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门,开了关,关了又开,有丫环送来一杯香茶。
这位就是督主请来的客人吗?瞧瞧,这是怎么了?眼睛红红的,一副有泪却哭不出来的模样,莫非……是被抛弃了?那对象是督主吗?
惊诧的发现让丫环忍不住又多瞄了她几眼。
如果拆开来说,五官长得满精致的,算得上是位小美人,就是眼睛下的那块大胎记,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都给破坏尽了。可惜,真是可惜!
丫头略显同情地轻叹一声,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不知多久,屋内的蜡烛熄了,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历夏抬头望向窗外那被云儿掩住的明月,月影隐隐透着暗淡的光芒,正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不明、不安、阴霾和失落。
清晨,肖宁推开房门,里面人空茶凉。
历夏已走。
还真是她的性格,就算是被伤害,也要知道个清楚。
北国,杨墨暂住的别院里,书房的门突地被人自外推开。
阳光躲在她的背后,被她挡去了大部分的光华,杨墨黑眸不适的眯起,笔端的黑墨差点将刚写好的字染花,历夏注意到,惊讶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你回来了。”他将笔搁下,悄然用另一张白纸盖在正在写的书纸上面,是那么的自然。
望着他,历夏心情是复杂的,就好像是几种调味被同时搅拌在一起,五味杂全,什么滋味都有。双唇张了又止,到嘴的问题最终没忍住。
“……南国龙运预言史,真的有……这种事?”
脸上闪过讶异之色,杨墨唇边的笑容险些挂不住,他迟疑着该怎么说更为妥当,最后在她的注视下,却只是简单地点了个头:“确有此事。”
“北国之行呢,你真是因为这个才将我带在身边?”她的声音隐隐透着不确定和激动。
看着她,杨墨沉默了,眸子蒙上一层忧郁之色,过了许久,终是点头。
见此,历夏面色猛地又白了一分,双目涩疼,她不甘地道:“当初我说我会预知,你不是不信吗?为什么还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很矛盾?”
望着她,杨墨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豆大的眼泪不由地当即滑落,她嘴角微微漾开,露出一抹自讽的苦笑:“肖宁说的没错,你对我好,其实也是因为这龙运预言吧?……我曾以为你对我好,是因为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那样……现在想来,这一切似乎又是我的一厢情愿……”
等着他的回答,但杨墨终究还是看着她沉默,只是眉头锁得更深了,深色的眸子藏着她看不透的情绪。
这就是他的答案吗?
历夏懂了,酸痛地垂下眼帘,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你放心好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自作多情了。”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书房,孤单的背影带着一份凄苍,好像在控诉房中男子的残忍,也像是在告知房中那人,她已决定了什么。至于那个决定……杨墨想,不管是什么,应该都不是自己要的。
书房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宁静之中,在一旁伺候主子书写的小六子霎时连呼吸都不敢大力,就怕会有大事发生……呃,怎么看这都像是暴雨风即将来袭的前兆。
可是事情后续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主子坐下,执笔,再度埋首于纸墨之间?
小六子使劲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主子还是维持着写字的状态!
于是,小六子不淡定了。
“……陛下,那个……历夏姑娘走了。”他磨着墨,头微低地靠近。
“我知道。”杨墨神色平静,跟往常无异。
“刚才……我好像听见她说……喜欢你……”看着主子,小六子小心地开口。
“我听见了。”杨墨还是依旧的冷漠。
见状,小六子不由地替历夏感到委屈,抿着嘴小声地咕哝:“她看起来好像很伤心,奴才从没有见过她这样,到底这龙运史的预言说的是什么,为何历夏姑娘知道后,会这样伤心。”
明知不是他该说的话,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历夏的人不错,他还真有点不忍见到她受到伤害,可是,为什么令她伤心的人是陛下呢!……陛下这样的反应,难怪一向开朗的历夏会难过成那样,连他见了都觉得寒心。
动作一滞,杨墨终于有了别的反应:“你想知道?”
