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血瞳白发,手指豆儿大小的女妖,坐在雪白雪白的神鹿脑瓜顶儿上,噌噌噌,瞬息之间便抵达了神农谷通天塔之顶!
说是顶,其实也不准确,这塔可是通天之塔,高耸入云,不知其高,这所谓的塔顶,只不过是已被神农谷人使用的最高层!
小女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跳上房中心的床榻,与女妖同样发肤如雪的姜不离正双眼紧闭,呼吸浓重而急促,显然,她的情况不容乐观!
姜不离的母亲姜若林颤着手,指着女妖问道:‘你是何人?’
‘寒冰洞中妖!’小女妖淡然答道。
妇人一听,瞬间撕心裂肺,大嚷着:‘就是你啊!就是你害了我的女儿,你是妖她是人,你怎能将妖的功法传授于她啊!她要被你害死了!’
小女妖抿着嘴角,抬手捏了一个诀,房中顿时升起雪雾,妇人大惊,朝着小女妖大叫:‘你还要害我的女儿!你们妖没有一个好东西!’
小女妖闻言,终是忍受不住了。
‘哼,你以为凭你那人间的伎俩当真能救活她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孩子么?若不是本座,她十八年前就死了!你还以为是你留住了她的命吗?是本座!有能力救她的,只有本座!’
妇人似泄了气一般,向后退了几步,幸得一年轻男子扶住,这才稳住身形。
大家伙儿仔细地瞧着小女妖变幻的手诀,房中雪雾更浓,气温骤降,寒凉彻骨,可却无一人愿意离去,只因那床上之人,是他们的爱人、女儿、姐妹、亲人、友人……
朝花夕替人间事,天道有方不可违,终是人间舍不得,人定胜天否?
姜不离能否活命,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满堂喝彩,纷纷要求再说一段,说书人红着脸,边收拾东西,边道:“不了不了,《游仙传》就说到这儿了,明日此时,咱们不见不散。”
跑堂儿的走到台上,拱手道:“各位客官,咱们苏先生今日就说到这儿了,有请苏先生首徒,为各位大爷带来武侠奇谈《风华录》!”
“好!”
楼底下一阵叫好声,显然这《风华录》也备受欢迎。
萧慕夏却兴致缺缺的模样,从栏杆处缩回脑袋,挨到了赵沁阳身边。
“你不爱听?”
“嗯,这书中男主阴险狡诈,十八房姬妾,如何配得上风华绝代的女主呢?可偏偏他们二人要在一处,我听了烦心。”萧慕夏撇着嘴,显然十分嫌弃那个书中男主。
“当今世上,男子三妻四妾已是常态,你有何不满?”赵沁阳问道,萧慕夏竟不满意这个,她不是一样嫁给了风流的小舅舅吗?
“三妻四妾?真是这个世界对女子最大的折磨!”萧慕夏眸光暗淡,“小公主,我希望你,择一人白首,一生一世一双人!”
“为何?”
“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懂,漫漫长夜,你辗转反侧,他温柔梦乡,你痛失爱子,他另有新欢,你形容枯槁,他娇娥在怀……”
赵沁阳不太能理解理解这种感受,但是听上去就令人动容。
萧慕夏目光深远,“我曾当歌纵马,快意江湖,不被世俗所累,不被世态拘束,逍遥自在,可自从跟了他,倒成了深闺怨妇,明明我才十六岁……”
“你既知你才十六岁,便知未来路还长,你曾经拥有过的,全都有机会重拾,”赵沁阳看向杯中碧叶,起起落落,浮浮沉沉,“本宫的权力,也一样……”
“什么?”萧慕夏方才似乎走神了,没听清赵沁阳说的话。
赵沁阳莞尔一笑,“没什么,本宫只是觉得,你不该如此消沉。”
“我才不会消沉呢!我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有时间感慨,不如用这时间去改变!”赵沁阳站起身,走到围栏处,望向台下。
苏先生首徒,是一少年人,不过十六七的年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是个俊朗的小郎君。
“哟,我说等了多时,怎的不见妹妹来寻我,竟是在这里看人家小郎君啊!”赵静阳从隔壁房间的围栏探出半个身子,凭栏望向赵沁阳。
赵沁阳这才发现,她与赵静阳竟就在隔壁,不是说了要与那赵静阳离远一些了吗?那小厮竟把她带到隔壁来了!
呵,赵沁阳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姐姐竟在此处!本宫找了许久都不曾寻见你,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呢!”
“没等到妹妹,姐姐怎会回去?”
