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第 67 章

离原霁的生辰只剩下两日,他今年显然不可能在凉州过,也看不到凉州城中千家万户为他燃放的孔明灯。小七夫人操办了那么久,最后也无法主持最重要那夜。

然而关幼萱不在乎他!

他爱怎么过生辰就怎么过!

骑了一日的马,关幼萱精疲力尽,却也有些兴奋。好的老师会感染学生的情绪——原霁教她骑马与旁人不同,他让她感受到“无拘无束”的驰骋之乐。

代价便是,腿部酸痛。

关幼萱坐在炉火旁的矮床上,低头轻轻捶打自己的小腿。床帏轻轻搭在她裙裾上,她抬头看看,见屋中简朴干净,侍从们都不在,只有自己一人。

而她知道原霁和李泗去赛马了。

小女郎悄悄雀跃一下,优雅地站起来,走向床榻。

尚是黄昏之时,关幼萱便趴在了柔软的床褥间。她踢掉镶着珍珠的珠履绣鞋,舒适至极地抱着被子,蹭了蹭脸,再不想起来。没有人看着的时候,小淑女也可以不优雅。她手在枕下摸呀摸,摸到一本画册,摊在了自己面前的褥子上。

关幼萱手托着腮,小腿踢打着翘了起来。裙尾卷起来,粉色纱幔蹭着她乳色的小腿肚。她闲适无比地享受独自一人看画册的快乐,毫不讲究的姿势,更让她获得隐秘的享受。

忽而珠帘噼里啪啦一通响,原霁人未至、声先到:“萱萱!”

——什么冤孽!为什么又来了!

关幼萱慌张地藏起自己的画册、放下自己卷起来的裙裾,又整理自己的衣容。她扭身向外看时,仍有些目色迷离。原霁已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臂间挽着一道红底白绒的斗篷。

关幼萱不高兴:“说了私下里不想理你,你回来干什么?”

原霁心情倒好,他目中呈现一副“拿你没办法”的眼神。他作出成熟样子来,宠爱道:“你不理我没关系,我理你就行。萱萱,把斗篷穿上。”

关幼萱抗拒:“不穿!你又想拉着我去哪里?我骑了一天的马,我腿疼,我晚上不想出门。”

原霁坐在榻上,伸臂将那躲藏的小妻子揽入怀中。他将红斗篷往她身上罩,手趁机在她颈下轻捻一下。雪色蓬蓬,清光凛凛。关幼萱刷红脸,惊怒地瞪大眼睛。原霁已经用红斗篷把她抱了起来。

关幼萱:“放开我!”

原霁哄她:“夫君带你去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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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幼萱全程噘着嘴,很是不悦。她被原霁带出他们的住舍,他便要她跳上他后背,他来背她。原霁哄道:“你不是腿疼么?我背你,你就不用走路了。”

关幼萱不情不愿:“我不想和你出门。”

原霁:“忍一忍嘛。”

他终是背着她,掩人耳目地用轻功疾行,离开了钟山地段。关幼萱心惊他这是要去哪里,明明他不能随便乱跑。她怕人发现他们,便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而原霁的轻功何其快,关幼萱再不喜欢,也只能将脸紧紧贴着他后颈,才能抵抗四面袭来的冷风。

关幼萱披着斗篷,紧搂着他脖颈。她被冻得齿间哆嗦:“我们去哪里啊?”

原霁得意她的依靠,嘴角微翘。他道:“嘘!”

向来听话的小淑女,果然一句话都不多问了。

关幼萱一路被原霁背着,他用轻功疾行了许久。关幼萱耳尖被风刮得发麻、生疼,再到僵得已经感受不到疼,她深切体会到自己夫君的好体力……她被背着都开始浑身僵硬得不舒服,原霁的气息在黑夜中却平稳绵长,丝毫不乱。

关幼萱脸贴在他颈上,搂他脖颈再紧一分。如果不是他欺骗她的悬案让她不能心安,她便要再次为他心动了。

不知在黑夜中奔跑了多久,渐渐的,眼前能看到光了。关幼萱揉揉眼睛,随着原霁的动作而仰头,看到高耸的墙头,墙头上的卫兵身影晃动。原霁背着她在墙下绕,关幼萱茫然地看着他带着她躲入了云翳掩着的墙下松柏树角。

原霁寻到了墙头卫兵换岗的间歇功夫,他低声:“抱紧我。”

少年长身一纵,他如泥鳅一般身法灵活,手与脚攀着墙,向上一纵数丈,再手攀着石砖身子一旋,躲开上方卫兵向下看的目光。头顶目光移开,少年再次向上攀爬数丈……

关幼萱看傻了。

头顶的灯笼光越来越亮,墙头越来越高,迟钝的关幼萱才反应过来:“这……不会是长安城门吧?”

