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有色眼镜是刺向心口的利刃
亦舒在小说《离婚》中写道:“好像一离婚,一个女人就不再是一个女人,变成只怪物了,头上有角,身上有鳞,说不定一张口,还会喷出火来。”连佣人都要嫌恶几分。
时至今日,社会进步了,离婚率节节攀升,但社会关于离异的偏见却从未消除。如果一个离异女人郁郁寡欢,日日以泪洗面,别人会说:“看,被男人抛弃了,多惨!”如果她神采奕奕,日日欢乐,那别人会说:“那女人一定外边有人。”这就是对离异女人的偏见,从未消失,只有多少、轻重。
“哎,听说王静怡早就离婚了,自己带孩子。”
“真的啊?”
“我觉得也是,你看她从来都没提过他老公,出国也是自己带她闺女。”
“我看她就觉得假惺惺的。”
“上次我们财务缴纳个税个人事项申报她都没报,全局就两个人没报,就有她。”
“这和个税申报有什么关系?”苏夏听到忍不住问道。
她正好去财务填报一些报销单,赶上下午闲散时这个窃窃私语的“恳谈会”。由于苏夏和财务科关系不错,也都知道苏夏是嘴巴极严不会乱说的人,所以并没有避讳苏夏,几个人继续你一言我一语的分享自己的“内幕消息”和“独家分析”。
“傻呀你,里边需要填写婚姻状况啊。”在经验丰富“明察秋毫”的大姐看来,苏夏的问题实在太“肤浅”了。
苏夏长吁一口气,幸亏去年五六月份申报时她还没有办理离婚手续,否则一个小小的填报信息马上会全单位皆知吧。
“要不赵局那么喜欢呢。”
“那可不,人家又那么漂亮。”
“上次开会听说就他俩单间。”
……
苏夏清楚她们口中的那次会议,实际情况与她们说的也有很大出入,但谣言只能愈演愈烈。因为每个人都乐于做谣言的推波助澜者,而不是戛然而止的智者,以给平淡无奇的工作增加些许趣味与色彩,而出轨离异无疑是最好的谈资。
苏夏心有余悸,忧心忡忡,有一天是不是自己也会处在舆论的中心,成为别人的谈资呢?
年后寒假各种托管班不营业,苏夏上班,喜宝就由妈妈夏琴帮忙照看。奶奶金雅慧是指望不上了,自出生后就一直以身体原因推脱,正式离婚后也就更寡淡了些。
一天下班,因为喜宝过度看动画片引起了苏夏和夏琴女士的争执。
“他不能看那么长时间动画片,眼睛会坏的!”
“他自己非要看!”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他是个孩子,需要大人的管教和约束啊。”苏夏有些生气,一说到什么问题,比如玩游戏呀,不喝水呀……就说管不了没办法,而不是说自己纵容,一味满足孩子或者图省时省力,大人孩子都高兴。
“我管不了!我连你都管不了!我能管的了谁!”说着,夏琴女士激动了起来。
“说喜宝,扯上我干什么。”
“我要不是看你这样,我才不过来呢!”
“我哪样了?!”苏夏被这句话彻底激怒,原来她一直以为的安然无恙、坚强不息,在别人看来只不过是“看你这样”!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是自以为坚定支持信任自己的父母!原来从离婚那天起,别人理所应然认为你佯装快乐,掩藏悲戚,亦或是真的悲戚,只是不自知罢了。
“你说呢!你都四十岁了,还带一个儿子,以后可怎么办啊!”妈妈说到此处甚至还有些呜咽。
苏夏心软了,明白了父母不闻不问表象下深深的忧虑和对苏夏未来的不安,心里掠过对父母的愧疚,轻松而娓娓说道:“首先夏女士,我不是四十,我是三十六!另外即使是四十岁,四十岁褪去了二三十岁的青涩和莽撞,我认为正是人生最好的年华,我现在有独立的判断力和自食其力的能力,我很满足;一个儿子也刚刚好,人生有陪伴,男人都不靠谱不是,当然我爸除外,除了脾气臭点儿,哈哈。”
“是臭点儿吗!是臭死了!也就我能和他过一辈子,不信你让他换个人试试。”夏琴女士突然来了精气神儿。
“对对,所以说您优秀呢!”
“别在这儿捧,你呀,以后可怎么办。”夏琴女士边感叹边摆放好了准备好的晚饭。
现在的苏夏在父母的眼里无疑是悲惨悲情的,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中年离异、工作没有前途,独自在大都市里抚养一个年幼的儿子,又有哪个父母会不忧虑呢。
“怎么总看不见你老公?”对门邻居疑惑地问道,一个有两个孩子三十五岁左右的全职妈妈。老大与喜宝同年出生相差半岁,所以经常在一起玩耍。
“哦,他出差,驻外。”
“过年过节也不回来吗?”邻居继续追问道,已经不清秀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或者是明知故问。
“是,他们的项目在海外,几年才回一次。”苏夏用事先设想了无数遍的理由搪塞道,包括想到各种细节如何答复。
陈轩离家不在的春节苏夏只回爸妈那呆三十、初一两天,初一当天下午就会返回家了,以逃避七大姑八大姨的异样眼光和盘问。今年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索性直接就没回去了。是否正式办手续,在心里还是不一样的吧,尽管这个人已经消失好几年了。年前和爸妈说时,爸妈什么也没说,后来主动要求今年来苏夏家过春节,所以一大家子在苏夏家陪苏夏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春节。对门邻居理所应然没有看到陈轩。
“哦,那你自己还挺不容易的。”邻居虽说是两个孩子,但她全职在家,还有一个住家阿姨,父母也经常过来帮忙,在她看来孤苦无依的苏夏应该是极其辛苦的吧。
同事的闲言、邻居的打探、父母的忧虑也许是无意抑或是关心,但无不对离异带有一副有色眼镜,像一把把匕首刺向苏夏原本已经超负荷的心脏。
苏夏无意向任何人隐瞒目前的生活状态和婚姻状态,就目前的苏夏而言,尽管她依然那么渴望幸福的婚姻生活,但已经不认为婚姻是人生所必须的生活方式了,生活的形态可以千万种,幸福也没有单一的标准与定义。但苏夏实在无法预估和评判父母分离家庭破裂对一个孩子的破坏力到底有多大,苏夏没有经验和感受可以参照,所以她只能竭尽所能的维护和充盈“有爱”的假象,即使面对邻居、同事……的疑问和“闲言碎语”……只为维护“卡门”下那颗与别人无异的童心。
无异,看似容易,实则艰难。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的伤痛,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来治愈,唯恐因与别人不一样,而在一个幼小的心灵里埋下自卑,种下仇恨。苏夏常常思索:“有谁能够保证,又需要耗费多大的气力,需要多好的运气才能一直不偏离社会的大众轨迹,与人无异呢。”
工作一天,充实而疲惫的苏夏望着沉睡中的喜宝,心里说着:“希望我倾尽全力的覆盖可以擎起你童年的阳光与七彩,也希望你未来给予我昭告天下的勇气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