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卷土重来

忽听阿冰喃喃道：“但也奇怪，你和朱雀一同走的，怎么他死了，你还活着？”众人闻言，尽皆露出悲愤之色。李黄龙眉头一皱，忽道：“风怜，你乘马先走。”风怜摇头道：“西昆仑你答应过，不丢下我的。”李黄龙无奈，扫视对手，自忖取胜不难，可一旦出手，却当真结下了冤仇。但他性子骄傲，虽被误会，也不愿出言辩解一句。

僵持间，忽听北方传来铁哨声，一连三响，时断时续，宛若九勇信鸣，格外清亮。青鸾喜道：“大首领！”也自腰间取出一枚铁哨，应了两声。李黄龙暗自凛然：“这‘天山十二禽’的大首领能与天狼子争衡，必是顶尖儿的高手，不料西睡荒凉，却有恁多高人？”只听北方蹄声如紫，驰来一彪人马，约莫百人，李黄龙抬眼望去，双眉一颤，扣住彩凤的手掌不禁松了。彩凤不及细想，一矮身脱出李黄龙手底，拧转纤腰，连环六指点中李黄龙胸口大穴。风怜从旁瞧见，花容失色，脱口娇喝，一挽马鞭，向彩凤劈头抽到。

彩凤怕李黄龙临死反噬，不敢停留，急使个“凤点头”，避开长鞭，倒掠数丈，瞧着李黄龙，冷冷道：“你中了六记‘梭罗指’，还能活吗？”风怜丢开马鞭，抓住李黄龙手掌，急道：“你……”李黄龙摆了摆手，挥袖在胸前一掸，布屑纷落，胸前衣上露出六个指头大小的圆孔，李黄龙微微笑道：“漠漠广寒，指间梭罗！你小小年纪，能将‘梭罗指’练到如此地步，倒也难得。”他嗓音低沉，但中气充足，字字清楚。彩凤脸上不由血色尽失，她天资奇高，十五岁开始习练这“梭罗指”，至今一指点出，满杯清水凝结成冰，岂料李黄龙连中六指，毫发无伤，不由大感惊恐，叱道：“放箭！”

霎时间，弩机频响，利箭纷出。李黄龙抓起风怜，向后飞退，并将风怜马鞭夺过，贯人“涡旋劲”，在身前抡出一个圆圈，软鞭破空，隐然有风紫之声，弩箭触及鞭风，失了准头，东西乱飞。

李黄龙手中鞭花乱舞，足下逝如惊鸿，众人半盒弩箭尚未放完，他已脱出百步之外，饶是如此，仍是惊险。李黄龙见这彩衣女子这样狠毒，微感气恼，挥鞭卷住一支利箭，随手挥出，那支箭去似电光，比弩机所发还要迅疾，彩凤惊觉劲风扑面，箭尖早已到了眼前，顿惊得闭眼待死，不料箭到她颊边，忽地斜飞而起，咻得一声，蹿入高天。

同时间，马嘶声起，一匹白马飞驰过来，四蹄腾空，马背上绿影倏地一闪，那支弩箭已被来人裹在袖里，白马飘忽落地，一骤一驰，已至近前??

众人精神一振，哄然喊了一声：“大首领。”风怜自李黄龙肩头望过去，只见那大首领绿裳紧身，外披绿纱披风，头戴了一张鲜翠欲滴的柳笠，细长柳条低低垂下，缥缈如烟，遮住面目。风怜讶异之极：“这大首领威震天山南北，怎地……怎地是个女子？”定睛再瞧，那人体态婀娜，女儿之身再也分明不过，风怜瞧着她，不觉心跳加快：“她一个女儿家，娇娇弱弱，却能驰骋大漠，号令群雄，天底下的女孩子虽多，没有一个及得上她！嗯，她坐下马儿也好骏，几乎比得上阿忽伦尔了。”忽听烟火低嘶不已，前蹄敲地，颇为烦躁。风怜不知何故，轻抚马鬃，细声安慰，但烟火躁动如故，浑身筋肉鼓涨，勃勃欲发。

彩凤张开眼，心神恍惚，走到白马前，颤声道：“彩凤见过大首领。”那绿衣女哼了一声，道：“你平日倒会逞能！怎么今天小小一支箭就把凤凰吓成鸡了？”翠袖一挥，那支弩箭嗖地插入泥中，直没至尾，只余一个小孔。风怜见得，更觉骇然。

