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该来的终归会来
“喂,是苏夏吗?”陌生的声音陌生的号码。
“我是。”
“你好,我是EMS,有你的一个文件需要签收。”
“哦,那您直接放家门口吧,家里没人。”苏夏漫不经心地答道。
“需要出示身份证,本人签收。”
“啊?什么东西,必须本人签收吗?”苏夏诧异地问道,满腹疑惑。苏夏网购家里吃穿用各种大大小小的物件,未有需要本人签收的情况。
“是法院的一个文件,必须本人签收。”
苏夏一怔,转而马上明白了,“哦,好的,晚上我五点后到家,那只能麻烦您再送一趟了。”
“行,五点后给你送吧,一定家里有人啊!”电话挂断了。
接到电话几乎确信是起诉状的那一刻,苏夏是五味杂陈的,离婚协议一直没有谈妥,看来陈轩已经急不可耐等到谈妥的那一刻了,当然他不想放弃一点点他认为他“应得”的经济利益,尽管两人除了儿子、一处房子几乎是一贫如洗。
打开EMS,“离婚起诉书”几个大字赫然显示在文件第一页的A4纸上,内容如下:
原告:陈轩,男,身份证号……
被告:苏夏,女,身份证号……
案由:离婚纠纷
诉讼请求:
1、请依法判决原告与被告解除婚姻关系。
2、共同子女陈涵宇由被告抚养,原告每月支付抚养费两千元人民币,支付至18周岁止。
3、婚前和婚后个人财产归个人所有,婚后共同财产请法院依法进行分割。
4、本案诉讼费用由被告承担。
事实和理由:……
苏夏逐字逐句读着……她渴望公正判决的来临,渴望与他划清界限一刀两段,但知道是诉讼状的那一刻她还是意外失落的,意外是以为起诉只是情绪激烈到一定程度的脱口而出,却未曾料到终要走上这一步,血淋淋的现实与无情打在她的脸上。失落是心痛与不舍,心痛十年的感情反目成仇,不舍已经十年的家真的要分崩离析了。各种吵闹离婚即使谈离婚协议,只要民政局不盖章没办手续依旧只是吵吵闹闹,而一纸起诉状真的宣判这段婚姻走到了尽头。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渴望解脱这段婚姻,对渣男深恶痛绝,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心却为何那样痛,会有不舍。苏夏亦是。但理智和经历的背叛与痛苦告诉她,要坚强起来,要战斗,要为自己为喜宝争取最大的利益,保障以后的生活,要能独立的在帝都生活下来。
“你好,是苏夏吗?”一个陌生的来电传来不容质而冷漠的声音。
“你好,我是,你是……?”
“这是XX法院,你已经收到陈轩起诉离婚的起诉状了是吧?”
苏夏怔住一下,随即迅速环顾了一下办公室,屋内无人,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于晓曼低头捧着手机一副沉醉的表情,耳朵上挂着无线耳机。
“是,收到了。”苏夏压低声音回复道。
“那现在通知你5号上午十点开庭,民庭五十三庭,这个时间可以吗?”
苏夏随手拿过办公桌右侧的日历,由于工作需要,日历放在随时可以触手可及的地方,看了看,下周四,“好,可以,没有问题。”
“好,那就准时过来,准备好答辩状,带好身份证。”
“好,谢谢!”放下电话,苏夏陷入了思考,她要思考如何解决接下来面临的复杂诉讼程序和繁琐工作之间的矛盾与时间协调。
如前所述,苏夏目前主持科室工作,人少活多,工作异常繁重,而诉讼的证据准备、答辩、出庭……无不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和时间,需要请假还要协调好工作。
苏夏实在不愿弄得人尽皆知,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国有企业嚼舌根以一传十的风俗习惯还是一以贯之存在的。但这次,苏夏决定全盘托出告诉庄严。其实按照苏夏内向隐忍的性格和工作生活泾渭分明的做事风格,她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对自己的私生活严防死守容不得别人的窥探。就像2016年发生第一次出轨变故时,除了家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所经历的那半年的煎熬与痛苦,包括李默和江南心。工作中如常一样微笑,一样不迟到早退,一样高质量高密度完成各项任务,复合后如同什么也未曾发生过,没有过背叛,没有过恶语相向,没有过痛彻心扉,一切如往昔。
为什么这次决定告知庄严呢?庄严又是何许人呢?从职级讲,庄严是苏夏的上上级领导,也就是中间要跨过副科、科长两个级别的主管处级领导。如果换一种方式概括一句话的话,那可以说是苏夏的知遇恩人。
追忆到四年前,苏夏现在所在的部门刚刚成立时,庄严是主管领导,需要全局抽调工作人员。既没关系也没后台,更不会和领导拉近乎唠家常的苏夏一直在小小的文秘岗位发光发热,辛勤耕耘。临近中午突然有人悄悄告诉她要调到最新成立的组宣科了,她还一头雾水,难以置信,下午两点就接到谈话通知。
苏夏快速走上四楼,到达406办公室的门前,调整一下呼吸,轻轻叩响了门。
“进来。”里边传来并不大的一个声音。
苏夏闻声而进,推开了棕黄色的木质门。这还是苏夏第一次走进庄严的办公室,以前开会或食堂碰到也仅是打招呼恭敬地称呼一声“庄处好”而已。由于工作完全没有交集,连这样见面打招呼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一进门正对眼前的是一棵一米多翠绿的鸭掌木,向阳的窗台上还摆着大大小小的绿萝、多肉,鸭掌木旁边正对办公桌摆放着两把会客椅中间一个小圆桌,圆桌上摆放着一个透明的小鱼盆,几条完全叫不上名字的小鱼在里边游来游去。办公桌旁的角桌透明花瓶中的富贵竹已经快冲到房顶了,整个办公室整洁透亮、绿意盎然。
“庄处您找我?”苏夏主动开口道。
“坐下吧。”庄严示意苏夏在这两把会客椅坐下。
苏夏就近选择了离门最近的那把椅子。
庄严是一个四十多岁体型削瘦的男人,只见头发稀疏却利落有形,干净清瘦的脸上架一金色无框眼镜,平静而犀利的目光透过镜片折射过来,看向苏夏。
“你知道叫你上来什么事吗?”