“不,奴才不敢……”小六子身子抖得厉害,他虽然不够聪明,但他知道有些事不知比知好。“奴才只是觉得历夏姑娘真的很可怜。”
虽然不知预言的内容,但他隐隐感觉,这预言只怕对她不利……
杨墨沉默了,他将目光投入窗外,复杂中竟带着一丝柔软。
良久过后,他唇畔微弯,笑意不明地开口:“她不可怜,人的思想是无穷无尽的,她又怎能将他人轻易猜透。”
啊?小六子傻了,这还不够可怜吗?都被抛弃了,还是利用完立马踢开的那种!要是换作是他,不是哭死就是拿把刀将对方捅死。
“奴才不懂……”
“她有一句话说对了,我确实不相信所谓命定之说。人应该自强,只要努力,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可是她就是这样出现了,一开始我抗拒,甚至说是憎恶、讨厌,正如历夏所说的那样,我认为它是无稽之谈,历代先帝用一生见证这预言,倒不如说是预言让他们走向了这样的人生,但不代表我也会这样做。”
杨墨的眸中藏着不屑和笃定,小六子觉得这样的主子,帅到令人感到可怕,严威、不羁,带着一股睥俯世间的冷傲。脸部线条明明看着是柔软的,但就是给人一种如刀锋般锐利冰冷的感觉。
他又将目光落向窗外,瞬间柔和:“我不信命,自当不信她会预知之说,更想推翻这龙运史预言的存在,所以我不杀她,将她带在身边也只是想证明命由人定这一点而已。倒是因为她的出现,一些事情的发展出意我的意料之外,她不禁改变了我的观念,更让我觉得,若是天命的结果也是自己要的,顺天而行亦是快哉。”
屋外,历夏微地一震,模糊的理智在试着清醒。
她本该离开,只是方才自书房走出,她双脚一屈,靠着墙壁竟然动弹不得,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倒意外听见后来的话,不由地惊诧。
“奇怪了,这么秘密的事连我这个大内总管都不知道,那个叫肖宁的怎么会知道呢?陛下,他到底是谁啊?奴才认识不?”
冷笑一声,杨墨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你认识的,他就是北国的督主。”
“啊!”小六子惊呼,面有异色。“那他是怎么知道我们的秘密,莫非……”下刻,他扑通一声地跪下,额头狠狠地叩出血来。“陛下不会是怀疑奴才吧?奴才可真不知道这龙运史是怎么回事。奴才这一辈子就只有陛下一个主子,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魂,若是奴才真是那个卑浊的奸细,就天打五雷轰,死后下无间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杨墨笑他反应夸张,不以为然地道:“若你真是他人派来的细奸,你以为此时还可以好好的跟孤说话吗?”
小六子闻声猛地呆住,吃吃地看着他,心中悸颤主子方才说话时,眼底闪过一丝阴辣。
半晌过后,他抹掉脸上的汗珠,缓缓地起身,偷偷望了杨墨两眼,这才严谨地问道:“那历夏姑娘怎么办?要奴才出去寻她吗?她刚刚的样子看起来很奇怪,又说了那样的话……她不会这么一走,以后都不回来了吧?”
小六子一脸担忧,言语间小心着措辞。
锁住窗外的视线一紧,杨墨低吟道:“我不知道。”
想起她转身落泪的刹那,他的心口仍是一阵阵的绞痛。站在他这样的位置,利用,只是他的一种手段。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真相一旦被揭穿,对她的伤害是避不可免的。所以他目前能做的就是给她一个清静的空间,让她自己好好想清楚。是否能被原谅,要走要留,他都尊重她最终的选择。
小六子好奇地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奇怪,这窗外什么都没有啊,陛下到底是在看什么?然后转身一想,又觉得陛下刚才的话说得多好,要是历夏在时他也肯这样回答,那么她也不会伤心地走了。
唉,主子的心思真让人猜不透。
历夏茫然了,觉得心像被掏空了一样。
她想起昨夜里,似乎也曾这样过,无意识地探出玉手,她很想捉住什么,可是五指收拢,留下的仍是一片空荡荡。
到了此时此刻,她竟不知该相信谁。
肖宁说是愿意帮她回家,是否又带着另一层目的。
书房拐弯处,她差点撞上人,小蛮子惊讶地看着她,神色慌张:“我、我是来上茶的。”
他向来胆子都很小,估计是被惊吓到吧,小蛮子说话有点结巴,脸色看起来也不大自然,历夏微地露出嘴角,会意似的对他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越过他,走出别院。
“历夏……”
他突地唤住她,黑色的眸子露出不同以往的复杂色彩,有着舍不得与说不出的心疼,历夏闻声回头等着,但小六子迟迟没有再说话。
他也听到了?历夏唇畔一动,牵强地笑道:“我想出去走走。”
说完,她便提步离开。
与其说她是在笑,还不如说她在哭,那笑可比哭要难看多了。
小蛮子望着她的背影,多次欲言又止,就那样梗着杵在原地,很久很久。
漫无目的地走着,北国的街道很宽,但人流不多,历夏不禁在想,不知南国的街道是怎样的,来到这里这么久,除了皇宫,她似乎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过。
街角拐弯的地方,一顶轿子拦在她的前面,历夏惊吓之余抬眸,只见轿内女子掀起窗幔,隐约隐现的纱布将她的大部分容貌遮住,只露出一双凌利妖媚的眼睛。
是国舅爷的千金。
猜出女子身份,不是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是历夏至今仍记得那胭脂的味道,真的很特别,隔着轿子都能闻到。
“长得这么普通,你说,他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了?”
