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湖泊边,月光在水中折影,将男子俊美的脸衬得过份白皙。
历夏靠近时,只觉湖边站着一位仙人,夜风习习,撩起他的下摆以及几缕青丝,若不细看,还以为他要飞仙了呢。
听见脚步声,杨墨倏然转身。“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历夏惊讶。
“不难猜出。”杨墨笑容淡淡,看着她,岔开话题:“这几天你一直住在肖宁那里?”
虽是疑问,但他的语气是肯定的,这只能说明他早就知道,只是想等她承认而已,历夏诧异下,有些难堪地点头,思绪不知不觉地又落在那个漆黑的夜晚,他的味道他的气息,犹如在四周萦绕。脸,猛地一红。
借由水中倒影,她看见他嘴角动了动:“那晚……”
“啥?哈……那,那晚的事……你不会是想让我负责吧?”历夏心虚地截言,唯恐他曝出更惊人的内幕出来,她大笑,但明显底气不足。“你别傻了,我们都是成年人,在我们那里,这种你情我愿的一夜情多的是,事后可都没被要求过负责。你要是还觉得不满意,就当是被狗咬一口,别计较太多哈!~”
说完,她悔恨地直皱眉,她怎么一个紧张就把自己比喻成狗了呢?虽然说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之一,可是可是,它毕竟是畜生!哎呀呀,都怪那晚太过深刻了,她愈想忘记,这脑子愈是记得清楚。每隔三秒,必定会重复播发着自己如何禽兽地推倒他、啃咬他、还有……啊啊啊,她都想不下去了!自己真是有够卑鄙无耻,有够好色的!之前小六子真没骂错她!不过就是被下点药嘛,身体热热,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瞧瞧,她都干了些什么事,真是禽兽不如!历风要是知道了,估计以后出门都不肯认她作妹妹了,呜呜呜……她干净的人生就毁在那一夜上面了。
明明整张脸都涨红了,像熟透的果子,但还在一旁嘴硬,杨墨都不知道是该气她好呢还是笑她好,良久,才宠溺似地叹息了声:“你们那的人,当真就那么随便?那你和……”
他话还没有说完,历夏就打断了他:“那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大部分的人还是对爱情很认真的,只是这东西刺儿多,一不小心被扎了,就会缺少再继续探险的勇气了。”
她的声音隐隐带着愁苦和埋怨,杨墨又岂会听不出来,顿时心里五味杂全。
“这里的事已经告一段落,我决定三日后便起程回南国,你,要跟我一起走吗?”杨墨紧紧地盯着她看,竟有些紧张。
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历夏闻言低下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眼睛有些酸痛。
“……我要回家了。”
她咬了咬唇,声音异常地低,杨墨愕然怔住。
“但是我们……”
“肖宁说得对,历风他们会担心我的,我真的该回家了。”她转过脸去,不想让他想见自己落泪的样子。
“为了我,也不可以留下吗?”话脱口而出,说完后,杨墨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慌了,这是自从他坐上这个皇位以来,首次如此彻底地泄露自己的情绪。
眼角发酸地厉害,历夏咬咬唇,低下头去:“对不起……”
“你不是说过,你的家乡远在天边,不是想回去就能回去的,那你和肖宁准备回去?”
