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行动

乐天行动

乐天行动

8月7日,近段时间百无聊赖的“萨拉托加”号航空母舰缓缓驶入了埃法特哈万纳港。因暂时没有作战任务,舰上的枪炮军官比尔·哈尔西海军中尉——姑且称为小比尔——寻隙乘机前往努美阿看望父亲大比尔——他爷爷哈尔西上校才能算老比尔。在将军寓所住了一晚,小比尔乘当天下午返回航母的“复仇者”,准备回到岗位。

作为战区司令官的儿子,在航母上服役的小比尔平时格外小心。他既不寻求也从不接受任何特权,很多同伴甚至不知道他有一个上将父亲。舰上一名海军中尉讲起他知道小比尔身份的经过:“比尔工作非常努力,一点儿都不摆架子,从来没倚仗过父亲的名望。事实上,他来船上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他就是将军的儿子。我是以一种非常尴尬的方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人一起就餐,大家都在讨论报纸上有关表扬哈尔西的文章。我当时说,‘我认为这个死老头儿都快被吹到天上了’。此言一出,大家马上静了下来。接着,比尔笑了,其他人也跟着大笑起来。我赶紧问挨着的那名军官,到底什么事这么好笑。他说,‘那个死老头儿就是比尔的爸爸’。我向比尔道了歉,但他说没事,真的没事,而且确信他爸爸也不会在意的。”

刚刚登上航母时,小比尔的职务是一名后勤补给军官。一次,“萨拉托加”号在努美阿停泊时,一名航空技师上舰找到了他,说需要一套哈尔西将军专机用的点火线。当时航母上有90架舰载机,备用点火线只有5套。犹豫再三,小比尔还是给了他一套。两周之后,那名军士长又找来了,提出之前拿走的那套坏了,是否可以再拿一套。小比尔又给了他一套。

两周之后,小比尔接到舰上一位高级军官打来的电话,他们彼此不认识。陌生人在电话里说:“我想要一套哈尔西将军专机的点火线,听说你那里有。”小比尔猜测那名军士长肯定不好意思再来要第三套了,于是求一名军衔明显高于中尉的军官向他下达命令。这名军官甚至不愿意亲自过来,只是用电话通知他。他相信小比尔一定会主动送过去的,因为那是司令官专机需要的。考虑到90架飞机有3套备用点火线,要比1架飞机有3套好,小比尔在电话里说:“是的,我还有3套,但我1套也不能给你。”

那名军官显然发了脾气,语气严厉地告诉小比尔:“我猜你可能还没弄明白,这套点火线是哈尔西将军的专机要的。”

“哦,我明白了,好的,”小比尔爽快地回答道,“你可以告诉哈尔西将军,让他自己来拿好了。”

小比尔在电话里听到了明显高了许多的斥责声:“你叫什么名字?”

“威廉·弗雷德里克·哈尔西。”比尔平静地说完,挂掉了电话。后来他一直也没等到那名军官对他这个似乎很牛的青年补给军官采取什么报复措施。

但说小比尔一点儿不靠父亲走后门,似乎也不恰当。随着战斗日益临近,小比尔越来越不满足于在底舱从事简单的后勤工作。他一个劲儿地缠着副舰长——他显然是知道比尔真实身份的——帮自己调换岗位。实在被缠得没有办法,这位老酒未查到名字的中校副舰长把他调为枪炮军官,负责飞行甲板舷侧通道边的6门20毫米高炮。那是战斗中最暴露肯定也是最危险的岗位之一,即使一颗近失弹都可以将他杀死或者掀进大海。

小比尔离开的那天,哈尔西正因流感发着高烧,一直到10日才退烧。此时,作战参谋雷蒙德·瑟伯上校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向司令官报告了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将军,我们有3架鱼雷机失踪已经两天了。”

“是不是我的儿子就在其中一架飞机上?”哈尔西问。

“是的,长官。”瑟伯介绍了已经采取的搜救行动,接着问是不是可以采取进一步的搜救措施。

“不,”哈尔西回答,“在南太平洋战区,我的儿子和别人的儿子是一样的。对他的搜救工作同其他任何人都应该是一样的。”

哈尔西度过了非常难熬的两天,希望越来越渺茫。但在12日黄昏时分,前方终于传来了令人欣慰的消息。一架负责搜寻的飞机在新喀里多尼亚和埃法特之间一个叫埃罗芒加岛的海滩上发现了几只橡皮筏子。第二天,登岛人员找到了失踪的10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小比尔。回到航母上,他们除了有些腹泻、脚疼和被跳蚤咬伤,并无大碍。

个中原因在于努美阿的陆军司令部忙中出错,未将3架飞机已经返航的消息及时发给航母。航母上的工作人员并不知道飞机已经返航,缺乏导航信号的3架飞机因此迷了路。天黑之后,飞行员发现了附近的一个小岛,就在那里成功迫降了。

还没从儿子失而复得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哈尔西就接到了尼米兹上将从夏威夷发来的电报:第一夫人埃莉诺已经结束对珍珠港的视察,很快将起程前来南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预计8月25日抵达努美阿。作为和总统相识多年的老友,哈尔西之前就认识埃莉诺。但是现在,他认为总统夫人到前线来纯属骚扰。因为自己必须系好领带,扮演热情的东道主角色。虽然心里很不乐意,哈尔西还是身着正装,亲自到机场迎接了身穿红十字会服装的总统夫人。哈尔西问她的行程有什么安排,埃莉诺立即机敏地反问:“你认为我该做些什么呢?”

“夫人,”——要是老酒肯定会叫嫂子了,两人虽同岁,但罗斯福年初,哈尔西年尾——哈尔西狡黠地回答道,“我结婚已经30多年了,如果说这些年有什么深刻教训,那就是永远不要试图帮一位女士去做任何决定。”

双方约定,埃莉诺在努美阿停留两天,然后到澳大利亚麦克阿瑟那儿去,回来在努美阿再待两天后走人。随后,埃莉诺递给哈尔西一封总统的亲笔信:“如果条件允许,请安排埃莉诺去一趟瓜岛。”哈尔西毫不讳言地说:“不!那儿没有您待的地方,夫人。”埃莉诺坦承,非常希望能有这样的机会。但哈尔西坚持说:“新乔治亚岛战役已经到了最后关键时刻,我手里的每一架战斗机都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您飞往瓜岛,我就不得不派出战斗机为您护航。非常遗憾,我实在没有飞机可派。”

看到埃莉诺满脸失望的样子,哈尔西心软了,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然而,我想把做出最后决定的时间推迟到您回来时再说。”

