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是我的,哪儿都别想去。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
突然,姜临感觉手里被塞了个东西,她低头一看,发现是玻璃瓶,瓶身是手绘的图案,一只长耳朵兔子。她抬头,疑惑地看着骆叶。
“你闻闻看,喜不喜欢,本来打算今天带你出去时再给你的,但临时有事。”
姜临心下一动:“你自己调的?”
“嗯。”骆叶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将她裹得更紧,“每次见你,总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我便用替代的香记录下来,想办法融合到一起。这是我第一次调制关于爱情的香水,你是它的主人。”
姜临眼眶发热。
她知道他是最怕麻烦的人,却为她做了这么多。
“那你想要什么?”
“怎么,想还人情啊?”
“没有。”她小声道,“我妈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骆叶笑起来,随即敛住一眸水光:“那你继续软吧,最好软一辈子。”
他说一辈子……姜临抿了抿唇。
骆叶瞥向她的粉唇:“脑子里别想东想西的,我是在尽男朋友的义务。”
男朋友?
嗯……迄今为止,他这三个字说得最耐听。
“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我妈该找我了。”姜临轻轻地挣扎了一下。
骆叶松开手,双臂搭在身后的栏杆上,显得潇洒而舒展:“刚刚坐你对面那个阿姨是你妈?”
姜临点头。
骆叶整理了一下衣服,作势要跟着她走:“那我跟你一起去打个招呼。”
“什么啊?”姜临连连推他,“别胡闹。”
他微哂:“我有那么见不得人?”
“不是。”她脑子转动了一下,连忙解释,“你很好,是我怕吓到了我妈妈。”
骆叶盯着她。
姜临慌乱中撞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轻笑:“不过是逗你一下而已,这么紧张干吗。”
随后,骆叶伸出手,捏了捏她被冻得通红的脸,心里纵有不舍,也只得放人:“去吧。”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把外套穿上。”
姜临走到长廊处,回头见他还在看着自己,眼眶一下就湿润了。
以前她看书中写的那些关于分别的桥段总是嗤之以鼻,觉得过于做作,现在亲身经历,她才明白少年的感情原来这么纯粹,不过是几日不见而已,却像生离死别一样。
目送姜临离开后,骆叶便坐电梯上了顶楼。
姜昕城一直待在实验室里,午饭也没吃。他这人有洁癖,不会让任何有味道的东西进入实验区,给他带的饭放在最外面的桌子上,没有动过的痕迹。
骆叶看着他,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搞错了,也许他真的没有嫌疑。
可能是察觉到骆叶的目光,姜昕城回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你有话要说?”姜昕城笑起来,一脸和善。
骆叶走过去:“这次的研究方案我看过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姜昕城得闲去喝了杯水,喉结滚动了一下,缓了一口气才道:“你继续。”
“咱们现在研制的这款香,我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瞒您说,南大之前有位教授姓渠,我养父曾经是他的助理,有些资料到现在还保存着,这款香不管是调配方法还是原料,都跟当时渠教授调制的香有点相似。”
姜昕城一身黑色长衫,头发向后梳起,眉目中隐隐带着威严。他随意扫向骆叶,不紧不慢地说:“什么资料?”
“我也是听说。”骆叶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据说当时渠教授的研究成果还引起了轰动,好多商家以赞助的名义来挖角,但都被他婉拒了。不过很不幸,后来实验室发生了严重的爆炸事故,渠教授当场丧生,研究也就中断了。”
说到这里,骆叶突然停住,眼眸中升起寒意。
姜昕城的脸色也有点复杂。
骆叶继续道:“当时的资料我养父没有销毁,而是保留下来作了纪念,不过并不完整。”
“你觉得那些资料对此次试验有所助益?”姜昕城自上而下打量着骆叶。
“也许。”骆叶顿了一下,“如果光靠现有的材料去查之前研究的缺陷,恐怕会走弯路。”
姜昕城抿了一口水,仔细地斟酌着骆叶的话:“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算是,但没到具体实施,一切还是未知数。”
姜昕城沉吟。
骆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其适应能力却比大他两轮的教授们都强上几分。
“这件事由你来负责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别的倒没什么,只是有件事我比较好奇,想问问教授。”骆叶平静地道。
姜昕城点头:“你说。”
“当时那位姓渠的教授跟您是同级,他的死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但警察给出的结论是自杀。我听养父说事故现场极为惨烈,但事故发生前一天我见过渠教授,他很正常,不像是会自杀的人,您对此怎么看?”