“是,是七星灯,它可以帮助我们回去。”历夏烦躁地扯着胸前的长发解释,“其实打它主意的人是肖宁,现在七星灯也在他的手上,上次回去我本来是想跟你说,可是……”
她再度咬了咬嘴唇,含恨带怨地目光瞪向水中的自己。
知道她心意已决,杨墨心里窒紧。
……这样也好,趁皇宫这个大染缸没将她染黑之前……放她离开……
黑眸就是这样看着她,望进她的眸子里,良久。
“这是凝霜,给你。”他自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就是那手竟是抖的。
肖宁夺七星灯,他来北国后已令左蒙暗中查出了真相,当他想以其人之道给他一个教训时,肖宁却找上了自己,说明只是暂借并且愿意以任何东西作为交换。
历夏大大地怔住,一时间双目全红了,泛湿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淌了下来。
杨墨一慌,手忙脚乱地擦去她的泪花:“傻瓜,怎么哭了,这是我答应过你的。”
……但我要跟你约法三章,要听我的话,不得单独离群,不许擅自行动,凝霜的事我自会想办法替你解决。
昔日的话弥留在耳,她又怎会不记得。
就是眼泪控制不住。
伸出的手犹豫着停在半空,末了,他还是没有将她拥入怀。他怕自己一旦抱紧,就再也舍不得放开。
“好了,我们回去吧,中途离席是一种不礼貌也不得体的行为,这里不比在北国,你要是被问了个君前无礼,我可不会替你挨板子。”他笑容清淡,故意糗她。
“才不会呢。”历夏破涕为笑,知他指的是当初惹恼甄妃而差点被打死的事。
清俊的脸上微地凝住,他嘴皮掀了掀,最后却只道:“走吧。”
短短的两个字,犹如千斤重,压在历夏的心头。她知道该动,但双腿宛如长了根,一动不动,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几乎溶入黑夜里,有些单薄。
角落里,微虚的脚步声慢慢响起。
有披皮落在肩上,历夏没有回头,明知道这样很难看,但她还是像个小孩一样趴在肖宁的怀里淘声大哭,哭得不能自己。
“最终,还是舍不得了。”
头上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闻声,历夏又自难克制地淌下泪水,微地点头。
其实刚刚,她真的很害怕杨墨会在“那晚”的后面加上“你已经是我的女人”诸如此类的话。那样,她会以为自己是包裹在爱情密云中的小女人,会幸福得死掉的,什么回不回去,一定会被她抛出脑后,所以她迅速地截去他的话,就是不想给自己可以自私的理由。因为,她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会离开。
只是……可不可以晚点再离开……
“不可以!”是肖宵冰冷的怒喝声惊醒了她,历夏这才惊觉自己说露了嘴。
“假如他想坐牢这个位子,那他就必须斩情丝不让自己有弱点。任何一点破绽,都足以致命。杨墨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可是我见过最冷静,均称完美的人。但是……”他突地一顿,面容冷峻。“如果他真的爱你,那你就会变成他的弱点,愈是在乎,愈是最致命。一旦龙运史的预言应验,难保他不会杀你。”
历夏惊骇地瞪大眼睛:“杨墨不会这么狠心的……”
“他会!”肖宁笔直望入她的眼。“天下的诱惑太大了,一旦踏入,便会身不由已。”
他的话如同冰天里的刀刃,又冷又狠地在她身上凿下一道深长的伤口,任由血流如柱。
“爹,陛下怎么说?”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还是一样。”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看他穿着像是国舅爷,只是那微驼的背影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已找不到往日的风采。
“不行,我要见陛下,我要跟他说清楚,我不要嫁那个跛子!”苏卿华没跑几步就被宫内侍卫挡住,她凶相毕露地喝道:“给我让开!你们没看清楚我是谁吗?小心我一状告到陛下那里,诛你们九族。”
这要是换在以前,侍卫们一定会害怕,但是现在——他们表面说着“不敢”,但心里和眼里尽露着不屑。
