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燕归(大结局)
鞑靼军突然撤了兵,不只是定州城外突然偃旗息鼓,而是整个西陲边境一夜之间都没了鞑靼大军的踪迹。
再深探一回,楚煜双目灼灼来回禀楚怀洲,“阿爹,可靠消息,是有人拿住了鞑靼可汗,由他下令,兀尔罕虽然满心不甘,也只得撤兵了。”
只要鞑靼大军一撤,北境那头,本就已经有所松动,加之燕迟之前的布置,他们的联盟之间本就有了裂痕,那头的战局想必也能迎刃而解。
“是燕迟。”楚煜语调平缓却笃定。尤其想到那个人与他们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已算得半个自家人,楚煜便是说不出的心头激荡。
比起楚煜这个做人未来大舅子的,楚怀洲这个要做人未来岳父的心情就更要复杂了两分。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他真的做到了,而是……
“也不知他是否能平安脱险?”
“时秋这样有本事,自是没有问题的!”
楚煜说得笃定,楚怀洲点着头,心里却不无隐忧。那可是鞑靼腹地,又岂是能让他自由来去,如入无人之境的所在?
只是这一等,便是十来日,斥候探了再探,兀尔罕率大军返回,鞑靼王庭内的消息被封锁得很紧,没有半点儿有关燕迟的消息,可鞑靼军却一直调动频繁,从王庭到大梁各处边境一直有骑兵动作,看样子,倒很像是在追捕什么人。
在楚怀洲看来,目前的状况是喜忧参半。至少燕迟应该还未曾落在鞑靼人手中,可鞑靼军这么大的动作,他又是否能平安逃回?
“阿爹,要不,咱们好好想想他可能从哪里回来,我领人去接应一下?”楚煜再清楚不过阿弦对燕迟的看重,这些时日,为了燕迟的安危,他已经是吃睡不香,这嘴里都燎起一圈儿泡了,他是再没什么耐性再等下去了。
楚怀洲沉吟着没有说话,目中却也是忧虑重重。
“阿爹?”楚煜却等不及了,若是燕迟有个好歹,那阿弦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阿爹!”楚烨匆匆而入,脸上神色很是纠结复杂,“阿弦来了!”
什么?楚怀洲与楚煜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怔。
而这时,帐帘已经被人掀开,一个少年打扮,风尘仆仆的俏丽身影已是冲进了帐中,消瘦了很多,可一双明眸却是湛湛,“阿爹!大哥!”
定州城外,尚有山水密林,再往西,那便是大片的沙漠与草原了。
中间一条宽阔的玉河,是大梁与鞑靼的天然屏障。
也是因着如此,即便水草丰美,也是人迹罕至,尤其一场战事,刚刚平息,这原上的风里都还带着兵戈与烽烟的味道。
马蹄声声中,几人几马驰入密林之中,又是停在了密林深处。
当先一人勒停马儿,对身侧之人道,“前头便是定州城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虽是一身男装,却是女儿声嗓。
这些人都是一身布衣打扮,又是长途奔驰,人人身上都满是风尘,另外一匹马上的是个年轻男人,一身衣裳只能瞧见土色,亦是风尘满面,闻言望着一身男装的姑娘,神色复杂,拱起手,只吐出二字,“多谢!”
姑娘没有应声,转而从马侧解下一个包袱,朝着男人扔了过去。
男人伸手接住,不解抬眸。
“这是给阿弦的添妆,备好许久了,没想到还真有送出去的一日,你帮忙带给她。”
男人一愣,抬起眼,一双濯亮的眸子望着姑娘,“你……”
刚开了个头,姑娘却好似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抬起手制止了他,“各人有各人的道,谁也不用劝谁,今日一别,往后再见便是陌路,燕表哥和阿弦……我亦是最后一次这般唤你们,你们……便当这世上再无萧韵此人吧!”