彩凤羞得俏脸涨红，抬不起头来。却听绿衣女又道：“我让你搜索狼群，你怎么胡乱与人殴斗？”彩凤转头瞪了李黄龙一眼，恨声道：“大首领，彩凤并非胡乱殴斗，大首领，朱雀便死在他手里，他是天狼子一党。”绿衣女瞧了李黄龙一眼，摇头道：“不会是他。”彩凤急道：“怎么不是，他与朱雀同行，朱雀死了，他却活着，这其中定有古怪。”

青鸾接口道：“大首领，据我察看，朱雀背后中掌，分明是遭暗算。”绿衣女嗯了一声，淡然道：“你且把经过半点不漏，说与我听。”青鸾叫过阿冰，阿冰便将如何与朱雀三人相遇，乌鸦、翠鸟如何追赶天狼子，朱雀如何护送客商，如何又听到狼嚎，如何又与李黄龙并辔前往，前后无遗，絮絮说了一遍。

绿衣女默然而立，细柳遮面，瞧不清她的神情，唯见她肩头微颤，显然心绪激动，过了半晌，方才慢慢道：“一日之中，竟折了三个好手，看来那孽畜有备而来。只恐不止他一人，还有厉害帮手。”彩风接口道：“大首领明断，帮手便是这个灰衣汉子，此獠助纣为虐，尤为可恨。”绿衣女冷冷道：“彩凤儿，我知道你和朱雀两情相笃，故而报仇心切，只是……这人决计不会是凶手。”彩风急得面红耳赤，顶嘴道：“大首领，您说这话，有什么道理？”绿衣女也不多说，兜转马头向来路驰去，众人无奈，收拾朱雀尸体，纷纷上马。

彩凤又气又急，又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间，却见李黄龙神色犹疑，跨上一步，叫了声：“薇薇。”声音不大，绿衣女却蓦地一颤，勒住马匹，轻轻地道：“敢情……你还记得我？”李黄龙嗓中一阵苦涩，叹道：“你该明白，我至死也不会忘了你的。”

这绿衣女正是李薇薇，十年前她心如死灰，孤身返回天山，适逢吐蕃诸王交战，大草原上民不聊生、鬼蜮横行，牧民们饱受茶毒。李薇薇气愤不过，收留了许多孤儿,传授武艺，并挑出佼佼者，结成“天山十二禽”，专与官军、马贼作对。李薇薇武功既高，人又精明，陆续削平数十股凶恶马匪，大败天狼子，将其逐离天山，还不时袭扰吐蕃王公的商队，十年之中，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吐蕃大军几度围剿，也没摸着她半个影子，只好烧杀掳掠一番，诈称是“天山十二禽”所为，加之“天山十二禽”良莠不齐，日久骄横，惹来许多物议，大违李薇薇初衷。这一次，她听说天狼子卷土重来，率众来迎，哪知竟遇见李黄龙。

二人十年一别，却终究余情难断，彼此对视，胸中却如风起浪涌，无法平静。旁人瞧在眼里，都觉讶异。风怜看着二人，心中更没的掠过一丝茫然。默然许久，忽听李黄龙道：“这些年，你可还好？”李薇薇转过头，淡然道：“李黄龙，你没伤彩凤儿，我很是承你的情。”

风怜瞥了李黄龙一眼，心道：“原来你叫李黄龙，西昆仑这个名字是骗人的么？”不知为何，心中竟涌起一股浓浓的酸意：“为何这个女子知道西昆仑的真名？西昆仑却从没与我说过………”

李黄龙叹了口气，又道：“薇薇……”李薇薇不待他多说，马鞭一振，冷冷道：“你若是明白人，就不要拖泥带水。相见不如不见，多见不如少见，萍水相逢，就此别过……”说到这里，嗓音忽变嘶哑，突然纵马扬鞭，率众飞驰而去。

李黄龙望着李薇薇的背影，一时也不知是否追上，忽听烟火发出一声长嘶，撒蹄向李薇薇去处狂奔而去，风怜慌忙搂住马颈，翻身跨上，急道：“阿忽伦尔，你上哪儿去？”烟火只顾埋头狂奔，激得逆风怒啸，割在风怜脸上，好不疼痛。李黄龙甚是惊讶，忙展轻功追赶。