姜昕城甩了甩袖,谨慎地道:“警察都查不出的事,我哪里知道,你怎么会好奇这件事?”
“我与渠教授有一面之缘,有幸拜读过他写的调香纪实,觉得可惜而已。”
姜昕城的眉心松了松:“不该你管的别问。再说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如果不是你今日提起,我都忘了。”
是吗?
骆叶看着往实验室外走去的背影,勾起一抹冷笑。
我偏要把这层黑暗而厚实的壳子掀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骆叶在实验室里待到凌晨,回四合院的路上,他竟看见天空中有点点星子。这在城中心可算是难得,往日星星都被雾霾遮挡住了。
忘了是什么时候有这种闲情逸致了,他下了车,坐在四合院门口的台阶上,静静地发呆,什么也不想做。
出国留学前那几年,骆叶和老师一起住在城郊。那天夜里,也是难得一见的繁星点点。他们在一里之外的香料庄园查看了香料后,徒步回家。月光明亮,连手电筒都用不上,月亮倒映在水塘里,清辉不减。
老师走在他前面,为他引路。
在其后的很多年里,只要一想起那个背影,骆叶就觉得很踏实。
现在老师正在天上看着自己吗?如果人死后会变成星星,那老师一定是最明亮的那颗吧。
骆叶靠在门边抽起了烟,心神越来越不安定,最后沉默着将剩下的半截烟掐灭了。
他打开手机,微信对话框里没有新消息。他盯着姜临的头像发呆,女生在镜头前笑靥如花。他会毁掉这一切吗?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矛盾,脑子里的黑白边界早已模糊。他知道自己在玩火,却停不下来。
骆叶正欲关掉手机,一条消息跳了进来。
——香水超级好闻,我很喜欢。
——那就好。
他的语气有些疏离。
姜临看到回信,略微有点失望。
对话框是“正在输入”状态,几秒后,骆叶再次收到信息。
——你不开心?
——还好。
姜临估摸着是他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
两分钟后,她收到一张照片,后面附上一行字:看得到星星吗?
姜临点开大图,也只看到黑漆漆的一团。
她想到了什么,一溜烟跑上阁楼。
骆叶见她迟迟不回复,正纳闷,就收到她发过来的语音:“我这边也有,原来今晚的星空这样好看啊。”
姜临细柔的嗓音里带着轻微的喘息,还有掩饰不住的喜悦,轻而易举地勾住了他的心。
骆叶懒得打字,拨了电话过去,问她:“你在哪儿?”
姜临推开屋顶的窗户,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然后才回话:“家里的阁楼上,好久没上来了。我小叔是拟音师,我小时候曾跟着他在楼顶录音,一待就是一下午,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遇到飞过的鸽子呢。”
骆叶笑:“听起来很有意思。”
“哦对了,我这边还有小时候录的一些东西,有时间给你听。”
“好。”
话题到此终止,电话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姜临心里装不住话,此刻有些想他,也顾不得矜持,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同一片星空下,就像你真的在我身边一样。”
对方半天没说话。
在骆叶面前,姜临简直就是恋爱新手,既比不上他在感情中游刃有余,也没有他那样动人心魄的魅力。
她拿不准他的心思,有时候她会想,他为什么会和如此平凡的自己在一起呢?
这样想着,她耷拉着脑袋,精神也萎靡了。
“姜临。”
过了好半晌,骆叶才唤她的名字,她低低软软地“嗯”了一声。
“我想你了。”
姜临怔住。
这根本不像是从骆叶嘴里说出的话,她是见过他拒绝向他告白的女生的样子的。而现在他在跟她示弱,以一种需要她的姿态。
姜临的衣衫在寒风中晃荡,拍打着她的手臂,她的一颗心随着风起起伏伏。
她害怕刚刚只是自己的幻觉,下意识地回应:“你再说一遍。”
“逾期不候。”
姜临央求:“你再说一遍嘛。”
“你还想录下来每天当起床的闹铃?”
