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丹的死鬼们今晚可以安息了”
“巴丹的死鬼们今晚可以安息了”
用完早餐,急于建功、见报的艾克尔伯格就匆忙出发了。12月1日9时58分,他乘坐的飞机安全降落在多博杜拉机场。13时,艾克尔伯格以第一军司令官的名义宣布接过布纳地区美军地面部队的指挥权。他并没有急于解除哈丁的职务,两人是西点军校的同班同学,他不想这么快就拿老朋友开刀。在向哈丁介绍了麦克阿瑟对前线战局的看法后,他说:“为了尽快形成突破,准备撤换一些前线指挥官。”哈丁辩解说,他不打算撤换任何人,绝大多数指挥官是称职的,撤换他们不公平。最终两人的会谈不欢而散。艾克尔伯格安排作战训练处处长克拉伦斯·马丁和情报处处长戈登·罗杰斯两位上校第二天去沃伦部队视察,他则带拜尔斯准将一起前往厄巴纳部队。
正如萨瑟兰的预言,当天上午美军对布纳村的进攻再次以失败告终。虽然当时先锋连已推进至距布纳村仅300米,但是厄巴纳部队指挥官、第三十二师参谋长约翰·莫特上校还是叫停了本次进攻。因为师长已经许诺,次日将调一个炮兵连来支援他,那就先等等吧。
2日上午,哈丁果真给厄巴纳部队调来了8门迫击炮。9时50分,盟军再次实施炮火准备,随后步兵立即跟进。但当他们接近一个重要路口时,再次遭到日军火力的猛烈阻击。莫特下令停止进攻,让精疲力竭的弟兄休息一天。用医务少校罗杰·艾格伯格的话来说,士兵“就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那么憔悴”。同日,沃伦部队的进攻也好不到哪里去。山本的部队在美军空袭时,躲在工事里纹丝不动,等美军步兵发起冲锋才从掩体里钻出来,以各种轻重武器向美军开火。沃伦部队的进攻很快以失利告终。
9时30分,艾克尔伯格在哈丁的陪同下来到了厄巴纳部队的前沿阵地。他在临时医疗站发现,一些并未受伤的病号正在等待被送到后方。他询问大家为什么不待在前线,士兵回答,领导安排他们随后到后方休息。11时40分,艾克尔伯格走进了莫特上校的指挥所。外边炮兵仍在努力打炮,不过前方很快就传回了攻击失利的消息。
在艾克尔伯格眼里,前线的状况简直是一塌糊涂。部队几乎处于放任自流的糟糕状态:指挥混乱,纪律涣散,士气低落,疾病流行,食物不足,通信系统陷入瘫痪的边缘。他将前线官兵形容成“一盘乱炒的鸡蛋”。艾克尔伯格惊讶地发现,士兵从头一天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因为害怕用潮湿的丛林灌木生火产生烟雾,招致日军反击,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却不敢用缴获的大米做饭,官兵已经10天没有吃过热食。艾克尔伯格脸色铁青:“我得到更靠前的位置,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让沃尔德龙留在指挥所,自己动身去了前方。哈丁认为这一举动纯属吹毛求疵,但还是勉强跟着军司令官上了前沿。
此时战斗已经停歇,两位将军不必冒着日军的炮火前进。此前,艾克尔伯格听说前线日军一直在反击,但他询问一线指挥官史密斯少校时,得到的答复是并没有发生那样的情况,日军一直龟缩不出。他发现,美军的轻重机枪直接摆放在开阔地带,没有挖掘战壕,也没有隐藏。当他征召志愿者到前方侦察地形时,无人回应。他提醒一名士兵要向躲在树后的日军狙击手射击,那位老弟惊恐地回答说:“不能开枪,长官!如果我们不向他们射击,他们也不会向我们射击的!”当他问一个昏昏欲睡的士兵为什么垂头丧气时,士兵沮丧地回答:“现在情况非常糟糕,任何一场与日军的战斗都会让日本人更加高兴,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杀死我们更多的人。而我们的人常常因为进攻浸泡在沼泽里,成为他们射击的活靶子。”艾克尔伯格意识到,“任何一种僵持都将使日本人得逞,因为他们守在靠海岸的长有椰子树的沙丘上,而我们的人则泡在沼泽里”。
艾克尔伯格和三名机枪手进行了交流。他们告诉军司令官,之前进攻遭到了日军机枪的阻击。艾克尔伯格问,进攻结束后是否有人去小路查看日军机枪是否还在那里。士兵回答说“没有”。他提出谁能前进50米去看一看,没人愿意去冒险。艾克尔伯格的副官丹尼尔·爱德华兹上尉匍匐爬行到布纳村外观察,回来报告说,那里的日军并没有开火。艾克尔伯格心中的怒火立即被点燃了:“部队应该克服失败情绪才行!”
随后,在莫特的指挥所里,发生了令人不愉快的一幕。艾克尔伯格告诉哈丁,他的兵都是胆小鬼,他的军官都很无能——此时他已经相信拉尔、萨瑟兰和麦克阿瑟之前的说法了。艾克尔伯格尖锐地指出了一系列问题:无伤的士兵待在医疗所里,机枪位置暴露,容易遭到日军袭击,招募志愿人员无人应答,等等。最后,他气愤地说:“到目前为止,我甚至都不能确定,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进行过战斗。”同样脾气火暴的莫特立即进行反驳,哈丁也积极替部下辩护,称自己的士兵已经历了非常艰苦而激烈的战斗。
沃伦部队的情况大致相仿。当马丁和罗杰斯到达前线时,战斗已经停止了。那里没人开枪,“就像一个空旷的教堂一般安静”。事实上,之前那里真的发生过战斗,偏偏在两人到达时结束了。罗杰斯形容士兵的健康状况“是可悲的”,他们衣衫褴褛,满脸菜色,个个都有一种“顾影自怜”的情绪,除了希望被替换到后方休息,对其他一切都不感兴趣。
11月30日晚上,在莫尔兹比港时,麦克阿瑟已经暗示艾克尔伯格可以视情况撤换哈丁。当晚,艾克尔伯格召开了军部会议。参谋众口一词地提出,必须执行麦克阿瑟将军的命令,将哈丁少将就地免职。
会议刚刚结束,哈丁就来了,前来汇报攻打布纳的新方案。两人立即发生了争论。
哈丁说:“看来你被派到这里来,是要撤销一些指挥官职务的,可能我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是这样,我就成了你的障碍。”艾克尔伯格立即接过了话:“你说得对。”然后,他指着沃尔德龙说:“从现在起,这个人接替你的师长职务。”哈丁显得很坦然:“那我在交接之后就回莫尔兹比港吧。”艾克尔伯格说:“好。”哈丁于是立正敬礼,离开帐篷。
随后,艾克尔伯格下令,马丁接替海尔出任第一二八团团长并指挥沃伦部队,第一二七团团长约翰·格罗斯上校从莫特手中接过了厄巴纳部队的指挥权。
后来在比亚克岛战役中,第四十一师师长霍勒斯·富勒少将同样被艾克尔伯格火线解职。和哈丁不同的是,人家富勒是忍受不了克鲁格的瞎指挥主动要求被解职的。
哈丁带着满腹委屈回到莫尔兹比港,麦克阿瑟对他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愿意承认解除他的职务是没有道理的。他提议哈丁到澳大利亚任何想去的地方休个长假,“忘掉这场战争吧”。
一个师长被战场免职,毕竟不能算一件小事,华盛顿来电要求了解哈丁被解职的背后详情。
麦克阿瑟给马歇尔发电报,说第三十二师的问题“从某种程度上说是这个国民警卫队师的一些固有问题,与师长本人没有直接联系。我相信还是可以给哈丁一次机会,让他指挥另外一个师”。
马歇尔不愿就此罢休,“哈丁在参加战斗之前,就有足够的机会清除不称职的人”。他尖锐地指出,“因此对于第三十二师的失败,他作为师长难辞其咎”。
哈丁被派往巴拿马,在之后的战争中再也没出场。后来,他出任陆军军史研究室主任,有充分条件去回敬那些批评他的人,但他对布纳之战的记录能如实反映自己看到的情况,这对今天的我们无疑是非常幸运的。
所有美军前线部队受命用2天时间进行整顿。官兵被告知,“除非拿下布纳,否则别指望有人会来替换你们”。艾克尔伯格抽调精干人员组成了由乔治·德格拉夫上校负责的后勤部队。3日当天,前线将士终于吃上了第一顿足量的热饭。颇具戏剧性的是,之前哈丁一直催促的装甲车终于在他被免职后的3日晚上来到前线。到4日晚上,美军布纳前线部队整顿完毕,准备在新指挥官的带领下发动下一轮攻势。
