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筹划
这一夜,杀声震天。
这一夜,血流成河。
这一夜,死尸遍地。
这一役,黄巾头目冯大力带领的五百冲入火墙内的黄巾,除了他自己被王罴生擒之外,余者尽数战死。
这一役,皇甫藏锋带着民壮在城内发起攻势,俘虏了敌将黄龙,俘虏了被毒烟熏得找不到北的七百黄巾,杀伤无数。
这一役,史阿带着四千民壮以其极惨烈的态势阻止了黄巾兵的溃逃之路,血战之下,民壮战死一千人一百余人,身上挂伤者近两千之数。
这一役,汝南陈叔至带着五百民壮在南门两侧的城墙上,死死地控制着城墙控制权,杀贼超过四百,自身折损了一半有余。
这一役,黄龙麾下的三千黄巾前锋,除了百余名趁乱逃走的骑兵和一千三百余名被俘虏的骑兵,余者尽皆被杀。
皇甫郦坐在县衙高堂之上,听着下属们一声声禀报着战果,眼底除了无法抹去的沉重,还有一丝深深的懊悔。
左髭丈八的黄巾贼,是因为他才会千里奔袭朐县。当初借黄巾之名,为的是扫除杜钧这个绊脚石,给自己打下一片施展拳脚的天地。当初以左髭丈八为幌子自我吹捧,为的是给自己积攒一点儿乱世的名望,给天下的草莽英雄树一面抗击残暴的旗帜。
“悔不当初啊!”皇甫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如果当初能够预见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带来的严重后果,如果当初早知道自己将要付出的代价是数千百姓为他死伤,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做那么莽撞的事情。
史阿肩膀上包裹着染血的白布,大踏步走了进来:“大人,贼匪头目黄龙和冯大力已经绑在了府衙门前,当如何处置?”
皇甫郦慢慢抬起头来,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起来。现在还不是痛苦的时候,左髭丈八的七千黄巾明日午时就会达到朐县,那是有弓箭手有攻城器械有破城经验的步兵,若是不能安然无恙的过了那一关,这一城的百姓都将惨死在贼匪的报复之下。
“绑上城墙,让他们瞪大眼睛看着,看我全县百姓如何退敌!”
陈到看懂了皇甫郦心中的沉痛,上前劝道:“贼人到我朐县还有五个时辰的时间。他们长途跋涉需要休息,需要布好阵型,需要装好攻城器械,发起攻击的话怎么也在六个时辰以后了。大人先去休息一下吧,明日守城时,百姓们见到的是神采奕奕的大人,心中也会添上几分底气。”
皇甫郦点了点头:“叫民壮们轮流去休息,准备明日的战斗。叫民壮们多备弓箭和滚木礌石,多备些滚汤和金汁。告诉他们,这一战,我们输不起。”
翌日,左髭丈八整顿部队,带着七千黄巾从磨山一路向朐县疾行。路上不时有三三两两的逃兵聚拢过来,于是黄龙带着三千骑兵在朐县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阵营。
左髭丈八脸色铁青的看着面前痛哭失声的骑兵,拼命将破口大骂的话咽到了肚子里。三千前锋战没,对麾下士兵的士气打击极大,如果他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话,士兵的恐慌情绪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皇甫小儿不过是仗着阴谋诡计才侥幸活了一条性命!”左髭丈八瞪着围在周围的大小头目,“黄龙这个蠢货上了当,你们一个个的也没有脑子吗?一群泥腿子,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又是陷阱又是毒烟又是包围,折腾下来自己死伤了三四千人,这么弱的战斗力你们怕个鸟!”
“杀过去,给黄头领报仇!”一个头目振臂高呼。
左髭丈八虎目圆睁:“加速行军,日落之前破城,宰了那狗县令给大家下酒!”
朐县府衙,在众人的注视下,郭嘉将众人勘探的地图拼凑在一起,仔细地观瞧了一会儿。最后,他伸出手来锦屏山的位置上点了点,轻声问道:“锦屏山可是离糜家堡寨不远?”
糜竺点了点头:“我糜家的数万亩良田大部分都在锦屏山一带,我糜家的庄园就在锦屏以南。”
“庄园内尚有多少可战之力?”
糜竺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青壮门客和家仆尚在五千左右。”
郭嘉望了他一眼:“若是不需要他们作战,只需摇旗呐喊,糜大人可舍得?”