姜临努努嘴,她的心思有这么容易被看穿?他是会读心术吗?
骆叶懒懒地道:“我挂电话了。”
“别。”她不想就这么结束。
骆叶笑了笑,开心了不少:“是不是舍不得我?”
姜临不作声。
“乖乖回去睡觉。”他哄着她。
“今天爸妈不在家,没人管我。”
“去哪儿了?”
“好像是去接姥姥了,今年约好了去舅舅家过年,在南桐那边。”
姜临特意在地图上算过,从北市到南桐有些远,坐高铁得四个小时。
“哦。”骆叶应了一声。
姜临又问:“你呢?”
“我会待在北市,还有很多工作没完成。团圆饭那天应该会回雅园,我已经很多年没过过年了。在国外的时候,每到春节,我会坐在窗户边,看一会儿烟花,就算过年了。”
姜临有点心疼。
电话那头的人将她从失落里唤出来:“你别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很享受那样的状态,并不觉得有什么。”
“你爸妈什么时候去世的?”姜临小声问。
“我十岁的时候,空难。”骆叶顿了一下,“连遗体都没找到。”
他说得轻松,但即便这样,姜临也听得出来他话里掺杂着隐忍、痛苦和落寞。
“学长。”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从天空中落下的一片雪花。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姜临仰望星空,思索良久后终于做出决定:“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骆叶勾起一抹笑,突然很想摸摸她的脸:“那我不是得向你报恩?”
姜临咯咯笑起来:“你准备报多久?”
他难得温柔:“很久很久。”
姜临忍俊不禁,眼中闪过一抹调皮:“那我就勉强受着吧。”
这样放松的相处时刻,姜临也不再像以往在骆叶面前那样紧张。他眼前浮现出她的脸,小小的,带着一抹浅浅的粉色。她美得不自知,却已经足够勾人。
“奇怪,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有没有那种时候,就是仅凭一眼,就能够判定今后会跟这个人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姜临突然感慨道。
骆叶的声音并无异样:“也许呢。科学研究表明,人的大脑里有时会出现从未见过的事物,那是前世的记忆。”他肆意胡诌。
“啊?”女生有些失落,“这么说,我在前世就被你吃定了,这不公平。”
骆叶笑了:“不过是骗人的东西,你也信。”
他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即便是,那也是因为我追逐着你,不肯放过你。”
姜临哭丧着脸:“算了算了,也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她将身体从窗棂中间退出来,跳回到地面上。
下楼时,她听见客厅里传来说话声,估计是父母从姥姥家回来了。
“姜临,早点睡,明早还要出发去南桐呢。”母亲在楼下喊道。
她偷偷溜回房间,迅速爬上床,盖好被子。
讲电话的声音放轻,断断续续的。
骆叶也推门回屋,然后用脖子夹着手机,双手空出来整理工作台上的资料,里面滑出来一张纸。他捡起来一看,纸上是涂鸦——一只喷气的斗牛犬。
骆叶看着,差点笑出声。
还以为姜临平时过来做事很认真呢。
骆叶将那张纸夹到书架左边的书本里。
目光掠过窗外,墙根底下长出的那株梅树,在寒风中摇曳,枝头的两朵梅花含苞欲放。
南桐跟北市是两个相邻的城市,姜临一家人开车过去。一路上摇摇晃晃,姜临晕车晕得快吐了,最后歪在靠枕上昏睡过去。到了地方,还是母亲把她叫醒的。
姜临的舅舅以前在南桐当兵,之后便留在那边经商,后来干脆把家也搬了过去。他们一家跟舅舅一家平日虽有共同的家族微信群,但真正见面的时候很少,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时团聚一回。他们还没进小区呢,远远地就看到舅舅一家在院门口候着。姜临扭头,见母亲在悄悄抹泪。她递过去一张纸巾,然后默默地下了车。
舅妈虽然是北市人,但这些年也学会了做南桐的地道小菜,满满一桌,好看又美味。
除夕夜里,大人们热络地聊天。
小表妹苏熵凑过来小声问:“听姑姑说,你恋爱了?”
