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帝心
穆大有与凌骢商议妥当,便悄悄回京将事情跟赋云说清楚。
又一件事按照皇上的计划安排妥当,赋云松了一口气,现在她只愿梁思让会如皇上所料,会从中恒王的阻止,而不是助纣为虐。
她想到皇上的料事如神,想到皇上的肯定,想到梁思让的为人,就又安下一重心来。
然而,送父亲走的时候,父亲的一番话,却又令她心绪不宁起来。
穆大有本来也不想说,但犹豫一番,还是道:“凌骢按照着我们的计划做,便能立功。可是,他到底一开始是要帮着恒王的,虽然他是被骗的……可是自古帝王疑心都重,你说陛下会不会跟他秋后算账?”
赋云望着满面忧虑的父亲,恍然间想到那日在甘露殿,害怕皇上醒来的崔雪如。
他们,都有一样的担心……
所以,陛下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不会吧……”赋云安慰道,“都说了凌叔叔是被恒王蒙骗才会如此,罪在恒王,不在凌叔叔,爹爹就不要担心了。”
“但愿吧……”穆大有长舒一口气,“若是他当真秋后算账,那我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
赋云心头一动,怕得道:“你自然是救了他!爹爹不要多想,陛下从来没有滥杀无辜!”
当真吗?
话自口中吐出时,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反问,皇上当真没有滥杀无辜吗?那穆和月的腹中的婴儿,还有恒王、静王以及光王的各自的母妃呢?
赋云心底也是怕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救的到底是一个好人,还是恶人……
待送走了父亲,她进宫去向皇上回禀。当然,还是以探病为由。松年先生亦在短暂的出宫后,又回宫照料,装作是回了趟空明山取药。
她到的时候,皇上正在皇后的伺候下服药。
醒来两天了,他恢复得很快,面色温润起来,眸光亦清澈许多。
赋云向帝后请了安,皇后知她有事回禀,便道:“若是往日,这个时候该高妹妹来伺候陛下了。为了不引得旁人怀疑,臣妾就先告退了,高妹妹随后便来。”
皇上点点头,微笑着道:“辛苦皇后了。”
皇后微微一笑,也便离开了。
赋云依礼跪送,皇上亦一脸温柔地目送皇后,待到她纤娜的身影消失,赋云听他喃喃道:“无论是朕出事,还是皇长子即位,对皇后都没有好处……她一定没有对朕起过异心……”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心底的话语不觉间念出来了而已。
可是,赋云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她心里冰凉一片,没想到皇上对皇后也存着疑心……
她心里一阵害怕,连忙道:“陛下……陛下说什么?”满面疑惑,装作什么也没有听清楚。
皇上垂眸望她一眼,面上亦微微现出尴尬一笑,连忙道:“没什么,你快起来。”
赋云起身,说明来意,又将穆大有与凌骢商议的事情告之。
皇上很是满意,连连点头称赞:“很好,很好!此事过后,令尊与凌大人皆是大功一件。”
赋云却再也松不一下这口气了,忍不住道:“陛下……你能不能允臣妾一件事?”
“什么事?”
赋云笑一笑道:“臣妾与臣妾姐姐自小一个在杭州出生,一个在京城,虽是亲姐妹,却居于两地。臣妾与她通信,她跟臣妾讲杭州的景色,令臣妾心中好生羡慕,一直想去看看。因此,臣妾与昭王殿下亦早有计划……所以,臣妾肯请陛下,待此事了了,允臣妾与昭王殿下还有臣妾姐姐一起去杭州。臣妾娘家祖籍本就在杭州,父母年迈,也该落叶归根了……”
皇上神色平静,待她说完,才淡淡地道:“你们到时,就都要弃朕而去?”
赋云连忙跪下,叩首道:“此举虽是不忠,但陛下身边人才济济,我等……我等……实在无用,离了陛下……”
“你们……都很讨厌朕吗?”皇上嗓音竟透出委屈。
“臣妾绝无此意……”
赋云忍不住抬头望他一眼,但只是匆匆一眼,什么也没有看清,就又垂下。她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就只好不说……
这时的寂静与无言,当真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像是一根绷得紧紧的琴弦被用力扯起,生怕忽然“砰”地一声放手或断了……
终于,赋云忍不住了,小心地轻唤:“陛下,其实臣妾……”
“赋云!”皇上打断了她,“朕累了……”
赋云一下子怔住。
皇上这么说,自然是不愿意再听。赋云也只能停下话端,告辞离去。她知道,这件事不会再拖下去,事情很快就会发生,也许就是明天。待到一切有了结果,难道她和梁思让还要陷在皇上感情的泥沼里?