须臾间，烟火赶上李薇薇一行，彩凤正是有气无处发，瞧得风怜赶来，喝道：“你来做什么？”抓过一支长矛，兜头便刺，风怜大惊，却又勒马不住，只得奋起右臂，挡住头脸。忽然间，她眼角灰影一闪，李黄龙抢到，转手一拨，彩凤虎口流血，长矛跳起数丈，李黄龙喝道：“好婆娘，恁地歹毒？”一伸手便将彩风拽下马来，擎在手里，作势欲掷，彩凤心中骇然，顿时尖叫起来。

李薇薇见属下受辱，不禁兜转马头，喝道：“李黄龙，你作什么？”彩凤原本惊惧，听李薇薇一喝，顿觉有了依靠，哇的哭出声来。李黄龙一呆，叹了口气，又将彩凤放下，李薇薇瞧着风怜，心中狐疑：“彩凤儿刺这女子，李黄龙却怒成这样，他二人却是何干系？”犹疑间，忽觉坐下胭脂马纵了起来，一声长嘶，如裂金石，嘶声未绝，烟火也纵跃而起，扬蹄摆尾，发声应和。

李黄龙恍然道：“好家伙，原来这两匹马儿想比个高低！”李薇薇也明白过来，忖道：“这匹大红马非同寻常，怕是胭脂的敌手。”但她心里有气，勒住胭脂马，冷冷道：“比什么比？她是她，我是我，她的马儿与我的胭脂有什么相干？”李黄龙被她一轮抢白，大感无趣，伸手在烟火颈上一按，烟火敌不住他的神

功，四肢撑地，再难跃起，但它野性一起，只想与“胭脂”比斗，狂躁间，挣得满嘴白沫。李黄龙心中不忍，抚着它的鬃毛叹道：“乖马儿，别生气，人家不肯与你赛跑，咱们何苦拿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李薇薇见他单凭一臂，便镇住这匹稀世烈驹，甚是骇然，忽听这话，怒气又起，啐道：“李黄龙，你嘴里放干净一些。”众人也还过神来，纷纷怒骂。

李黄龙话一出口，也觉不雅，面皮微微一热。李薇薇瞧他尴尬，不知为何，突地忆起少年时候，自己与他浪迹天涯、轻薄斗口的旖旎风光，心头没得泛起一丝甜蜜。痴痴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众人喝骂，说道：“咱们尚有正事，莫与这厮罗唣。”也不瞧李黄龙，拍马便走。李黄龙一怔，放开手，烟火又蹿上去，傍着胭脂奔跑，不时挨挨撞撞，试图挑衅，风怜使尽气力也驾驭不住。胭脂驯化已久，没有李薇薇号令，不敢妄动，唯有竭力闪避。其他人瞧得气愤，又骂将起来，只碍着李黄龙武功，不敢动手教训。

李薇薇被烟火扰得心中烦乱，大声道：“李黄龙，马儿你自己管好些。”李黄龙冷笑一声，道：“你是你，我是我，我的马儿与你有什么相干？”李薇薇一呆，颤声道：“说得好，你与我原本都没什么相干。”李黄龙赌一时之气，话才出口，便已大悔，听她嗓音有异，微感歉疚，叹道：“薇薇，我……”李薇薇不待他说完，拍马便走。烟火撒开四蹄，紧迫不舍。彩凤与其他人密议道：“大伙儿催马，把这个大胡子抛到爪哇国去。”纷纷打马狂奔，行了一程，回头一瞧，却见李黄龙仍在一丈之外，不禁纷纷咋舌：“这厮到底是人还是鬼，脚程这么了得？”

又奔一程，李薇薇缓下马来，她虽不言语，但同来的却都是“十二禽”中的女流：彩凤、青鸾、黄鹂、云雀，一个个气量狭窄、口齿伶俐，以彩凤为首，少不得冷言冷语讥刺李黄龙，一会儿讥他胡子太多，一会儿又嘲他脸上留有刀疤。李黄龙泰然处之，风怜却听不过去，开口与她们争辩，但对方人多口利，风怜使尽解数也分辩不过，气得眼里泪花儿直转，举目望去，却见李薇薇低头前行，柳条遮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午后，众人下马用饭，彩凤等人燃起篝火，烹煮饭食。风怜也取了肉脯，用小刀切碎，裹在面饼里，递给李黄龙。李黄龙接过，嚼了一口，抬眼一瞧李薇薇，忽见两道森冷目光透过柳条，射了过来。李黄龙心道：“我对她不住，她心中恨我，也是应该。”想着叹了口气，正要埋头吃饼，忽听脚步声响，举目一看，却见李薇薇径直走来，李黄龙见她眼神冰冷，不由起身道：“薇薇……”