随后,埃莉诺探望了一所陆军和两所海军医院。她的探望绝不是作秀,她走进每一间病房,挨床探视,跟每一个病人都说了话,包括那些伤情恐怖的伤员。她询问他们的姓名、病情、家庭住址,答应给他们的家人带话。一路下来,她走了足足20公里的路。后来有医生告诉哈尔西,罗斯福夫人的探望之旅,是所有来访民间人士中用时最短、效果最好的一次。从澳大利亚返回之后,言出必行的哈尔西果真安排埃莉诺在返回珍珠港途中顺便在瓜岛做了停留。

哈尔西接待了一位他真心欢迎的来访者——多年的好友斯普鲁恩斯。他现在已经是第五舰队的中将司令官了,陪他一同来访的还有参谋长查尔斯·穆尔上校。斯普鲁恩斯即将率那些数不清的新型航母远征中太平洋,经吉尔伯特群岛、马绍尔群岛和马里亚纳群岛向日本本土逼近,首选目标就是此时尚名不见经传很快就会名扬天下的塔拉瓦环礁。斯普鲁恩斯此行的目的在于取经,毕竟哈尔西这边已经打了这么久了。

尽管对老朋友毫无保留,但哈尔西坦承,自己并无多少有价值的建议可以提供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南太平洋部队在蒙达之战中总结的经验教训,没有多少可供中太平洋作战参考。鲁塞尔群岛和新乔治亚岛的登陆作战均是在没有多少敌人防守的海滩上进行的,而且作战区域内岛屿众多,在新乔治亚岛折戟的日军可以就近跑到科隆班加拉岛上。而中太平洋太过辽阔,那些由珊瑚礁组成的小岛相距甚远,实施登陆作战无异于虎口拔牙,岛上日军除了战死和投降无处可逃。哈尔西和麦克阿瑟已深深领教过日军的顽强,他们即使战斗到最后一人也绝不会放下武器。新开辟的战场注定将面临一场场恶战,哈尔西知道,那将大大加快美军通向东京的步伐,同时也将使自己连同麦克阿瑟的所有作战都黯然失色。

虽然经激战最终拿下了新乔治亚岛,但美军的总体进度比原计划推迟了一个月以上。根据原来“逐岛作战”的老思路,美军下一步攻击目标将是与新乔治亚岛毗邻的科隆班加拉岛,那里有一处日军机场。如果真那么做,“美军可能需要10年时间才能打到东京,而不是我年初预测的当年年底”,哈尔西不由犯起了嘀咕。

日军的理解同样如此。在新乔治亚岛作战后期,他们已开始针对性地向科隆班加拉岛增兵,以加强那里的防御。之前部分原拟经该岛转运新乔治亚岛的部队和物资也因种种原因滞留此地,使日军该岛的防御大大增强。今村和草鹿一致希望,通过科隆班加拉岛的坚守消耗美军有生力量,迟滞敌人的进攻步伐,为加强北所罗门地区防御赢取宝贵的时间。到8月10日,岛上日军已经超过10000人。经验丰富的佐佐木早已深沟高垒,为即将到来的持久战做好了充分准备。

如果按原计划发起进攻,即将展开的作战将是新乔治亚岛的翻版。血腥艰苦的丛林持久战不是哈尔西的追求结果,它将极大地削弱美军的海空优势。哈尔西在回忆录中写道:“蒙达战役的漫长进程和我军付出的惨重伤亡,使我决心避开类似情况,但最初我并没有什么好办法。直到看到司令部边上池子里的青蛙,在不断跳跃避开池子中的障碍,猛然间激发了我的灵感:蛙跳!”

要避免再打一场类似新乔治亚岛的持久战,最好的办法就是跳过日军重兵把守的科隆班加拉岛,将拳头狠狠打在其背后的维拉拉维拉岛上。科隆班加拉岛上的机场尽管重要,却极易积水,已经在美军的持续打击下几近瘫痪,失去了作为航空基地的实际意义。维拉拉维拉岛尽管没有现成的机场,但岛上有多处河流冲击成的小平原。凭美军工兵强大的施工能力,在短时间内建成机场毫无问题。最重要的是,目前日军眼睛紧紧盯着科隆班加拉岛,导致维拉拉维拉岛防御空虚。综合各方面因素,跳过科隆班加拉岛直接进攻维拉拉维拉岛弊少利多,非常划算。美国人之前已经有过类似尝试。3个月前在北太平洋,金凯德少将通过攻占防御相对薄弱的阿图岛,迫使日军将北海第一地区队悉数撤回,最终兵不血刃收复了基斯卡岛。

但是这一做法使负责地面作战的陆军将领感到了不安。绕道而过存在极大风险。跨过敌人堡垒或者在靠近敌人堡垒的地方建立据点、修建机场,必将给自己的物资补给和兵力增援带来极大困难。实施这一战术的前提是必须掌握作战地域的制海权和制空权,切断敌军补给线的同时避免自己补给线被敌人切断。思忖再三,哈尔西决定将计就计,利用自己强大的海空力量对科隆班加拉岛日军实施包围并切断其补给线,任其“枯死在葡萄藤上”。这就是战后接受审判时,东条英机概述为日本三大败因之一的“蛙跳”战术。它既减少了人员伤亡,也节约了时间,大大缩短了战争的总体进程。

哈尔西为本次作战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叫“乐天行动”。8月11日,南太平洋战区司令部正式下达作战命令:北部攻略部队由第三两栖舰队司令官威尔金森少将指挥,任务是攻取维拉拉维拉岛并修建机场和海军基地;格里斯伍德的新乔治亚岛攻略部队登陆并夺取阿伦德尔岛,使用炮兵和鱼雷艇封锁科隆班加拉岛之敌,使之无法向维拉拉维拉岛实施增援;菲奇中将的陆基航空兵负责压制日军肖特兰和布干维尔岛南部机场群,间接支援登陆作战。

哈尔西同时命令第三舰队航母战斗群、战列舰编队、巡洋舰和驱逐舰编队及潜艇部队整装待发,随后出击对登陆部队实施增援。根据威尔金森少将的建议,哈尔西决定战役发起日为8月15日。

哈尔西可以绕过科隆班加拉岛,却无法绕过麦克阿瑟,在对作战方案做出重大调整时他必须征得那位名义指挥官的同意。用电报一时半会怕说不清楚,于是哈尔西派菲奇中将为特使前往布里斯班游说。

憨厚的菲奇犯了一个明显错误,他认为此次推销非常麻烦,就带去了不少随从。麦克阿瑟热情接待了远道而来的菲奇一行。还没等菲奇说明来意,麦克阿瑟已经站起身来,开始发表讲话。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不时用玉米芯烟斗打着手势。但他的讲话跟太平洋毫无关系,全是如何打赢欧洲战争的内容。15分钟后,老麦终于停下了脚步,面带微笑地告诉大家:“谢谢,先生们。”还没等菲奇说话,老麦已经端咖啡送客了。

