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神奈川

在桔梗的推荐下，桦地和美顺利的进入了《玉魂》剧团，饰演剧中的灵魂人物“玉魂”。

玉魂是桔梗笔下的“四魂之玉”，考虑到舞台限制因素，由人饰演。

这个角色的演绎非常的微妙。

一方面，“它”作为旁观者，看淡一切，漠视所有，不为任何情感所动。

另一方面，“它”作为参与者，经历一切，感受所有，糅杂了所有或极端或平淡的情感。

最初，“它”未曾生。

到最后，“它”也未曾死。

“它”游荡人间，戏看人生。

对于一个经验老道的戏剧演员来说，或许这样极致的空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演技越高，沉淀越多，演的成分就会越多。

而反过来，越是表演经验少的人，越是能够做到纯粹的表演。

北岛麻亚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她身经百战，演技却依旧纯粹自然，无可比拟。

而另一个一直没有定下来的“神无”饰演者，最后决定由姬川亚弓的学生出演。

“桔梗老师您好，我是神无的饰演者，不二由美子。”栗色的披肩长发微微卷着，少女明亮的眼眸闪着光。

“你好。”桔梗轻轻点头应下。

丝毫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只比她小了一岁。

却恭恭敬敬的喊着她“老师”。

不过说实话，桔梗并不是很懂戏剧演绎。

每次去了，也只是被当成“吉祥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

一方面，是因为桔梗的身份——敦贺莲的妹妹、北岛麻亚的学生、《玉魂》的撰写者，不论是哪个身份，都是寻常人轻易惹不得的。

另一方面，也实在是因为桔梗的气质太过清冷，大家也不敢太靠近。

倒是西利亚，因为出众的容貌和温雅的谈吐，赢得了一大票人的喜爱和崇拜……

当然，除了敦贺莲。

“早上好，莉莉娜。”敦贺莲穿着戏服走到桔梗面前，笑道。

“早上好，哥哥。”桔梗也仰起头对着他笑。

敦贺莲：妹妹今天又对我笑了，开心~(*^▽^*)

看着头顶冒着粉红色泡泡的敦贺莲，端着水回来的西利亚顿了下脚步，明智的选择了暂且站的远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尼桑”对他总有一股敌意，不知从何而起。

“听说你过几天要去神奈川？”敦贺莲在桔梗身边坐下，问道。

桔梗点点头：“嗯，去处理一些事情。”

“是关于……的事情？”

“嗯。”

“大概去多久？”

“入冬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玉魂》的初演定在了11月3日，正是刚刚入冬的时节。

桔梗是一定要赶上这一场初演的，自然会在演出开始之前回来。

可是眼下才刚过早春……

这一去，竟然要去半年？！

敦贺莲有些震惊：“莉莉娜，你的伤是不是，很严重？”

“算是吧。”桔梗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桔梗说的很平静，丝毫看不出她的异样。

而实际上，只要她不随意地大幅度使用灵力，身体确实不会有任何异样。

可是这样的平静，落在敦贺莲的眼中就是另一幅样子了。

“莉莉娜，对不起……”

敦贺莲心疼的心都要绞碎了，只要一想到当年自己眼睁睁看着莉莉娜被带走的样子，他就愧疚得不得了。

“哥哥，我没事。”桔梗像摸大狗狗一样的摸着敦贺莲的脑袋，安慰道。

她既然已经应邀了艾丝莉娜的召唤，占据了她的身体，代替她做这些事情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不过她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敦贺莲总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道歉？

明明错不在他，不是吗？

“莉莉娜，有一个人想见见你。”敦贺莲额头抵着桔梗的肩膀，声音闷闷的，带着犹豫和踌躇。

“谁？”桔梗很自然的追问道。

“母亲。”敦贺莲小心翼翼的吐出两个字。

然后，他明显的察觉到桔梗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心头唰的一凉。

而实际上，桔梗只是许久不曾听到这个字眼，有些惊讶罢了。

生在战火纷争的年代，她和枫被抛弃的时候，枫还是襁褓中的婴儿，而她，也不过是个孩童。

年幼的她带着更加年幼的枫，四处逃亡。

偶然的一次机会，她遇见了梓山的守山精灵，重重考验后，她带着枫入了灵庙学习，成为了女巫。

学成后，她带着枫，回到了出生时的小村庄。

只是彼时已经物是人非。

“母亲”这个词，桔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桔梗一直沉默着。

正当敦贺莲打算放弃的时候，桔梗开口了。

“她……来了吗？”