苏卿华说话的对象是一名少年,眉目清秀,身型有点单薄,应该只有十七、八岁,嘴角浅浅勾着,笑起来很好看。
“可能是见她的胎眼好玩吧,督主心思,怀玉又岂能猜得透。”少年边靠近车窗,边笑着说。
苏卿华扑哧一声,当众笑出声,那鄙视的目光刷得历夏脸色发白,身子发颤,她这是给气的,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像她这么嚣张的女人。
历夏嘴角掀了掀,正准备反击,便听见苏卿华喃喃道:“为什么像她这样反而落得自由,而我呢,荣华富贵加身,却得做这种不愿意做的事,其实我要的不多,为何他总是半点不肯给予……”她眼中有着凄凄怆怆的落寞,可是当她声音落下,目光重聚,微眯的美目立即覆上一层歹毒和狠辣。“既我不能如愿,他也休想如愿!”
语毕,历夏突感后脖一记吃痛,眼前一黑,身子迅速往后倒下,接着便不省人事。
漆黑的夜里,一记若有似无的呻吟声低低地响起。
历夏吃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一片片的黑暗,她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乏力,单是抬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力不从心。
柔荑垂落,触及的却是手感超佳的丝绸床单。
门“咦”的一声被推,随即被合上,几近透明的纱幔被轻轻地撩起。
有人朝床边靠近。
杨墨褪下长袍,躺下时意外压到一具柔软的身躯,反射性地身心一颤,离床。
“是谁?”
他靠近桌边正准备点起烛光,却发现蜡烛被人有意地收走,就连他身上的火种,都不知在何时被人偷走。
杨墨面色当即一沉,愠色道:“苏小姐三番四次玩这种游戏,还没玩腻吗?本王说过,此次出行只办正事,风花雪月之事一概不谈,苏小姐可以起身离开了。”
历夏觉得脑袋有点昏眩,他称她为苏小姐,该不会是将她当成苏卿华了吧?
想开口解释清楚,但话溢出口却变成低哑的嘤咛声,她嘴巴一掀又试了几次,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历夏惊骇地瞠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突然说不了话了。
等了许久,都未见她有任何举动,杨墨的不耐顿时窜升到最高点,大步向前跨进,掀起床幔的同时道:“苏小姐莫非还要本王唤人进来替你穿衣不可?……呀,怎么是……”
声音蓦然而止,他震惊地看着她。
杨墨从小习武,眼力要比一般人的好,虽然房中光线昏暗,但借助从窗隙渗入的几缕夜光,他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清床上人儿的长相。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透露着惊讶。
白皙的香肩裸露在外,不难想像,这柔质的丝被下面,是怎样一具色香诱人的胴体。
此时的历夏头昏脑胀,根本就没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只是以为他要离开,柔荑下意识拽住他的下摆,不让他走。
杨墨只当她是为了白天的事在闹性子,想要替她将被子重新盖好再出去寻件女衣让她换上,可当指端与她的肌肤擦肩而过时,冷不防被她滚烫的体温吓了一跳。
“你的身体烫得厉害,是生病了吗?……”
可是回答他的除了一室的沉默外,还有她愈来愈急的喘息声,杨墨这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手抚上她的额头,那里的热度几乎可以灼伤他,还有空气中方才被他忽视的檀香味……
“他们对你下药了!”不是疑问句,杨墨恼怒地咬牙,眸中闪过一丝阴狠。
什么下药不下药的,历夏理解不了了,只知道身体好热,就像有一座小火山在体内燃烧,可是她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做,倒是他刚刚手指停留过的地方,那里像得到释解般透着一股清凉,舒服得让她更加舍不得让他走。
历夏拉着他的手,开始在脸上游走着,随着慢慢向下滑去……
杨墨倒抽了一口气。
呼吸也开始跟着急促了起来,比起他的狼狈,历夏反倒舒服地低呻一声,虽是浅浅的,若不细心去听还不一定能听得到,但杨墨却在瞬间被撩动了情欲。
“水……水可以让你舒服点,你忍着……”
语毕,他起身要去拿水,历夏见状,突然用力地将他一把扯住,方才失去的力量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都在瞬间回来了,还变得力大无比……她竟然反过来将他压倒在床上?