菲奇大老远跑来,显然不是来听麦克阿瑟发表对欧洲战局高论的。领导交代的事连说都没说就被打发走了,菲奇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严重错误——不该带那么多人去见老麦。之前有很多人告诉他,要阻止麦克阿瑟演讲,就必须只有一名听众。菲奇再次给战区司令部打去电话,要求接见。值班参谋说“将军很忙”,短时间内没时间见他。菲奇只好去求助高傲的参谋长萨瑟兰,总算获得了一个简短的会见机会。这次,菲奇单枪匹马去了麦克阿瑟的办公室,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麦克阿瑟听完,频频点头:“和萨瑟兰商量去吧,我同意你和哈尔西想要做的一切。”原来事情竟然如此简单。

美军北部登陆部队由第二十五师第三十五团、陆战队第四守备营、第二十五骑兵侦察营、第五十八海军工兵营和海军一个基建大队组成,总人数5888人。登陆编队由7艘快速运输舰、3艘坦克登陆舰和12艘步兵登陆艇组成,12艘驱逐舰和2艘猎潜艇负责护送。登陆部队总指挥为第二十五步兵师副师长罗伯特·麦克卢厄尔准将——他曾指挥过瓜岛平定奥斯汀高地的战斗。在陆上指挥部建立之前,所有部队归威尔金森少将统一指挥。

早在7月21日,美军一支侦察队已经乘鱼雷艇潜入维拉拉维拉岛,进行了长达6天的侦察行动。结合侦察机发回的报告,美军判断岛上日军约有250人,不足为虑。威尔金森最担心驻扎在布干维尔岛南部的日陆基航空兵,他们距登陆点不到200公里。此外,肖特兰和拉包尔为数不少的日军水面舰艇对登陆行动的潜在威胁同样不容忽视。结合侦察队提供的详细情报,威尔金森将登陆地点选在了岛东南巴雷科马湾比洛亚海滩。

维拉拉维拉岛夹在科隆班加拉岛和肖特兰岛之间,与上述两岛距离均为100公里。岛上多山,地势崎岖,没有适宜船只停泊的锚地。因在科隆班加拉岛和肖特兰岛都有多处航空基地,日军据此认为该岛缺乏军事价值,美军在此登陆的可能性不大。在美军发起“乐天行动”之前,日军只在岛东北的霍拉尼乌港设置了一个兵站,作为向科隆班加拉岛输送补给的中转站,驻军仅一个步兵中队和一个炮兵小队百余人。因在之前一系列海战中有不少日军落水,奋力游泳上岸的陆海军士兵竟然比原来的驻军还多,美军判断岛上守军250人基本准确,即使差十个八个也不至于影响大局。

为免登陆编队在航渡途中因速度不同引起混乱,威尔金森将编队分为三部分:3艘坦克登陆舰和2艘护航驱逐舰、2艘猎潜艇组成慢速编队,12艘步兵登陆艇和4艘护航驱逐舰组成中速编队,航速最快的7艘运输舰和6艘驱逐舰组成快速编队。8月14日凌晨,慢速编队率先从瓜岛起航,中速编队上午出动,快速编队下午最后出发。三支编队均取布兰奇水道和吉佐海峡向北航行。

8月15日凌晨,快速编队已超过提前出航的两支编队,最先抵达巴雷科马湾外海。随着威尔金森少将一声令下——以前干这事的一般是特纳——运输舰上的美军士兵开始换乘,之后向预定登陆点快速挺进。清晨7时,首批登陆部队顺利上岸。中速编队的12艘步兵登陆艇随后抵达。因登陆海滩较为狭窄,众多登陆艇只能排队分批靠岸。

对美军精心策划的登陆行动,日军并非毫无警觉。8月初,驻特鲁克日军第一联合通信队及驻拉包尔的第八通信队均发现,近期美军电讯联络频繁,空中侦察显示瓜岛水域有大量舰船集结。今村和草鹿据此判断,美军正在谋划一次大规模攻势行动,具体时间地点不详。

8月15日凌晨3时,日军1架执行夜间巡逻任务的陆攻机发现了浩浩荡荡向北航行的美军船队,迅疾发回了接敌报告。草鹿立即派出6架俯冲轰炸机和48架零式战斗机——其中部分携带小型炸弹——前往攻击。8时左右,日军攻击机群在巴拉库玛外海发现了美军慢速船队,随后毅然发起攻击。日机狡猾借助太阳光掩护从东面低空进入攻击线路,美舰高射炮手正对阳光难以瞄准,包括威尔金森旗舰在内的2艘驱逐舰和1艘坦克登陆舰被炸伤,幸好伤势不重并不影响航行。几架零战的低空扫射打伤了几名已经登岸的美国大兵。

9时,美军步兵登陆艇卸载完毕,坦克登陆舰开始抵近海滩,卸载作业持续了整整一天。12时27分,由11架一式陆攻机和48架零战组成的日军第二攻击波再次来袭。日军选择坦克登陆舰为攻击目标,美军密集的高射炮火导致几架日机中弹坠海,投下的炸弹无一命中。17时24分,就在美军坦克登陆舰完成卸载准备撤离时,由45架零战护航的8架俯冲轰炸机拍马杀到。美军护航战斗机和舰艇部队协同反击,日机投下的炸弹导致登陆滩头几处起火,但舰船丝毫未受损伤。

从全天的攻击效果来看,日海军航空兵的堕落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从战后缴获的记录发现,日军当天损失俯冲轰炸机8架、零战9架,宣称击落美机29架,击沉大型运输船4艘、巡洋舰和驱逐舰各1艘,另有4艘运输船起火——吹牛水平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实际上,美军舰船无一沉没。

在日军蹩脚的攻击下,美军当天的登陆行动非常顺利。傍晚时分,已有3900名陆军和700名海军及2300吨物资上岸,代价仅亡12人、伤40人。最先登陆的第三十五步兵团迅速在滩头构筑环形防线。夜幕降临,美军开始战战兢兢地提防日军惯用的夜袭。出乎意料,当夜,日军竟毫无动作,美军难得地度过了一个平安之夜。当天下午,岛上日军守备队看到来犯美军势大,不但没有组织抵抗或夜间骚扰,反而主动转身遁入丛林。

8月17日、21日,威廉·库克上校率领的第二梯队和加里森·库特上校的第三梯队陆续登岛。至此,上岛美军已达到6595名,储备物资8626吨,美军轻松在岛上站稳了脚跟。“乐天行动”果然没辜负它的名字。