“啊？”敦贺莲愣了一下，“来了来了，昨天下午两点刚到日本。莉莉娜……你同意她来见你吗？”

“嗯。今晚你带她来我家吧。”桔梗抿紧嘴角，起身离开。

“好……”敦贺莲弱弱的应了一声。

看着桔梗离开的背影，敦贺莲突然心揪了一下。

然而桔梗只是太过紧张，匆忙逃走了而已。

“西利亚，今晚……”

“请您放心，我会准备好一切的。”西利亚为桔梗打开车门，笑着看向她，“所以，您不用这么紧张。”

桔梗上车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了一眼西利亚。

后者笑容一如往常。

可是这一次，却莫名给了桔梗安心的力量。

陌生的时空、陌生的时代、陌生的环境，还有陌生的人。

是西利亚手把手的带着她一步步走来。

……好吧，虽然动机不纯。

但是，好歹他一直都陪在身边。

“西利亚，谢谢。”

车门阖上，桔梗的身影隐匿在漆黑的车窗后面。

西利亚听得真切，却也是一愣。

过了一会儿才掀唇轻笑，对着车窗说道：“不客气。”

夜幕降临，黑暗一下子笼罩了整片天空。

春日里的夜晚依稀带着一点凉意，但是坐在宽阔的庭院，风却是吹得恰到好处。

为了见一见这位“母亲”，桔梗换回了自己的发色和眸色，又穿上了华丽的蓬蓬裙，尽全力做到让自己和“艾丝莉娜”一模一样。

整理完毕后，她靠着藤木编织成的秋千上，遥遥的望着对面的方向。

那个方向，正对着北岛麻亚的别墅。

不知道停留在那里的残魂，今天走了没有？

桔梗微眯着眼，在秋千的摇摇晃晃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这就是长大后的莉莉娜……”

“比照片还要可爱……你不要动手动脚，别吵醒她了！”

“克莉，好疼！”

“呵，活该。”

“久远……”

“我什么都没说。母亲，你不想和莉莉娜说说话吗？”

“没关系，我能这么看她一眼，就已经很好了。”

“……”

……

桔梗感觉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有很多很多人。

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从“桔梗”的世界一直延续到“艾丝莉娜”的世界。

她不断的奔跑，无数的画面从她的身侧向后飞逝而散，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唤着她……

……

“小姐……小姐……桔梗小姐，您该醒了。”

一阵摇晃打碎了整个梦境，桔梗猛地惊醒，满头冷汗。

“小姐，夜深了，您回屋休息吧。”西利亚细心的为她披上披肩。

桔梗还没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周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们是已经走了吗？”桔梗揉着微微发疼的太阳穴，问道。

“是。小姐睡着了，他们也不愿意打扰，略坐坐就走了，说是以后再来看您。”西利亚扶着桔梗往回走，说道。

“哦。”

桔梗心想着，原来朦胧间听到的那些对话，真的是他们。

那个时候她半梦半醒，眼皮沉重的掀不开，而后下一秒就被拉进了沉沉的梦境，睡了好久……

一路走回到房间，西利亚突然拿出一个沉黑色的长方木盒，递到桔梗面前。

“小姐，这是克莉夫人离开的时候，特意交代要转给您的。”

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柄扇子。

黑色的扇柄，红黄的扇面，勾勒着古老而神秘的图案和文字。

有职扇。

一个只用于神庙或神社祭祀时候用的扇子，其寓意非寻常扇子可比。

特殊的不仅仅是它的用途，还有它的制作——扇柄用的是暗色红骨，扇面打底一层金，而后蔓延铺上一层朱砂。

赤金易寻，红骨难得。

因此，它又被称为“红骨扇”。

“……她有说什么吗？”桔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顺利的叫出那两个字。

“克莉夫人让我转告，这柄扇子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真田老家主看到这个，不论如何都会见您一面。”西利亚如实转告。