姜临心里一紧,瞥向母亲那边,随后摇头:“瞎说。”
“根据小道消息,你男朋友的业务能力很强,还长得跟吴彦祖差不多。”
……
舅妈朝这边看过来:“你俩偷偷摸摸地嘀咕什么呢?”
苏熵笑了笑:“我在向表姐请教问题呢。”
“你要是在学习上有这热乎劲,我就放心了。”
姜临忍俊不禁,悄悄朝表妹使了个眼色。
“临临啊,你多教教她,明年就高考了,还这么贪玩。”舅妈给姜临倒了杯饮料递过来。
姜临点头:“您别担心。”
舅妈转向苏女士:“还是临临让人放心。”
“放心有什么用啊,女大不中留哦。”苏女士叹了一声。
姜临听着别扭,转头去看春节联欢晚会。一段歌舞过后,主持人站成一排开始说开幕语。
远处的公园里传来鞭炮声。
手机里陆续有一些消息进来,大多是来自同学的新年祝福。
姜临翻了一圈,没有看到骆叶的,心里有些失落。
二花在群里挨个讨要红包。轮到姜临,她嘴巴甜滋滋地道:“祝课代表跟骆大神在新的一年里甜甜蜜蜜、恩恩爱爱。”
“借你吉言。”姜临想到什么,说,“我昨天在南桐的古玩市场上见到了不少好物,开学了给你带过去。”她又圈了其他人,“你们也有。”
李媛笑嘻嘻地道谢,白露则没有回复。
姜临想了会儿,去阳台上给白露打了个电话。
白露接电话的时候,那阵鞭炮声刚好过去,姜临扭头看了一眼屋里的人,父亲跟舅舅在客厅里下棋,其他人正边看电视边聊天。
“喂?姜临?”
“嗯。”姜临背过身去。
“有事?”
“没,跟你说声新年快乐。大家都在群里聊天呢,就你几天都没出现了,忙什么呢?”
白露打了个哈欠:“这两天好累,都忘了今天过年了。”
“你没回福利院?”
“没呢,寒假都待在北市,正好有几场演出,下学期的生活费够了。”
“那个……”姜临低头扣着阳台上的砖墙,低声问,“骆叶跟你联系了吗?”
“啊……他没告诉你?”
姜临心里立马生出不好的预感,忙问:“告诉我什么?”
白露犹豫着道:“他没说,就摆明了不想让你知道,我也不好说啊。”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姜临追问。
电话里安静了一瞬,姜临急得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风阵阵,她整个人都在打战。
“也不是什么大事……”白露想了想,最终和盘托出,“他不小心吃了过期的东西,在医院洗胃呢。你别着急啊,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所以这次处理得比较及时。再说有齐衍在,他是医生……姜临你听我说……姜临?”
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白露垂着手站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直到齐衍走近,才回过神来。齐衍递过来一杯热饮,白露吸了一口,定了定心神,才丧着脸道:“我好像做错事了。”
“没事。”齐衍安慰她,“也该让他女朋友知道。”
白露点点头,迎着走廊里的风,低声叫他:“齐衍。”
她有多久没有正儿八经地叫他的名字了,他心中五味杂陈。
“新年快乐。”
齐衍注视着她。
走廊尽头的天空有烟花炸裂,绚丽而短暂。
他突然想揽她入怀,不想错过这一生最美的风景。
他刚伸出手,白露就扑了过去。
在静默中,他轻轻开口:“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四年还是五年?”
“四年零三个月。”白露答。
齐衍有些感慨:“这些年,有你在,我很开心。”
白露突然很想哭。
齐衍脸上则光影闪烁,神情难测。
“临临,快过来,你姥姥做了雪花糕,过来尝尝。”苏女士在客厅里喊,“哎哟,你穿这么少跑到外面去做什么,外面要下雪了。”
姜临跑回屋里:“我给同学回个电话。”
“都说了什么呀?”苏女士瞟了她一眼。
“能有什么,不就是新年祝福那些话嘛。”姜临伸手去拿雪花糕,苏女士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手背:“你洗手了没?你知不知道手机最脏了,你还握了半天……”
姜临吐了吐舌头,去了洗手间。她狼吞虎咽了几块糕点,匆忙跟长辈告了假,借口说困了,不准备一起守岁了。得到允许后,她便拉着苏熵上了楼。
“帮我一个忙。”姜临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请求。
年仅十七的苏熵捂住了嘴:“大家都在下面,你想干吗?”
