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看守所
回到家中,面对高江江的询问,我自然是说大学同学丁玉臣帮忙办理了相关事项。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我一边上班,一边满世界托人捞我哥,一边不断想起金贝。当然这当中并没有影响我在家庭中的一切正常状态。
在我哥进去一周之后,我嫂子和我二姐知道了情况。因为出差一周都不给媳妇打一个电话,根本不符合我哥家日常生活的常理。而我二姐早已听闻了东山供应系统事发的传闻,她是何等机警,很快就发觉我哥牵涉其中了。她们两个也算是明白事理和主次,担忧心疼之余,更多地是配合我瞒着母亲。
第二次开放日时,我拉着她们两个一起去了东山二看,一路上我二姐哭个不停,相比较我嫂子是一个更加理性的人,悲喜笑怒不太溢于言表。而看到了我哥传出来的纸条写着的“买肉买烟买褥子被”时,我嫂子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直到我哥羁押满一个月释放之后,我们才知道,在金贝堂兄的安排下,第二天宋东利就串换了监舍,但是之前我给买的行李并没有一同带过来,那一个星期,他就直接躺在光木板上冻了七天,在室温不足14度的监舍里。
原来,每个新羁押的人都会被安排在宋东利起初呆的那个监舍里,如果外面有人过话,便会串出去。
进来时,警察会“随口”说一句这个人进来的缘由。基本是“经济的”、“盗窃的”、“诈骗的”,亦或者是“强奸的”一类简单的几个字。似乎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但事实都是长期形成的一种潜在的相沿成习。当中的“大马牙子”便马上心领神会警察的语义,而警察也会对这个房间所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只要不至于发生重大恶性事件。
这个监舍人相对不多,只有十几个。我哥进去的那个当晚,被警察一句“经济的”,劈头盖脸就先遭到七八个人轮番一顿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监狱以及看守所大多是人们嘴里的“恶人”,本身更容易形成江湖。而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社会底层,他们的经济条件不好,在社会上也会敌视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尽管他们也是为了钱而犯罪,但是不少人的潜意识里,会认为自己犯罪是被逼的。所以,对于经济犯罪的人,他们会将自己对社会的不满,借机发泄出来。
相比较对强奸犯、盗窃犯、诈骗犯出于个人正义感的鄙视,经济犯更多的是全监舍的公愤。
所以我哥自然引来监舍里更多的人参与打骂。但宋东利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里的潜规则还是有所耳闻的,所以他不得不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忍了下来。
到了睡觉的时候,他刚刚睡着,就因为打呼噜,又被身旁的人一顿拳脚,以致于两个晚上他没有再敢合一次眼;吃饭时要等到最后汤里的菜都捞干净了,才轮到盛给他,也就只剩下清水了。最令人发指的是,我给送进去的行李和所有的吃的东西,我哥全部没有得到,完全被同监舍的人分掉。
宋东利自认深谙人际之道,所以打算用“贿赂”手段来摆平他们,为自己争得在监舍里的一席之地,于是,在我第一次送纸条问他需要什么的时候,他提出了“买好烟“的需求。
好在第二个白天的早上,他就被串到一个30多人的监舍里。这里总体算是太平的,所有的羁押人员之间都互不过问,每个人都木然地按部就班起居和背诵法条。而在这之后我哥的“买肉”、买“水果”的需求,基本上还是达到了让他解馋的目的。
我各种托人动用关系,并没有帮助到我哥什么,最终还是在律师的鼎力辩护下,他免予起诉,上缴罚金八万元,而将案子做了完结。
在春节即将到来的前几天,我哥回到了家里。一个月的既没露面也没有电话的出差时间,在我们所有人的极力配合欺瞒下,我妈完全相信了大儿子业务繁忙的谎言。
“二进宫”回来之后的宋东利,在看守所里彻底感受了墙里墙外不同的人生际遇,不单单是自由的问题,更主要的是体验了人情世故。用他的话说,领悟出了所有的人情冷暖,都一定是围绕在最接近自身最小范围圈内的利益而付出的。在这次事件中,他没有责怪任何人,毕竟维护自身根本利益,是人的基础本能。此后我哥看淡了一切钱财利益,性格变得沉稳,与之前的春风得意判若两人。不再涉足国企方面经济往来,他觉得越往后法律会越健全,钻共产党空子已经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