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们得离开这儿,我会把你送到你的父王身边。”我边说边走向那匹侧躺的马,竟一整夜没有顾及到它。
及至走进,我才发现,那匹马的身上有很多箭,它已经停止了呼吸,伤口的血将它黝黑的皮毛浸染的更加深沉,一缕一缕的贴在身上。
但是,我必须把宇枫送回平夷王的营寨,他的伤还是随时会要他的命的,至于我,送他回去后,随便找个安身立命之所吧。
我走向那只狼,用石头切割开它的皮毛,花费了几个小时将他的皮毛与肉身分开,用水洗掉皮毛上的血污,将它披在宇枫身上,如果一时半刻到不了平夷王营寨或发生什么变故,这张狼皮还可以用来御寒。想了想,我又将狼的两条后腿割下来,用嫁衣包住它们,背在肩头,第一次杀生,我竟杀了一条狼,而且没有面对尸体的恐惧感,我隐隐觉得,我是一个冷酷的人!
我扶起宇枫,他却站立不稳,三处伤口让他无法找到重心而且根本没有办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于是,我只能让他整个的靠在我的肩膀上,吃力的扶着他向前走,他用一只腿跳着向前,每一步,都很吃力。这样也不是办法,我心里想,他的伤口会被扯开的。他不能再流血了。
我索性背起他,他起初不肯,无奈自己动弹不得,又拗不过我,只好爬在我背上,我感觉自己被压成了弓字形,身体弯曲成90°,呼吸有些不畅,可我不想放弃!我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再说,自来到这个时空,我几乎一直在伤害人,现在,该是我赎罪的时候。
我不知是宇枫的泪水还是他的汗水,一滴滴滴落在我的脖颈中,他伸出那支完好的胳膊,一直为我擦拭额头的汗水,但汗水,还是不停地滴落在地上。
走了一会儿,我实在迈不动步子,只好停下来歇息,累的直想吐。这时,宇枫拼命用那条完好的胳膊向前爬,他回头望着我,说,“你看,我还能动的。”
我无奈的笑笑,我知道,他这样会把背上的伤口拉开的。
就这样,我背着宇枫走走歇歇,直到太阳快落山时,我们只走了不到二里路,这样下去,几天都到不了平夷王营寨。我又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先去报信,他身上有伤,且不说遇上追兵,树林里随便一只野猫小狗都能要他的命。
脑子一闪,差点骂出声,“你个蠢蛋,宇雪。”
宇枫看着我,不明所以。
我慌忙去找树枝木板之类的东西,对,我要做一个拉人的简易担架,狼皮派上了用场,我将它们撕成一条条的,用它们将树枝木板之类的东西绑在一起,将宇枫安放在上面,我便拉着他前行了,确实省力很多,累了,便停下来啃生狼腿,歇够了,就继续走。
夜很深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平夷王的营寨,可万万想不到,两天前还连营几十里的军寨,此刻,竟成了一堆废墟,唯有一堆堆的灰烬而已,在月光下泛出灰白的颜色,灰烬中偶尔露出一些烧坏的盔甲,我想,里面肯定有些如灰烬般灰白的人骨。
原来,小九,现在的九天藩王,不仅伏击了宇枫的偷袭,而且,趁着平夷王营寨空虚,劫取了他的大寨,我早该想到的。可是此刻,望着担架上麻木的宇枫,月光下,他冷俊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如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的望着眼前的景象。
一向崇拜有才能之人的我,竟不知该为小九的杰出才能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宇枫终于爬下担架,他爬向前方的灰烬,喊着“父王”,可是,没有几步,他便吐出了血,晕倒在地上。
我慌忙跑向他,手触到他皮肤时,像触到木炭一样被烫的缩了回来,我找来清凉的水,一遍遍为他擦拭皮肤,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为他降温了,不是么?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那么多人都死了,也许,平夷王已葬身火海,世间,多他宇枫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亦不少,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呢?可是,我都已经坚持那么久了,不是么?