工兵部队昼夜奋战,到8月底,一条长3600米、宽180米的飞机跑道宣告完工。9月24日,机场迎来了第一批飞机的进驻。随着指挥塔台、作战室和油库的建立,维拉拉维拉机场成为继蒙达之后盟军中所罗门地区的第二大航空基地,可同时容纳100架战机的停放、起降。

接到美军突然在背后登陆的消息,东南支队支队长佐佐木大惊失色。一旦美军在岛上站稳脚跟,就意味着从布干维尔岛向科隆班加拉岛运送增援的补给线被完全切断,岛上守军将成为“断奶的孩子”。不敢怠慢的佐佐木第一时间向顶头上司鲛岛请示,立即组织对美军的登陆行动实施反击。鲛岛深以为然,电令东南支队立即组织反击美军的滩头阵地。

与鲛岛和佐佐木的气急败坏相反,此时的今村反倒保持了相当的矜持,认为仅凭损失惨重的东南支队实施反击,几无胜算,就像“将水泼在滚烫的石头上一样”。根据美军登陆船队的规模,今村判断登岛美军不在少数,反登陆作战至少需要再投入3至4个步兵大队的兵力。即使海军能够完成输送任务——这一任务无疑非常艰巨——其代价必将是牺牲布干维尔岛的防御,导致北所罗门地区防务空虚。冷静下来认真考虑,草鹿和鲛岛认可了今村的想法,决定暂时不向维拉拉维拉岛派出大规模增援。

中所罗门地区一直是海军力主坚守的区域。前线的决定传到东京,大本营海军部勃然大怒,严令东南方面舰队必须立即向维拉拉维拉岛增兵,不惜一切代价夺回该岛。参谋本部同样力主实施夺回作战。在大本营的压力之下,今村只好做出让步,决定将暂时滞留在莱卡塔基地的集成大队第四、第八中队送上维拉拉维拉岛,控制至关重要的中转站霍拉尼乌港,确保通往科隆班加拉岛海上补给线的畅通。

运兵任务落在了第三驱逐舰战队司令官伊集院松治头上。按照惯例,伊集院将运输编队分成两部分:他亲自率领的护航队由“时雨”号、“滨风”号、“矶风”号、“涟”号4艘驱逐舰组成;运输队由大发艇10艘、机动艇4艘等小型舟艇共22艘组成,负责运送两个步兵中队290人及临时拼凑的海军陆战队150人。凭如此兵力,即使加上岛上200余残兵,想把美军6000余人赶下大海无疑是痴人说梦。

出发前召开的作战会议上,伊集院告诫各舰舰长:“受命执行本次行动时,我曾向高层强烈要求停止将驱逐舰用于运输任务,我们的驱逐舰只适用于护航。1年前护航编队从来没少于8艘舰,但这几个月的高战损率让我们目前只能用4艘舰执行任务。我已挑选了最强的4艘船,我相信它们能够发挥出8艘舰的战斗力。”

8月17日凌晨3时,伊集院率护航队率先驶出拉包尔军港。10时30分,运输队从布因起航。两支编队会合后一路向南航行。伊集院的运气明显欠佳。当天下午,当编队行驶至肖特兰以南海域时,被1架执行巡逻任务的美军侦察机发现。

接到敌军舰队出海的消息,威尔金森少将立即命令护航编队指挥官托马斯·瑞安上校火速出击。13时27分,瑞安率“尼古拉斯”号、“奥邦农”号、“谢瓦利埃”号、“泰勒”号4艘驱逐舰从新乔治亚海峡以32节高速北上,实施拦截。美国人的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舰队行踪同样很快被1架日军侦察机发现,“敌3艘驱逐舰,在吉佐海峡向巴雷科马湾前进。”坐镇“时雨”号的原为一颇感欣慰:“知道了敌军的动向让我感到释怀,这比上一次维拉湾海战时我们连敌军阵容都不知道要好多了。”

当天23时30分,行驶至科隆班加拉岛以北海域的美军舰队发现西北方向出现了高炮射击发出的亮光。那是遭美军8架“复仇者”攻击的日军编队正在用高炮拼命反击。一场混战下来,双方均无损伤,皆大欢喜。美舰借助雷达和炮击的亮光,率先发现了20000米外的日军舰队。瑞安决定先攻击日军护航驱逐舰,遂率舰队高速接敌。此时日军夜航巡逻机发现了不断逼近的美军舰队并立即投放照明弹,同时向伊集院发出了“敌方为驱逐舰编队”的接敌报告。伊集院立即指挥舰队驶向东南,企图插在美军舰队与运输队之间,阻止美舰向运输队靠近。

8月18日1时许,双方舰队拉近到8000米。在0时46分之后的9分钟里,以“时雨”号为首的日军4舰连续射出了31条鱼雷。其中1条鱼雷航行途中突然浮出水面,在海上搅起了白色浪花,就像黑夜中的信号灯一样。眼见日军鱼雷来袭,瑞安率队做了一次急速右转,然后再左转回航,使日军射出的鱼雷全部落空。伊集院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的规避非常利落!不过我们好歹阻止了敌人冲击我们的运输船队。”

激烈的炮战随之展开,双方均未取得像样的命中,仅日舰“滨风”号中弹受轻伤。此时刚刚装备了雷达的“滨风”号报告说,一支强大的美军舰队正在逼近。事实上此时作战海域并无其他美军舰只,日军性能欠佳的雷达发现的很可能是自己的运输队。伊集院相信之前的鱼雷攻击至少击沉了1艘敌舰。鉴于前段时期损失舰船过多,唯恐再受损失的伊集院竟置运输队于不顾,率领护航队以35节高速向北撤离。瑞安率部乘势追击,1颗近失弹导致日舰“矶风”号轻伤,数名水兵阵亡。

恰在此时,美舰“谢瓦利埃”号液压系统出现故障,航速下降到30节。为避免该舰落单遭遇不测,瑞安只得将编队航速降至30节,与日舰的距离逐渐拉开。安全返航的伊集院汇报说,“‘时雨’号在战斗中表现出色,用鱼雷击沉敌巡洋舰1艘。”

眼看敌舰越跑越远,瑞安索性放弃追击,掉头前去收拾日军的运输队。趁双方驱逐舰混战之际,日军运输队全速驶向维拉拉维拉岛。看到美军驱逐舰快速逼近,负责掩护的2艘日军猎潜艇、2艘登陆艇及小型舟艇奋不顾身出列阻击。在这场一边倒的战斗中,日军2艘猎潜艇和1艘登陆艇、2艘鱼雷艇被击沉。但他们不要命地拼死阻击,使装载兵员的众多日军小艇得以迅速脱身。当瑞安击溃日军阻击时,海上已不见其他舟艇的踪影。眼看天色将明,担心白昼遭日机空袭的瑞安下令掉头返航。这次战斗被称作“第一次维拉拉维拉海战”,交战双方明显战意不足。