她不愿意!可是,又该怎么办?
终于,第二天来了!
事情终于发生了。在京城中的几名大员焦急入宫,哭喊要求见皇后。
众人自然认为,无非又是立储之事。之前上书不断,现在见上书无用,便想逼宫了。
皇后早有准备,便在太极殿召见众人。
太极殿久不闻议政之声,遥远的高台上,那张龙椅亦空闲多时。此时,在龙椅一侧,多了一道帘幕,皇后在帘后端坐,悠然之中又带着几分怒意质问:“众卿皆知陛下病重正在休养,而本宫要在旁侍疾,为何还要来聒噪?”
众臣皆谢罪,却又都焦急惶恐地道:“回皇后,正因知道陛下病重,才想要求见!滋事体大,耽误不得。”
皇后冷冷一笑道:“众卿家想做什么,本宫心里清楚!只是皇长子年幼……”
“皇长子年幼,陛下病重不起,昭王竟趁机密谋夺位!”皇后的话突然被一个激愤的声音打断,“臣等求见皇后,就是想请皇后为了我大虞江山稳固,立刻下懿旨,诛杀昭王!”
皇后心头一振,隔着珠帘,依稀从官服颜色辨认出方才说话的是一位一品文官大员。
她本是做足准备而来,可他的话与预想的并不相符啊!
皇后怔住了片刻才想到说:“你说昭王什么?”
这人几乎是哭着跪地,垂泪谢罪道:“皇后,臣等糊涂啊……此等听信昭王之言,上书请陛下立储。只以为一切都是为了大虞江山社稷,今日才知昭王的狼子野心……”
不对!不对!竟然全乱了!
皇后赶紧给贴身太监使了个眼色,她则不露声色地道:“本宫只一心扑在陛下的病上,竟没留神。昭王到底做了什么事,竟引得众卿家这样说?”
“回皇后娘娘,之前,我等上书请立储都是昭王殿下主使……”
皇后道:“原来是他。不过,这……也没什么吧?现如今陛下病重,而朝政不可久疏打理。昭王身为陛下的臣弟,请旨立储,就算有些私心,可也是为了大虞的江山。并无不妥吧?”
众臣道:“臣就是因为这个,才被昭王说服的……”
“当时是想着,昭王殿下是陛下最为信任的王爷,理应由他辅佐皇长子……”
“今日才知其中玄机?”
“什么玄机?”皇后问,“众卿直说,现在不是卖关子的时候。”
还是那个一品大员,痛心疾首地道:“臣等已探明,翰州布政使非诏携军入京,而昭王与之来往密切,近日更是出城,与之会合……”
另一人补充道:“这翰州布政使并非别人,正是因为毒害皇长子生母,而被陛下下令处死的袁才人之父!昭王与之会合,居心叵测啊!”
“皇后娘娘,陛下此番病重是因为中毒!毒是为何人所下呢?”
“皇后娘娘,昭王其心可诛啊!”
……
当掌事太监将这一切呈报给皇上时,崔雪如正在一旁服侍。皇上并不吃惊,反倒一笑道:“很好,梁慎语这一计极好!”
“还以为他会逼宫,原来并没有……”
“不逼宫才是对的!”皇上揉着额头,缓缓地道,“把罪名全给老五,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老五,那时朕也已死,阻挡着他的人,也就都清干净了。”
雪如身笑道:“恒王虽然聪明,却不如陛下远甚。”
皇上伸手轻抚她的脸庞,却向那太监吩咐道:“告诉皇后,先将计就计,派御林军传召昭王回宫问话……”那太监领命离去,而皇后仍然凝视着雪如,“显得宫中仍是没有主心骨,只有一众弱女子在撑着,就让梁慎语以为朕已驾崩……”
雪如连忙捂住皇上的嘴,嗔怪道:“陛下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皇上拿开她的手,淡淡一笑道:“有赋云在,朕没那么容易死……”
雪如听他提到赋云时,那温柔的语气亦如往昔,心中不禁酸涩,忍不住提醒:“此事,要不要知会昭王妃一声?”
“不必,她会懂……”皇上沉思半晌道,“朕能猜到,梁慎语一定用了什么办法,让老五心甘情愿为他所用。但,到底是什么办法?”
雪如道:“要挟他人,不过就是以他自己的性命,或者以他心爱之人的性命。”
“不会是以赋云的性命。老五,又怎么可能让赋云处于危险之中?那梁慎语自然这样善于用盅,肯定给老五用了吧……”
“这么说……昭王殿下有性命之忧?”崔雪如吃了一惊,“既然如此,就一定要知会昭王妃一声了……”她说着,便要起身。
皇上一把抓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