原霁:“嘘!”

关幼萱一口气卡在喉咙中,被自己夫君吓得震惊万分。原霁打仗时勇猛无敌,兵行险招、奇招,可他到了长安城,竟然还敢这样。他就那般自信他的武力么?万一他们被抓到了呢?

长安城人就将他们当做刺客,当做细作吧?

哪有……堂堂将军,放着正门不走,半夜爬墙的道理!

不,原霁他也不能走正门!长乐长公主说过像他这种将军,非召不能入长安。那原霁,简直是找死。他自己找死无所谓,他拉着关幼萱一起找死。

关幼萱自认出这是长安城门后,便紧张万分。她既怕原霁带着她从墙头摔下去,又怕头顶梭巡的卫士发现他们。她心里还埋怨原霁,好好的在钟山脚下混一混马球赛不好么,来长安城做什么。

这般紧张心情,并未传达给原霁。

原霁的气息仍然不乱,他敏锐的身手和强锐的观察力,让长安城这座城墙,在他眼中简单易攀。长安城墙不是为了御敌而建,这便给他攀爬带来了无数助益。关幼萱兀自忧心忡忡,原霁脚落到平地上时,气息都不乱一下。

长安城灯火寥寥,宵禁之后,这座城在暗夜中,只有少数几坊尚灯火通明。

他们偷偷混入了长安城,原霁又是几次在屋顶上跳跃,翻.墙过了几道坊。关幼萱已然习惯,她脸埋在夫君的脖颈间,当着鸵鸟,说服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如果被抓了,都是原霁的错。

原霁轻声:“萱萱,我们到了。”

他将后背上的小娘子放下,转身帮她整理斗篷。二人站在一处破旧的城隍庙前,屋檐下濛濛的灯火,照耀着女孩儿仰起来的面容。原霁俯眼,目色不定地轻轻用指腹搓过关幼萱的脸颊。

可惜他没有拿幕离来,为她遮掩美貌。

她娇艳欲滴,徐徐绽放,美貌一日比一日惊人。她几分空灵的承载一切的明眸,比天上所有星辰加起来都要明亮好看。

关幼萱在他的凝视下,用手背擦了下自己的脸:“我脸上落灰了么?”

原霁移开目光:“没有。”

他搂着她,将她往破败的庙里带。原霁看到院中杂草丛生,几座庙宇的木门被雷电劈得倒在地上,院中间的荷花池也早已枯萎。他对此环境分外满意,说道:“今夜我们就在此歇息吧。”

关幼萱噘嘴:“哼!我不愿意又有什么用,人都被你带来了。”

原霁哈哈大笑,他弯身俯脸凑来,便要亲斗篷下的女孩儿。关幼萱冷不丁被他亲嘴儿,清脆地“啵”一声,她心跳随之剧烈一颤。关幼萱慌张掩饰,她侧过身躲开他,避免自己的心动:“我要睡觉了!”

原霁大方伸手臂:“夫君抱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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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幼萱委委屈屈地窝在原霁的怀中,被他抱着在庙中的稻草堆上凑合了一夜。因他不能明示自己的身份,关幼萱只能跟着他受委屈。好在关幼萱埋怨他的地方在其他方面,她性情素来好,这么点儿不如意,关幼萱并没介意。

清早时分,有乞儿来城隍庙中歇脚,看到位置早被人占了。他们正要质问,对上原霁的目光,原霁对他们颔首,那睥睨傲然之势、锐不可当的眼神,让乞儿们纠结一分后,决定不惹事,转头出去找其他地方歇脚。

等听不到脚步声了,原霁再排除掉四周可能惊到关幼萱的危险,他这才轻声细语地摇关幼萱的肩膀:“萱萱,起来了,咱们出去玩儿。”

关幼萱闭眼,困顿地不想睁眼。她呜呜咽咽地搂住他脖颈,往他怀中蹭,又稀里糊涂地仰头乱亲他下巴,希冀他放过自己。小女郎哈欠连连:“夫君,我不想起来,我好困……”

一只兔子不停地拱自己,原霁被拱得身心舒畅,心被揉得软成一团。他恨不得躺倒任她强。然而他不能。

原霁铁石心肠地推她肩,在她耳边小声:“萱萱,别睡了,起来吧。咱们是偷偷来长安的,回头还得悄悄溜走。早点儿玩完早点儿回去,别被人发现了。”

关幼萱被他吵了半天,恼道:“都怪你!你到底要带我干什么!”