“我得回一趟北市,火车票我都订好了。他们要是问起我,你就跟他们说我睡了,必要时帮我打打掩护。”
“可是现在这么晚了,再说你就算坐高铁也得几个小时,怎么赶得回来?”苏熵看了一眼姜临的神色,“还是说,你不打算回来了?姑父知道了怎么办?”
姜临进房间拿了钱包,急匆匆地收拾了一下:“到时候再说吧。”
苏熵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姜临。
表姐一向很乖巧,今天怎么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
“我就说吧,你恋爱了。”
姜临没否认。
苏熵推推她,一脸艳羡:“我也想早点上大学。”
“那你读书就用功点,别让你妈操心。”
“姐,不得不说,你好勇敢哦。”苏熵伸出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长辈,吐了吐舌头,“姑父那么凶。”
“后门在哪里?”姜临问。
苏熵领着她走到后门。
出了院子,姜临一路狂奔,心怦怦狂跳着。
她想见到骆叶,她疯狂地想见他,不顾一切,不计后果。
火车站里没什么人,候车的半个小时里姜临平静了下来。原来自己这么喜欢骆叶啊,不是一时兴起,也无关利益。
大概是太过兴奋,姜临下车的时候把背包忘在了座位上,钱包也在里面……
她在马路上站了一会儿,原本跟她一起等车的人都走了,手机也偏偏在这个时候没电关机了。她在口袋里翻了半天,只找到两枚钢镚。她张望了半天,终于等来了一个巡逻的保安。
“叔叔,能借用一下您的手机吗?”她把仅剩的两个硬币递过去,“我给您钱。”
保安人挺好心,见她一个小女孩,没犹豫就把手机借给她了。
还好她记得骆叶的手机号码。
电话打了几遍都没人接,不光姜临着急,她瞥了一眼旁边的保安叔叔,他也开始不耐烦了。
姜临赶紧移开目光,假装看着路面。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骆叶正在挂点滴,嗓子哑得不行,听出是姜临的声音时,他愣了一下,问:“你怎么不用自己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我在北市。”听到熟悉的声音,姜临的鼻头有点发酸。
“不是在你舅舅家?”
“我偷跑出来的,一个人。”趁骆叶沉默的时候,她补充道,“我手机没电了,钱包也丢在车上了。”
“你现在在哪儿?”
“火车站出口。”
“我过来接你。”说完,骆叶不太放心,又叮嘱,“外面冷,你到候车室去,万一有陌生人搭话,你不要理。”
姜临下意识地道:“你的身体要不要紧?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我没事。你要是害怕的话,就数数,这个时间不堵车,我过去最多十分钟,你数到一千,我差不多就到了。”
“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骆叶就拔了针头,因动作过猛,针眼处很快渗出血来。正巧有护士过来,惊呼了一声:“你的身体刚恢复了一点,干吗去?”
骆叶在病服外面披了件外套,勾勾嘴角:“接女朋友。”
除夕夜,候车室里等着的大多是在外务工的工人,他们都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姜临站在窗户边,在氤氲的玻璃上写字,写骆叶的名字,以及自己的名字。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
姜临站了一会儿,觉得寒意逼人,便缩着脖子坐在最后一排椅子上。一个陌生男人凑过来问她:“小妹妹,你去哪儿啊?”