真田月一的扇子？

桔梗拿在手里仔细感受了一下，意料之中的感受到了一股磅礴的灵力。

只不过这股灵力被封印，隔着一层薄薄的结界，桔梗无法直接接触到这股力量。

但是有一点很清楚——

真田月一，确实是一位灵力强大的女巫。

“西利亚，准备一下，明天出发去神奈川。”桔梗收下扇子，在关上门前对西利亚说道。

“是。”

一夜无眠。

桔梗拿着扇子看了一整晚，也想了一整晚，却依旧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躺下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然后……

桔梗破天荒的晚起了。

看着钟表上明明白白显示的10:32，桔梗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带着调侃笑意的西利亚。

“不准笑。”

“是，小姐。”

东京到神奈川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社佑一开车开了半个小时左右就进了神奈川的界内，反倒是一路找到真田家费了好一番功夫。

像真田家这样的古老家族，正大门基本都藏匿在深邃的窄巷当中。

日常外出，真田家的人一般从小门出去。

久而久之，很多人就会把小门当成真田家的正门。

但桔梗这一次的登门拜访，必须要走正大门。

站在大门前，桔梗静静的看着大门顶上的图腾，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气势恢宏。

真田家族以前其实是为皇族效力的。

一个拥有着女巫血脉和武士血脉的家族，怎么可能没有过辉煌的曾经？

只不过时代变迁、血脉凋零，终究还是没落了。

但是这样的没落，放在眼下的这个时代，依然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旁的家族比不得。

“西利亚，敲门吧。”桔梗收回视线。

西利亚应声上前扣门。

三声过后，一个穿着和服的老妪面色沉肃的开了旁边的角门，冷声问道：“谁？”

桔梗没有说话。

西利亚走过去，对着老妪说了几句，然后把装着有职扇的木盒递了过去。

老妪看了看西利亚，又看了看金色碧眸的桔梗，有些怀疑的打开了手里的木盒。

这一看，可把她吓了一跳。

这、这不是……

这不是月一小姐的扇子吗？！

老妪惊得眼睛睁的老大：“请、请两位稍等一下。”

然后慌慌忙忙的关上角门，捧着木盒朝里屋跑去。

“小姐，您确定要这样子进去吗？”西利亚再一次和桔梗确认了一遍。

自从昨晚桔梗褪去伪装后，就再没有把发色和眸色换回来，耀眼的金色、奇异的碧眸，怎么看都像是来自西方的外国人。

“这是艾丝莉娜原本的样子，今天要见的人也是她的亲人，用了伪装反而麻烦。”桔梗无语的看了一眼西利亚，认真的和他解释了一遍，“对外，我是‘桔梗’，对内，就让我代替她好好活下去吧。”

艾丝莉娜的这一生过的太不容易，就当做是让她再一次重生的补偿吧。

西利亚微怔，随即轻笑出声：“原来我对于小姐来说，是个‘外人’。”

“你不一样……”桔梗近乎呢喃的说道。

西利亚心头突的一跳，像是沉寂了许久的一根弦，被谁轻轻拨动了一下。

“……你是‘内外都不是人’的那一个。”桔梗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抬起头，冲着西利亚挑衅的露出一抹笑容。

西利亚：……

“所以，我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是吗？”西利亚牵起桔梗的手，迈出一步靠近她。

一股淡淡的香气在鼻尖轻缠着萦绕散开，桔梗嘴角抽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小小的挪开了一步。

又输了！

西利亚收回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止不住的笑。

“不准笑，闭嘴。”桔梗气呼呼的说道。

“是。”西利亚抿了抿嘴角，收起笑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是以哪一件事情为契机，这样的日常互撩不知不觉间就成了两个人的习惯。

当然，每一次都是以桔梗的失败告终。

但是很明显，两个人都乐在其中。

一个，是为了看到对方失态的模样；一个，则是纯粹因为有趣。

可是结果却是……

一个，越战越勇；一个，越来越在意。

西利亚退后半步，看着桔梗年幼纤细的背影，轻抚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沉思许久，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这样下去，真的会很糟糕啊！

“吱呀——”

眼前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方才的老妪领着十来个女人在门后跪地恭迎。

桔梗按着礼仪微微躬身，回了一礼。

跪拜后，老妪领着众人起身，将桔梗和西利亚迎进了真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