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赛博

赛博历188年12月23日下午13时。

虽然是下午，但朦胧的雾霭依然遮蔽了整个世界。

雾霭之下。

深邃的城市。

拥挤的高楼。

簇拥的古塔。

霓虹灯在雾气的笼罩下发出迷幻的光芒。

唯一干净的事物是那一块块玻璃，折射一缕缕灯光，将下面路人的形貌又映在了肮脏腐臭的路边水坑上。

阳太眉头一拧。

伸手从起皮的墙上抹下一层黑灰，胡乱地在脸上涂了涂。

这下，估计亲妈也别想认识他。

他挤进拥挤的人潮中，随波逐流。

苟于其中。

有些事情自从他穿越到这里之后就完全变了。

穿越前他叫杨泰，是一名程序猿，活的轻松自在。

穿越后，他叫阳太，来到这秩序崩坏的赛博朋克式未来世界。

不得不学习很多生存之道。

比如说，在这个世界长的帅根本就是一种错。

在脸上涂满黑灰，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守住自己的贞洁。

免得自己斯文帅气的脸蛋被一些半机械半血肉的龙阳君给瞄上，那真的是要晚节不保。

路过一块巨大的落地显示屏，华丽到庸俗的光影折射在他的脸上。

他放缓脚步，瞄了一眼。

上面正播报着一则新闻。

“今天是赛博历188年12月23日下午13时21分，世界早已进入人人电脑的时代，只要你有一颗未受伤的完整大脑，你的大脑就是一台终生免费使用的电脑。”

“保障人类持续发展的主神赛博每隔一年至十年重启一次，若您在重启日觉醒为漫游极客，请务必前往神宫报道，由此你将获得主神红客的尊贵身份。”

“成为主神红客，您将获得进入云端之上的奢华生活。”

“拒绝前往者，将被视作网络骇客，直接处死。”

主宰这则新闻播放权的人居住在高高的天上。

他抬头望天，浓重的雾霭中依稀显现出灿烂的光芒。

那里是富人的天堂。

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哥特式尖塔高楼如巨兽一样坐立在云端之上。

俯瞰着云端下的肮脏街道，这里是‘老鼠’的殿堂。

只看了一眼，他立刻低下脑袋，朝着自己在贫民窟的栖身之所走去。

一位跟在他身后，满身酒气的男人发出昏昏沉沉的唾骂声音。

“当主神的零件，那感觉多逍遥自在，老子才不想觉醒。”

阳太听在耳中，心中暗道：“又是一个患有网络毒瘾的糟老头，老子才不想当零件。”

这个世界，科技高度发展，人工智能早已取代人类进入各行各业。

换言之，人类失业了。

失业率100%，天地奇闻。

而更可悲的是，所有人类都患有网络毒瘾，离开网络，生不如死。

他刚穿越到这里的时候，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没了工作，老子吃翔吗？”

可当他在拍脑思索的时候，触摸到了脑后的一块硬物。

轰然醒悟。

上网就是工作，上网可以赚钱。

这块硬物就是强殖入脑的晶片，只要轻轻一按，就可以与主神赛博无线连接。

所有人类变成了网络漫游者。

在网络上漫游，大脑运动所产生的生物电就是为主神供能，可以得到主神给予的漫游薪酬。

也正因为如此，人类整个群体开心地变成了主神的零件，既能赚钱，又能解瘾，何乐不为。

“上网赚钱，这是亿万网民的梦想啊。”

阳太当时的表情就像活吞了一只瘌蛤蟆，还是卡在喉咙下不去的那种。

毕竟自己曾经是一名高级程序猿，虽然别人当他是骇客（黑客），但他臭美地认为自己是身份更加高贵的‘极客’。

‘极客’是一群对电脑本身就充满无与伦比的痴迷激情，并具有极高技术能力和内心崇尚个人自由的独行侠。

一直以来，他都在追求极客精神。

换言之，他是个自命清高的死宅男。

可穿越到这里，他对极客精神的追求荡然无存。

人工智能‘主神赛博’与人类的关系和“黑客帝国”的剧情几乎如出一辙。。

然后，他患上了‘虚拟恐惧症’。

他怀疑自己所处的世界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

这里是不是主神变化出来的虚拟世界？

当他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按下脑后的硬物后。

他的心脏被狠狠丢进了一块巨石。

“人类是零件，赛博是超我。”

虚拟世界中，到处都在播放这条信息。

从网络漫游状态出来后，他这才认清这里就是真实世界。

“幸好，主神赛博还没有进化成黑客帝国中那样的母体，人类还有残存的自我。”

