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凡天天诅咒着马主任,天天想着要报复,但究竟没有制造出什么轰动市府机关的爆炸新闻。那天听张大姐说已给马主任找好了一个对象,年纪比马主任小十一岁零五个月,眉目清秀。汪凡很感兴趣,问了姓名和工作单位,萌生一个十分阴险的念头——给那个女人写封匿名信,指控老家伙年老气衰,阳萎不举。用左手写。但也只是这样很兴奋地想了一下,并没有写。马主任结婚茶话会那天,汪凡望着那幸福的一对儿,很庆幸没有写那种缺德的信,很后悔当时怎么萌发那样的念头,自己可是谦谦君子!又一想,人嘛,谁没有阴暗心理呢?这可是弗洛伊德说的,于是又坦然些,咀嚼着马主任的喜糖,暗自骂道:你这道貌岸然的老混蛋,老子可是对得起你的!我若写了那封信,你想有今天?这样一想,似乎自己对这门亲事的贡献比张大姐还大。新娘新郎为宾客点烟时,汪凡一副劳苦功高、心安理得的样子。

可是凑巧的一件事,汪凡无意间捉弄了马主任。说真的,他绝无报复的意思,初衷只是开玩笑,谁叫他天性幽默呢?那是年终评比时,马主任评上了记大功,需要向市委市**报一份先进事迹材料。马主任虽是大手笔,却不能自己写,那样还成体统?汪凡虽有长进,但来到办公室才半年,不知晓详情,因而叫张大姐写。张大姐写了三天三夜,终于脱稿了,总结了马主任的许多优秀事迹,简直可以登在《人民日报》上号召全国人民学习。但张大姐仍不满意,便找汪凡共同研究。张大姐认为马主任应该有什么病才更具有先进性。汪凡则反驳,凡事都是辩证的,今天为了把马主任写得高大些,说他患有重病,明天若再要提拔他,组织上考虑他身体不行,工作难以胜任,岂不完了?张大姐原则上同意汪凡的意见,却仍坚持马主任应有病。最后两人来了个折中,写个小毛病,即可衬托先进性,又不至于影响以后担当重任。但反复寻思,发现马主任除了视力差些,别无他恙。到底还是视力问题触动了张大姐的灵感。她隐约记得去年夏天的一个黄昏,马主任不慎踏进了宿舍后面的阴沟,扭伤了脚。据说是患**眼,阵发性失明。这**眼是本市方言,医学上称作夜盲症。但这个地方,只有五官科医生称夜盲症,其余的人几乎都称**眼。张大姐也只知道**眼,于是十分感人地写道马主任患严重的**眼云云。汪凡明知**眼这玩意儿,口上讲讲倒还可以,写作白纸黑字,就是天大的笑话。但不知为啥,他并不点化。在他拼命忍住不笑的那会儿,竟又想起《红楼梦》里薛呆子的那句酒令,女儿乐,一根××往里戳。他把××二字写在纸上,对张大姐说,**这两个字,《红楼梦》里是这样写的。张大姐一听是《红楼梦》里有的,认为很权威,谦虚地如此改了。

事迹材料就这样写成了。送与马主任审阅。马主任说,写我自己的材料,不便审,只要实事求是就行了,不要夸张拔高。

于是就打印了。无奈××这东西长得隐蔽,字也隐蔽,四通打字机也打不出,只好用圆珠笔写上,因而印出之后非常醒目,真的是跃然纸上。

办公室将这套材料整整齐齐地留了三份底,规规矩矩地上报了三份。

汪凡对人秘而不宣,独自幽默了几日后,突然担心起来,后来竟是害怕了。天哪,这样的玩笑开得太过火了,要闹出乱子的,而不是一般的笑话!非常非常不安。是否应同张大姐商量一下,撤回重搞呢?不行,那样反而承认自己是有意捣乱了,更糟!怎么办呢?百般寻思,左右都不是办法。日子很难过,白天六神无主,晚上辗转反侧。焦急了几日,没听见任何动静。怎么回事?汪凡便侥幸地想,一定是没有人看得出笑话,那两个字只怕那些审材料的人都不认得。于是放下心来,窃窃嘲笑那班饭桶无知。马上又狡黠地责骂自己,你有知识又怎样?真是知识越多越反动!

汪凡刚刚放下心来,事情闹出来了。主管党群的市委副书记老柳气呼呼地跑到市府办大发雷霆。什么××不××的?干什么吃的?××是什么东西?堂而皇之地写在上报组织的材料上?开玩笑?有意的?什么用意?叫骂得脸红脖子粗。这柳副书记是北方人,只知道那玩意儿就是那玩意儿,怎么也不会有别的什么意义。况且是用那纯正的京腔嚷着那两个字,听起来非常刺耳。

柳副书记嚷了半天,马主任还不知他嚷些什么,只顾两眼环视着在场的属员,想发现到底是谁做错了事。直到柳副书记把那材料重重地摔在桌上,很威风地走了,马主任才知道原委。他很有些态度地望着张大姐,嘴皮子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张大姐脸色早已铁青,畏畏地望着马主任,又十分恼怒地望了望汪凡。汪凡的额头上也已是汗珠如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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