在他们前方,日本陆军和海军陆战队已经严阵以待。山本重省在种植园一带部署了战斗力最强的第一四四联队一部,在机场新跑道一角部署了第二二九联队一部,其余人和第十五工兵联队及第四十七野战高炮大队守卫机场跑道之间的桥梁地带。安田的海军陆战队及台湾“高砂义勇队”守卫丛林三角区、布纳村和布纳教区。严密布防的日军自信可以再次轻松挫败美军的进攻。
5日8时20分,美军6架轰炸机对机场旧跑道和恩代阿德雷海角之间的日军进行了投弹扫射,随后炮兵在8时30分开始发威。8时42分,步兵再次发起了新一轮攻势。
首次出场亮相的5辆装甲车受到了日军的重点“关照”,很快就被手雷和反坦克炮炸趴了窝,20名车组成员中的14人阵亡。其中3辆就躺在美军阵地前一点儿,其余2辆好歹冲进了日军阵地后才被干掉。
到10时10分,第三营仅仅向前推进了40米。营长凯尔西·米勒中校大发牢骚:“进攻路线全被封死,日本佬的火力打得我们抬不起头来。连上帝也在恨我们,布纳的太阳把我的人一个个烤得快要虚脱了。”战至下午,眼看伤亡惨重却毫无进展的马丁只好下令暂停攻击。他给军参谋长拜尔斯准将打电话:“我们出手去揍日本佬,却被他们轻松弹开了。”
艾克尔伯格迫切希望当天的进攻能够博得头彩,也显示一下自己给前线带来的变化。这天一大早,他就和代师长沃尔德龙准将及军部一大帮上校、中校来到了厄巴纳部队指挥部。
10时,9架B-25对布纳教区进行空中轰炸,拉开攻击的序幕,随后是炮兵对布纳村的炮火准备。10时30分,美军步兵开始攻击,他们的推进同样只能以米来计算。眼见先头连在距布纳村40米处再也无力前进,勃然大怒的艾克尔伯格不顾格罗斯上校的反对,直接以军长之尊越过好多级,命令几天前刚被提拔为连长的罗伯特·奥德尔中尉:“我希望你们连能够尽快拿下布纳村。”
奥德尔因眼前突然出现这么多将军吓了一跳,他马上兵分两路,向敌阵发起冲锋。数分钟后,他的40人就有22人倒在日军枪弹之下,其余人在距村子仅几米处再也无法挪动一步。代师长沃尔德龙肩部被流弹击伤,艾克尔伯格阵前授命参谋长拜尔斯准将接任师长。当天美军取得的唯一成绩是,参加过西班牙内战的老兵赫尔曼·波切尔中士率18名士兵出人意料地迂回成功,冲上了海滩,构筑临时阵地,击退了日军多次反攻。波切尔的成功揳入,使日军从布纳教区向布纳村的增援越发困难。
亲临一线督战才取得这么一丁点儿“成绩”,艾克尔伯格终于明白敌军的防守有多么顽强了。现在看来,仅凭步兵利用手中的轻武器发起正面进攻是很难奏效的。两天前,在多博杜拉与赫林会晤时,艾克尔伯格得知配备坦克的澳军增援部队很快会到来。思忖再三,艾克尔伯格决定在得到坦克增援之前,让沃伦部队暂不发动正面攻势,仅以一系列袭扰削弱敌军的防御力量。
12月7日,马丁向各营营长部署了新战术,以多个机动巡逻队分散出击,用迫击炮、手雷打击和清除前沿敌军碉堡,将之前的持续攻击改为逐步蚕食。沃伦部队的战斗逐渐演变成围困战。
到12月中旬,澳军已逐渐控制了戈纳地区,日军滩头驻军已不能像过去能从海路得到增援。
12月10日,在安达的强烈要求下,拉包尔派出20架飞机在布纳旧机场空投了一些弹药和食品,这是巴布亚日军最后一次获得补给。瓜岛战局江河日下,日本海军已经没有精力再兼顾新几内亚方面,布纳日军已经处于孤立无援的绝望境地。
沃伦部队前线渐趋安静,厄巴纳部队与布纳村日军仍在激战。格罗斯上校要去指挥随后抵达的第一二七团,12月6日,代师长拜尔斯准将下令第一二六团团长汤姆林森上校接过厄巴纳部队的指挥权,对布纳村的新一轮攻势将在7日午后展开。当天凌晨4时,从布纳村和布纳教区出击的两路日军试图联手拔掉揳入的美军小分队。在得到一个排的增援之后,波切尔中士率队,顽强将敌击退。13时35分,第一二六团第二营在15分钟炮火准备后发起进攻,在日军的阻击下进展不大。前线督战的营长史密斯少校受重伤,被担架抬了下来。
12月8日14时,美军火炮、迫击炮和机枪火力全面开火,15分钟后,步兵跟进,攻击毫无悬念地被日军再次击退。当天傍晚,安田为被困在布纳村的日军发动了一次牵制作战。布纳村的40名日军从左翼,布纳教区的近百名日军从右翼,试图夹击美军第二营。事实证明,美军虽然进攻不行,但防守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离开碉堡的日军很快被美军炮火和机枪火力联合击退。
9日5时30分,美军在30分钟内向布纳村射出了2000发炮弹,130名日军陆战队员据守的一块阵地被轰塌,很多人被活埋。战至下午,美军先后发起的12次进攻均以失败告终,第二营已减员到不足250人。毕竟中将军司令官的面子要大一些,面对艾克尔伯格频繁的呼救,赫林终于同意派驻莫尔兹比港的美军第一二七团前来增援。看来,对布纳村的最后一击,只能靠这支生力军完成了。当天该团团部和第三营已乘机抵达前线。
对麦克阿瑟来说,前线伤亡多少不算大问题,最重要的是结果。现在他急需一次胜利,越快越好,无论付出多大代价。12月13日,他写信给艾克尔伯格:“时间转瞬即逝,我们的危险正在随着时间而不断增加。”
美军的殊死进攻同样使日军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前线一旦一个碉堡被美军攻克,据守在里边的日军士兵往往无一幸存。到13日,据守布纳村的日军残兵已锐减至两位数。当天盟军炮火终日不息,看到敌军阵地上步兵正在频频调动,日军预料到美军总攻即将来临。为避免全部被包了饺子,残存日军当晚从村庄撤出,逃往吉鲁瓦。14日7时整,美军在进行了一轮猛烈的炮火准备后,小心翼翼地向布纳村推进。预想中的激战并未发生。10时,美军不战而得布纳村。16日中午,美军第一二八团第二营在付出亡4人、伤13人的代价后,拿下了入口溪左岸的椰树林,埋葬日军尸体37具。
接过前线指挥权后,经过半个月的拼死搏斗,艾克尔伯格终于拿下了第一个目标。他从前线给麦克阿瑟送去了一件圣诞礼物,从一名日军军官尸体上缴获的一把非常考究的佩剑。麦克阿瑟感谢他送来的礼物,同时做出重要指示,表扬他“进攻时很勇敢,但兵力不够集中”,“如果在你的射击线上本应有一个连,那你就应该派一个营;如果你在那里有一个营,那就应该派一个团。你每次发动冲击时不要只用二三百条步枪,而是要用二三千条步枪”。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对指导实战确实意义不大。要是老酒去了,保管比他说得还美。
到12月中旬,澳军已基本控制了戈纳地区,美军在布纳的进攻行动也出现转机。截至12月11日,在投入战斗21天后,吉鲁阿河以东美军伤亡达667人,1260人因病退出战斗。从12月初开始,已经跌到谷底的士气开始慢慢回升,补给条件也大大改善。生力军第一二七团抵达,布纳村打破僵局,都让官兵看到了最终胜利的希望。此时又有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传来,大家翘首以盼的攻坚利器——坦克,据说已经在开往前线的路上。
布纳前线的人事变更并未影响负责进攻萨纳南达的美军部队。从12月初开始,澳军第十六旅和美军第一二六团主力合力向日军发起进攻,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同样毫无收获,塚本果然非等闲之辈。截至6日,澳军第十六旅战斗减员达605人,因疾病带来的非战斗减员达978人,合计减员占总人数的85%,澳军显然已无力再战。
6日上午,澳军第三十旅前来替换,波特准将从劳伊德准将手中接过了前线指挥权。
7日的战斗,澳军第四十九营被彻底打残,投入进攻的4个连损兵高达229人,占总兵员的60%,而日军阵地纹丝不动。美军第一二六团“萨纳南达战斗力最差部队”的大帽子成功被友军摘走。因为损失实在太大,波特估计下一次攻击要到12天后才能发起。赫林中将和瓦西少将同意波特在萨纳南达暂时保持攻击性巡逻状态。
从8日开始,波特下令停止进攻,构筑临时防线,随后的行动仅仅限于局部骚扰,萨纳南达前线陷入类似一战时期的堑壕战状态,盟军夺取一座碉堡或一条战壕都被视为值得炫耀的战绩。