姜临低着头,绞着袖口。
“你说嘛,也许咱们是去同一个地方呢。”那男子又往她跟前凑了凑。
姜临不敢去看他的脸,双腿夹得紧了些,连吞咽口水都小心了几分。
那人还准备说什么,姜临涨红着脸怼回去:“你再跟我多说一句话,我就去找保安告你骚扰。”
“小姑娘架子倒是挺大的,我就问问,又没有把你怎么样。”
男子嘀咕了一句,就挪到前面去了。
长廊上的灯坏了几盏,路都不大能看得清。但每进来一个人,姜临都抬起头看看,生怕错过了骆叶。她正盯着门口,见一道黑影走来,来人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是骆叶。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五官更显深邃。
骆叶在离她好几米的地方站定,仔细地打量着她。
姜临什么也顾不得了,小跑着过去。
骆叶上前几步扶住她,柔声道:“地上滑,你慢点。”
她抬起脚,笑道:“新买的鞋子防滑,不信你看。”
骆叶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姜临的装扮。
淡蓝色短袄,百褶短裙,长靴。
还好她穿得不算少。
骆叶抓住姜临的手,她的手都快冻成一块冰了,他心疼得不行,又有点生气。她好好地待在家过年不好吗,非得大半夜跑回来,这要是出了事该怎么办。
骆叶的手心覆着姜临的手背,想把自己身体的热量都传给她。
两人走出候车大厅,外面白雪皑皑一片。
北市难得一见的大雪,姜临惊喜万分,朝着雪地跑过去:“好大的雪啊,都积了这么厚了。”
她兴奋起来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如果情况允许,恐怕她早就脱了衣服在地上打滚了。骆叶全程没有看雪,只是看她。
这小人,比他想象的还要蠢,却让他觉得慰藉。
姜临疯了半天,才察觉到骆叶的兴致并不高。
“怎么了?”她走过去摇着他的胳膊,带着撒娇的语气,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生气了?”
“我错了。”她自说自话。
不管怎样,先无条件服软再说。
骆叶的语气果然软了下来,他叹了一声气:“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万一我今天没接到电话呢?”
“我说了你肯定会阻止我。”不知是不是因为雪地反光,姜临的眼眸亮晶晶的,“你生病了都不告诉我。”
她的语气又软又糯,骆叶简直无力招架。
白露跟齐衍这俩二货。骆叶在心里咒骂了一句。最后,他无可奈何地将双手伸过去,俯下身将姜临的衣领拢起,挡住寒风,然后将拉链拉到领口处。
他动作温柔,姜临觉得这趟来得真值。
周围静悄悄的,她微微踮起脚,鬼使神差地在他嘴角啄了一下。
他的脸是冰的,嘴唇却是温热的。
两人的嘴唇像触电了一样,瞬间从嘴角麻到四肢百骸。
两人面对面站了会儿,表情都不大自然。姜临的脸又烧了起来,觉得该说些什么打破这个局面,便佯装自然道:“那个,咱们现在去哪儿?”
她刚挪了一步,就被他拖了回来。
骆叶几乎没使什么劲,就将她掰过来拥住。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邪魅,嘴唇就点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呵气:“你是我的,哪儿都别想去。”说完,毫不客气地吻了一下姜临的脖颈。
姜临喉咙发紧,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别。”
她话中带着求饶的语气,更加让骆叶多了几分戏弄她的欲望。他心生欢喜,双手捧着她的脸又摸又捏又掐,简直爱不释手。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的模样有多可爱吧。
姜临任由骆叶捏了半晌,心里也觉得甜蜜,伸手将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指一扣,呢喃道:“我饿了。”
骆叶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思索着这个点哪里还有吃的,然后随手在路上打了一辆车。他们去了一家他跟齐衍常去的菜馆,但已经关门了。这个点,吃团圆宴的都散了。
他正想着该怎么办,姜临往对面的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一指:“我想吃泡面。”
骆叶笑了:“大老远跑回来就为了吃这个?”
姜临顾左右而言他:“各大品牌是不是随我挑?”
“行。”他顺着她,“只要合你胃口,搬空都没关系,我买单。”
两人推门进去。
姜临坐在落地窗前的凳子上,等面泡熟。
骆叶在货架上见到什么拿什么,买了两大袋零食。姜临瞠目结舌,他真有买空这家店的架势。
骆叶请店员帮忙温了一瓶牛奶,姜临接过去的时候还是热乎乎的。
他又要去拿东西,被姜临拦住了:“别买了。”
她指了指面前的一堆东西:“这些,我一个月都吃不完。”
骆叶觉得过意不去:“大过年的让你吃这些东西……”
姜临摇头:“我觉得很好。跟你去高档餐厅的人,你兴许记不得,但除夕夜陪你吃泡面的人,应该很难忘掉吧。”
“傻瓜。”
他站在灯光下,神情带着异样的温柔。
骆叶点点头算是妥协了,然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见姜临狼吞虎咽,他促狭一笑:“有这么好吃?”