原霁:“玩儿啊。”

他说:“你没有来过长安吧?长安是大魏最繁华的地方,全天下百姓都想来天子脚下见识。可是我是凉州的将军,没有召见,我不能轻易带着你来长安,不能让你在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住下。我只有兵败、成为囚徒,或为人忌惮到极致,才有可能来这里。但到了那一天,来长安又有什么趣儿?

“我小时候就住在长安,我知道这里有多少新奇的、好玩的东西。我想带你看,让你也玩一玩。”

他絮絮叨叨,他怀中的关幼萱,睫毛颤抖,缓缓地睁开了眼。她干净的眼眸凝视着自己这个兴奋起来的夫君,他年少的坚毅面孔上,尽是对她的讨好,与迫不及待的分享——

他想将自己的所有分享给她。

他有的,便想让她一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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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和关幼萱牵着手,从东市玩到西市。

他们路过皇城,在城墙脚下,原霁指着皇城内高处的一座楼,说那是“花萼相辉楼”。他言辞笃定:“皇帝陛下无事时就喜欢在那里,他打开窗子,就能看到城中的百姓,他的子民。我小时候还在这里见过他……不过听说他这些年生病得多,身体不好,应该不会再在这里住了吧?”

原霁这般怀疑着,关幼萱仰头,便看到他手指的楼阁上,一扇门窗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站在那里。关幼萱正稀奇那是不是皇帝,原霁大叫一声“不好”,拉着关幼萱就甩开脚步溜走。

他惊疑不定:“万一真是皇帝呢?万一他认出我来了怎么办?”

关幼萱:“他怎么会认得你?夫君你不是长在凉州么?陛下又没有去过凉州。”

原霁责怪地看她一眼:“我都说我小时候来过这里,我、我……原淮野说不定还带着我见过陛下,毕竟……长乐公主是皇帝的妹妹……我还是很有名气的。我又这么英俊,皇帝万一真的认得我呢?”

关幼萱见他说起自己父亲的关系,吞吞吐吐,她不想他难受,便“哦”一声,抿嘴笑:“你是自大狂。你长得才没那般好看。”

小淑女撒开他的手,扭身便走。原霁一怔,他目色阴晴不定地追上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莫不是觉得蒋墨才长得好看?我告诉你,我讨厌他,我不许你喜欢他!”

关幼萱衣袂微扬,低垂螓首,笑意柔婉。她是绽放的明丽花儿,原霁追随着她,她只兀自不理,美丽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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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越繁华,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族客人便越多。这是一座包容的古城,百姓们的口音天南地北。关幼萱和原霁身置其中,她听到熟悉的胡人腔调时,一时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胡汉杂居的凉州。

关幼萱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些胡人,她手被原霁牵住:“萱萱,这边!”

原霁带她去排队买刚烤出来的古楼子,焦香酥脆的饼咬一口,满齿皆香,关幼萱弯起了眸。原霁便又带她吃樱桃荜拨、麻椒粒饼、橘皮胡桃……多的是她咬一口,剩下的就给了原霁。

他三口两口地吃完,嘴角沾着芝麻粒,关幼萱踮脚抱住他的腰身,拿帕子给他擦嘴。

关幼萱忘记了自己对他的排斥,起初是他强硬地非要拉着她的手走路,后来是她追着他,牵着他的衣袖,柔声嘀咕:“夫君、夫君,你不要走那么快,你等等我……”

她娇贵地跟他撒娇:“我吃不完了,你吃吧!”

门前酒坊,酒香四溢。原霁耸鼻子,他领着关幼萱站在外头,向往地看着貌美胡姬从清澈的酒瓮中舀出清液,灌满酒坛。胡姬嘀嘀咕咕地说自家酿的酒如何香如何醇,原霁的馋瘾被勾起,却又顾忌着关幼萱,犹疑着该不该沽酒。

关幼萱低着头,手中的一方帕子抱着铜板,她认真地一枚一枚数铜板,大方地告诉原霁:“你去买酒吧,我们有钱的!”

原霁阴郁道:“我们没钱。我出凉州时,没有带银钱。”

关幼萱:“我把耳坠送去当铺……”

原霁当即否道:“不行!”

他低头看自己腰间的刀,开始迟疑。他想自己的刀反正不怎么出鞘,卖了就卖了……可若是卖了,万一到他需要用刀的时候呢?原霁武力高强,他与人动武时很少抽刀,但一旦需要抽刀,便说明情况……

原霁心痛放弃:“算了,不喝酒了。”

他拉着关幼萱要走,关幼萱却不肯走。

二人立在酒肆外争执时,后方传来一个老人吃惊又带着几分喜色的声音:“这、这、这是……小七么?”