到12月中旬,澳军在戈纳基本控制了局势,美军在布纳的进攻也向好的方向发展。瓦西决定派出援军到萨纳南达,帮助第三十旅打开僵局。本次受命前来增援的是澳军第三十六营和第七骑兵团一部。实际上,骑兵这种古老而神气的兵种在二战时期大部分已被淘汰,只是挂着骑兵称号的步兵而已,更多是代表着辉煌历史。
19日清晨,盟军发起的新一轮进攻不但没取得任何进展,还又一次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幸好此时戈纳战斗已经结束,瓦西已经派出多赫蒂准将率近期表现上佳的第三十九营前来增援。
22日,多赫蒂率第三十九营和第四十九营来到萨纳南达前线。开战以来表现出色的第三十九营早已疲惫不堪,减员严重。霍纳中校因患疟疾离开前线,营长职务由安德森少校暂时出任。在认真分析了前线局势后,多赫蒂认为,目前暂不具备发起大规模进攻的条件,只能维持现有阵地对日军进行零星袭扰,同时建立通畅的后勤补给线。澳军进行渗透蚕食,每次往往只推进几米。守卫戈纳的大部分是后勤和工兵等辅助部队,但塚本的部下清一色从关岛一直打到巴布亚的老兵,他们偶尔发起的反扑竟然搞得澳军手忙脚乱。
28日夜间,40名配备轻机枪和炸药包的日军渗透到盟军后方炮兵阵地,炸毁1门25磅炮后,从容撤走。
12月20日,到萨纳南达前线视察的赫林中将和瓦西达成了共识,两人认为以现有兵力无法发动全面进攻。赫林提出调坦克和新到的步兵投入战斗,但他们最早29日以后才能赶到。瓦西统计了近期全师的伤亡情况,从11月25日到12月23日,第七师总减员4273人,前线可战之兵仅剩1632人。在萨纳南达右翼的布纳战场,澳军第十八旅还有许多恶仗要打,在形势明朗之前不能前来助战。澳军在新几内亚的最后一支机动部队是米尔恩湾的第十七旅,但那里实在太重要了,日军仍随时可能来袭,布莱梅不愿冒险将这个旅调走。萨纳南达必须等布纳的战斗结束再说。
瓦西和多赫蒂尚不知道,敌人的援军已在12月下旬陆续在萨纳南达集中。12月21日,新任支队长小田健作抵达吉鲁瓦,接过了南海支队及萨纳南达、吉鲁瓦日军的指挥权。小田眼前的日军处境极其悲惨。他们的补给近乎断绝,官兵每天连一顿饭都吃不上,每天定量60克大米。附近区域的草皮、树根、螃蟹、蛇,全被吃光。军队缺医少药,但伤病号日渐增多,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12月11日,横山曾向拉包尔反映过守军的艰苦处境。第十八军作战参谋杉山茂一度怀疑横山在说谎,他在回电中写道:“真的很难相信,情况已像你说的那么糟糕。”
日军的注意力在瓜岛,安达曾经试图在曼巴莱和库姆西河口建立两个补给站。得到潜伏该地的“斐迪南”林登·诺克斯中尉的通报,盟军战机很快飞来,将日军的军需仓库和少许登陆艇全部炸毁。平安夜晚上,前来运送补给的“伊-18”号潜艇被美军鱼雷艇击沉。当晚,美军鱼雷艇在曼巴莱以东28公里处击沉2艘满载人员、补给的日军驳船。船上日军第一七〇联队第一大队余部,依靠登陆艇在安博加河地区登陆后,向旅团长山县报到。
12月7日清晨的布纳战场,赫林中将和参谋长霍普金斯准将来到了艾克尔伯格第一军司令部,商谈调澳军及坦克部队增援一事。艾克尔伯格同意由澳军第十八旅旅长乔治·伍滕准将出任沃伦部队指挥官,马丁上校任他的副手。从米尔恩湾前来增援的澳军一个营和从莫尔兹比港调集来的少量坦克,将协助沃伦部队一举打破僵局。
美军在布纳逡巡不前,大大损害了他们的声誉。虽然同为抗击日军的盟友,美军和澳军高层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在美军抵达巴布亚之前,以麦克阿瑟为首的美军将领对澳军在科科达小道上的表现大加嘲讽,罗威尔中将和瓦伦少将先后被解职,新任第七师师长瓦西少将一点儿都不领麦克阿瑟的情,抓住一切机会对美军军官大爆粗口。美军在布纳受挫之后,澳大利亚人终于逮住了反唇相讥的机会。
布莱梅在12月4日写给总理柯廷的一封信中,强烈要求将在中东作战的第九师调回国内,因为美军不适合充当进攻部队:“他们肯定不能与澳军民兵相提并论,遇到抵抗会就地坐倒,几乎很难向前推进哪怕一码。美国人说他们留在澳洲的第四十一师比第三十二师要强得多。尽管他们吹得天花乱坠,我还是相信他们的说法只是一厢情愿。这让我觉得,将我们的第九师留在中东换得美军的两个师是不值得的。他们的战斗素质如此之低,我不觉得他们会对保卫澳大利亚做出多少贡献。我对民兵的信心在不断增长,而对美军的信心已降到了零。”多亏柯廷讲政治、觉悟高,没再说什么难听话,也没把信给麦克阿瑟看,否则老麦一定会当场气晕过去的。
12月8日,布莱梅命令第十八旅旅长伍滕准将率一个营前往布纳,驻莫尔兹比港澳军第六装甲团的4辆坦克也奉命赶往前线。10日,布莱梅决定向前线再增派一个营和一个坦克分队。14日上午,澳军第一支坦克部队抵达哈里科,当晚第二批坦克部队和100吨补给物资运抵奥罗湾。陆续抵达的10辆坦克被混编为第六装甲团X中队。因第三十二师代师长拜尔斯在16日进攻椰林的战斗中负伤,艾克尔伯格亲自接过了前线美军的指挥权,现在战场上美军就剩这一名将官了。17日,伍滕正式接过了沃伦部队的指挥权。
新一轮进攻将在12月18日发起。沃伦部队将在坦克支援下攻打杜罗帕种植园和恩代阿德雷海角一直到机场新跑道。厄巴纳部队19日攻击三角地区后直插海岸,占领布纳教区和基罗帕角之间的岔道口。安田义达和山本重省将面对美澳联军的钳形攻势,形势对他们是绝望的。
由霍奇森中校和怀特海德上尉带领的10辆坦克是首次参加布纳的战斗,车组成员全部参加过北非与德国人的格斗,经验丰富。12月16日,伍滕准将率先头部队第九营的664名官兵抵达前线,后续部队第十营也将在次日乘船前来助战。17日夜间,X部队主力7辆坦克隆隆开向预定集结区域。其间,美军第一二六团第一营、第三营不断炮轰日军前沿阵地,用炮声掩盖坦克行驶的轰鸣声,以使次日的坦克出击达成最大的突然性。
为掩护靠近前方的澳军,美军对日军阵线进行了挤压,双方最近距离仅50米。18日5时30分,澳军从集结地向进攻位置出发。6时至6时45分,美军两个营向后撤出300米,为担任主攻的澳军让路。6时50分,盟军航空兵和地面火炮进行了10分钟的炮火准备。7时整,澳军步兵在坦克的带领下向日军阵地发起了冲锋。
澳军坦克和步兵保持在可相互支援的有限距离之内,坦克直接冲向从海岸到新跑道东角的日军工事群。尽管盟军的炮火准备并未摧毁日军工事,但澳军向恩代阿德雷海角的突击仍然取得了成功。突然杀出的坦克让日军惊慌失措,它们在一座座碉堡前安然通过,保护紧随其后的步兵。澳军士兵将手雷从日军工事的小孔中塞进去,直到将里边的守军全部炸死为止。这些在米尔恩湾战斗过的澳军士兵已充分领教过日军的残忍,他们努力保持在通过的道路上不留任何活口,这样自己背后才称得上是安全的。
坦克的出现彻底摧毁了日军的斗志,曾让美军步兵吃尽苦头的碉堡火力打在坦克上,如隔靴搔痒。澳军坦克的37毫米炮若非抵近炮击,同样无法摧毁日军碉堡,但它们能将步兵掩护到掩体跟前,就已经足够了。
艾克尔伯格欣喜若狂,对澳军坦克在布纳的首秀赞不绝口,称眼前“是一场壮观而戏剧性的、勇敢的攻击”。这话要让古德里安、隆美尔、蒙哥马利以及顶替他到欧洲战场的巴顿听见了,估计能当场笑晕过去。
从新跑道到海岸大约800米距离,澳军一路快速推进,以至于美军以为他们根本没遭到多少伤亡。
但澳军的左翼攻击在新跑道东端遭遇挫折,在10分钟推进的90米距离上,先头连的87人已倒下46人。怀特海德上尉很快收到了求援信号,一名步兵敲打坦克外壳,向他报告:“喂!伙计,我们需要支援,再没有坦克,我们全得挂了。”上尉调整方向,跟随步兵向西开去,前方很快出现了日军的3个火力点。怀特海德连发5炮,将最南边的一个碉堡解决掉。当他掉转炮口,准备对付第二个碉堡时,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团烟雾,炮管跟着剧烈晃动起来,他自己也被从座位上掀了起来。意识到日军可能实施近身爆破的怀特海德,试图通过观察孔向外张望,恰好一名日军敢死队员跳上坦克,将步枪伸进观察孔向内开枪,怀特海德的一只眼睛被打瞎。霍奇森中校立即接过了战场的指挥权。他从开放式炮塔向外观察,以获得开阔视野,被日军的机枪打成重伤。