18日清晨,5时许,侥幸逃脱的日军舟艇艰难抵达霍拉尼乌西北海滩,却未能与岛上部队取得联系,只好在附近港湾暂时躲避。直到19日傍晚,他们才继续向东南航行,与岛上兵站取得联系,顺利将载运兵员送至岛上。增援行动勉强取得成功,但岛上600名日军依然挡不住美军的迅猛攻势。9月14日,霍拉尼乌港被美军攻克。日军残兵退至岛西北一隅,顽强展开游击作战。

鉴于新乔治亚岛作战基本结束,维拉拉维拉岛上日军兵力薄弱,哈尔西决定让已从新喀里多尼亚前出至瓜岛的新西兰第三步兵师上阵,一试身手。这和麦克阿瑟总让澳军打头阵形成了鲜明对比。9月18日,新军第三师师长巴罗克拉夫少将从美军第二十五步兵师副师长麦克卢厄尔准将手中接过战场的指挥权。同日,新西兰陆军第十四旅在莱斯利·波特尔准将率领下登岛开始追剿残敌。

首次在战场上亮相的新军异常兴奋,作战分外卖力。他们或水路并进,或东西包抄,试图全歼岛上日军,给美、澳的同行看看,俺新西兰部队虽然人少,但绝不是吃素的。可惜,由于久疏战阵,机敏的日军还是先敌一步,逃之夭夭。10月7日,维拉拉维拉岛之战基本结束,美军战死26人、伤108人,新军战死、战伤各32人。

就在登陆维拉拉维拉岛的同时,美军第四十三步兵师先后登陆阿伦德尔岛、沃德弗德岛,在岛上建立重炮阵地猛轰科隆班加拉岛,炮火覆盖了岛南机场及舰船锚地。加上美军陆基航空兵的严密封锁,日军东南支队补给几乎断绝。虽然鲛岛出动宝贵的潜艇进行输送,岛上万余名守军还是很快陷入粮荒。从8月23日至9月8日,日军向科隆班加拉岛运送物资220吨,成功上岛的只有区区14吨。9月5日,日军粮食出现短缺。佐佐木致电鲛岛,25日将彻底断粮,东南支队即将陷入第十七军在瓜岛类似的绝望境地。

中所罗门地区是弃是守,东京大本营再次出现重大分歧。海军依然坚持死守的老调子,要求东南支队继续固守,进行持久作战,最大限度迟滞盟军的进军步伐。陆军则极力主张将兵力撤守北所罗门地区,加强布干维尔岛的防御。8月14日至17日大本营进行的图上军演表明,日军在南太平洋的兵力部署严重失衡,超过一半主力部队都困死在新乔治亚岛、科隆班加拉岛、阿伦德尔岛等地区,布干维尔岛和拉包尔的防御已到了令人揪心的危险境地。经过数日唇枪舌剑的辩论,陆军观点最后占了上风。大本营痛苦做出决定,彻底放弃中所罗门地区,在北所罗门重新构筑防线。东南方面陆海军最高指挥官今村和草鹿很快收到了名为“大陆指1596号”“大海指267号”的撤退命令。

东京的决定让前线的今村、草鹿、鲛岛等人长出了一口大气。但是要把中所罗门地区散布各岛的12400名兵员安全撤出,谈何容易?此时盟军各部正在穷追猛打,双方阵地犬牙交错,与敌脱离接触绝非易事。在阿伦德尔岛上,日军第十三步兵联队和美军第四十三步兵师激战正酣。9月15日,联队长友成敏在战斗中死亡,第三大队大队长鹰林宇一代理联队长仅仅4天,就追随前任而去。联队长职务暂由第一大队大队长木下西舟接任。短短几天,战死两位联队长,战斗之惨烈,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但是,困难再大也要撤人,否则北所罗门地区谁来防守?最佳策略当然是出动以驱逐舰担纲的“老鼠运输”。但因前段作战损失太多,第八舰队下属驱逐舰严重不足,实在无力承担如此艰巨的任务。经陆海军多次协商,今村和草鹿将撤退任务交给了陆军第二船舶团司令官芳村正义。计划出动的海上力量有三支:一是由伊集院指挥的第三驱逐舰战队;二是海军第一运输队,编有登陆艇、鱼雷艇等小型舟艇约50艘;三是陆军第一、第二船舶联队的小型舟艇约50艘。

9月12日,草鹿正式下达了“塞号作战”计划,撤退行动拟于9月28日全面展开。为增强登陆艇的遇敌作战能力,第八舰队仓促为众多小型舟艇配备了水兵、机枪和速射炮,并预先展开有针对性的紧急训练。

根据战场出现的异常迹象,美军猜测,日军很可能在近期组织大规模的撤退行动。9月22日,威尔金森少将命令梅里尔少将率2艘轻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警戒维拉拉维拉岛以北海域,随时截击可能出现的日军舰船,一连4天,巡逻毫无发现。25日晚,轻巡洋舰“哥伦比亚”号反遭日军潜艇偷袭,险些被鱼雷击中。由于前段时间美军巡洋舰损失较多,威尔金森不愿再让它们在敌方潜艇频繁出没的海域活动,以造成不必要的损失。随后他下令将梅里尔编队召回,由迈克尔·吉兰上校率“奥斯本”号等5艘驱逐舰继续执行巡逻任务。28日,弗兰克·沃克上校率“拉尔夫·塔尔伯特”号等4艘驱逐舰前来和吉兰换班。

9月24日下午,执行撤退任务的日本海军第一运输队和陆军第二、第三船舶工兵联队共38艘大发在舒瓦瑟尔岛集合完毕。佐佐木已经接到命令,将残兵各部向三个指定登船点集结。为避免撤退途中被美军发现,佐佐木特意将部队登船点选在了科隆班加拉岛北部、东部和西部三处偏僻的小港湾。

9月27日傍晚,日军三路船队陆续从舒瓦瑟尔岛出发,朝科隆班加拉岛方向隐秘航行。陆军两路船队一路畅通无阻,安全抵达佐佐木指定的第一、第三登船区。但海军部队和与其配合的第三船舶工兵联队第三中队在海上遭到美军吉兰编队的拦截,在付出战沉4艘登陆艇、战死包括第三中队中队长和气道夫在内51人的代价后,船队艰难突围,抵达第二登船区。美军判断日军有撤退迹象,从当天7时54分到13时42分,所罗门航空队出动5个波次共95架次战机,空袭了科隆班加拉岛日军阵地,造成东南支队13人死亡、28人受伤。