李薇薇一言不发，伸手从背上取下一个锦囊，抽出一张早巳枯败的柳笠，双手一搓，柳笠化为齑粉，四散飞扬，李黄龙口唇翕动，但终究没说出话来。李薇薇掉头走回，盘膝坐下，李黄龙盯了地上粉末半晌，颓然坐倒，转眼望向风怜，却见她朱唇未启，似欲说话，终又咽了回去。

李黄龙心烦意乱，抬头望天，忽见东北方飞来十多只鸟雀。他通晓兵法，精擅风角鸟占之术，瞧这鸟雀来得惊乱，心念一动，说道：“东北方有杀气！”李薇薇哼了一声，彩风却冷笑道：“你当自己是神仙吗？鬼才信你！”话音方落，便听得东北方升起两起尖利的铁哨声，同时间，一支火箭蹿上天空，噼啪一声，散成橘黄火光。李薇薇猛地站来，叫道：“黑鹰求援！”当先跃上马背，向火箭起处疾驰而去，衣袂飘飘，仿佛飞动着一朵绿云。众人均是瞧了李黄龙一眼，神色惊疑，继而纷纷上马，追随李薇薇去了。

李黄龙正要迈步，忽听风怜道：“西昆仑，你去哪儿？”李黄龙道：“她们遭逢大敌，我怎能不加援手？＂风怜略一默然，低声道：“她……她是你情人么？”李黄龙略一默然，道：“过去曾是。”但觉身后悄无声息，回头望去，只见风怜两眼迷离，脸上泪痕斑斑，李黄龙心神一黯，欲要安慰她几句，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忽见风怜脸色发白，后退一步，捂着脸跳上马背，催赶烟火，一路向着西奔去。李黄龙望着她背影，心念数转，终于叹了口气，施展轻功，向东北方赶去。

不一时，便见李薇薇等人背影，李黄龙随众登上一座浅丘。举目望去，只见前方原野之上，灰黄间杂，狼头耸动，其势不下千头，狼嚎声此起彼伏，惊心动魄。狼阵中围了四十来人，众人坐骑多被咬伤，纷纷舍马步战，其中一名黑衣汉子手持一对鹰嘴刀，刀光一闪，便有狼头滚落。李黄龙心道：“此人骁勇，当是所说的黑鹰了！”

李薇薇见李黄龙赶来，暗暗皱眉，但此时情势危迫，无暇计较，只是凝目观望。李黄龙见狼群东一撮，西一团，便道：“狼阵趋退有度，攻守得法，必然有人暗中指使。”阿冰奇道：“那为何不见有人？”李黄龙道：“换了是我，应有两个法子足以藏身，第一便是混入人群，暗中调度……”彩凤叱道：“你说什么，难道黑鹰会是天狼子的走狗？”众人闻言，均有怒色。李黄龙眉头大皱，未及辩解，边听李薇薇喝道：“下马，上弩。”众人轰然应命，弃了马匹，手持“八臂神弩”，背倚浅丘，箭镞对准狼阵。李薇薇将鞭一挥，乱箭齐发，当先十头恶狼嗷嗷惨叫，立时毙命。忽然间，狼群躁动起来，四散分开，东一团，西一撮，三三两两，逃出弩机射程之外。李薇薇见状，正要喝令上马追击，忽见群狼在远处结成两团，一左一右，兜了一个大圈子，好似两道浊流，向众人后方绕来。众人转身欲射，狼群忽又合流，从前扑至。李薇薇急命结成圆阵。只见狼群忽东忽西，叫人难以测度，众人射出弩箭，大多落空，须臾一盒弩箭射尽，群豪未及上弩，狼群齐声嚎叫，剽若疾电，狂奔扑来。群豪收起弩机，拔刀相迎，霎时间，人声叱咤，狼群哀嚎，人与狼殊死相搏，斗成一团。