10时,澳军两名坦克指挥官全部重伤,退出战斗。
在坦克的支援下,澳军第九营当天夺取了恩代阿德雷海角周围的一片阵地,顺利完成了第一步任务,但也付出了171人伤亡的惨重代价。最大损失是2辆坦克被焚毁,还有1辆需要维修观察孔。前线取得的重大进展,使盟军终于有机会近前查看日军残留的碉堡。事实说明,之前美军以现有的条件是很难单独摧毁日军防御工事的。
当晚,艾克尔伯格在写给萨瑟兰的信中说:“我知道麦克阿瑟将军将会很高兴了解到这一点,我们在日军阵地发现了配备有铁门的混凝土碉堡,这种碉堡组成的防御阵地,在士兵缺乏其他有效帮助的情况下是无法逾越的。”
19日,前线相对平静,盟军只是以炮兵向日军阵地零星炮击,积蓄力量,同时肃清之前占领的区域。为弥补X部队的损失,当天绰号“公牛”的摩斯少校率11名坦克手赶到前线增援。
20日清晨,6时30分,盟军3架轰炸机投弹后是例行的炮火准备,随后步兵在4辆坦克的带领下发起冲锋。两辆坦克很快陷入沼泽,动弹不得。不过,盟军还是在当天肃清了新跑道一带日军的最后阵地。眼看盟军来势凶猛,山本重省将残部全部撤往西梅米溪对岸。盟军过溪难度极大,强攻势必伤亡惨重,那座长40米的桥已被炸出一个大豁口,日军数挺机枪和四五十条步枪将桥封锁得严严实实——现在能过桥的恐怕只剩下中国云南的米线了。
21日上午,伍滕下令美军第一二八团第三营和澳军第十营从下游寻觅渡河点。桑德森上尉的美军连终获成功,官兵游水过溪,于23时在西岸成功建起桥头堡。22日,盟军付出59人伤亡的代价,肃清溪东所有日军,同时派工兵收集物资,准备修桥。23日中午,美军第一二六团第一营、第一二八团第一营一次过桥。在工兵测试桥梁可承重14吨后,澳军的4辆坦克安全过桥,来到溪西。
此时,山本重省还有相当兵力,并利用盟军过河之际提前完成了防御调整。他手中至少还有2门75毫米炮、2门37毫米炮,距旧跑道东南角不远处还有几个76毫米高炮阵地,弹药供应十分充足。狡猾的山本重省为了达成突然性,强令炮兵在数天内一弹不发。盟军事先知道日军有高炮,但航空兵几天未遭炮击,使他们相信日军的高炮已被摧毁或弹药告罄。为保险起见,伍滕还是决定在第二天的进攻中只投入3辆坦克,留1辆作为预备队。当晚,荷兰运输船“卡西克”号和“巴丹”号运送420吨补给和2辆宝贵的坦克。不过,它们还远在奥罗湾,无法赶上次日的战斗。有消息表明,第二批增援的11辆坦克已随船驶出了米尔恩湾。
坦克指挥官麦克马洪中尉认为进攻正面太宽,坚持让4辆坦克悉数出动,参加攻坚。24日9时30分,在10分钟炮火准备之后,澳军4辆坦克开始带领步兵向旧跑道开进。最初一小时进展顺利,但澳军坦克很快进入日军重炮编织的火力网。山本重省的忍耐终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日军的反坦克战术大获成功,澳军坦克瞬间被揍成了4堆大火。失去坦克的帮助,盟军的进攻立刻陷入一筹莫展的状态。盟军在随后两天里举步维艰,仅仅推进了数百米距离,最右翼澳军的两个连损兵折将,兵员已不到20人。26日夜间,“贾帕拉”号运输船在奥罗湾卸下了第三批坦克兵,预示着这种进攻利器很快就会到来。
虽然地面攻击不力,但澳军几天来昼夜不停地炮击日军阵地,似乎永远无穷无尽。穿甲弹不断破坏日军碉堡,将日军士兵从里边逼出来。柴田中尉在战壕里,一边连叹“可惜”,一边数着落在附近的炮弹数量。“天哪!敌人一门炮一小时内竟发射了500发炮弹,这还只是我周围的炮弹数量。完全是浪费,我觉得没有比这个更浪费的了。”对美军来说,物资是打赢战争的必需品和消耗品,战争就是用物资消耗代替士兵的生命。而日军总习惯用士兵的生命去弥补物资的不足。
布纳和戈纳之间全是低洼湿地,战壕内的日军士兵膝盖以下全是泥水。他们只能等夜晚美军停止炮击后悄悄爬出战壕,晾干身体。不过,美军一旦发现,就会立即打过来无数炮弹。眼见美军炮火打个不停,山本重省认为继续据守旧跑道只会徒增伤亡,于是下令各部向基罗帕角周围的种植园区撤退。盟军炮兵的持续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27日16时15分,沃伦部队副指挥马丁上校发现日军有从旧跑道撤退的迹象,但澳大利亚货船“穆尔克拉”号运载的7辆坦克和400吨物资当晚才能在奥罗湾卸载,无法及时赶到战场。次日,伍滕下令发起全面进攻,因大部分守军已悄然撤走,到中午,旧跑道地区日军有组织的抵抗已经结束,伍滕宣布旧跑道地区进入最后肃清阶段。
滞留在部分孤立据点的日军已经走投无路,他们绝不投降,选择了战斗到死。扔进碉堡的手雷只要还没爆炸,就有可能被扔出来,盟军士兵经常被迫面对日军用军刀和刺刀发起的自杀式冲锋。6名日军从澳军和美军尸体上扒下军服穿上,试图隐匿身份,但因个子太矮和相貌差异,被认出来全部击毙。有20名漏网之鱼在29日凌晨4时闯进了一个美军急救站,日军士兵用生硬的英语连喊:“医生!医生!”发觉敌人来袭的美军士兵和伤员来不及拿起武器,和日军展开了肉搏,其中15人阵亡、12人受伤,第一二八团第三连第五任连长鲁达尔中尉也被打死。美军一个连匆忙赶到时,日军已丢下5具尸体绝尘而去。
至此,机场旧跑道已牢牢掌握在盟军手中,沃伦部队已经能够随时攻打日军基罗帕溪以东的最后阵地基罗帕角,山本重省的最后时刻就要到了。
29日7时30分,中队长泰少校率装甲团B中队的4辆坦克从奥罗湾抵达前线,伍滕准将在头天晚上已经通知他们准备参战。另外7辆坦克在梅上尉的带领下在新机场待命,随时受命出击支援。但到预定发起攻击的16时,澳军坦克还未抵达指定阵位,之后赶到的一辆坦克却撞在一根木桩上,动弹不得。到17时15分,其余3辆坦克才姗姗来迟。当澳军坦克发起冲锋时,明知不敌的日军迅速撤出第一道掩体,在坦克快速驶过冲向第二道掩体时,迅速返回,切断坦克和步兵的联系,随后向跟进的澳军士兵猛烈开火。
随后,就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因彼此之间缺乏协调,澳军步兵未能紧紧跟上。之前炮击引起的烟雾在阵地上空尚未消散,澳军坦克错将烟雾中若隐若现的友军当成了日本人,猛烈开火。二等兵埃文斯不顾日军的机枪扫射,跳到一辆坦克上猛烈敲击外壳:“你他妈的到底长没长眼睛?你在屠杀自己人呀!眼瞎了回自己窝里玩蛋去,浑蛋!”坦克兵以为外边的声音来自日军机枪的射击,仍然一个劲儿地轰个不停,任凭埃文斯把嗓子喊哑——估计他此时爆破坦克的心都有了。尖刀连连长马特森上尉只能仰天长叹:“今天轮到坦克向自己人开火了,这些家伙比前几天的飞机还狠!”到18时35分,马特森只好发射绿色信号弹下令撤退,他的连在双方夹击下仅剩下22人,连副连长都阵亡了。
当晚,知道犯下大错的坦克兵吓傻了,对步兵的破口大骂不敢作声。窝了一肚子火的步兵指责他们犯下的错误到天亮也说不完。
步兵也没工夫继续骂下去。当晚,日军竟然向澳军右翼发起夜袭,一口气冲到澳军阵地前仅20米处,才被密集的机枪火力击退。黑暗中,前方隐约传来日军伤兵的呻吟声,连长特莱维维安上尉冷漠下令,向日军伤兵可能躺倒的地方投掷手雷。救治日军伤兵风险极大,何况还是在夜晚。他们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冒险。黎明时分,前方那块地域共检出42具日军尸体。
31日傍晚,伍滕对前线进行了调整。澳军第十二营在左翼,美军第一二八团第三营居中,澳军第十营在右翼依次展开。盟军下一步的目标是在新年伊始拿下西梅米溪以西、基罗帕角以东的椰树种植园区。
1943年1月1日清晨,8时,在炮兵火力准备之后,经数日休整的盟军在6辆坦克的带领下,发起了新年攻势,另有3辆坦克留作预备队。坦克无情地向任何日军狙击手可能藏身的椰树开火,步兵随后快速跟上。
到傍晚时分,日军右翼只剩下被澳军分割的几个孤立据点在负隅顽抗,左翼日军还保有一个较大的袋形阵地。2日,盟军继续猛攻,西梅米和基罗帕角的步兵各得到两辆坦克支援。晚些时候,西梅米溪沿岸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澳军第十二营也肃清了基罗帕角的日军残敌。日军在海岸的每个角落一直顽抗到最后。溪口小岛上只剩下最后两名日军军官,盟军的劝降换来的只是射过来的子弹,他们很快被澳军击毙。元旦的战斗,日军有9人被俘虏,其中6人是朝鲜劳工。