说好听点,他是国舅爷,是皇亲国戚,但自从大皇子被禁,二皇子登基,他们这些大皇子党的人几乎被剥去了所有的权力,过着苟且偷生的生活,不因此而丧命已是新帝仁慈,如今还想装腔作势持强凌弱,也不想想谁怕谁。
国舅爷看不下去,他恼羞成怒地喝道:“你还闹,是不是得逼着陛下把我们一家都给斩了,你这千金大小姐才舒畅?”语毕,他转头又向另一旁的少年说道:“把她给我拖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再出房门一步。”
说完,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怀玉只能拉着苏卿华劝道:“小姐,我们先回去吧,你这样闹下去只会愈弄愈糟的。”
“不,我要见二皇子……陛下,你出来见我,我是苏卿华……”此时的苏卿华雍容尽失,就像市街上的沷妇,已经乱了分寸,什么理智与心机都被残酷的现实所抹杀。
是怀玉硬拉着她离开,沿途有不少宫人们停足评说。
“看吧,不进这宫门也能惹得一身是非,而你还想踏入这是非之地,听我劝,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一点都不适合你。”
历夏是被他简洁明了的话给惊住,一下子怔在那里。
肖宁知道她会想明白的,所以他不急。
这是南霆王登基的第四个年头,也是南国开朝以来百姓最为欢庆的一年。
国泰民安,又赶上大丰收的好年华,百姓喜声传言这是位好皇帝。虽然西南等地闹水灾,也有贪官污吏亏空钱粮,但都在这位年轻皇帝的英明领导下,一一解决。
开国库,杀贪官,赏罚分明威行并重,自北国回来的这短短数月便多作建树。
但这一切,小六子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焕然一新的新气象可是陛下日夜不休的勤政下换来的,龙袍下那身子板只怕又单薄了几分。
“陛下,该歇了吧。”已经是今晚的第几遍,小六子都有点数不清了。
正专心看着奏折的杨墨“嗯”的一声,随即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五更天了……陛下,你又一夜没睡,要不,将这早朝的时间往后挪一挪,就算是休息一个时辰也是好的。”小六子苦口婆心地劝说。
“都这么晚了。”杨墨放下折子,吹熄了案台的烛火,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走到窗边,一缕微弱的光线渗了进来。
小六子见状,以为是主子听进了自己的劝,心中倍儿的欢喜,靠近问道:“陛下是要在这儿歇一会呢,还是回宫?”
“不,孤想出去走走。”
“可是陛下……”
洞悉他的想法,杨墨笑容温和地说道:“孤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孤不累,早朝的时间也不需要推迟,孤只是想看会日出。”
说完,他提步走了出去。
但小六子清楚,主子想的……根本就不是这日出。
走走停停,步伐也不快,但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们还是在这御花园里,远外的小亭,不正是上次陛下中途自国宴上溜走偶遇历夏的地方吗。
杨墨目光落在前方,但又像什么都没有看见,空荡荡的,小六子看着好心疼。
唉,总是这样,不知道这次又会待多久?
他想起了上次,主子走着走着,竟来到了历夏之前住过的地方,还被附近一阵喧哗声弄得不得安宁。
“小六子,那里是什么地方,怎么那么吵?”
小六子闻声望去,回道:“陛下,那是北苑。”
北苑里面一般住的全是失宠的妃子,这点杨墨知道,他就是好奇是哪个女人住在这里还敢闹事。“如今住在这里的是谁?”
“……是甄妃。”小六子眼眉微抬,小心翼翼地答着。
又是那个女人。杨墨俊眉蓦地蹙紧,看来他上次的处罚太轻了,未能让这个女人悔悟。
小六子到现在还记得,那时陛下看起来也没怎么生气,可是回去后便下了道圣旨,削除甄妃的封号,贬入冷宫,静思悔过,收其劣性。
甄妃的父亲是尚书,在朝廷里也有一定的势力,见爱女受这莫名的冤苦,心中自然不服,当天便冲进宫里要向陛下寻公道。
但陛下却冷冷地回了一句,他不禁要废了甄妃,还要将这后宫遣散。
