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对于王思忆来说，她的父母的结合就像一个巨大的玩笑，母亲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超市，坚韧好强，再多的苦也总是自己一个人咽，店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进货，搬货，对账，管理店里的五个员工。早前房价并没有那么疯狂时候，就在市中心买下了地皮，自己一个女人硬是操持着造起了一幢房子，而这幢房子，放在现在的市场上，价值也有近千万。外人眼里看起来，他们家富足而安逸，作为独生女的王思忆，从小成绩好，长得乖巧玲珑，是不知道多少人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只有王思忆和她的母亲知道，她们从来没有外人眼里看起来那么幸福。
她的所谓的爸爸，从她上小学开始就没有工作，本来是当地供销社下面一家商场里承包了一个专柜，却因为供销社的没落，商场也日渐从兴隆变成了门可罗雀，他便不知是自暴自弃还是本性如此，再也没有出去工作，他的几个姐妹也怂恿着他，告诉他既然老婆会赚钱，家里又有这么一幢房子，后半辈子不用愁了，尽管吃喝玩乐，于是在2006年，他从思忆的妈妈那里拿走了家里还完盖房子欠下的债后仅剩的几万元，一个猛扎子进了股市，从此以后，这个男人的心情更是随着股市的走势而跌宕起伏。
王思忆知道，她的父亲从来都不喜欢她，因为她是女孩子，从小父亲就把她当男孩子一一培养，学武术，扛大米，跌倒了不能哭，成绩有一次考不好要挨骂，甚至不能说错话，王思忆从来不知道“童言无忌”的滋味是怎么样的，回忆起童年的时候，好像只有父母的争吵，父亲的冷言冷语和打骂。她为了能让妈妈不那么辛苦，放弃了喜欢的舞蹈和钢琴，理由是怕影响学习，而她的妈妈为了她能够吃上一个喜欢的五毛钱的小蛋糕，总是在她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偷偷买好，看着她在外面吃完在回家。那个不管在哪里见到她，都要恶狠狠地用最肮脏的语言咒骂的父亲，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和他有过交流了。父亲这个词，从来都是缺失在她的情感里的。
25岁了，懂事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总是出现在王思忆的梦里，总是让她在凌晨时分在梦魇中惊醒。在她大学毕业前，因为担心她回家依然不得安生，她的母亲又在市郊以她的名义给她购置了一套房子，所以毕业后，他们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市郊。就算回市区的房子，也只是住在楼下，而不是和所谓的父亲住在同一层楼。
长大以后的王思忆曾经想过为什么他们不离婚，后来她明白了，这种羁绊也许真的永远挣不脱。在她读高中时候，母亲曾经带着她逃去外面住，可是那个叫父亲的人赶到了她的学校，不顾形象，在教室外破口大骂，很长一段时间里，王思忆都想着退学，再也不想出现。
母亲的坚强和软弱是并存的，她就是她母亲最软弱的那一部分，为了她的安全和成长，母亲一时一刻都不敢放松，王思忆是她人生全部的希望。很沉重却也很无奈。
兴许是想起了太多从前的事情，这一夜的王思忆很晚才模模糊糊地睡去，而她醒来时，发觉枕边已经湿了一大块。
她起床收拾好，发现已经八点多了，妈妈没有在，应该是已经去了店里，她给自己简单的做了早餐。既然已经决定好要和胡天一一起合作了，她也该打起精神做好准备了。
吃过早餐，给胡天一发了个微信，询问他希望使用哪个网站平台，没过一会，他就推送了一张名片过来，告诉思忆这是他之前有过联系的网站的销售和对接人，然后又推送了另外两张名片，是他做家居用品的朋友，并且告诉她已经和朋友打好招呼了，随时可以去工厂看看。
王思忆加了名片上的几个人，做好备注，询问了销售关于开通网站需要准备的文件还有其他注意事项，整理成了文档，登录上电脑端的微信然后发给了胡天一。胡天一告诉她，可以用他现有的已经注册过的公司起步，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很快，胡天一把文档里面需要的文件都发了过来，一并发过来的，还有一张汇款截图，王思忆仔细看了看，是开通网站需要的费用。她看着电脑愣了很久，才将思绪重新拉了回来，又打开了一个表格，做了一份收支表格，告诉胡天一，以后会将这些费用都记录清楚。
接着，她又分别给胡天一的两个朋友发去了信息，预约了第二天参观工厂的时间，做完所有的事情后，她伸了个懒腰，换好了衣服，好心情地画了个妆便去了妈妈的店里。
正巧有货到了，妈妈正自己在清点货品。“妈，你怎么不叫他们出来帮忙啊，每次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弄这么多。”王思忆一边说着一边挽起了袖子准备帮忙搬东西。