从12月18日到1943年1月2日,第十八旅共损兵863人,占总人数的45%。到1月2日,盟军在基罗帕角以东掩埋日军尸体逾900具。至此,澳军第十八旅沿布纳海岸第一阶段的作战任务顺利完成。
12月16日,美军第一二六团团长汤姆林森上校接过了左翼厄巴纳部队的指挥权。成功占领布纳村极大压缩了日军在基罗帕角的控制区,但主要目标布纳教区仍在敌人手中。17日,汤姆林森派一个连试图攻占教区正南方的穆西塔岛,建立炮兵阵地。在付出包括连长温特兰上尉在内的5人阵亡、6人负伤的代价后,他们被日军逐回。
穆西塔岛首战不利,汤姆林森将下一个目标对准了日军重兵把守的三角地区。19日清晨,6时50分,盟军9架B-25在布纳教区投下炸弹。7时30分,师炮兵指挥官麦克莱利上校指挥17门迫击炮开始炮击,爆炸覆盖了三角区的每一个角落。但是,随后15分钟出发的步兵未能推进多远,就被日军的十字交叉火力死死拦住,美军的多次冲锋只能徒增伤亡。9时45分,代理营长博伊斯上尉被日军的反击炮火炸死,约翰·沙利文上尉火线接过了指挥权。美军营长一般由中校至少由少校出任,现在接连两任营长都是上尉,可见军官伤亡已到了让人无法容忍的地步。在布纳前线战斗的美国大兵说:“上帝保佑我们,我们永远不可能活着从这里离开。”
位于前线的艾克尔伯格——以中将军司令官之尊在前线指挥营、连级部队作战的情形,在整个二战战场并不多见——下令在14时15分发起第三次进攻。美军17门迫击炮在冲锋之前发射了700发炮弹,同样无法改变步兵冲锋再次失利的结果。当天,第一二八团第二营亡40人、伤107人,可战之兵只剩下可怜的240人。艾克尔伯格下令该营暂退休整,临时充当预备队。
20日8时45分,美军发起的进攻几乎是前一天战斗的翻版。杀红了眼的连长奥尔夫德上尉组织敢死队发起冲锋,眼看就要冲到敌军碉堡跟前实施手雷攻击了,日军迅速冲出工事,以纵射火力和连发自动武器将美军的阵形彻底打乱。在付出亡7人、伤20人的代价之后,敢死队还是一无所获,败下阵来。15时22分,心力交瘁的汤姆林森上校向军司令官提议,由第一二七团团长格罗斯上校接管厄巴纳部队的指挥权,艾克尔伯格当即予以批准。前线指挥官主动交出指挥权,这在战场上十分罕见,可见汤姆林森当时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当晚,形势已渐趋明朗。攻击三角区的美军部队缺乏足够的机动空间,日军的密集火力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冲锋的战士。格罗斯因此建议,暂停进攻,另辟蹊径,遭到艾克尔伯格的断然拒绝,他身后有麦克阿瑟拿小鞭子遛着呢。次日,美军在正面佯攻的同时,试图派一个连从上游泅渡迂回,在付出损失54人的惨痛代价后,终于有75人游上对岸,建起了桥头堡。随后跟进的一个连渡河时发现,溪面上到处都是阵亡同伴的尸体。厄巴纳部队终于在右翼取得了突破。
与此同时,美军左翼的进攻也在稳步推进。12月22日,美军工兵修复了通往穆西塔岛的桥梁,当天下午,一个连迅速过桥登岛,美军获得了进攻布纳教区的一条新路线。随后,第二营的重武器移驻该岛,开始向布纳教区的日军阵地实施近距离火力打击,夜以继日,连续不断。
23日傍晚,厄巴纳部队在政府花园西北角建立了稳固的桥头堡。格罗斯调集了5个连,准备在翌日上午越过花园地带向东进攻。因双方距离实在太近,进攻美军无法得到后方的炮火支援。穿过花园到海岸的730米,早已被安田设计为死亡之路,无数隐蔽的火力点射出的子弹可以覆盖到每个角落,高大的椰树上到处都是日军狙击手的身影。
24日黎明,美军发起的进攻举步维艰,两军短兵相接,战况惨烈。埃尔默·布尔上士看到日军一颗手雷落在了连长伍斯特鲁克上尉身边,示警已经来不及了。布尔高喊“卧倒”,同时扑了上去。连长和周围的同伴本能地趴在地上,布尔却在轰隆一声巨响中粉身碎骨。他后来被追授荣誉勋章,成为巴布亚战场获此殊荣的第一人。肯尼斯·格鲁恩内特中士匍匐前进,将手雷投进了一座碉堡的射击孔。肩膀受伤的他拒绝回到后方治伤,在随后的战斗中同样被日军狙击手射杀,成为继布尔之后被追授荣誉勋章的第二人。
因前线指挥部距敌太近,第一二七团作战训练参谋本杰明·法拉中校被日军的流弹射伤。后勤科长哈罗德·胡特曼少校主动要求到前线察看,但他没能再回来。后来打扫战场时,美军士兵在一座碉堡前发现了胡特曼的尸体,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支步枪。抵前察看的少校因前线的惨烈热血上涌,竟操起步枪向日军碉堡发起冲锋,不幸阵亡。师炮兵指挥员麦克莱利上校同样在战斗中负伤,艾克尔伯格命令军炮兵指挥官霍勒斯·哈丁上校火线接过了指挥权。
当天美军的两翼进攻均被日军顽强击退,他们不要命的进攻使日军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安田不得不从花园区北角防御要点抽调兵力支援布纳教区,日军已经左支右绌。圣诞节清晨,美军首先对布纳教区实施炮火准备,穆西塔岛的美军做出一副进攻的姿态以吸引日军注意,但随后的正面进攻仍被日军轻松粉碎。日军伤亡日增,战至28日,美军已逐渐控制了三角区侧后的花园地带。
为避免被美军合围,安田无奈下达了撤退命令。当夜,查尔斯·瓦格纳中士的一个侦察小组谨慎摸进三角区,发现那里的14座碉堡和几条战壕已空无一人。美军尴尬地占领了之前付出无数伤亡也无法攻克的三角区。
艾克尔伯格闻讯,欣喜异常,立即跑到现场查看。他在随后发给萨瑟兰的电报中说:“我现在就在那一带步行,发现那些工事真的很坚固。这是一个被沼泽地包围的大规模掩体和工事体系。他们为什么能阻挡我们那么久?现在终于一目了然了。”
28日傍晚,厄巴纳部队已经控制了沿海地区的岔道口,先头部队距海岸仅剩100米,入溪口通向海岸的走廊完全打通。随着沃伦部队攻克基罗帕角,日军残部已被两路盟军合围在布纳教区,他们最后的覆灭已经指日可待。
萨瑟兰在28日来到了厄巴纳前线。当天下午,艾克尔伯格对格罗斯要求暂时休整的建议置之不理,越级命令第三营兵分两路向布纳教区发起进攻,却因准备仓促毫无战果,好在攻击损失不算太大。
经过两天充分准备,美军在1942年的最后一天,重开攻势。格罗斯上校亲自提枪督战,美军终于在布纳教区取得了一个立足点。当天上午,厄巴纳部队一支巡逻队已经在花园地区西南角和沃伦部队的巡逻队取得联系,美军两支攻击部队之间的距离只剩600米,互相高喊一声就能听见。
此时,布纳教区的日军兵力已经非常薄弱。美军从两面夹攻过来,安田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拉包尔后来也承认,那里的残兵“和瓜岛一样,官兵只是靠精神力量来坚持战斗”。25日晚,得到1艘潜艇送来的弹药补给之后,安田决定率残部与美军死战到底。
布纳地区的绝望形势让安达焦急万分。26日,他命令在戈纳以北达纳瓦图的山县栗花率全部兵力从海路前往吉鲁瓦,设法营救布纳地区的残兵。
眼看巴布亚的几个基地无法保住,今村决定不再派出增援力量,转而着手加强新几内亚岛北岸的几个重要据点。21日,今村命令安达必须确保莱城、萨拉莫阿以西重要地区,加强该方面战略态势以对付盟军未来的反击。28日,安达见布纳彻底无望,遂下令守备队向西突围,与吉鲁瓦和萨纳南达的日军会合。
美军的包围如铁桶一般,此时撤退,谈何容易?当天,安田向拉包尔发出了诀别电报:“我军阵地已逐次为敌军炮火所毁,敌4辆坦克已攻至指挥部入口处,我们已在烧毁密码本。守军虽反复实施有效之反击,且时以肉弹战术予敌以重大杀伤,然依战况之大局判断,坚守布纳已限于今明两日。我们将在17时10分破坏通信设备。交战40余日来,不分军人军属皆克尽厥职。此间对上司之指导、航空部队之协力及陆军之协同不胜感激。遥祝皇国隆昌,诸君武运长久!”