28日凌晨,海军第一运输队从第一、第二区接走了第二二九步兵联队主力。当天21时,“天雾”号、“水无月”号、“文月”号、“皋月”号4艘驱逐舰将大发转运的2685名陆军接走。除了2艘大发和1艘鱼雷艇不慎触礁沉没,日军当晚的登船活动进展顺利。29日18时,海军第一运输队11艘、陆军船舶工兵联队25艘大发,分别搭载1461名和970名陆军离开科隆班加拉岛。

海军第一运输队运气实在太差,往返途中均遭到美军拦截。20时,编队后方突然出现了美军1艘轻巡洋舰、3艘驱逐舰和2艘鱼雷艇,他们遇到的正是沃克上校的“帕特森”号、“福特”号、“拉尔夫·塔尔伯特”号和“麦克卡拉”号4艘驱逐舰。

眼见美军驱逐舰不断快速逼近,明知不敌的日军只好解散队形,分路突围。在一艘大发艇上的矢野桂二,回忆当时那令人心悸的一幕:“敌人炮弹由远及近,但勇敢的海军水兵仍然大声鼓励我们:‘敌人的射击太差了,毫无准头,不要怕,勇敢前进!’舟艇在敌人的炮火中穿梭,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最终我们穿过敌军弹幕,舒瓦瑟尔岛映入眼帘,敌人的炮声也逐渐远去,我们侥幸地逃过一劫。”沃克报告虽然击沉了几艘大发,但大部分敌船还是突围而去,需要攻击的目标实在太多了。

主力部队成功突围,妹尾久仁一等兵曹的4艘大发因机械故障未能随行。9月30日17时,妹尾率经紧急抢修的4艘大发,运载325名陆军士兵,踏上了惊险的返航之旅。19时30分,他们再次与沃克编队狭路相逢。美军利用速度优势迂回穿插,将日军退路一举切断。面对驱逐舰主炮的猛烈轰击,19时45分,妹尾下令解散编队,分头突围。三号艇很快被美军击沉,所载86名陆军士兵,无一幸存。四号艇同样中弹受伤,艇上人员亡6人、伤5人。一号艇也中了3发近失弹。但日军还是从美军驱逐舰的缝隙中钻了过去,于次日黎明返回舒瓦瑟尔岛。一号艇在驶入港口后伤重沉没,艇上人员均被救起。第一次行动,日军共撤出6541人。虽然18艘大发和1艘鱼雷艇被击沉,但沉没时大多处于空载状态,人员损失微乎其微。日军第一次撤退可谓大获成功。

鉴于第一次行动损失舟艇较多,鲛岛认为,有必要推迟第二次行动,坐下来喝杯茶,认真总结经验教训。这一提议遭到了芳村的强烈反对。芳村认为,第一次撤退成功“堪称奇迹”,最终结果只能归结为“天助神佑”。如果不加紧实施第二次行动,天神很可能就回家休息去了。鲛岛听从了芳村的意见。

岛上的佐佐木认为,第一次撤退已经引起了美军警觉,第二次行动成功希望渺茫,至于第三次行动,他连想都没敢想。尽管属于令人沮丧的撤退,但日军士气依然很高,官兵抱着“本次转进并非瓜岛那样的撤退,而是为下期作战进行准备”的积极心态,迅速向三个登船点集结。各部队甚至将重武器和火炮分解拆带。但因舟艇载重有限,一些火炮被拆毁,炮闩丢弃,以免资敌。

10月1日17时,海军第一运输队第二次从舒瓦瑟尔岛起航。19时30分,他们再次与约翰·库克上校的“沃克尔”号、“埃顿”号、“克宁”号3艘驱逐舰迎头相遇。美军在10000米距离上开始炮击。1小时后,前方出现了哈罗德·拉尔森中校的3艘驱逐舰。第一中队二号艇中弹沉没,紧接着一号艇也没入水中,中队长伊藤泽美以下14名艇员悉数死亡。与此同时,朝第一、第三区航行的陆军舟艇也被美军拦住。芳村如此回忆当时的情景:“当天夜间,炮声连绵不绝,在延绵40海里的广阔水域,我英勇艇队与敌激烈死斗,拼死朝目的地挺进。每一阵炮声都异常揪心,令我坐卧不安,只能仰赖天助神佑。”边打边撤的日军巧妙脱离战场,大部分舟艇安全抵达目的地。

当晚,日军驱逐舰接走1450人,剩余4457人乘各种小型舟艇分路突围。最倒霉的还是海军第一运输队,他们在返航途中遭到美军驱逐舰和鱼雷艇的轮番阻击,3艘大发和1艘鱼雷艇沉没,但大部分舟艇仍顺利返回舒瓦瑟尔岛。日军第二次撤退顺利完成。

美军出动驱逐舰多艘,还是让日军近乎全身而退。究其原因,首先在于美军侦察不力,没能及时查明日军的撤退路线。其次,美军兵力使用不当,驱逐舰127毫米主炮很难击中灵活快捷的小型舟艇,40毫米副炮又缺乏穿甲弹,很难将其彻底击沉。如果美军使用水上飞机加强巡逻,同时以鱼雷艇为主进行攻击,驱逐舰为辅实施拦截,效果可能会好得多。

统计结果,日军两次行动共撤出12248人。其中东南支队战死约200人,舟艇部队战死170人,损失大发23艘和鱼雷艇2艘。草鹿精心策划的“塞号作战”大获成功。对日军在行动中展现的娴熟技艺和勇敢精神,连他们的对手美国人都忍不住击节赞叹。从瓜岛、基斯卡岛到科隆班加拉岛,日军已逐渐成为“撤退专业户”,但接二连三的成功撤退无法扭转战场上的不利局面。正如丘吉尔所言,“仅靠撤退是无法赢得战争的”。

随着东南支队顺利撤出,中所罗门地区唯一成建制的日军就是维拉拉维拉岛守备队了,他们正遭到新西兰第三师的四处围捕。得到集成大队两个中队增援之后,岛上日军达到了629人,由军衔最高的鹤舞好夫大尉任指挥官,因此他们又称作“鹤舞部队”——这名字挺诗情画意。面对新军的围追堵截,明知不敌,鹤舞部队只能退守岛西北一隅,展开游击作战。他们的补给和弹药越打越少。当初为了东南支队的撤退,鲛岛下令守军死守,以吸引美军注意力。实在被追得无处可躲的日军,只好转移到邻近的马巴瓦岛,粮弹皆尽。