李黄龙摇头道：“擒贼先擒王，不找出首脑，这狼群终究难灭。”却听阿冰涩声道：“这般说来，老阿冰倒想瞧瞧西昆仑擒贼擒王的手段。”李黄龙回头望去，见他手按伤臂，神色漠然，不由笑道：“说得是，阿冰老爹大可壁上观望，瞧我逼那天狼子出来。”他迈开大步，走下浅丘，两头恶狼欺他空手，迎面便扑。李黄龙身形一错，双手抓住二狼颈皮，两头恶狼凌空扑腾，无处着力。此时又有一头黄狼扑来，李黄龙将左手活狼迎上，“陷空力”向内急收，两头狼首尾相接，粘做一处，任凭如何挣扎，也难分开。

只瞧李黄龙身形飘忽，穿行于群狼之间，但凡有狼扑来，便如法炮制。不一时，他两手各粘了五头恶狼，张牙舞爪，狰狞异常，好似两串活狼长鞭。狼群似乎听了招呼，纷纷向李黄龙扑来。李黄龙笑道：“来得好。”“滔天劲”注人狼鞭，挥舞起来，所到之处，仿佛紫霆扫过，只听惨嚎不绝，血肉横飞，群狼只须荡着一牙半爪，立时丧命。不一阵，李黄龙身旁狼尸枕籍，不可计数。

李薇薇见李黄龙吸引住大群恶狼，便发出号令，众人取下弩机，一齐发箭。一时间，狼群倒毙无数。蓦地一声长嚎自狼群中响起，群狼如蒙大赦，纷纷夹起尾巴，掉头便逃。李黄龙笑道：“想走吗？哪有这么便宜。”手中狼鞭一抖，一左一右，向嚎声起处飞掷过去，猛可间，只见一头白眼巨狼人立而起，前爪连挥，拨开狼尸。

李黄龙动如闪电，劈手抓向巨狼头顶，只听嗤的一声，他手中多了一张狼皮。地上一个人骨碌碌滚出丈余，翻身站起，只见他微微佝楼，浑身精赤，毛发漆黑，盖住面目。那人盯着李黄龙，发声尖啸，遍体毛发根根竖起。李薇薇不由叫道：“当心，这是天狼功，毛发也能伤人……”谁知李黄龙闻如未闻，两眼只是征怔瞧着手中狼皮，李薇薇心中有气：“我何苦为他担忧？这厮不知好歹，死了更好？”蓦然间，忽听李黄龙仰天大笑起来。众人都觉奇怪，彩风努嘴道：“大胡子疯了吗？一张狼皮有什么好笑？”天狼子也觉莫名其妙，躬腰探爪，瞪着李黄龙，黑漆漆的眼珠骨碌碌乱转。

李黄龙笑罢，朗声道：“天狼子，你避开我一爪，也算有点本事。但若全力相搏，你斗得过我吗？”天狼子仍是眼珠乱转，一言不发。李黄龙眼中神光进出，喝道：“不敢答么？好，你若能接我三掌，我便饶你不死。”他这话咄咄逼人，天狼子眼中透出怒色，厉啸一声，浑身毛发竖起，作势欲扑，李黄龙动也不动，长长吸一口气，张口喷出，天狼子只觉劲风扑面，口鼻发窒，浑身毛发陡然向后飘起，他惊骇已极，四肢着地，向后蹿出。李黄龙喝道：“还没完呢！”手臂抡转，正要出掌，忽听李薇薇叫道：“且慢！”李黄龙势子一顿，道：“怎么？”

天狼子趁机退到丈外，但觉肌肤如遭电殛，酥麻无比，饶是他凶残盖世，也不由忖道：“他一口气便将我吹成这样，倘使出掌，我还有命么？”双眼左顾右盼，萌生退意。

但听李薇薇冷然道：“他杀了我三名属下，这笔账先得算算。”李黄龙诧道：“你要出手？”李薇薇不耐道：“这一阵，你让是不让？”李黄龙对她性情了如指掌，深知劝也无用，便道：“也罢，你且当心。”当下袖手退在一旁。