“有何舍不得?”糜芳在一边插言,“我糜府家丁手下的黄巾贼性命就有数百条,不拼死将他们打跑了,还等着投降谋个家宅平安不成?”
“如此甚好。”郭嘉的手指停顿在锦屏山上,“敌强我弱,死守未必有失,却必定死伤惨重。奉孝以为,此战当以拖延为主。左髭丈八失了三千前锋,怒火中烧之下必然全力攻城。我朐县百姓众志成城之下,坚守到深夜当无妨。夜里搅得左髭丈八不得安宁后,白日里糜府五千家丁广置东海郡守的旌旗,插遍锦屏山脉,作威胁态势。如此一来,左髭丈八前后不能兼顾,攻城之势必将大打折扣,我朐县百姓可多喘息几日。”
糜芳挠了挠头:“若是左髭丈八不顾一切,弃了朐县攻我锦屏山上的家丁呢?那五千青壮唬人可以,其实不堪一战。”
“左髭丈八只有七千人,去掉工匠民夫之类的,可战之力只有六千。锦屏山他不理便罢,若要动必然要全力拔营。他拔营来攻,你带家丁在锦屏山陪他兜圈子也好,撤回堡寨也好,让他无功而返就是了。”
糜芳想了想:“若是他强攻我堡寨呢?”
郭嘉笑了笑:“糜家的堡寨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左髭丈八对县尊大人恨意滔天,哪会浪费三五日时间打你的堡寨?若他真有这个功夫,那不失为好事一件。东海郡太守手下有强兵可来援手,徐州牧陶大人也不会任由黄巾在他治下胡作非为。大兵会合之日,就是左髭丈八授首之时。”
“奉孝果然慧眼如炬。”陈到赞叹道,“左髭丈八千里奔袭,图的就是一击必杀。若是一击不中,扭头就走,咱们也实在拿他没办法。但是他死伤了这么多人,不拿下朐县无颜以对麾下士兵。战局陷入胶着之后,只要各州郡有任何一路官兵前来平剿,左髭丈八必死无疑。”
“锦屏山一事交给我来!装腔作势我最拿手!”糜芳攥着拳头,“左髭丈八不来,我就带骑兵压上去吓唬他,他若拔营来打我,我就带着人跑。总之他追我跑,他跑我追,来来往往十几趟,气死他最好!”
“五千糜府家丁镇守锦屏山,只要做出一副杀气腾腾模样,不动即可。“”西羽在一边笑眯眯地说道,“昨夜不是缴获了千余匹战马吗?再选一千会骑术的民壮,另组一标人马。这一千骑兵和和糜芳那一千骑兵一左一右既能遥相呼应,又能轮流扰敌,岂不更好?”
“如此甚好。”皇甫郦听了半天,心怀大慰,“那左髭丈八最失策之事就是将骑兵和步兵分开,骑兵傻头傻脑的来攻城全军覆没,善于攻城的步兵去了机动力,也只能被我们的骑兵反复骚扰。”
“我现在就回去整兵!”糜芳听得按捺不住,拔腿就要走。
“子方且慢。”皇甫郦回过头吩咐道,“藏锋,你将缴获的战马聚齐一处,征召会骑术的民壮另组一军,和子方互相配合,在城外扰敌。此事虽然看起来简单,你二人却万万不可大意,敌人虽然没有了骑兵机动力,那些弓箭手可不是用来吓唬人的。扰敌时莫要冲得太近,给人家当了活靶子。”
看到皇甫藏锋和糜芳各自点头,皇甫郦将目光移到了众人身上:“此战因我而起,错亦在我一人。夜里大破贼匪前锋,靠却是各位精心筹划,靠的是数千百姓不顾生死的激战,此情此义皇甫郦铭记在心。为了全县百姓不遭涂炭,皇甫郦不惜此身,不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必不言退。此战过后,皇甫郦若能侥幸不死,必保尔等有功成名就的那天!”
“愿为大人誓死!”史阿目光闪动,将武器高举。
“叔至但有一口气在,必不让大人有性命之忧,大人莫怕……”陈叔至铿锵的话语尚未说完,就被皇甫郦一脚踹在了腿上。
西羽抚着墨色长髯,望着一脸羞恼的皇甫郦,忍不住仰起头来,哈哈大笑。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朗声大笑起来。
“那些大人们肯定又想出了破贼的良策!”府衙外面路过的民壮听到府内的笑声,一个个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眼神中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那一场战斗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