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节
第四章
一
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大舅胡子拉碴地蹲坐在无为米市老街西北角的一间僻静的贫民房里,一口又一口地吸着那根长长的旱烟锅子。Www.wenXuemi.Com腾起的烟雾一忽儿呈淡黄色,一忽儿又呈灰黑色,在屋里飘浮着久久不散。
外面死一般地寂静,水英嫂子在煤油灯下动作麻利地搓麻线绳,防备着逃难时好用来捆捆东西。
自从日本人来了之后,老城里已经听不见什么鸡犬之声,时而传来几声的零星枪炮的轰鸣声,大舅总是情不自禁像打摆子似的寒颤起来,学福自前天下午去临江县城送情报,就一直没回。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应该在昨天早上就该回来了。
大舅烦躁地呼地站起身,开始焦急地在地上走动,瘦长的身影,时不时地遮挡一下那如豆般微弱的油灯。
水英嫂子终于搓完了那根麻线绳子,她将绳子在灯影下抖了抖,这才起身满意地朝屋外走。水英嫂子将那根麻线绳挂在灶屋低矮的房檩上时,听到了院子里“嗵”的一声响。水英嫂子便朝着屋里的大舅小声地说:“学文,有人来了!”屋里的油灯忽地熄灭了。
水英嫂子浑身抖颤着紧贴在灶屋的墙壁上,像一片挂在秋风中的树叶似的,她感觉到大舅温热的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襟,还有暗色里握在大舅手上那支驳壳枪发出的淡淡的幽蓝色。
门外终于有人干咳两声。尔后,夜又趋归于宁静。
水英嫂子这才放心地拨开门栓。立刻闪进来一个黑影。进来的汉子悄无声息地随着两个人朝里屋走。
水英嫂子重又将油灯点亮。眼见着进来的这个人半边身体已经全是血水,不禁吓得捂紧了嘴。大舅却是没有一丝儿的惊慌,他一边半抱着这个汉子躺在这屋里仅有的那张竹椅子上,一边沉着地吩咐水英嫂子:“水英妹子,快烧热水,再把我枕头下的那个布包拿来!”
灯光下,只见这个年约三十的汉子左肩胛下处有一个酒瓶盖大小血肉淋漓的创孔,还在汩汩地往外流溢着鲜红的血水。这汉子也真是刚巴!紧闭着眼睛,牙齿咬得嘎崩嘎崩脆响,就是没有一点呻吟。大舅目光炯炯,浑身热气腾腾,汗水沿着他那憔悴的脸颊一滴一滴的滚落下,那十根细长柔韧的手指上下左右翻飞,熟练地清洗、上药,再用那条雪白的纱布把它紧紧地扎好,天不知不觉间已经快亮了!
(未完待续)
2010年10月7日于深圳砍石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