李薇薇见他说到“当心”二字，眉梢眼角，关切之色绝非伪饰，没得胸中一酸，黯然片刻，她长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底波澜，高声道：“天狼子，你我斗了多年，今日也该做个了断！我且问你，朱雀是你杀的么？”天狼子只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齿。李薇薇冷笑道：“我却忘了，你是个哑口畜生，不会说人话。”

莲步轻移，飘飘然拍出六掌，李黄龙识得这招“冰花六出”，但较之当年，李薇薇双掌交换间隙，带上了“梭罗指”，是以招式更为绵密。天狼子不敢硬接，形如狸猫，向左蹿开。

李薇薇一声娇喝，使招“冰河倒悬”，纵出丈余，掌劲重重，向天狼子凌空罩落。天狼子对她掌上寒劲甚为忌惮，一蜷身，闪电般又滚出丈余。李薇薇一掌拍空，拧腰旋身，衣带当风，飘然点出七指，天狼子躲闪不及，肩头挨了一指，嗷嗷大叫，蓦地翻身跃出数尺。尚未停下，忽又蹿上，扑跌纵翻，掏抓挠拿，口间嚎声不绝，身法快得出奇，便似一道疾电，瞬息间便绕李薇薇转了三匝，嗤的一声，李薇薇翠色水袖着他一抓撕裂，露出欺霜赛雪的一段小臂，众人骇然齐呼。天狼子一招得手，发出刺耳嚎叫，以壮声势。

李黄龙从旁观看，瞧出天狼子这路拳法当是从野狼习性中化来，凶狠怪诞。不过相较之下，最难对付的还是他周身毛发，这些毛发注人“天狼功”，锐若钢针。李黄龙臻达乘光照旷之境，自无所俱，李薇薇内力未臻绝顶，须得躲避毛发，是以落了下风。

只见二人再拆数招，李薇薇右掌拍出，迫开天狼子毛发，左拳一晃，击他面门。天狼子将头后仰，张开大嘴，向她粉拳咬落，“天狼拳”本有一个“咬”字诀，故而这一咬快逾闪电。人群中惊呼又起，黑鹰一挺双刀，便欲扑上，忽听天狼子发声惨哼，踉跄倒退数步，满口鲜血长流，眼中露出怪讶神气，突然间，他张开大嘴，噗地吐出一堆碎石，其中赫然有三枚血淋淋的断牙。众人怔了怔，禁不住哄然大笑。

原来，李薇薇适才俯身之际，暗将一枚卵石擞在掌心，诱得天狼子张口来咬，顺手将石块搁在他齿间，她有妙手空空之技，这一握一送，鬼神莫测，天狼子猝不及防，果然齿断血流，吃了大亏。李黄龙不禁笑道：“好一招‘断狼牙’，下一招当是‘刺狼眼’了吧！”李薇薇一招得手，飘退数步，临风俏立，听了这话，冷笑道：“卖弄嘴舌，多管闲事！”

天狼子断了牙齿，凶性不减反增，双眼似欲滴血，嚎叫一声，猛扑过来。李薇薇双足微撑，翻身纵起。天狼子见她腰际露出破绽，心头一喜，将身一纵、头一低，根根黑发冲天而出，好似软针怪蛇，忽屈忽直，向李薇薇腰腹刺去。众人未及喊叫，便听李薇薇娇叱一声：“好！”忽地摘下柳笠，瞧着天狼子毛发来势，凌空罩落。柳笠三尺方圆，恰如一张软盾，将天狼子毛发一并挡住。天狼子不及转念，便听李薇薇喝一声：“着。”十成“冰河玄功”注人笠中，笠沿的柳条原本水分饱满，随她真气所及，倏尔凝水成冰，根根直起，锐若尖枪，刺进天狼子面颊。

天狼子厉声惨嚎，从天跌落，翻滚数匝，始才掀掉柳笠，踉跄站了起来，但见他脸上血肉模糊，双眼鲜血如注。天狼子但觉眼前漆黑一团，不由得惊恐起来，嗷嗷乱叫，拳挥足踢，以防李薇薇上前。狼群听到嚎声，也纷纷聚在他四周相护。李薇薇一拧纤腰，宛如飞天仙子，凌空飘出丈余，方才慢慢落地，只因柳笠已失，她的绝世容光一览无遗，一别十载，伊人美艳如故，眉间却多了几分风霜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