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节

第三章 第一节

日本鬼子说来就来了。Www.Wenxuemi.Com

大舅学文那晚回来了家,他在外婆的棂柩前跪了整整一夜,眼睛里却没有流下一滴泪。第二天一大早,鸡叫头遍,大舅进到房中,见两个年幼的妹妹面对面地睡在床里面,正睡得香,三岁的英子还在昵喃地磨牙。大舅的眼睛湿润了。大舅母似乎一夜没睡,坐在床头的煤油灯前给自己的一件夹衣缝内口袋,大舅母的身子已快8个月,隆起的肚皮像一个到扣的铁锅,走路已明显有些不便。大舅一眼就注意到大舅母用的那个细篾光滑的针线箩正是外婆用了多年的,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大舅母的那双操持家务粗糙厚实的手,愧疚地道:“碧玉,辛苦你了!”大舅母宛尔一笑,羞涩地说:“你又说呆话了?谁叫我是长嫂呢!”大舅小心翼翼地搂紧她,小声说:“上级派我去省城一些日子,弟妹年纪都小,我走后,这个家就全靠你了!”大舅母抬眼深情地看着灯光下这个俊眉朗目,身材颀长,浑身充满着书卷气息的丈夫,依依不舍道:“你在外千万要小心!家里的事甭操心,早点回来!”话未说完,忽然痛苦地捂了捂肚子,大舅关心地蹲下身子,连问:“怎么啦,怎么啦?”大舅母扑哧一笑,指指那隆起的肚子说:“还不是那小鬼在里面踢了我一脚!”大舅温情脉脉地把半张脸贴在那面隆起的锅上,也惊喜地道:“啊,这小子真的会踢人了哩!”大舅母轻轻地依偎在大舅怀里,憧憬地问:“要是个男孩,那你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大舅胸有成竹地说:“我早就想好了,就叫成燃,——林成燃!**主席也说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大舅母好奇的问:“**?谁是**主席啊?”大舅目光簌地转向那黎明前的窗外,充满向往地道:“那是一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人!”

天一直阴着。密布的黑云毫无缝隙地连接在一起,像一块硕大无边的破抹布,沉沉地捂在村子头顶,那模样,似乎稍微拧一把,就会有水瓢泼样地泻下来。

这时,一个年轻的身影,却健步走在去临江县城那弯弯曲曲的山峦河道上。临江是座比无为老城还大的繁华县城,地处巢湖通江的黄金水道濡须河要冲,濡须河位于濡须山、七宝山之间,濡须山在含山县东关乡境,谓东关;七宝山在无为县黄花乡境,谓西关。两山对峙,形势险要。日本鬼子在这里驻守了有一个大队。

验照过良民证,越过那守卫森严的东门。年轻人来到了临江县城十字街上那最大的一家布铺,他细心的瞅了瞅门楣上那被风雨剥落的金字,见门两边的木条厢上还隐约镂刻着一幅对联:“粗麻细纱勤耕事,蜀锦杭绸好还乡。”两个穿戴一新的小伙计正笼着双手站在店口等候雇客上门。宽阔的街道上不知响起日本鬼子那疯狂的军用摩托车突有的刺耳警笛声。年轻人机警地蹲下拔鞋子,寻视了一下身后。一闪身进了这家叫“天源隆”的布料行。一名老伙计看进来是位穿着件白土布对襟大褂,豹头环眼,脸上还略带点稚气的壮实年轻人,忙迎上前来,殷情地问:“老板,请问需要些什么?”年轻人双手斜插在大褂口袋里,四下扫视了两眼,开口一字一句道:“给我来‘黄卡叽布六尺六,蓝卡叽布六尺六!’”那名老伙计目光闪烁,应道:“老板,还需要些什么?”二舅内心里差点乐了,忙接口到:“还要‘白的确良布六尺六!’”那老伙计脸上的皱纹立刻舒展,不动声色地冲二舅一伸手:“老板,里面请!”

布铺后堂,穿过一个精巧的花园,一个年约四十发福的中年人早迎上前来。他双手抱拳,热情地寒暄道:“请问你是学文还是学福?”二舅朗声道:“学文是我大哥,我是学福!请问你就是胡业廷胡先生吗?”那中年人一把挽住二舅的肩,两人并肩朝内室走去,边道:“我就是胡业廷!早就听说你们无为陡沟二林!后生可畏啊!了不起,了不起!”

两人相对坐定,二舅从贴身内衣里取出那封信,双手递上,道:“胡先生,咱们何时才能动手?”

胡业廷淡淡一笑,道:“谋定而后动,别急,别急!”

他飞快地扫视了一眼二舅的那封信,立即取出打火机,瞬间烧掉,开口道:“现在鬼子正在对咱们的皖江抗日组织血腥屠杀,伪军也计划这月十六要进行一次大扫荡,你回去后要传达我们支委的命令: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二舅充满敬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位胡业廷胡先生,听大哥说过,这胡先生不久前刚从武昌的国民党监狱里才出来,是个宠辱不惊真正喝过洋墨水的大学问家,他还写过很多本指导中国国民革命的书。二舅自己文化不高,内心深处其实最崇拜的就是如胡先生这样的大文化学者,不但骨头硬,而且一只笔能抵十万师。外婆在世的时候,就曾谆谆告诫他:“自古文官动一笔,武官跑得哭。千万不要慢待了那些读书人!”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店铺前面的那名老伙计惊慌地跑进来,附在胡业廷的耳边密密急急地说着什么。胡业廷一下子站了起来,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纸,递给二舅,道:“学福,这是一份无为、临江日本人的布防图,你带着它赶快从后门走——”

(未完待续)

2010年10月31日于深圳砍石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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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腊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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