9月27日,新军一个步兵营登岛追击,渐处绝境的鹤舞只好频频向鲛岛求援。此时几乎所有舰船、舟艇都在执行“塞号作战”,鲛岛决定牺牲鹤舞部队,换取东南支队主力的撤退。他向鹤舞发出了最后的激励电报:“贵部务必战至最后一人,保全帝国军人的荣誉。”第十七军司令官百武也从布干维尔岛发电鼓励:“对贵部队长期奋勇战斗,备感崇敬。全体国民对诸位将士的奋战感激和感谢并存,期待诸位竭尽本分,战至最后一人。”

虽然接连受到领导的表扬,但是鹤舞丝毫没有“玉碎”的打算。现在关键是饿得难受,不管最后是死是活,先混上个肚儿圆再说。鹤舞于是回电说,只要能够空投粮弹,部队一定可以坚持下去。鲛岛立即下令出动水上侦察机实施空投,从9月28日开始每日一次,投下了包括干粮、机枪弹、步枪弹和手榴弹等急需品。凭着空投的少许粮食弹药,鹤舞部队竟然多次打退新军的进攻,自己仅损失不到80人。

10月3日,随着“塞号作战”顺利结束,鲛岛又改变了原来的主意,打算倾全力撤出岛上的鹤舞部队。草鹿还想在中所罗门地区保留一个据点以示存在,以“当前战况下撤退不利为由”,拒绝批准鲛岛的计划。

10月4日,第八舰队参谋长亲赴东南舰队司令部游说草鹿,草鹿最终改变了主意。鲛岛于是决定在10月6日实施鹤舞部队的撤退行动。

对本次行动,鲛岛给予了充分重视,准备投入三支部队:一是伊集院夜袭队,包括“秋云”号、“矶风”号、“风云”号、“夕云”号、“时雨”号和“五月雨”号6艘驱逐舰,负责掩护运输船只并随后迎击可能出现的美军舰队;二是金冈国三指挥的运输队,下辖“文月”号、“松风”号、“夕凪”号3艘驱逐舰,6艘大发和30艘折叠冲锋舟,负责运载鹤舞部队;三是片山司吾六率领的收容队,由5艘猎潜艇、3艘鱼雷艇和1艘大发组成,负责将撤退官兵从岛上转移至驱逐舰。鲛岛还派出第二十六航空队和第九三八航空队的8架水上侦察机及10多架战斗机负责空中掩护。撤退行动由伊集院统一指挥。让伊集院哭笑不得的是,岛上有近400人正是他之前费尽心机送上去的。

10月6日拂晓,日运输队和夜袭队先后从拉包尔起航。16时43分,收容队从布因出发。三支编队在布干维尔岛以北海域会合,之后向维拉拉维拉岛隐秘航行。当日多云,时有阵雨,给日军舰队隐匿行踪提供了方便。但当舰队沿布干维尔岛海岸行驶时,电信员侦听到了从岛上发出的加密信号,这无疑是那些可恶的“斐迪南”干的。空中很快出现了1架美军侦察机的影子,伊集院判断舰队行踪已经被美军发现。

接到侦察机发回的报告,威尔金森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料到,刚刚结束科隆班加拉岛撤退的日军会立即展开新的行动。此时他手中仅有6艘驱逐舰可用,稍加思索,威尔金森立即命令沃克上校率第四驱逐舰分队“塞尔弗里奇”号、“谢瓦利埃”号、“奥邦农”号火速出航,横穿新乔治亚海峡,前往维拉拉维拉岛,命令哈罗德·拉尔森中校率“拉尔夫·塔尔伯特”号、“泰勒”号和“拉·瓦利特”号迅速从护航编队出列,快速北上,与沃克会合,共同执行截击任务。

18时,伊集院将夜袭队分作两路,“时雨”号、“五月雨”号掩护运输队直接驶向维拉拉维拉岛,其余4艘驱逐舰向布因驶去。他希望以此迷惑美军,使美军无法判断自己的真正实力。19时40分,航行至维拉拉维拉岛东北海域的沃克分队被日军1架侦察机发现,飞行员却错将美军兵力报为“4艘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一向胆小如鼠的伊集院清楚美军“布鲁克林级”轻巡洋舰上的“6英寸机关枪”火力强大,他认定在大雨滂沱的黑夜,缺乏雷达指引的日舰根本不是敌舰的对手,撤退行动注定已经无法执行,于是命令运输队立即向肖特兰返航,同时“时雨”号和“五月雨”号速来与主力会合。

美军舰队早已通过雷达发现了前方的两队目标,那正是尚未会合的“时雨”号、“五月雨”号和伊集院的主力舰队。不久,两队目标突然转向后撤。沃克认为,这是日军因前段时间损失较多,为保存实力刻意避战。不等拉尔森分队到来,求战心切的沃克下令提速至33节,发起猛追,同时通过TBS呼叫拉尔森快速跟上。此时,拉尔森分队尚在南方21公里外,不在TBS的有效通信范围之内,沃克的呼叫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随着双方距离不断拉近,日军瞭望哨同样发现远处出现了不明身份的舰只。伊集院担心是从布因驶来的收容队,为进一步辨清敌我,他下令主队四舰转向西行,“时雨”号和“五月雨”号在主队右后方跟随。如果瞭望哨发现的编队不是进入马尔夸纳港湾,而是继续向西航行,那肯定就是美军的舰队了。

伊集院的分析非常准确,沃克一路穷追,很快暴露了自己的身份。22时50分,伊集院指挥主队左转,准备迎战。22时55分,美舰在6300米距离率先开火,并寻隙射出了14条鱼雷。当时,日舰转向后,成方队队形,左翼距美舰仅3000米的“夕云”号成为美舰18门127毫米炮集中攻击的目标,很快被5发炮弹命中。位于该舰右侧的3艘日舰唯恐误伤友舰,不敢轻易发射鱼雷。“夕云”号只好冒着美军的密集炮火,继续左转单独出列,一边为友舰让路,一边用主炮进行还击,且在双方拉近到2500米时射出了8条鱼雷。其身后的“风云”号随之左转。见美舰已发射鱼雷并改为单纵队进行火炮轰击,伊集院知道鱼雷攻击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只好率两舰右转以重新抢占有利的射击阵位。“风云”号迅速转向跟在两舰后面。“夕云”号虽中弹起火,但仍顽强战斗。23时03分,1条鱼雷准确命中“夕云”号,该舰7分钟后沉入大海。包括舰长在内的138名水兵死亡,有78人第二天被美军鱼雷艇救起,成为俘虏,25人借用美军留下的救生筏逃生。