“不用不用了，你去收银台那边守着，今天小徐送的货，他会帮忙搬进去的，你在这要是搬乱了，我账也要记乱了。”
闻言，王思忆便不再说什么，走进了店里，和几个员工打了个招呼，便坐在了收银柜台边，一早上也是忙忙碌碌，并没有什么空闲。等到妈妈忙完那一车的货，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王思忆想起来还没有煮饭，匆匆忙忙去了后面厨房淘米，看了看冰箱里的菜还足够7个人吃，便准备了起来。
等到大家轮流吃完，已经是下午的一点多，妈妈在厨房收拾碗筷，王思忆走过去接过了洗碗布：“妈，之前和你说的那个胡天一胡总，叫我和他合作做贸易，主要是电商平台。”
“你自己决定就好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人家对你好，你要记得，努力一点要对得起人家的。”妈妈一如既往地支持她的所有决定，这是最让王思忆感动的地方。
“我这两天可能要经常出去跑跑，不能经常在店里了。”
“有事就去忙呗，本来就不用你天天来，店里又没什么事情的。”妈妈看了她一眼，擦了擦手就出去了。
收拾好碗筷，王思忆给闺蜜小鱼打了个电话，小鱼想要和她一起逛街很久了，王思忆今天才有了心情，约了一会就在商场见面，怕堵车，刚好店里离商场也不远，王思忆和妈妈打了个招呼就走路出门了。
小鱼比她大一岁，家里条件不错，毕业后就在自己哥哥公司做文员，工作清闲还经常翘班，最近一直在相亲，听说最近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相亲对象，说起这些来，小鱼还是掩饰不住的满脸羞涩。王思忆挽着小鱼的手听她分享和相亲对象的初始以及互动，两个人在商场里转了一会，小鱼试了几件心怡的衣服，买下后两人便找了家咖啡厅坐下继续聊天。
“你以后工作什么打算呀，听你电话里说起来好像有眉目了？”刚坐下，小鱼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发问了。
王思忆点点头，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便言简意赅地和小鱼说了计划。
“哇，真羡慕你，能力好，人漂亮，又会赚钱，不像我，只能每天混日子，家里催着相亲，找个好人就嫁咯。”
“啧啧，也不知道是谁哦，刚刚那么一脸娇羞的样子，和我说你那位相亲对象的事情，是已经情投意合了吧？”王思忆看着小鱼那夸张地表情，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小鱼每次都说，和王思忆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种王思忆是她姐姐的错觉。
“家里催的急，还说我今年要是不嫁了，以后都不管我了。”小鱼委屈地朝她努了努嘴。
“不是吧，这么夸张，这都几月份了，8月份了哎，那还不是要你自己同意了才行，不然嫁去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家里，以后那么多年怎么过呀。”王思忆心里满满的不可思议。小鱼的父母在外地做生意，一直都是哥哥嫂子在身边，家里父母觉得自己没法照顾到女儿所以希望她能早点找个好人家嫁掉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但是这么快就要决定，未免让她一个旁人都觉得恐惧。
“哎，走一步看一步啦，你呢，最近有没有什么男生出现的，你就只比我小一岁，也该着急了，不要和我一样嘛。”
“没有啊，你看我，又不出去玩，圈子又小，哪有什么机会碰到合适的男生。”王思忆笑着摇了摇头，好在妈妈还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强迫过她，也许是因为自己遭遇的婚姻，也许是因为觉得王思忆自己可以把握。
两人又坐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出了咖啡厅，走去王思忆平时常买衣服的店里，相熟的店员很快又给她推荐了几套衣服，王思忆试完选了两套便完成了购买任务。
“那个..思忆，我们晚饭一起吃吧。”
王思忆闻言望了望小鱼，看着小鱼那期待的眼神，心中了然：“好的呀，叫上你那位相亲对象给我瞧瞧？”
“哇，思忆，还是你最懂我了，反正我每任相亲对象你都见过，这一次肯定也不例外啊。”小鱼兴奋地抱着王思忆跳了起来，王思忆从来无波无澜的心情也随着小鱼的快乐而跳跃了几分。