这事震惊朝野,连太后娘娘都惊动了,屡次三番召见皇帝就为了这事,重话斥教全部用上了,都不见有用,最后这事还是被皇帝雷厉风行地给办了下来。
到现在,小六子还是想不通陛下是怎么想的,历夏都已经走了,又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咳咳……”一声轻咳,扰了这园中宁静。
小六子不忍道:“陛下,起风了,你的风寒还没好,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免得又着凉了。”
杨墨点点头,但没有回宫,而是在路上换上龙袍便直接上朝。
只是那些官员联合一起所上奏的折子,别说是皇帝了,就连一旁的小六子看着都有气。全部都是要皇帝重新纳妃、选后,这不是拿着刀子逼陛下嘛。
“陛下,这国不可一日无后,这皇后之位空置已久,为了这江山社稷,皇室的血脉,陛下该择贤纳后,不可再耽搁了。”
“纵然不立后,也该选一批秀女进宫,替陛下诞下子嗣,保我皇室千秋万代。”
那一声声一道道,说得还真是荡气回肠,杨墨一直冷着脸听着,就小六子近点看见他眼底滞留的那丝阴鸷,背脊顿时一阵冷寒。
“众爱卿可真是有心,连孤的家事也时时刻刻放在心头,若是孤再固执己见,就真的辜负了爱卿们的一片苦心。”
“陛下英明。”
高处,杨墨又是那温温吞吞的笑:“自我朝开创以来,便有龙运史预言一说,如今到了孤这一代,孤自是遵照先帝遗嘱,用鲜血为引,早已探得先知。预言所指,孤的皇后其丑无比,天下第一,身怀异能,能助孤得这天下,挡灾挡煞。”
底下抽气声片片,本是喧哗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百官惊骇。
杨墨嘴角扬起,很满意这现状,又道:“既是上天的安排,孤一定会善待之,决不会嫌弃她的长相,而能否得这天下,由一个女人来决定,似乎也太牵强,孤也不为难,但是这挡灾挡煞嘛——昔日有女历夏可以为孤做到,孤希望与之相伴一生的皇后也有这个决心可以为孤牺牲,而非纸上谈兵,空讲白话。因此孤决定了,若下次涉险时有女子挺身救孤,并符合预言所讲的要求,孤一定封她为后,决不食言。”
这席话下来,大殿上百官无不惊愕地怔住,战战兢兢地抖着身子,无人再敢吭声。
因为谁也不想将自己的女儿推出去送死。
俯瞰底下众人,杨墨冷冷一笑。
下朝后,杨墨前脚才踏进照庆殿,大将军解青书后脚便跟着进来,不等内侍通报。
“王兄,我有话要说。”
“若是纳妃立后之事,孤心意已决。”
杨墨很少用身份来压他,解青书看着龙椅上的兄长,内心涌现各种滋味。
“历夏都已经回去了,王兄这样为难自己,到底是做给谁看。”解青书焦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敢这样对他说话。
鹰隼般冷厉的眸子一抬,杨墨冷声道:“不给谁看!青书,你今儿个话多了。”
被这样锐利的目光刷了一下,解青书如从冰窑里走了一遭,浑身冰冷,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牙一咬,心一狠,道:“王兄,臣弟是真的担心。”
杨墨沉默了,怔怔地看着他。
良久,他暗叹一声,冷峻的神情慢慢缓和了起来:“你要是不急着回去,就坐下来陪我喝两杯,我们兄弟俩好久没好好说话了。”
解青书木然地愣住,末了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普通的家宴,两兄弟面对面地坐着,杨墨心神微恍,眼前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是……”
“应该是最近刚进宫的宫女……陛下,你看错了。”回答的是小六子,陛下这样,让他的心头直发酸。
杨墨眸子闪过一丝的落寞,低声自呓:“也对,历夏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若真的还留在北国,只怕会更加危险。”
半个月前,北国探子传来消息,大皇子成功逃走后,率兵攻回皇城。一时间,战乱四起,人人自危,整个国家乱作一团。新帝紧守最后一道守线。
杨墨冷笑一声,目光阴冷得可怕。
当初二皇子敢以历夏作为威胁,让自己站在那一边,他就该预料到今日的下场。
北国不乱,他如何出兵?