沃克本可实施曲线运动规避日军的鱼雷攻击,但为提高舰炮的射击效果,他一直维持原来的航向。“夕云”号射出的8条鱼雷很快为自己报了仇。23时01分,1条鱼雷准确命中“谢瓦利埃”号前弹药库,将舰首到舰桥的一段舰体活活炸断。其身后的“奥邦农”号被前主炮射击产生的硝烟挡住视线,未能及时发现前方出现的意外情况,从炮火烟雾中冲出后直接向友舰撞去。

“奥邦农”号上的一名水兵如此描述当时的情景,“那艘舰就像被巨大的刀子切成了两段,船尾像是被一位无形的操舵手控制,直接转向一边,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指令‘右满舵’和‘紧急倒车’都不能避免相撞,于是下达命令‘准备撞击,准备撞击’,舰桥上的所有人都紧紧抓住黄铜栏杆。船员迅速寻找金属支撑物和炮座。锅炉间里那些可能会被滚烫蒸汽伤害的船员都扔下了手中的工具,抓住栏杆和梯子,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恐惧。操纵室和弹药库的船员都跑上了甲板”。

受此一撞,重伤的“谢瓦利埃”号雪上加霜,舰尾右侧被撞毁,大量海水汹涌灌入。“奥邦农”号舰首被撕开了一个8米长的大口子,海水灌入导致电力全失,航速大减。所幸该舰还能后退,但显然已经无法继续战斗。沃克率旗舰“塞尔弗里奇”号依然穷追不舍,在其左前方行驶的正是全速航行欲与主力会合的“时雨”号和“五月雨”号。

沃克下令以舰炮轰击,美军炮火对“时雨”号形成了跨射。2艘日舰突然右转,接连射出16条鱼雷。“塞尔弗里奇”号紧急规避,显然为时已晚,23时06分,“塞尔弗里奇”号左舷被1条鱼雷准确命中,舰体进水导致航速锐减到10节,瞬间就失去了战斗能力。沃克只好紧急呼叫拉尔森前来救援,可惜后者至少20分钟才能赶到。

快速赶来的拉尔森分队再次被日军1架侦察机发现,但飞行员误将其报为3艘巡洋舰。接到报告的伊集院认为美军实力明显强于自己,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迅速率队向西北撤出战斗。“秋云”号、“矶风”号和“风云”号寻隙向受伤的2艘美舰射出了24条鱼雷,无一命中。23时40分,伊集院下令运输队向拉包尔返航,自己集结夜袭队于次日清晨返回拉包尔。

当姗姗来迟的拉尔森接近战场时,还能隐约看到双方炮战发出的闪光。当他赶到战场时,敌舰已经快速逃逸。准确地说,伊集院是被日军飞行员的错误报告吓跑的。在战场搜索半小时未能发现日舰,拉尔森只好掉头救援3艘受伤的友舰。奄奄一息的“谢瓦利埃”号已毫无挽救希望,3时11分,“拉·瓦利特”号在接走舰上250名水兵后补雷将之击沉,舰上有51人在战斗中阵亡。随后,拉尔森率3艘驱逐舰,护卫沃克受伤的两舰掉头返航。驱逐舰因受伤只能跑出可怜的10节,沃克致电蒙达机场,速速派战机前来掩护。次日7时17分,果然有15架日机前来追击,被及时赶到的19架美军战斗机成功击退。8日,拉尔森率5艘驱逐舰驶入图拉吉港。

除伊集院被假情报吓跑令人耻笑之外,拉尔森擅自撤退,同样算不上光彩。趁双方驱逐舰大打出手之际,日军收容队于当天22时驶抵维拉拉维拉岛。从6日开始,岛上鹤舞部队就一面反击以迷惑新军,一面有意识收缩阵地。当晚,鹤舞集结残部悄然撤出阵地,快速奔往预定登船地点。他清楚新西兰部队夜间一般是不敢主动追击的。随着收容队的到来,鹤舞部队开始从容登船。到7日3时许,鹤舞部队残部589人悉数上船,收容队立即掉头以最快速度返航,于当天10时50分回到布因。这支兵员隶属多支部队的临时队伍随即解散,所有人员回归原来建制。

毫无疑问,日军赢得了“第二次维拉拉维拉海战”的胜利,他们以损失1艘驱逐舰为代价,成功撤出鹤舞部队。回到拉包尔的伊集院宣称,击沉美军巡洋舰2艘、驱逐舰3艘。鲛岛闻讯,喜出望外,第二十七驱逐舰分队司令官原为一、“时雨”号舰长山上龟三郎、“五月雨”号舰长杉原与四郎,获得通令嘉奖,并获天皇御赐军刀一把。

战斗中,美军损失驱逐舰1艘,战伤2艘,阻敌撤退的任务未能完成,可以说是一次完败。但沃克坚信自己获得了胜利,宣称击沉敌驱逐舰3艘,重创数艘。海战第二天,10月7日,“奥邦农”号收到了海军部部长诺克斯代表罗斯福总统授予的“美国总统部队嘉许奖”。在图拉吉港短暂维护后,该舰被迫回到本土进行大修。

一次小规模海战的胜利根本无法改变大局。随着日军撤出维拉拉维拉岛,中所罗门地区已在美军控制之中。凭借出色的建设能力,美军迅速在该地区构建了由5个机场组成的航空基地群,为下一步实施布干维尔作战创造了有利条件。

中所罗门群岛作战对美军可谓血腥而漫长。哈尔西原拟投入1个步兵师,最后竟滚雪球似的投入了多达4个师。战斗中,美军亡1094人、伤3874人,损失轻巡洋舰1艘、驱逐舰3艘、飞机141架。美军最大的亮点是放弃日军重兵把守的科隆班加拉岛不攻,直接跳岛攻击防御薄弱的维拉拉维拉岛,彻底打乱了日军的节奏。此举不但节约了时间,避免了更多人员伤亡,也为美军今后更好地实施“蛙跳”作战打下了坚实基础。

在与占绝对优势的美军作战中,日军地面部队共亡1759人、伤1762人,数字与美军大致相仿。但日本海空军损失惨重,共损失轻巡洋舰1艘、驱逐舰9艘、飞机790架,其战争血液被逐渐抽干。其中,蒙达攻防战以少抵多拉长战线,“塞号作战”全身而退,堪称日军亮点。

日军东南支队支队长佐佐木的作战指挥坚韧而不失弹性,自始至终没有出现重大失误。10月12日,东南支队宣布就地解散,佐佐木履新出任今村第八方面军副参谋长,一直到战争结束。美军同样给予佐佐木极高评价:“忠于国家,指挥艺术高超,进退有据,是一名出色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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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战争(六):美日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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