接到安达的命令,山县于29日集结了一支430人的队伍,乘登陆艇于31日抵达吉鲁瓦。山县命令矢泽率一支部队沿海岸向布纳进攻美军左翼,试图接应布纳守军突围前往吉鲁瓦。日军的行动显然慢了不止一两拍,布纳日军已经濒临绝境,安田等日军残部的性命已进入倒计时。
1943年元旦,厄巴纳部队满怀信心地向布纳日军发起了致命一击,他们已经遥遥望见向基罗帕角进攻的澳军坦克了。末日即将来临的日军开始做困兽之斗。当天傍晚,史密斯中校的第一二八团第二营和克拉克森少校的第一营在厄巴纳部队和沃伦部队的接合部建起了阵地。他们第一次发现日军试图从布纳教区游泳逃生,这对以顽强著称的日军实属罕见,一切预示着敌人的总崩溃已近在眼前。
2日黎明之前,有20名日军试图驾驳船逃走,遭到美军机枪扫射仅1人逃回。天亮之后,从布纳村到塔拉凯纳的盟军哨兵报告沿海发现了很多日军士兵,有人泅水,有人借助木筏、原木或小船试图逃走。盟军重炮和机枪立即向海中开火。10时,盟军B-25轰炸机、P-39战斗机,甚至连澳军老式“韦拉威”教练机都飞来战场,一同围猎从水上逃逸的敌人。海面上到处漂浮着日军的尸体。
残存日军仍在做困兽之斗。一些士兵,甚至是卫生兵,手持手榴弹扑到坦克上拉响,试图同归于尽。美军只能用手雷、机枪或冲锋枪将其全部击毙。最后,一个碉堡里冲出10名日军,或挥舞军刀,或端着刺刀,向美军冲锋,这些人全被打成了筛子——山本重省和安田义达均在其中。16时32分,美军宣布攻占布纳教区。日军残兵不是被逼出来射杀,就是直接被活埋在碉堡里。
接到突破布纳外围的消息之后,还未等艾克尔伯格和瓦西肃清残余,麦克阿瑟已经向华盛顿发去了胜利战报:“布纳已被攻克!我军于今晨10时占领该地。日本海军企图再度增援布纳地区的地面部队,发动一支包括2艘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的护航队以及大量驳船试图登陆。我们的空军拦截了这支船队,在猛烈的轰炸和扫射中,敌军登陆驳船全被击沉或受伤,幸存者企图泅渡到岸上去,伤亡惨重。逃跑的船只又遭埋伏,敌军空军也未发挥有效作用。由此看来,我们已挡住了敌人的一个主要行动。”得知上述消息,艾克尔伯格大吃一惊,因为前线的战斗远未结束。他不知道麦克阿瑟的眼睛紧盯着瓜岛,他必须赶在哈尔西之前宣布胜利。
1月3日,美、澳军开始有条不紊地肃清基罗帕角和布纳教区的日军残余。到5日,美军在教区共发现了150多具日军尸体,基罗帕角有300具。沃伦部队俘虏了21名瘦骨嶙峋的朝鲜劳工和1名日军士兵,厄巴纳部队俘虏的28人全是朝鲜人和中国台湾人。一直到17日,除海滩的少量据点,布纳教区的战斗才真正结束,比麦克阿瑟公告胜利的时间晚了整整半个月。
盟军缴获了大量武器,但几乎没有粮食弹药,用“弹尽粮绝”形容此前日军的处境非常恰当。一名澳军军官心有余悸地告诉记者:“那些狗杂种一直打到最后一口气,他们一直战斗到你的刺刀穿透他们的胸膛为止。”走在已经沉寂的战场上,艾克尔伯格被日军碉堡的复杂性、坚固性惊呆了。正像拜尔斯在日记中写的:“布纳的防御工事是那么坚固,任何文字描述它们都是苍白无力的!”
盟军在布纳共埋葬日军尸体1400具,自己伤亡2817人——其中亡620人、失踪132人、伤2065人。
1月3日,日军在吉鲁阿河以东有组织的抵抗已宣告结束。当天中午,艾克尔伯格向所有参战美军发出了激励电报,称赞他们在战斗中的杰出表现,告诉大家在经受了炮火洗礼之后,他们已从新丁“菜鸟”变成了老兵,在布纳取得的经验教训将有助于他们在未来的战斗中减少损失,争取更多的胜利。布莱梅也向伍滕发来了祝捷电报,夸赞他们一系列作战“计划完备”,“一直处于最精确和坚定的控制当中”,“在实战中表现出了决心和勇气”。赫林中将称赞双方部队“进行了长期的杰出努力,我们两国确实应当为你们完成的任务感到骄傲和自豪”。
4日,马歇尔向麦克阿瑟发来了祝贺电报,但老麦的回电让马歇尔一脸尴尬:“可能我这样说是不必要的。但国内明显轻视和贬低了西南太平洋战区所作的努力。实际上,我所有的努力都和他们的印象相反。这实在令人沮丧,您的祝福算是一种安慰。”
1942年的最后一天,日军第四十一联队联队长矢泽接到了接应布纳教区守军撤退的命令。因登陆艇燃料不足,当矢泽临时纠集400余人在1943年1月2日准备出发时,前方传来了布纳教区失守的消息。判断幸存日军可能在塔拉凯纳一带上岸,矢泽决定占领此地以救出更多的人。据守当地的73名澳军士兵无法挡住矢泽的攻势,只好冲出包围向西沃里村撤退。矢泽当然也无心追击,仅留在当地继续执行救援任务。到1月6日,矢泽共收容陆军180人和海军190人。
1月3日,盟军新几内亚部队司令官赫林中将宣布布纳战斗告一段落,当前的任务是攻克日军盘踞的最后据点萨纳南达。在美军第一二七团奉命前往塔拉凯纳时,澳军第十八旅、坦克部队、几乎所有火炮均被调往吉鲁阿河西岸,投入最后围剿萨纳南达和吉鲁瓦日军的战斗。根据军司令官安达的命令,南海支队支队长小田负责南部和中央阵地的防御,山县坐镇北部指挥全局,誓与盟军周旋到底。
早在布纳战斗尚未结束的12月29日,赫林已组织制订了进攻萨纳南达的作战计划。所有参战部队被临时划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由澳军第十四旅、第十八旅、第三十旅及正在赶来的美军第四十一师第一六三团组成,归瓦西少将统一指挥;第二部分为美军第三十二师,其下属三个团全部归建,这支由艾克尔伯格指挥的部队被称作“布纳部队”。前者的任务是攻占日军萨纳南达和基尔勒顿角之间的阵地,后者则保卫恩代阿德雷角和布纳地区,同时派兵沿海岸向西进攻,策应澳军的正面攻势。原布纳地区的大部分火炮、坦克纳入澳军第七师建制,参加最后的攻击行动。
1942年12月27日,美军第四十一师第一六三团的3820名官兵在团长简斯·多埃上校带领下抵达莫尔兹比港。麦克阿瑟直接向布莱梅发布命令,让他派这支生力军前往协助厄巴纳部队拿下布纳教区,而不是按赫林原来的计划派往萨纳南达。布莱梅立即向麦克阿瑟提出异议,认为艾克尔伯格已有足够的兵力拿下布纳,而萨纳南达左翼戈纳阵地的澳军第二十一旅因前段时间的惨烈战斗,兵力已不足一个营——其第二十七营和第十六营分别只剩55人和89人。布莱梅委婉地提出,非常遗憾战区最高司令官如此亲自插手前线作战。作为战区最高地面部队指挥官,自己的计划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最高司令官不应提出不必要的相反意见,介入具体作战指挥并不合适。麦克阿瑟难得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欣然收回之前的命令,同意将第一六三团直接调往萨纳南达。
于是肯尼再次忙碌起来。12月30日清晨,该团团部和第一营飞越群山抵达前线,随后多埃上校和副团长查尔斯·道利中校立即前往赫林的司令部报到,他们与澳军副参谋长贝利曼少将、第七师师长瓦西少将就未来的作战进行了会谈。
新年过后,1943年1月4日,赫林召集艾克尔伯格、伍滕等人举行了最后一次会议,对作战任务进行了分工。情报显示,日军武器和弹药充足但粮食缺乏。事实上,此时盟军对日军最后据点的情况知之甚少。艾克尔伯格在回忆录《荆棘之路向东京》一书中描述当时的情形:“我们在做出决定时,甚至不知道那里的日本佬到底有1000人还是5000人。”
1月8日,对前线战况颇为满意的麦克阿瑟认为自己留在巴布亚已毫无意义,于是携肯尼乘一架B-17飞回布里斯班。在飞机上他已经起草了最新公告,宣称巴布亚战役已进入“最后阶段”,日军已经停止了有组织抵抗,盟军正沿新几内亚北部海岸搜捕敌军的幸存者。这份飞机落地后立即发表的公报如愿以偿地抢在了哈尔西之前,后者称瓜岛之役还要两个星期才能打赢。