“斟酒。”他道。
“是。”揣着酒壶的宫女靠近。
当酒杯倒满的刹那,一场变故突如其来,一柄匕首自宫女袖中滑落,直逼杨墨的心口。
“当心!”声音甫起之际,有人冲到他的面前,用手劈挡飞了那匕首。
有那么一刻,杨墨几乎分不清这声音是真实的,还是来自梦境?太过熟悉了……
“不知好歹的刺客,竟敢在我大将军头上动武,看招!”解青书单手应战,几招下来便把刺客逼到殿中角落。
那名刺客见任务失败,便破窗而逃,在殿外被闻风赶到的侍卫拿下。经逼问,她供认不讳,承认是北国二皇子派来的。看来那位新帝也不笨,已然猜出大皇子的脱困与他这位南霆王有关联,但新帝应该还没有找到证据,否则就不是派人来行刺这么简单了。
杨墨一边慌忙地处理这事,一边目光紧锁住身旁为其挡剑的宫女,生怕她离开。
女子一直低着头,浏海及眉,眼眸水光流转,富有灵气,还有那俏鼻下的朱唇虽是紧抿着,但是微弯的嘴角可以看出这个人平时爱笑。
杨墨瞪得眼睛都直了,嘴皮掀了掀,几次欲张口出声,但干紧的喉咙像是存心跟他作对,竟发不出任何一个音符。
“陛下,你已经认不出我了吗?”
最终还是女子无奈地先妥协,那哀怨的声音分明就是……
“……当、当然认得……”他的声音突然哑得厉害,“……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闻言,女子干脆抬高下巴,瞪他:“你希望我走?”
殿内有人发出了惊呼,就连小六子都口吃了起来:“啊……啊啊……你是历夏?”
可不是,这眼是眼的,嘴是嘴的,分明就是那个让陛下难过了好一阵子的小妖精,可是……咦,她脸上的胎记怎么不见了?这小脸蛋白里透红,还真漂亮,他以前怎么眼拙没看出来呢。
“小六子公公,你好啊。”历夏笑容可爱地朝他打了个比较现代的招呼。
小六子使劲地揉揉眼,不敢置信:“你,变漂亮了!”
“谢谢,你也一样不差噢。”历夏笑容满面。
就可怜了还以为是梦境的皇帝,他紧捉着她受伤的手臂不放:“你的手……”
“我没事。”说着,故意在他面前活动下手臂。
杨墨感到不可思议,望着她问道:“你既已进宫,为何还躲着,不出来相见?”
历夏当即垂下头去,鼻头发涩地说道:“……因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要我,当日我说要离开,但你却一句挽留都没有……你明明知道我就住在肖宁那里,但是你都不曾来找过我……”她指的是两人欢好那夜之后的事。
“历夏你这样说就太过份了,陛下怎么可能没有找你。当时你突然跑出去,陛下急得跟什么似的,让索将军带人出去找你,连自身安危都不顾。后来知道你住在督主那,便连夜写了封信让人带过去,一天一封,连着三天,但你却看也不看便让人打回来,陛下心好,以为这信是送不到你手上,便让我亲自去了几次,可是每一次你都以各种理由拒见。你倒说说看,是谁无情了!”小六子不想看到自家主子受到这种不白之冤,忍不住插嘴,就是还有点弄不清楚状况。
“小六子!”杨墨轻斥。
“本来嘛,我说的都是事实。”小六子虽是不服,但埋怨一句后还是识趣地住了嘴。
历夏大张嘴巴,瞪着他:“这、这是真的?可是,都没人跟我说过这些,我以为——”
蓦地住了嘴,她双目大睁,顿时明白了。
是肖宁!
她在杨墨突然发亮的明眸中读到同样的信息。
修长的玉指滑过她的鬓发,杨墨仔仔细细将她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最后才安心地露出笑容:“既然是个误会,那我现在开口让你留下,你还会走吗?”
心尖狠狠地颤了一下,历夏眼眶泛红,她是很想,可是……
“肖宁说,天下的诱惑太大了,等哪天预言应验,一旦我失去利用的价值,你便会杀了我……杨墨,你真的会这样做吗?”
闻言,他愕然一怔,身子僵直。
想不到将他看得最透彻的竟然是肖宁。
历夏会选择离开,什么原因他都想过,但他没到她最深的顾忌竟然会是这个。但说到底,她还是在介怀之前的事,不肯完全原谅他。
“他不会杀你的。”有人替他回答了。
“啊,怎么你也在?”历夏小脸涨红,到底还有多少人在?拜托一次性跳出来好不好?