“不是。”她嚼着面含糊不清地答道,“我是真的饿了,在家里的时候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就没吃几口饭。”
骆叶挑了一小勺面往嘴里送。在姜临的记忆里,他做什么都有条不紊,不慌不乱。
良久,他才轻声说:“下次不会了。”
姜临嘴角上翘。
普通的红烧牛肉面此刻竟然变得美味可口,甚至还带着本不该有的甜。
这好像是她人生中吃得最心满意足的一顿饭。
只因为,他在身边。
夜更深了些,冷空气更甚,天空中开始下起细雨夹雪。
姜临跟在骆叶后面出了便利店,外面寒风呼啸,冷得她直搓手。
“你在里面待着,我打到车了再叫你。”
姜临瞅了一眼他的外套,就这么一会儿,他的肩头已经湿了。
她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你还病着呢,出租车现在不好打,我来吧。”
骆叶回头瞟了她一眼:“我的身体比你想象的好。”
然后,他绷着脸,注视着前方。
姜临的脸一红,不再跟他争执,退回到便利店里,身体又暖和了些。
姜临借用便利店里的移动电源给手机充了足够的电,重新开机之后,微信提示声响起,是苏熵发来的一段语音。
“表姐,完了完了!刚刚姑姑上楼叫你,我没拦住,现在大家都知道你回北市去了。姑父已经在收拾行李要连夜回去捉你,你小心点啊!”
姜临想了想,回复了一条信息:你就说我朋友生病了,我已经安全到达北市,我会主动认错的,到时候怎么罚,随他们。
一行字打完,又被她删除。
再抬头,玻璃窗外那张深邃的脸正朝她靠近,示意她出去。
骆叶的嘴唇都冻得发紫。
姜临去拽他的手,他挣了挣,笑道:“别冻着你。”
姜临执意不肯松手,骆叶勾着唇反手将她握住。
骆叶的手机却在这时候震动起来。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两个人才发现骆叶装着手机的衣服口袋被姜临压着。她挪动了一下身体,用另一只手帮他拿出手机,递给他。但他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肯伸手接手机,她只得帮他接通电话,拿着手机贴近他的耳朵。
两人的姿势有点微妙。
骆叶还未吭声,电话那头的人已经炸了:“我跟白露怕你过年一个人孤单,特地脱身出来陪你,结果你倒好,跑去接女朋友了。”
姜临听着不大好意思,手抖了一下,引来骆叶一瞥。
齐衍继续道:“本以为你形单影只,没想到美人在侧啊。”
骆叶笑了。这句话他还比较受用。
姜临则哭笑不得。
骆叶瞄到她的笑,才开始搭理齐衍:“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齐衍贼兮兮地问:“要不是医院会查房,你舍得回来?怕早就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了。”
骆叶掀了掀眼皮,表情有些不自然。
“说,你俩进展到哪一步了?”齐衍八卦地问。
骆叶没说话。
“人家专程跑回来找你,你就没有表示表示?”
……
“骆叶,你可不能怂[造字,song为上尸下从]啊……”
骆叶还没发话,姜临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自作主张挂了电话。
骆叶赶紧道:“你别想多。”
姜临呛声:“你想得也不少。”
骆叶笑了:“生气了?”
见姜临神色不对,他立马严肃地道:“待会儿见到齐衍,我好好教训他一顿,这说的都是什么浑话。”
“别。”姜临阻止,随后声音弱了下去,“别让他知道我听到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却磕到玻璃窗上。
姜临捂着被撞疼的地方,见骆叶乐不可支,便横了他一眼。
“疼不疼?”骆叶止住笑,凑过去问,姜临没吱声。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颗糖,剥了糖纸后,塞进她嘴里。
她怔怔地盯着他,慢慢咀嚼着糖果,甜橙味的,还不赖。
姜临抿抿唇:“你是不是经常哄女生?”
“从未。”骆叶向后靠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没那闲心。”
“那你怎么什么都懂?”
骆叶睨了她一眼:“无师自通。”
姜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骆叶也跟着勾唇,眼波流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