宇枫缓缓睁开眼,他看着我的眼睛平静而淡蓝,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雪儿,你知道吗?那个藩王,是你弟弟,所以,所以,父王让我去劫寨,我并没有,并没有……,我怕你会伤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哭着说。
“不,你听我说,我以为自己爱上了男子,所以,所以随父出征,想避开你,可是,你竟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我,我一直很好奇。”宇枫呢喃着说。
“我会告诉你的,我全部都会告诉你的,等你好了,我全都讲给你听。”我控制不住眼泪,任它们滴落在宇枫的面颊,脖颈。
宇枫用手摸了一下脸,“是泪吗?雪儿,别哭,别哭好吗?我想看着你,可我很困,雪儿……”
说着,宇枫慢慢闭上眼睛,重新睡了过去。
他已经睡了太多,我必须弄醒他,我知道的,否则,他会进入深度睡眠。
我将他的头放在我的膝盖上,一边用凉水为他降温,一边低低的诉说,“宇枫,你知道吗?我其实是宇雪公主,就是随宇冰皇子出逃的公主,是皇室的耻辱”,听着自己的声音,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宇雪公主?我竟逐渐接受且麻木于这个别人硬塞给我的身份,不过,我没有纠正,而是继续往下说,“其实,我本是被皇室抛弃的公主,可是,要和番哪,皇帝就又想起了我……”
宇枫没有醒,可他流泪了!我为他拭去脸颊的泪水,继续说,“等你好了,我陪你去春暖花开的地方好吗?我想建一座小木屋,屋外种上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平时,你耕地,我织布,对了,你会耕地吗?没关系的,总能学会的。我会做好饭菜为你送到田地里。春天,你为我编织一只漂亮的花环好吗?我戴上它,肯定很好看。夏天,我们一起去溪水里沐浴,倾听夏风吹过山谷的绝唱。秋天,我们一起割麦,看风吹麦浪的金色起伏,晚上,我们还可以去火红的枫树下散步,你为我摘取最红最漂亮的那枚枫叶好吗?让它,做我们的纪念,一年一片,我会好好保存的”,我哽噎着说不下去,脑袋里的男子是杜文,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他的音容笑貌。我知道,我在骗自己,杜文,他根本不爱我。
可我,仍旧接着向下说,将自己骗在自己编织的美丽谎言里,“冬天,我们在小木屋烧起暖暖的炉火,依偎在一起,便不会冷了,看窗外飞舞的雪花,我为你讲故事,你知道吗?我知道很多很多美丽的故事,等到地上堆积起了雪,我们便出去打雪仗,堆雪人,你知道吗?我堆的雪人很漂亮呢,按着你我的形貌,堆出一男一女,你说,那样会不会很有趣呢?嗯,好像还少点什么,少点什么呢?对,孩子,一定要有几个孩子,这样,你我老的不能动了,我们便可以坐在夕阳下为他们讲我们的故事,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嗯,我无所谓啦。”
我的手被一只大手覆盖住,我猛的一惊,身边的人是宇枫,可我,我都讲了些什么啊?我,我怎么会又陷进有关杜文的谎言里,我给自己的谎言!人,真的是荒谬的紧!
我低头看到宇枫的眼睛,蓝的发亮,是泪光,他已经醒了!也不那么烧了。难道,他听到了我的话?
“宇枫,你,你醒了?”我尴尬的明知故问。
“嗯”他点点头,脸上是一片平静,“我要看着你,雪儿!”
“不,你要休息,闭上眼睛,但别睡着,好吗?”我又一次用凉水擦拭了他的额头,脸颊。
“可我想看着你,雪儿,雪儿,雪儿。”他微弱的说,声调却很轻快。
“我在呢!在呢,啊!宇枫,听话,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我柔声道,心里却忐忑的厉害,刚刚,我太忘形了,宇枫若会错意,以为我真的想和他生活在一起,怎么办?我真是个祸害!算了,也只能以后慢慢解释给他听,现在,不能再刺激他,他正经受着太多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