解青书闻言甚是委屈,他一直都在的好不好,只是他不像小六子那样大嘴巴,又想偷听又爱插嘴,所以才会被忽视得彻底。
“你要是不想见我,我说完这话就走。”他口气酸溜溜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历夏小脸更红了。
“王兄虽然嘴里不说,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这几个月都在想你。否则,为何他会去你以前住过的地方?为何路过你们以前偶遇的地方,一待就是半个时辰以上?如果这些都不足以说明什么,那他遗散后宫、在殿前立下非天下第一丑女不娶的毒誓又是为了什么?你觉得在这座皇宫在这段时期里还有谁符合这种条件?”
历夏瞪大的眼睛,几乎快变成平时的两倍。
这些惊人的话,她都可以相信吗?
偷偷瞄了眼事件中的主角,只见他清俊的脸上微红,神情中带着份不自在和尴尬。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剩下就看你们了。”
解青书觉得自己这猛药下得也差不多了,也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临出门时还不忘把小六子这个爱管闲事的假男人拎走。
突地,一只大手穿过腰际,她还来不及惊慌喊救,人已经落入一个结结实实的怀抱里。
“杨墨……”
双唇方才微启,就被杨墨俯过来的薄唇霸道地吻住。他的舌头紧紧地缠住她,不放过口中任何一处角落,激烈得让她差点无法喘息。
“唔——”
几乎在他离开自己的同时,历夏便不能自己地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来,下意识抓紧他的手臂,好得以支撑自己有些乏力的身子。
“你的手真的没事吗?”他还是很担心。
“真的没事,我穿了这个。”历夏解开领口,一件闪着金黄色的衣服一角顿时外露。
“是金丝甲。”杨墨语气透露着惊奇。传说穿上它可刀枪不入,这件宝贝一直收藏在北国的国库里,没想到今天有缘能见上。不用说,他也能猜出这件衣服是谁给她的。“此时北国大乱,你是如此通过这重重关卡而不被发现的?莫非……也是肖宁帮你的?”
一想到她可能会遇到危险,杨墨身子骤然绷紧,脸色一变。
“不,他已经回去。出皇城的时候,我险些被守城门的将军以奸细之名诛杀,是素遥救了我。”
“是他?”意想不到的答案,杨墨讶然。
“可惜他不肯跟我一起回来。”历夏心里有些难过,将头搁在他的肩膀,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犹豫着还是问了:“大将军说的话是真的吗?”
“你指哪一方面?”
“就是你遣散后宫的事啊……”音落,她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羞红,“真的是为了我吗?”
黑色的眸子有东西快速地闪了一下,杨墨却道:“孤只是不想半夜醒来,身边拿着凶器要刺杀孤的人是自己的妃子。”
他虽说得轻松,可是历夏听后心里难免涩紧,这就是身为天子的无奈吧。
忍不住将他紧紧抱住,眼睛猛地又红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果你愿意……我愿一生陪伴你,无论生老病痛,不离不弃。”
“……这是你们家乡……求爱的一种方式?”
久被冰冻的心,最终还是动摇了。
杨墨宁静的外表下,心情却是波澜汹涌得厉害。
“……对……”她红着脸。
“那你不想回家了吗?”他的声音竟是抖的。
“想啊,但这里有我更想念的人……”声音落下后,见他沉默着久久未吭声,历夏心微凉。“你不愿意?”
“不……”望进她的眼里,杨墨神情专注,无比慎重地说道:“我愿在此许诺,今生今世,除了天下外,心里只装你历夏一人。”
顿时,历夏眼鼻酸涩,不能自己地落下泪来。
“好,这可是你说的。”她粗鲁地擦去腮边的眼泪,自怀中拿出两样东西。“给你。”
杨墨见状,讶道:“这是……”
面具和令牌,北国督主身份和权力的象征,有了这两样东西,便等于得到大半个北国。
突然之间,他想起了当初龙运史上呈现的预言……真是的,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
“我的嫁妆啊。”晃动手中之物,历夏眼嘴间尽露笑意,她扑上前,环住他的脖子。“从今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不许你不要我,不许见异思迁,反正今生今生……我赖定你了!”
“我接受。”他接得干脆,嘴角笑意颇深。
历夏一愣,脸颊便被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