原霁和关幼萱扭头,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翁抚着胡须,目光灼灼地盯着原霁。关幼萱还没看清这人,原霁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掉头就跑。原霁大声:“你认错人了!”

那老翁原本半信半疑,看到如此反应,还有何迟疑的?他迈步就要追,可小狼崽撒脚丫子跑起来,半百老人怎么追的上!

老翁气得脱鞋扔砸过去,跳脚大骂:“你给我回来!不回来,我就找你阿父告状!找你阿父评理!混小子……你什么时候回到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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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和关幼萱到底被老翁威胁着,去老人家中做客了。

原霁这才不甘愿地告诉关幼萱:“那老头儿如果一直官职没变的话,他就是兵部尚书。原淮野就在他手下任职的……”

坐在席上跟自己小妻子说话的原霁,后脑勺被老翁重重一拍,老翁喝道:“什么‘原淮野’?那是你父亲,要叫‘阿父’!个头这么大了,都娶妻了,眼见自己也要当父亲了,怎么学不会礼数?”

原霁嗤一声,看眼关幼萱平坦的小腹。

他腹诽道:萱萱家人还想带走她呢。他哪来的父亲可做。

而关幼萱起身,礼貌而热忱地扶老人入座,又娇滴滴地介绍自己,再红着脸结结巴巴解释为什么自己和原霁会在长安城……她悄悄地、抱怨地瞪原霁几眼,原霁对她扬眉扮个鬼脸,小女郎匆忙别过头,不敢看他。

老翁点头,招呼二人用茶,让二人留下用膳。双方不自觉地说起钟山脚下的马球赛,这位兵部尚书叹道:“如今我年纪大了,兵部的事都是你父亲在管。怕马球赛出乱子,我便派你父亲去钟山,没想到你父亲能和你重逢……小七,你有跟你父亲请过安么?”

原霁淡声:“我们不提他。”

老翁盯着他半晌,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不肯原谅他么?他对你的喜爱和关照,感动不了你半分么?”

原霁缓缓抬脸,重复道:“提他我就走。”

老翁怔忡。

他沉默良久,说:“凉州是混乱的地方,连年战乱逼得百姓不喜朝廷,多生事端、叛乱,朝廷又因此厌烦凉州。夹在长安和漠狄之间,凉州这些年,是苦了些,我是知道的。你们原家的儿郎,都不容易……”

原霁站了起来。

他说:“这些我都知道,您不用重复告诉我。您想替原淮野说话,我也理解您同情他。但是我和他不可能和解,您不必白费苦心。茶水太热,我太冲动,我出去冷静一下。”

他礼貌离席,走得毫不犹豫。席上的老翁和关幼萱面面相觑半天,关幼萱慢半拍地跟着起来,不好意思道:“我去看看夫君。”

老翁道:“你可以劝……”

关幼萱柔声:“我与夫君站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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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立在院中庭树下,目光平直,背影挺拔。草木声窸窣,关幼萱提着裙裾走到了他身后,她看着他背影半晌,伸手,轻轻勾住他衣袖,扯了扯。

原霁巍然不动。

关幼萱拉着他的衣袖,也不说话。

沉默了许久,原霁轻声:“萱萱,我太固执了么?”

关幼萱怔忡,道:“不。”

原霁自说自话,自嘲道:“其实,尚书大人多虑了。他想向我解释凉州的特殊情况,想让我理解我父亲的不得已。我其实理解,我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在我们见过那位老兵,我已经猜出了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漠狄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敌我自相残杀。朝廷猜忌,兵士受辱,原家下一代的儿郎没有长成……原家认清自己在朝中没有声音为自己说话,原家会想,如果有人在朝中照应,原家和凉州百姓,会不会过得容易一些?

“那么,已经无法上战场的我阿父,就退到了长安。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只有被猜忌,或者被废了,我原家儿郎,才会留在长安。我无比理解、我格外清楚……我阿父为了守卫凉州,牺牲了自己的一生。”

原霁眼眸赤红,他声音带几分哑:“可是那又怎样?”

他回头,望着关幼萱。他声音颤抖:“但凡见过我阿母,但凡认识我阿母……谁能不说,我阿母才是最无辜的?原淮野很可怜,很可悲,可我阿母,太苦了……

“萱萱,我母亲病重的最后时光,她教我认字。她教我写诗,写‘汝啼吾手战,吾笑汝身长’。我哭得写不下去,她握着我的手,慢慢放开。我知道她不舍得我,我见到她病重的样子,她再也等不到我长大。我阿母被困守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在强撑……这世间,所有人都可以同情原淮野,我也能理解。但我依然要站在我阿母这边,永远地恨他。

“我知他艰难,可是阿母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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