惊人的场面震惊了她的心魂,但也仅是一秒钟的事,随即她低下头,樱唇吻住了他微热的薄唇,那是一种像……触电的感觉?有点酥酥的、麻麻的,又带着冰凉的感觉,让她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下去。
面对她又咬又啃的超烂吻技,杨墨顿时哭笑不得,再让她这样折腾下去。
想要推开她,杨墨惊讶地发现,这平时看起来纤细的小丫头竟然也是个大力王,而且还很聪明地将他双手反扣,让他纵然想反抗也使不上力。
啃吻了一会,她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双目盈泪地望着他,又慌又急。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感到自己快要自焚了,再不找东西降降火,她一定会活活被体内的那股火给烧死。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他的触碰让她觉得好舒服,好像久逢干涸的泽地终于得到一点甘露,可是……这远远不够!
杨墨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贯以骄傲著称的自恃在她泪眼朦胧的注视下,正以极至的速度被迅速瓦解,化作一腔柔情。
他要她,迫切地想要她。
不是因为这房中的催情香使然,而是单纯的想要她。
挺起上半身,杨墨拉下她,趁着她惊慌时双唇微启之际,吻住了她的双唇,缠绵而又温柔,历夏却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用怕,我会帮你的,等一下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似带着魔性的磁铁般,让历夏无意识地抬头,痴痴地望着他,迷蒙的目光让她看起来美得不可方物,杨墨情不自禁地仰高下巴,吻住她的双目。
历夏喘息得更加厉害,身子不断地轻颤着,他的呼吸、他的吻,都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她开始感到害怕可是又期待。
手失控地捉住床单,裸露的身子因为方才的一番拉扯,就这样毫无遮蔽地呈现在他的眼前,杨墨眸子瞬间眯起,骤然转深,渗透着一种情欲的彩色。
“晤……”
“你真的很美……美得让人放不开……”
他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喷出来的气息惹得历夏身子剧烈地颤抖着,每一处被他抚摸过的地方皆处在冰与火这样最极端的刺激当中,她的脑子不能自己地陷入一阵混沌。
历夏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在这样折磨中死去。他的唇和舌头,没有放过她身上任何一处地方,他的爱抚已经让她快忘了自己的存在,无法自持地任由他带着自己,为所欲为,而她能做的仅是一次又一次的娇喘。
那声音,是自己的吗?
媚得令她震惊。
“我爱你……”
历夏失声尖叫,但脱口而出的话却变成一记解脱但痛苦的低吟声。
一直停留在眼角的泪珠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很奇妙,是痛苦和喜悦并存着,很矛盾但又是和谐的一种存在,并且随着他开始有节奏地律动起来,疼痛的感觉奇迹般地消失了,剩下的仅是难以言喻的欢乐……
意识和身体变得不像是她自己的,让他一次又一次更疯狂更热情地疼爱自己。
……
数日后,北卫王去逝,二皇子借“遗诏”登基。
杨墨身为南国君主,按例不可再停留在北国的境内,于是丧期一过,他就准备回南国。
这一刻,他便坐在后花园里宫人们为宾客准备饮宴的长方形的木矮几后面。
“是督主……”百官惊讶之声纷至沓来。
杨墨抬首,目光很快就锁在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身后,激动地正想起身迎上去,哪知历夏见到他后,反而将身子往肖宁的身后挪了挪,他面色一沉,眸子也黯然许多。
“臣,参见陛下。”一身简装的肖宁走到圣驾面前,拱手作揖。
“先生能来,本王甚是欢喜,来,入宴赐座。”说话的正是刚登基的二皇子,他一声呼吸,便有宫人搬来矮几。
身为督主,肖宁被授以特权,只要他不愿意,可以不参加任何应酬或宴会,这是北卫王生前便订下的规定。想北卫王在世时国宴无数次,肖宁也只参加过寥寥少数的三次,故而此时他骤然出现,才会引起一阵哗然。