没错,这两人不是旁人,正是萧韵和燕迟。
说罢了这一席话,萧韵不再赘言,也不再多看燕迟一眼,朝着他一拱手,便是利落地拨转马头,朝着来时路纵马疾驰而去。她身边尚跟着一人一骑,亦是随之跟上。
马蹄声声远,燕迟扬目望着尘烟尽消处,眼底一派暗沉,挽在马缰上的手却是紧了紧,这一路,各行其道,有太多人为了各自坚守的道付出了生命,却不知是不是都是无悔无怨。
收回视线的同时,燕迟也一并收敛了心绪,对身旁跟着的关海沉声道,“走!”便是拨转马头,正待要纵马疾驰时,眉心却是一皱。
与关海对望一眼,主仆二人便是极有默契地驱着马儿到了密林深处躲避,几乎是刚刚躲好,便听着声声急促杂沓的马蹄声从密林处另一头驰来。
是从定州方向来的,按理,该是自己人。可这些时日来,他们经过太多危局,出去时的五百人等到从鞑靼王庭冲出来时,不过只剩了几十人。燕迟又将之化整为零,每十人一组便宜行事。他们这一组跟着燕迟的,都是好手,可行到此处,却也只剩他们两人了,而且他们身上都还带着伤……说他们草木皆兵也好,却不得不小心行事。
马蹄声声促,一队人马从林子那头疾驰而来,一看打头那人,燕迟却是一怔,边上关海还算反应快的,眼中一喜,便是朗声喊道,“姑娘!楚大姑娘!我们爷在这儿呢!”
那人虽然一身普通的商旅打扮,却确确实实是楚意弦没有错。
这一声喊很是清朗,倒是未被马蹄声彻底淹没,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楚意弦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待得勒停了马儿,转过头来,见着从那密林之中缓缓踱出来的人时,她眼里的泪却再也管不住了,疯狂地涌了出来。
在听说他只带着五百精兵就敢去鞑靼王庭时,她没有哭,从燕京到定州的这一路上,几经艰险,她没有哭,在定州城中听说他一直没有消息,怕是凶多吉少时,她也没有哭。
可直到此刻,见得他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却再也忍不住了。
抬手一抹眼泪,转眼,视线又再度模糊,她也顾不得了,索性直接滑下马背,几乎是踉跄着朝他奔了去。她在京城时便想好了,见到他的时候,她一定要不顾一切,朝着他跑去,就像此时一样。
“慢着……慢着些……”燕迟一边喊着,一边也迈开步子朝着她靠过来,可他的步子却始终迈不快,转眼楚意弦已经奔到他身前,不由分说便是扑到了他怀里,那力道将燕迟撞得身形歪了歪,险些往地上栽去,好在是勉强稳住了。
他感觉到胸前刹那的热湿,一边抚着她的发丝,一边叹道,“不是说了不让你来吗?你真是从来都不听我的话。”
“我若听你的话,最开始便不会跟在你后头追着了,所以啊,这辈子你就别想了,只能是你听我的!”楚意弦伏在他胸口,嗓音里带着鼻音,可语调却还是霸道蛮横得很,末了,从他胸口处抬起一双红肿的兔子眼将他瞪着道,“你敢不听?”
燕迟扯了扯嘴角,闷声一笑,“不敢!往后,自是楚大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好!我这回来就是来与你成亲的,出京之前,我已经禀明了祖母、外祖母、母亲和阿娘她们,出来之前,也请了阿爹帮忙布置喜堂,今日找到你自是最好了,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回去之后立时便拜堂成亲……不许说不!”
楚意弦挽着他的手臂,一边扶着他往道上走,一边絮絮叨叨。
燕迟已经撑到了极限,到此时,只是望着她笑,步子已经是拖着的了,半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她的肩头。
楚意弦努力撑着他,也不让其他人帮忙,“伤到哪儿了?”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看着是个多么吃不得苦的贵公子,偏偏做起事儿来就喜欢拼命,往后,再不许你这样自作主张了……”
“好!都听你的!”
“你说了都听我的,那就说话算数!你若食言而肥,我往后便再不理你了。”
“不敢不敢,往后什么都听夫人的。夫人说一,我绝不敢说二,夫人说往东,我绝不敢往西,夫人说月亮是方的,那它就是方的……”
“……你这油嘴滑舌的!改称呼倒改得快!”
“不是你说的吗?回去后咱们便成亲呢,现在改口习惯习惯也好。夫人!”
“嗯。”
“夫人。”
“嗯。”
“夫人。”
“嗯。”
“夫人……”
“你有完没完?”
“有……我困得厉害,怕是没力气了,得睡会儿。若是不成,夫人便担待担待,等个两日吧!这成亲和洞房,怎么也得等到我亲自来才成……还有,岳父那关我还没过,夫人要帮我啊……”
陌上经年不息的风拂过原野,将两人絮叨的声音扬散在风中,捎来丝丝凉意。
胡天八月即飞雪,转眼便到了小雪渐生的时节,这边关的冬天,就要来了啊!
十月初三,崇明帝崩于紫宸殿,皇三子晟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即皇帝位。改号靖宁。
靖、宁,皆安也,是历经风雨战乱后,新帝之渴盼,百姓之诉求,大梁上下之夙愿矣。
唯盼成真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