赵静阳笑得并不友善,那目光如淬了毒一般。
赵沁阳面上陪着笑,眸光也是冷得彻骨,看向赵静阳,没有一丝感情。
萧慕夏隐隐察觉到了二人之间的波涛暗涌,捏上了佩剑,她是赵沁阳的女护卫,自当保护她的安全。
“劳姐姐挂念了,是阿沁的不是,听闻姐姐回京,竟也没去拜访。”
“哎——妹妹日理万机,我这个微不足道的郡主,哪儿敢奢望妹妹的探望呢?可姐姐心中又甚是想念妹妹,只好在此地等候了——”赵静阳笑得花枝乱颤,狐狸一般的眼眸紧盯着赵沁阳的脸,企图抓住她每一个神态变换。
赵沁阳自是心中一震,面容上尽量保持冷静,萧慕夏与她说要来这山河茶社后,她们不过一炷香的时候便出发了,赵静阳却已在此处等她,说明她在她说出来山河茶社后不久便得到了消息!
赵沁阳仔细想着,当时她在亭中说出决定,能听见这话的无外乎那四个小侍女,之后有两人为她与萧慕夏撑伞至门口,无暇先一步传递消息给赵静阳,那么就只能是留在听雨园的那两个了!
赵沁阳微微一笑,“本宫竟没想到,姐姐这般关怀妹妹,生怕妹妹被人推下水,连听雨园都安排了人,时时照看着妹妹!”
“妹妹莫要感激姐姐,姐姐当真是心疼极了你,一切都是姐姐愿意为妹妹做的。”
赵沁阳冷冷一笑,语气突然冷淡如冰,“你以为,本宫永远都会认为自己愧对于你吗?”
“你能仗着那一点恩情,得意多久?”
“你父兄的死,会不会被你消耗到——不值一提?”
赵静阳闻言,变了脸色,眸中有些难以置信,是她做得太过分了么?把赵沁阳这死丫头逼急了?竟敢这般威胁她了!
赵沁阳瞥了一赵静阳一眼,关上了窗子,看了一眼兴致缺缺的萧慕夏,道:“反正你也不爱看了,咱们回去吧!”
萧慕夏点头,迅速起身,率先以剑柄试探性地推了下门,察觉无异后,才请赵沁阳过来,玉蝉则连忙收好茶具,跟在赵沁阳身侧。
这门儿出得倒容易,赵沁阳瞥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哼,她还以为,以赵静阳那个性子,会追出来与她继续吵呢!去青州这么些年,学会冷静了吗?
就算冷静了一些,在她眼中,赵静阳依然是蠢货!
长公主府的马车,行驶在午后最热闹的市集之中,明媚的阳光打在车身上,泛起了缕缕金光。
玉蝉被这光束晃了眼睛,猛然意识到,长公主今日备的马车,竟是“金丝笼”!
金丝笼,顾名思义,用金子做的马车,车身主架是金丝楠木,以金箔装饰,车中的幔子亦是掺金线织出来的,奢华至极。
虽不如那日回府所乘的“水晶玉”,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薛纵,当真是往死里奢华啊!他不把殿下的声誉当回事儿,她不能不在意,她得劝劝殿下!
“殿下……”玉蝉轻声唤着。
赵沁阳眉毛一挑,她知道,玉蝉又来劝她莫要奢华了,今日这“金丝笼”又让她认为过于奢华了。
“嗯,莫要说话。”
“哎?”
赵沁阳并不想听玉蝉苦口婆心的劝诫,玉蝉跟着花姑姑学习管家之技,花姑姑跟着母后,母后节俭,所以花姑姑节俭,玉蝉也就节俭,她不懂。
其实这样算不得过于奢靡。
正一品长公主,天启帝嫡出独女,睿文帝一母同胞的姐姐,曾有摄政之权。
大行再找不出比她尊贵的女子了,她本就该华丽而耀眼。
“你要学会习惯,往后常态如此。”
“是……”玉蝉闷闷地应着,心里依旧不愿意殿下成为纸醉金迷的皇家女。
她自幼侍奉皇家人,见过太多奢侈浪费的贵族了,那些人大多在物欲中变得越来越贪婪,进而丑态毕露。
她不想殿下也沉迷于奢华的生活。
赵沁阳看着玉蝉低落的模样,终于道:“本宫这般做,自有道理,你莫要太过挂心!”
玉蝉一愣,随即喜笑颜开,是她小心眼儿了,她家殿下一直都是有分寸的人,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她真该死,怎会拿那种心思去揣测她家殿下了,她家殿下这样聪明的人,此举定是别有用意!她该好好辅佐殿下才是!
“殿下,是奴婢错了!”
“也怪我,不早同你讲。”
“不不不,是奴婢愚笨,奴婢没能想到那一层!”玉蝉自责,薛纵似乎从未对殿下突然变得骄奢感到一丝怀疑,而是尽心地为殿下安排一切奢华的东西,所以薛纵应是一开始就察觉了殿下的心思。
她竟连对殿下的了解,都比不得薛纵了!天呐,她真是一个失败的侍女,她要好好想想,如何改变这个情况了!如何更了解殿下,为殿下提供更贴心的服务,成为殿下最需要的侍女!
赵沁阳微微一笑,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了。
萧慕夏没大听懂她们的对话,趴在床前,欣赏着雨后的天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