晚饭去了她们俩最爱吃的火锅店，没有一会，男主角也到场了，王思忆打量了一会，看着小鱼那娇羞的表情，窃笑。难怪小鱼会喜欢这个男生，相比较之前的相亲对象，这个男生明显外貌更甚一筹，看着穿着打扮，家境应该也不错，最关键的是，对小鱼很细心，对王思忆也很绅士。看着两人的互动，吃完饭，王思忆便推说自己家里还有事，需要先走，小鱼挽留着，王思忆把她拉去一边，偷偷对着她说：“这男孩子不错，所以这一次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吧，这里离我妈店里又不远，我刚好去开车带我妈一起回家。”
小鱼看着她眨了眨眼，和二人作别后王思忆便慢慢回店方向走去。
沿着马路，王思忆拿出了耳机开始听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这样一个人走路上，一个人听歌，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小城的夜生活向来丰富，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难得的放空时光。
刚过了一座桥，突然一辆车横在她面前，王思忆皱了皱眉，头也没抬准备绕开，突然听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小忆阿姨，小忆阿姨快上车。”
王思忆定了定神，摘下耳机抬头张望了一下，原来车里的是胡天一和小佳，小佳正在后座使劲摆着手，确认王思忆已经注意到了她，她又开始催促着王思忆上车。驾驶位上的胡天一也是探了探身：“这边停车容易被拍，抓紧上来吧。”
王思忆没再犹豫，打开车门便上了车。
“小佳，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王思忆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笑着询问着。
“因为想回来和小忆阿姨玩，所以就回来了。”小佳甜糯的声音传来，王思忆哈哈笑着，回头看着小佳忽闪的大眼睛。
“没有看出来小佳的嘴真是越来越甜了呢。”
“看来小佳是真的很喜欢你啊，还会说讨好你的话。”胡天一听着两人对话也是忍俊不禁。
思忆继续逗着小佳：“小佳有没有吃饭呀。”
“吃过了，和爸爸吃的火锅。”
“诶？这么巧，阿姨今天也是吃的火锅。”王思忆回头看了看开车的胡天一，“哥，你们去哪，我回我妈店里，你们在路边放我下来就好啦。”
“啊，小忆阿姨，你不和我一起玩一会再回去嘛？”小佳摆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扑上前来晃着王思忆的肩膀。
“小佳难得回来一趟，又这么巧遇见，我正打算去看电影，要不你也一起吧？”胡天一看了一眼小佳，笑着征询着王思忆的意见。
王思忆看看外面的天还没有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好，那就和小佳一起看电影吧。”
在小佳的欢呼声中，电影院很快就到了，王思忆带着小佳先下了车进电影院取胡天一早就在手机上买好的票，胡天一则去找停车位停车。
取好票，王思忆带着小佳买了小孩最喜欢的爆米花，又买了几瓶酸奶，正好胡天一也进来了，电影院的广播正好播放他们的观影时间已经到了，于是，三个人便一同往影厅走去。
小佳虽然年纪小，但是看得出来平时爸爸妈妈的教育都很好，在电影院也没有像其他一些同龄的小朋友一样吵闹，遇到看不到的地方也是压低了声音轻轻问小忆。
好莱坞的大片一如既往地精彩，一场90多分钟的电影，不知不觉就到了尾声。大概是晚了也困了，出了影院的小佳刚坐上车就睡着了，胡天一发动着车子，对着王思忆说：“小佳很喜欢你，每次都拖着你的时间，这么晚了，先送你回家吧。”
“哥，你不用这么客气啦，你请我看电影我才要谢谢你呢，哈哈。”
胡天一从后视镜上看了看小佳，把车上的音响声音调小了些。
“对了，哥，今天网站的事情差不多安排起来了，你转我的钱也收到了，已经和你的几个朋友都联系好啦，这两天会一家家过去看的。”
“好的，其实你不用和我汇报，自己做起来就好了。”
王思忆心里涌起来越来越多的感激，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一会：“谢谢哥。”
很快到了妈妈的超市，超市已经打烊了，灯还亮着，应该是妈妈在理账，王思忆下了车俯下身和胡天一道了别便进了店里。
正好妈妈也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不一会母女俩就出了店门回了市郊的家里。
妈妈的心情看起来非常不好，王思忆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又担心，她没有说话，看着妈妈洗漱完回了房间，想着也许明天就会好一些。
可是没有一会，隔壁房间传来了抽噎声，一开始，王思忆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听，却发现真的是妈妈在哭，她赶紧跑过去，开了房间的灯，询问着：“妈妈，怎么回事，今天碰到什么事情了吗？”