飞机刚刚在地面停稳,数以百计的记者蜂拥而上。此时的麦克阿瑟好像完全换了个人,那个忧心忡忡、情绪低落的麦克阿瑟已消失在巴布亚湿热的丛林里了。他再次成为一个信心十足、乐观、积极、机敏的指挥官。他跟记者谈笑风生,对所有提问来者不拒。不知道哪位不识趣的记者意外地问起了巴丹。“巴丹的死鬼们今晚可以安息了!”老麦略带伤感地回答。得知“巴布亚战役已到了结束阶段”的公告已经发出,艾克尔伯格和瓦西大为惊讶,因为布纳教区的日军尚未肃清,萨纳南达的战斗还没开打呢。
当天下午,麦克阿瑟宣布向10位美国和澳大利亚军官颁发服役优异十字勋章,他们中有布莱梅、艾克尔伯格和肯尼,萨瑟兰和威洛比同在受勋之列。艾克尔伯格备感沮丧,他获得的勋章和其他人一样,而其余4人甚至从未接受炮火的洗礼。艾克尔伯格应该知足了。他亲临前线指挥期间,麦克阿瑟已经给陆军部发去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件,对他在布纳的指挥百般挑剔,说自己在战斗期间就曾考虑解除他的指挥权,还批评他滥用职权。肯尼做出一副高姿态不愿接受勋章,麦克阿瑟命令他必须领奖。
肯尼在战役前后的表现完全对得起这枚勋章。通过此役,他已经取得司令官的完全信任,麦克阿瑟多次当众给予他高度评价。在1月20日举行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一位记者提问“现在空军在做什么”,麦克阿瑟大度地说:“我不知道,你问肯尼将军好了。”记者大吃一惊:“将军,您是说您不知道炸弹会在哪里落下吗?”麦克阿瑟无所顾忌地大笑起来:“我当然知道炸弹会落在哪里,它们落在应该落的地方。你应该去问肯尼将军,哪儿是应该落的地方。”
在宣布颁奖的文件中,麦克阿瑟坦承部队在“没有足够手段”的情况下仍然获得了成功,胜利主要归功于他们的英勇顽强和随机应变。在文件结尾处,他说:“感谢在天诸神的指引,让我们在这场伟大的战争中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这永远是我们的荣誉、力量和光荣!”
看到麦克阿瑟撒丫子走了,布莱梅很快步他的后尘飞回了布里斯班。1月11日,赫林同样离开前线回到了莫尔兹比港。1月13日,艾克尔伯格正式接过前敌所有盟军军队的指挥权,澳军贝利曼少将临时出任参谋长。
10日、11日,澳军两个营对萨纳南达日军前沿阵地发起试探性进攻。12日清晨8时,盟军重炮在晨雾中从东、南两面率先发起炮击,随后步兵开始冲锋。澳军在核心战场岔道口一带遭到了日军顽强阻击。从12月23日开始,那一带的日军野炮和反坦克炮就再也没响过,盟军据此判断日军的炮弹已经用完,因此3辆坦克肆无忌惮地冲了上去。守卫岔道口的塚本为达成战术突然性,竟隐忍不发长达19天。随着澳军坦克不断逼近,日军仅存的少许炮弹突然射出,猝不及防的澳军坦克全部受损退出战斗。当天,澳军第十八旅亡34人、伤66人、失踪42人。日军阵地兀自岿然不动。
13日,艾克尔伯格、贝利曼、瓦西和第七师参谋长波拉德上校一起讨论了前线局势。瓦西认为,继续向敌人丛林中的坚固阵地发起正面进攻只会徒增伤亡,得不偿失。当晚,艾克尔伯格向赫林报告了会议做出的决定:目前对日军阵地采取任何全面进攻都无法取得成功,最可取的办法是实施围困并切断敌军补给线,同时对敌军阵地实施炮火打击和持续骚扰,争取尽快把日军耗死。尽管这样进展缓慢,但能将伤亡降到最低限度。
事实上,此时日军的忍耐力已经达到极限。就在盟军将领开会之际,弹尽粮绝的塚本下达了撤收岔道口的命令。虽然山县手中尚有5000余人,但口粮已不足每天60克。就在盟军发起进攻的12日,每名日军士兵领到了最后2盎司大米。即便盟军不发起进攻,他们也无法维持多久。两天之后,美军第一六三团士兵已发现日军中出现了吃人肉的惨剧。吉鲁瓦野战医院断药逾月,病房浸水,伤兵和医护人员只能在绝望中活活等死。弹药储备趋于枯竭,子弹和手雷被严格配发给最前沿的部队。
只有小田对战局还抱有一丝希望。他告诉大家,拉包尔的增援很快就将到来。山县并不赞同,认为战役已进入最后阶段——他的看法无疑是正确的。因为瓜岛和新几内亚双线告急,东京大本营在1月4日做出决定:因船舶短缺,对瓜岛和布纳均无法实施有效补给,两大战场必须同时放弃。瓜岛日军受命撤往北所罗门群岛构筑防线,而萨纳南达和吉鲁瓦的残兵则奉命撤往莱城和萨拉莫阿。
今村将集中全力组织瓜岛第十七军的撤退,巴布亚的事只好由安达独力承担了。今村强调,为了不给瓜岛的撤退造成不良影响,希望巴布亚的撤退最好与瓜岛同步或在其之后。安达对萨纳南达战局同样抱有一线希望,他命令由第五十一师团第一〇二联队和一个炮兵大队组成的冈部支队立即前往巩固莱城据点。尽管途中遭到盟军航空兵的多次袭击,由冈部通少将率领的这支部队还是在1月7日安全抵达莱城。
就在塚本部队撤离岔道口的12日,第十八军参谋长吉野矩少将收到了小田发来的电报:“已经不能再进行这样的战斗,我们失败了。几天之后我们将遭遇比巴萨布阿和布纳守军更悲惨的命运。如果我们继续在这里战斗下去,必将最终献出生命。因此我请求立即派援兵在戈纳附近登陆增援。”
到13日,安达终于下定了撤退的决心,并亲自制订了撤退计划:日军残部将撤往库姆西河和曼巴莱河口地带,从那里经陆路或海路前往莱城和萨拉莫阿。7日登陆的冈部支队将派出两个步兵中队予以接应。为了借月色掩护突围,陆路撤退从1月25日开始,预计在29日全部结束。安达完全忽略了一点,12日粮食已完全断绝的山县和小田肯定无法再坚持12天。
13日晚到14日晨,塚本接到了当晚放弃阵地的补充命令。盟军巡逻队从抓获的一名俘虏口中得到了日军即将撤退的消息,多支巡逻队极少遭遇抵抗证实了上述事实。瓦西少将不顾之前会议上做出的决议立即下令全线进攻。
当天下午,澳军已肃清了之前久攻不克的岔道口地区。得知前线出现了令人可喜的戏剧性变化,艾克尔伯格在15日致电萨瑟兰:“岔道口阵地尽在掌握,萨纳南达战事已经进入最后阶段。”闻此消息,已经撤到后方的麦克阿瑟、布莱梅、赫林等人又惊又喜。
从16日清晨开始,伍滕准将澳军第十八旅在左,多埃上校美军第一六三团居中,豪中校(12日,疲劳过度的格罗斯上校的团长职务暂由师作战训练主任豪中校顶替)美军第一二七团在右,三路盟军齐头并进,向日军最后盘踞的2000米阵地发起猛攻。日军对外联络彻底断绝,依然据守阵地,誓死战斗至最后一人。
16日当晚,第四十一联队代理联队长小岩井少佐将仅存的4名军官集合在一起,研究如何处理联队军旗。摆在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冲出去主动攻击,二是躲在战壕里等待敌人。虽然最后结果都是战死,但直接冲出去只能成为敌人的活靶子。众人提议不如在战壕里暂且埋伏,与敌军坦克或冲锋的步兵同归于尽,联队军旗在最后一刻烧毁。随后,小岩井向拉包尔发出了诀别电报:“步兵第四十一联队军旗与官兵同生共死。为了皇国的胜利,即使全军覆没,我们的灵魂也会与敌人继续战斗。”
1月18日,得到萨纳南达守军全线崩溃的消息,山县断然决定违抗安达的命令,提前5天,在20日20时组织撤退。他本人率旅团司令部于19日抵达海岸,乘8艘小艇逃出生天。
小田同样面临着两难抉择。20日黄昏,他终于下定决心向部队下达撤退命令,并授权小岩井为撤退总指挥。残余部队不管从哪个方向突围都要越过盟军防线。一旦突围途中被敌人发现,这支羸兵同样会全军覆没。经过观察,日军第七中队正面的美军似乎力量稍弱。当天20时,约1000名尚能行走的残兵完成集结。天降大雨,22时,小岩井下令撤退开始。全体人员排成一队,从美军两个阵地的中间隐秘穿越。每个人离开时都忍不住回头看看奋战了3个多月的阵地。令人不可思议的是,3小时内,千余人穿越防线,竟无一人被盟军发现。
小田并不在撤退行列。眼见小岩井率队消失在暗夜之中,小田转身返回了战壕,那里还有数百名无法移动的重伤员,他们已被分发了用于最后自杀的手榴弹。小田开始逐个慰问伤兵,随后将随身物品交给卫兵,让他去追赶大部队。参谋长富田义信跟在他身后。