“谢陛下。”肖宁回眸,便见历夏正偷偷望着杨墨发呆,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愠色,当众牵起她的手,迈向座位。
历夏愕然回神,正好听见大部分官员发出的惊叹声,以及少数的啧啧声。
她双颊猛地一红,尴尬不已,更不敢看向坐在她正对面杨墨略带审视的目光。
官员们奉承的话开始重复性地响起,现场一片火热,杨墨的心思却陷入回忆里。
那夜天微亮之际,他被一阵怪声引出房间,回来时历夏已不知所踪。当时他惊骇了,立即命左蒙速去查探,却一无所获。这可不是个平静的夜晚,二皇子突然借故将他留在宫中,而大皇子又是殷勤频频,肯定有因。他自小在明争暗斗的皇室中长大,又岂会看不出这异状。
果不其然,翌日清晨,皇城内的军兵比平常多了整整一倍不止。有消息传出,当夜四皇子拥兵逼宫,六皇子遇害身亡,大皇子和二皇子均受重伤……以及,北卫王驾崩,遗诏下。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是他早就料到的结果,就是那北卫王,只怕死得不瞑目吧,费尽心力想保住爱儿,最终还是落了个徒劳无功。而这遗诏的内容,只怕是肖宁泄的密,否则老皇帝有近十位皇子,独独却是这位六皇子丧命?世上并无这般巧合的事。
只是他猜不透,为何历夏当晚会出现在他的床上?不是应该是苏卿华吗?……莫非当中他漏掉了什么?
“素遥,还不替你的主子斟酒。”说话的是刚登基的二皇子,只见他微地一哼,斜睨他身后的少年,又故作恍若惊醒般地笑着问道:“这是我替他新取的名字,王兄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杨墨笑容大方。
“是。”素遥领命,揣起新帝桌上的酒壸,朝下边走来。
历夏惊讶万分,险些失态。
怎么会是小蛮子?
越过她桌前时,历夏明显感觉到素遥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复杂而又古怪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她在他身上找不到昔日小蛮子瘦弱容易被人欺负的影子,眼前的少年处处透露着精干和果断的气息。
素遥替杨墨斟了酒,而后退下。
这时历夏想起了件事,之前宫内发生事变,两位皇子受伤,杨墨去看望时曾留下上等的疗伤药以及奴才代为照顾。当时她就纳闷了,杨墨和这两位皇子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好了?倒是肖宁玩味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原来他早就知道……现在这样做,是故意示威还是警告?不管哪种,这些细作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现在再次想起这句话,历夏是身心一颤。
原来小蛮子是二皇子摆放在杨墨身边的棋子,那他们路上的多次遇险,也是他报的信?
蓦地,历夏心中一凉,又想起一路上有说有笑的玉敏两位宫女。现在仔细想来,好像来到北国之后,她们就陆续不见了。
难道她们也是……?
狠抽了口冷气,历夏面无血色地望向杨墨,只见他脸上依然带着微笑,浅饮一口酒后,赞道:“好酒,入口甘洌,酒过余味仍在,应有一百年以上的酒龄。”说完,他放下酒杯,又道:“不知大皇子的病情如何?是否已有起色。”
新帝微地叹息:“不见好转,太医说这高烧要是再不退,就算人救活了,脑子也会受到影响。”
“可惜不在南国,否则可让林太医看看,他虽然年轻但医术却是太医院里最好的。”杨墨语带惋惜。
只是事实真相确实如此吗?是真的伤重昏迷,还是强行软禁,只怕唯有这位新帝心里清楚。
“王兄有心了,本王在这里先替兄长谢过,我们北国欠你一个人情,他日如若南国有任何需要,只需说一声,我们北国定当竭力相助,决不推托。”
杨墨微地苦笑:“王弟的好意为兄心领了,南北两国本为兄弟之邦,互相帮忙实则应该,倒是为兄惭愧,来到北国这么多日,什么忙都没有帮上,王弟突然这样说,倒惊煞了为兄。”
“瞧王兄这话,说得太客气了。来来来,本王在此先祝王兄一路顺风。”新帝笑着举杯。
这官腔打得是一绕一绕的,众官员们听得脑子都打结了,现场没有一人能参透两人这话里的玄机,但见新皇帝举杯,也纷纷跟着揣着杯子站起身,伸手举着。
“啊,你要走了?”对座的历夏惊呼出声,引来一旁肖宁的怒视。
杨墨身形一顿,并没有回头,仍笑道:“谢谢。”
语毕,他在空中跟新帝碰杯,跟着仰头将杯中烈酒一口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