英自学成才，阿英此时便要宰了他！”
赵沁阳却以为他在说玩笑话，弯着眉眼，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知道他是谁吗？就敢说宰了他？要是能宰，姐姐早就要了他的命了！”
赵恒英朝她笑着，稚嫩的声音吐出的字却让赵沁阳面色僵硬，“将雁如归拿下！”
训练有素的黄甲士兵鱼贯而入，气势汹汹的模样当真就像是要将雁如归就地正法。
赵沁阳讶然，竟是御林军，而非她长公主府的黑羽军！短短时候，御林军不可能从大内赶到长公主府，所以这御林军是一早安排好的了？
“住手！”赵沁阳急忙制止，可御林军向来唯帝命是从，长公主再位高权重，终究不是皇帝。
“阿英，快叫他们退下！”赵沁阳急道。
赵恒英却一言不发，任由御林军闯入紫苏斋。
“杜若，拦住他们！”
杜若闻声，立刻闪到御林军前，执剑靠在通往内阁的门上。
御林军虽有胆不听长公主的命令，却不敢伤了长公主的人，只得看着赵恒英，等着皇帝的命令。
赵恒英看向赵沁阳，“你为何护他？”
“我不是在护他，我是在护着大行！你可知雁如归是燕金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你若杀了他，燕金必将出兵攻打大行，到时候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你是皇帝，做事要考虑后果！”
“朕亦为了大行，雁如归一死，朕有把握大获全胜！”赵恒英道。
“你要打仗？”赵沁阳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恒英，她的弟弟最为仁和，最不喜打杀，怎么竟要打仗了？他不知道两国之战意味着什么吗？
“姐姐不想吗？姐姐不让将士们解甲归田不是为了准备开战吗？”
“当然不是！”
朝中对于两国关系，武将主战，文官主和，赵沁阳亦主和，不过她主张的是以燕金的俯首为和，如若不然，她宁愿一战。
雁如归的到来给了她在两国和谈中占据高位的筹码，只要将雁如归控制在手上，燕金皇帝便不敢对大行怎样，只能俯首称臣。可若杀了雁如归，燕金必会出兵，说实话，大行武将确实不如燕金猛将。
赵恒英如何不知赵沁阳心中所想呢？但是那样太冒险了，他害怕，他怕姐姐与雁如归相处久了会再次爱上他，他不敢想象姐姐再次爱上雁如归会是怎样的情景，雁如归活着，他每天都要担心姐姐，只有他死了，姐姐才是真正的安全。
“将雁如归，斩立决！”
“本宫不准！”
“朕是皇帝！”
赵沁阳拿起方才杜若为她缠纱布时用的剪刀，“你若动他，本宫即刻自尽！”
“你！”赵恒英指着赵沁阳，久久说不出话，虽然他知道姐姐这么做，只是想阻止他杀雁如归，可她这副护着雁如归的样子，真让他气愤！但他也怕极了她受伤……
“好，你把剪刀放下，朕今日放他一码！”
“带着你的人，回你的皇宫去！”
“哼！”赵恒英甩袖，气鼓鼓地瞥了赵沁阳一眼，“回宫！”
紫苏斋，内阁
江太医眯缝着被花白的长眉毛遮住一半的眼，手上却利索地为雁如归包扎着伤口，还好还好，这刀口偏下了几分，未伤及心肺。
杜若搀扶着赵沁阳过来时，雁如归的伤势已稳定了，几位太医正在一旁候着，等着长公主准许下去休息呢。
“人怎么样了？”
“回殿下，已无性命之忧了！”为首的江太医回道。
“众位太医辛苦了，明日去账房领赏，江太医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赵沁阳站在雁如归床边，杜若搬来一把椅子，让她坐着。
“是！”
众位太医微弓着身，退出房间。
待房中只有赵沁阳主仆，及江太医时，赵沁阳看着昏迷不醒的雁如归，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并将其中的无色液体滴了几滴在雁如归的伤口上。
“殿下！你……”江太医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只能夺下她手中的药瓶，以免她倒更多上去。
“我曾说过，无人时，师公唤我阿沁便好。”
江太医乃是先皇后穆氏的授业恩师。
先皇后病危时，江太医倾尽一身医术也未能留住其性命，自认枉为人师，不配做医者，便弃医归隐。后听闻，先皇崩逝，爱徒之子女深陷险境，又现世，常伴赵家姐弟身边，以护其周全。
江太医拧着眉头，长舒一口气，“沁丫头，这药是受伤极重的人才能用的，因为它效果虽好，却会上瘾，要慎用，这人的伤情用不上这药。”
“我知道，我刺得不重，可我，想要他看起来极重，想要这人不得不留在大行，不得不留在都城。”
“什么？”江太医甚是不解，这人竟是沁丫头刺伤的！
“师公有所不知，此人乃燕金肃王，夜探我长公主府，夜闯我卧房，将我掳至此，幸而，我曾随杜若学了几招制敌之法，这才将他制服，得以脱身。”
“什么！这还得了！老夫这就教他做人！敢动我怪医江一刀的徒孙，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江太医瞬间暴怒，竟是这么回事，怪不得这小子穿着如此花哨！
说时迟那时快，江太医一拳如惊雷乍起，狠狠地捶在雁如归的伤口处，方止血的伤口，立刻殷红一片，昏迷中的雁如归亦脸色顿白。
“师，师公，您会把他打死的！”赵沁阳连忙拦住。
江太医不屑一笑，又一拳怼上雁如归，眼见血如泉涌，才慢悠悠地打开那瓶药水，滴了半瓶上去，那血竟瞬间止住。
“师公心里有数，他死不了，可也别想活！”
“哎，不行不行，师公，阿沁留他有用，您老悠着点儿！这质子半死不拉活的，可就不值钱了！”所以让他对大行特有的“百废兴”上瘾即可，万不能废掉！
“喔，既如此，那便……就这样吧！”
“谢师公！”赵沁阳抬起右手，想摸摸鼻尖，却蓦然想起，右手已被杜若包扎成了粽子，便换了左手。
江太医却瞧见了她受伤的右手，“莫不是这小子弄的？果然，老夫就该打死他！”说着一拳已蓄势待发。
赵沁阳忙解释，“这是阿沁自己弄的，司珍房送来的珠花打磨的过于尖锐了！”
“哎！早便与你说了，莫要再用宫中司珍房送来的那些个看着华丽，实则是伤人利器的金珠花了，不好，着实不好！”
“阿沁知道了，以后不用了！”
“你娘就从来不喜欢这些金子珠花，她最喜欢白玉簪子，从前师公总会亲手打磨一支送给她做生辰礼，师公原以为要送到她八十岁，还担心自己活不到一百二呢！谁知，你娘她知道心疼师公，早早地去了……”说到此处，老人已红了眼眶，他那一匣子的白玉簪子，没地方送咯。
赵沁阳无奈，师公上了岁数，每每见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已故的母后，进而悲从中来，涕泪横流。
“阿沁最喜白玉珠花，不知师公可会做？师公每年送与阿沁的生辰礼，一瞧就是坊市上买来的，阿沁不喜，阿沁也想要师公亲自做的珠花。”
老人微愣，继而闭上双眼，抹了一把泪，再睁眼时，已是慈容满面，笑得慈祥，“师公不会，可师公会学，明年就送给你最漂亮的白玉珠花！”
“阿沁先谢过师公啦！”
赵沁阳瞥了一眼昏迷着的雁如归，想想阿英对其的杀意，“还有一事，望师公留意。”
“你且说。”
“朝中不乏主战派，想来刺杀他的人应是不少，望师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