无奈妈妈一直在哭，不愿意说话，王思忆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转身出房间去餐厅倒了一杯水：“妈，先起来喝点水吧，别哭了。”
妈妈依然背对着她不说话，王思忆默默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便转身出去了。
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王思忆起床送了妈妈回超市，看妈妈去后面忙着理货，赶紧把在店里已经有三年的周阿姨叫到一边问昨天的事情。
周阿姨叹了口气，说：“小忆啊，你妈是真的命苦，昨天你爸又来闹了，口口声声叫你妈给钱。”
王思忆紧了紧拳头，昨天要是没有出门就好了，至少能够陪着妈妈一起，或者不要那么晚回家，让妈妈早点回家休息。
她看了眼时间，九点多了，那个所谓的爸爸应该已经在证券大厅了，她没有犹豫，拿了车钥匙就往家里开，直奔楼上，她很生气，也不想去想所有的后果，拿了剪刀把电脑和电视的电源线全部剪掉，抱了主机就往楼下砸，转身跑去厨房，又把锅和碗统统砸掉，看着一片狼藉的家，她突然有种快感。
转身跑出去，邻居们听到声响纷纷探出了身，她没有理睬，发动了车子就走了，开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她停下来，突然就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做完这些“疯狂”的事情，她不知道心里到底有没有轻松一些，但是真的很难过，只想要大哭一场。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电话响起，她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子，拿起手机，发现是胡天一的来电，接起电话：“哥，有什么事情吗？”
“你在哪里啊，怎么声音听着不大对劲？”胡天一的一句关心，又瞬间击垮了王思忆刚刚平复的心情，她使劲捂住了嘴，不想发出声音，可是情绪还是从指缝间流露了出来。
“小忆，你怎么了？你在哪？”胡天一听出了不对劲，连连询问。
王思忆看了看周围，说了自己的位置。
“在那把车停好别动，我过来带你。”胡天一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不出十分钟，胡天一就到了，这个时候的王思忆也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她红着眼眶看着胡天一，胡天一叹了口气，说：“这个点都快午饭了，走吧，哥带你去吃午饭。”
王思忆默不作声地上了车，一路沉默无言，到了胡天一平日里常去的西餐厅，依然是老位置，也许是中午的缘故，人不多，点了单，胡天一转向了王思忆：“现在可以说说今天为什么哭了吗？”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呀，说出来，哥帮您分析分析。”
王思忆慢慢地说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和小时候家里的事情，从一开始的激动到最后的平静，平静得就好像自己在诉说的已经是别人的故事。胡天一眼里流转的情绪也慢慢地从不可思议到愤怒到了最后的平静。
“总觉得你好像比别人更懂事一些，也难为你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面却能成长得这样好，你太懂事了，不是现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应该有的懂事。”
王思忆没有说话，默默地把头转向了窗外，这些话，很少对其他人说过，身边人都觉得她应该是家庭幸福，富足的小公主，她也从来没有反驳过。
服务员端上了餐点，两人动了刀叉开始吃。
“虽然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今天做的事情还是不对啊，周围人不了解你家情况的，肯定都是说你的问题。”
“可是我生气，我能怎么办呢，从小到大都已经在忍了，可是他就是像无赖一样得寸进尺，我是女孩子，我打不过他，如果我是男孩子就好了。”说起这些，王思忆又红了眼眶，她蓦地放下刀叉，伏在桌子上再也说不下去了。
胡天一轻轻地摇了摇头，递过去一张纸巾，“虽然你的家事哥也不能过问太多，但是下次真的不要这么犯傻了，你一个人那么冲过去，万一他在家呢，万一你在砸那些东西时候他回来了呢，你觉得你的安全能得到保障吗？”
王思忆不作声，知道很多事情已经无力改变了，除非自己真正变强，有能力扭转局面，不然一切都是徒劳，也许在旁人眼里看来，都会是闹剧和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