“不太清楚。”尽管中午有人悄悄告诉苏夏调岗消息时,苏夏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但现在基本已经确定了。可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事是不能乱说的,何况道听途说小道得来的消息怎么能直接告诉领导呢,更何况此时的苏夏不是窃喜而是疑惑,疑惑为什么是她被调过来,而不是别人。
“嗯,是这样,根据工作安排,我们成立了一个新的部门,组宣科,主要负责政治思想宣传、政工等工作,需要抽调人手,所以我就提名把你调上来了。”庄严好像看穿了苏夏的心思和疑惑,“你一定疑惑为什么调你吧,咱俩一没有交情,顶多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二你也没有相关工作经验。是这样,这个部门归我直管,我用人的原则就是能力和人品。我看了你的简历,你大学就入党了,党龄很长,我们需要党员。在单位的表现一直也不错,另外我也征询了几个人的意见,包括公司领导和普通职工,对你的评价还是很不错的。当然别人的评价仅是一个参考,我更相信我自己的判断和识人,我相信我不会看错。”庄严一下将前因后果说了一大通,也就是一句不会看错奠定了苏夏和庄严深厚的信任基础和良好的工作关系,毕竟,工作中信任和知遇之恩会激发无限的力量。
尽管有知遇之恩,但从职级讲,苏夏和庄严差得实在悬殊,越级在国字的机关企业是最忌讳的事情,因此日常工作中苏夏和庄严并没有实质的工作接触,但苏夏任劳任怨,高质量完成每一份工作,认真撰写每一份报告,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庄严应该是看在眼里的。
因此,在庄严的力荐下,两年前将苏夏作为后备干部重点培养,并参加了后备干部培训班。
去年科长卢燕大龄休产假生二胎,科里副科位置一直空缺,所以苏夏委以重任,代理主持科室工作,因而也就要时时向庄严汇报各项工作,临时有事请假也需要向庄严直接请示,因此感情也慢慢拉近熟络起来。
鉴于目前工作任务属实繁重,诉讼于苏夏而言又是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斗,苏夏决定和盘托出,她也实在没有心力把心思花在各种找理由的请假上。
法院通知开庭日期后的第三天,苏夏左手紧紧地握着文件夹,无处安放的右手貌似随意的轻轻搭在问文件夹的另一边上,一站一坐如常规汇报完工作后,涂抹了最新款豆沙色唇膏的嘴唇微抿着说道:“庄处,我有点事情想和您说一下。”
庄严看出了苏夏的紧张、迟疑和真的是要说些什么,“嗯,那坐下说吧。”
“我有些个人的事情需要和您汇报一下,可能会影响到工作,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和您沟通下。”
“好,你说吧,有什么困难或问题尽管说。”
“工作上没有困难,只是我家庭出了一些状况。”
于是,苏夏将陈轩背叛出轨,现在面临诉讼,以及对工作可能带来的影响简明扼要又基本全面地从头至尾讲了一遍,情到难以自禁处,眼泪终究还是从苏夏一直用力控制打转的眼眶中淌出来。庄严转侧身从纸巾盒嗖嗖抽出一沓餐巾纸向前屈身递给苏夏。
“工作的事都是小事,都可以解决,关键我们现在要度过这个难关。”
“谢谢您,也希望您能替我保密。”
“一定。需要请假或帮助随时过来说。”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您忙。”
“好。”
苏夏擦干了泪水,起身出去轻轻地合上了门,关上门的一刹那,没有任何人可以觉察到刚才的推心置腹与梨花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