看小田点燃了一支烟,富田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他:“阁下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当然与这些伤员一起留下。”小田回答。
“是吗?那就让我陪着您吧。”
当所有能移动的人全部撤离,两人一起走出了战壕,面对日本的方向行礼,然后冷笑着开枪自杀。最后离开的小田的卫兵看到了这一幕。后来他向今村和安达汇报上述情况时,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22日13时15分,一路攻击前进的澳军第九营、第十营在海滩胜利会师,标志着萨纳南达日军有组织的抵抗宣告结束。在随后两天的扫荡中,仍有近200名日军被击毙。美军第一二七团对吉鲁瓦的攻击同样没费多大力气。当他们攻入日军第六十七野战医院时,眼前的情景让人触目惊心。很多伤病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大部分人已奄奄一息,到处都是无人掩埋的腐烂尸体,只看见“瘦成骷髅的几个人还能移动”。即使到了这般境地,日军仍未放弃最后的抵抗。20名试图反抗的日军被当场击毙,另有69名无法移动者成为澳军的俘虏。23日清晨,最后一支抵抗的日军终被肃清。
尽管盟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山县关键时刻的当机立断使不少日军在最后时刻成功逃脱。留在戈纳的澳军第十四旅意识到有不少日军趁夜逃过了他们的防区,估计至少有700人。实际数字远超此数。据日军统计,1月13日到20日,有1190名日军伤病员从海路撤走,月底又有1000余名尚能移动的日军越过盟军防线逃脱,到达戈纳另一侧的安全地带。撤出的2000余人只有450人带着武器。
1月25日,美军第四十一师师长霍勒斯·富勒少将接过了奥罗湾到戈纳地区所有盟军部队的指挥权,艾克尔伯格率第一军司令部返回莫尔兹比港。至此,巴布亚战役以盟军的完胜告终。麦克阿瑟亲自撰写了胜利公报:“我们在布纳战役中损失很小。与敌人相比,这些损失不足敌军的一半。这里的损失不仅包括作战伤亡,还包括自然原因生病的减员。这些数字与地面进攻战役通常的结果相反,以往攻方的损失通常是守方的几倍。造成这种结果有两个因素:第一,由于时间因素在这种情况下没有重要意义,因此没必要匆忙进攻;第二,基于这一原因,我们没有试图采用大规模和无准备的进攻来攻占敌人的阵地。我们最注重的就是保存我军的实力。”
出人意料,这次不等马歇尔出面,陆军部部长史汀生率先给麦克阿瑟发来了贺电:“恭喜阁下在1月占领了布纳地区。让阁下统率西南太平洋战区美军部队,实属美国之福。”
亲身参与巴布亚战役的人们却对麦克阿瑟的说法大为不满,认为他极大地歪曲了事实。麦克阿瑟的公告中只提到“盟军”或“美军”,几乎没提澳大利亚人。因此,受尽指责的澳军官兵为其司令官精心创作了大量诗歌,其中一首《防空洞里的道格》成为经久不衰的经典。其中写道:
他又在讲传奇故事,说勇敢的战士长生不死。
只要能说得天花乱坠,管它真实与不真实。
手里拿着块破布,当着旗帜一样挥舞。
它的主题实在模糊,但谦虚得有目共睹,这就是道格的公报。
我军战舰轰击日军,从缅因一直打到新加坡。
我军潜艇击沉敌舰100万吨,它们还能再击沉10亿多吨。
我军飞机昨晚轰炸了柏林,意大利人说,今晚挨炸轮到我们,因为道格的公报这么议论。
现在可能是谣言,有朝一日就会实现。
上帝会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让位吧,上帝,我是麦克。”
用你的鞋子来打赌,直到最后审判日来到,所有要去印刷的新闻稿,无非就是道格的公报!
有意见的不只是澳大利亚人。“我确信,”艾克尔伯格在回忆录中写道,“麦克阿瑟的最大乐趣就是让全世界都能在照片里看到他。这就是唯一能解释莫尔兹比当地以外的报刊用大标题写着麦克阿瑟领导部队在布纳激战的原因。”
巴布亚战役澳军损失地面部队5866人——其中亡1835人、失踪299人、伤3732人。美军损失地面部队2959人——其中亡831人、失踪116人、伤2012人。总计伤亡8825人,损失之大令人诧异。艾克尔伯格在随后写给麦克阿瑟的报告中说:“这里的各团很快就会缩减到营的规模,稍后甚至比连一级也多不了多少。”他的说法包括病患在内。第三十二师有10825人投入作战,包括7125名病号共减员9688人,减员比例近90%。其中第一二六团11月中旬进入作战地区时3171人,1943年1月22日撤往莫尔兹比港时只剩611人,连一个营的规模都不到了。即使最后赢得了胜利,但是第三十二师必须重建,要完成这一任务至少需要半年。
战败的日军损失更大。他们陆续投入巴布亚战场的人数为17000~18000人,其中1300人成功从米尔恩湾撤走,300人从古迪纳夫岛撤出,战役期间约1000名伤员乘船从巴萨布阿返回拉包尔。在战役最后阶段,又有2400人从海里或陆路逃脱,总计日军在战役期间成功撤出5000人左右,战役损失13000~14000人。撤出的5000人大部分是伤病员,只有约1000人还有战斗力。伤亡最大的第一四四联队只有200人生还。
巴布亚战役始终未发生过大规模的海上战斗。如果盟军以水面舰艇对日军滩头阵地发起炮击,或从海上迅速增援坦克和重炮等攻坚利器,战局也许会很快明朗。但作战区域水文情况不明,连基本的海图都没有,又都处在对方陆基航空兵的作战范围之内,双方都不愿把宝贵的大型水面舰艇派到这里冒险。况且在这一时期,双方海军主力舰队正在围绕瓜岛斗法,抽不出更多力量用于巴布亚作战。
相比同期的斯大林格勒、阿拉曼、瓜岛等战役以及盟军登陆北非的“火炬行动”,巴布亚战役因略显“迷你”往往被人忽视,但其残酷性丝毫不逊于上述战役。1950年,艾克尔伯格在回忆录《荆棘之路向东京》一书中写道:“夺取布纳建立在死亡、受伤、绝望与苦难的代价之上。只要有人在那里战斗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遗忘。”第三十二步兵师的一名士兵完全赞同军长的说法:“如果我同时拥有地狱和巴布亚,我宁愿待在地狱里,而将巴布亚租给他人去住。”1942年12月的《时代》周刊首次提请美国民众关注新几内亚:“在当今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美国士兵参与过如此绝望、如此无情、如此痛苦和如此血腥的战斗。”
日军在巴布亚的疯狂抵抗使所有参与者不寒而栗。肯尼在写给阿诺德的报告中说:“在国内的人包括陆军部在内,对西南太平洋存在的问题是没有概念的。日本佬显然被低估,战胜他们毫无疑问,但做到这点所需的时间、努力、鲜血及金钱,可能无法想象,特别是如果让日本佬在所占地区开发资源的话。且看看布纳,我们今后还要遇到千百个布纳。两个月来,该地日军一直处于绝境。战役中,我军数量始终大大超过他们。他们没有空中支援,海军也未能通过我方空中封锁线提供支援。他们缺乏粮食,不得不节省弹药,起码说是朝不保夕。但天皇让他们坚守,而他们——请相信我——也确实守住了!至于他们的士气——他们仍在向我军骂阵,‘怎么啦,美国佬?你们胆怯了吗?怎么不出来较量一番?’我想恐怕有许多人认为,只要德国垮了,日本‘一推就倒’。这种想法是因为没有觉醒。要打败日本,我们必须唤醒爱国心、精力、勇气,也许还要某种十字军精神或宗教狂热。业余队是打不赢这个家伙的。我们必须成为专业队,你每次赛球都要以圣母大学队为对手。”——圣母大学足球队类似于乔丹时代的芝加哥公牛队。
就在盟军取得巴布亚战役胜利后不久,日第十七军同样灰溜溜地撤出了瓜岛。持续半年之久的巴布亚和瓜岛战役以日军的双线失利而告终。从1943年2月起,西南太平洋和南太平洋的战略主动权已牢牢落入盟军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