他心中一阵唏嘘。

也彻底明白成为主神零件的人类空有自主思考的意识，却没有自主决定命运的能力。

主神赛博控制了全球各行各业和人类的生老病死，就连网络骇客都灭绝了。

可是代表最高科技结晶的‘赛博’在吸收了过量的漫游数据后，就会过载。

过载后，系统就会重启升级。

时间是三秒。

而这三秒就是少数人命运逆转的时刻。

传闻，少数人的脑神经会被过载的数据冲开上帝禁区，进而获得神秘的‘源力’。

源力是一种主神源代码的造化之力。

如果你拥有了源力，那么恭喜你暂时挣脱了主神的控制。

你成为了掌握超高网络技术且追求个人自由的‘漫游极客’。

但这种自由的代价也很可悲。

主神赛博会招募‘漫游极客’加入神宫，归顺者成为主神红客，一种依附主神生存的人体防火墙。

忤逆者就是网络骇客，神宫将穷尽一切地追杀你。

占据百层高楼的巨大屏幕会播放你的名字、性别、爱好等等一切信息，而举报你的人会获得巨额奖励。

主神赛博已经重启了十八次，人类中也出现了十八代漫游极客。

距离下一次赛博重启，也许需要十年，甚至更长时间。

而赛博的胃口似乎越来越大，没有一丁点过载的迹象。

网络漫游流畅无比。

阳太甚至怀疑，一定是维护赛博后台的程序员扩容了主神赛博的存储空间。

毕竟高高在上的富人们也很忌惮极客。

毕竟极客是游离于系统之外的自由人，保不准什么时候会干出攻击系统的恶事，那岂不是动摇了上层人的统治根基。

他摇摇头，驱散了心中的杂念。

走到一处贩卖蔬果的地摊前。

蒙蒙微弱的灯光，干涸如疮疤一样的污渍，生锈的推车，肮脏的抹布，一万年没有洗过的碗盆，巴掌大小的微光屏幕。

阳太有时甚至怀疑时间是否倒流了。

高科技满地爬的未来，底层人的生活和老鼠一样，除了求食就是求食，而且难保温饱。

“需要点什么，客人？”

经营地摊的老板抬起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整张脸从鼻子以下的部分像是一块一块颜色杂乱的金属、塑胶拼凑出来一样。

也难为他面无表情。

谁有能力让金属、塑胶开颜微笑。

阳太伸手指了指那些草糠、猪血、动物杂碎、味噌酱合成的黑色砖块物，每一块都有成人巴掌那么大。

“两块食好烧，5块钱。”

他说不清这东西是什么味道，但在底层人的世界，它是主食之一。

他瞄了一眼蔬果摊上稀少的绿色蔬菜，贪婪彻亮的目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头觅食的老虎，嘴巴更是不争气地咽了咽吐沫。

自己和姐姐得有一个多月没尝过蔬菜的味道了。

“圆白菜怎么卖？”

“250块一斤，这可是个好东西啊，我自己都舍不得吃。”老板的目中闪烁一缕贪婪之色。

阳太蹲了下去，将那颗圆白菜掂在手中，估摸大约有三两重，又放在鼻子上狠狠地嗅了嗅。

一股泥土混着草腥的味道勾引着他胃里的馋虫，这才是纯天然的食材。

若是在前世，他看都不看一眼这又苦又涩又甜的圆白菜。

但在这个赛博朋克世界，高科技的过渡发展致使雾霾笼罩全球，整个世界只有少数几个地方可以种植蔬果。

在底层人的世界，这东西比黄金还要珍贵。

想起姐姐缺少营养的苍白面庞，阳太心中一软。

若是他自己，求食就行，但他还必须守护姐姐，姐姐是他唯一的依靠。

“要了。”

“好的，哈哈，你今晚有口福了，不到三两，总共75块。”

老板指了指推车左端的那个微光屏幕。

阳太心中暗骂奸商，75块得要他和姐姐不眠不休的上网漫游两天才能赚到，浸透着血汗啊。

自己和姐姐拼尽全力，勉勉强强能够保证温饱。

今天算是小小奢侈一回了。

他心头抽搐了一下，面颊也有些尴尬，自己的钱好像不够。

怎么办呢？

他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铁环，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虚拟屏幕凭空出现在眼前。

他眼睛微微滑动，屏幕闪了又闪，现出一块功能面板。

这种虚拟屏幕是人人都有的，强殖入脑的晶片拥有许多无线功能，而供给晶片运行的能源就是人身上的生物电。

只要你是活人，你就拥有这种能力。

他要找的是别人都不会的东西，这种东西是跟随他一起穿越过的很多稀奇玩意儿。

大作用没有，但小作用不少。

只见他眼珠微微游转，打开了功能面板，从里面找到‘工具箱’这个图标。

只需心意一动，工具箱被打开。

他的眼珠上下翻动，最终找到了一个名为‘蠕虫’的图标。

“就是你了。”

他眼睛轻轻一眨，选中了蠕虫图标，瞳孔里泛起一缕淡幽幽的光泽。

这缕光泽形似一条攀爬的蠕虫，聚焦在老板的铁下巴上。

“搞定，嘿嘿。”他心头暗喜。

嘴角勾起一道微笑，露出满嘴大白牙：“便宜点，老哥。”

老板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可铁下巴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发出铁皮摩擦的沙沙声音。

“看你面善，给你便宜30块钱吧。”

老板说完后，表情微微一愣，心里暗骂：“老子怎么心软了，活见鬼，算了，说都说了。”

“老哥，你心肠真好，活菩萨转世。”阳太兴奋地吹捧了一下他。

伸手在推车左端的微光屏幕处轻轻一点。

…嘀…

一声轻响，45块钱支付了过去。

瞄了一眼嵌入在手臂皮肉里的铁环仪器，散发着微弱光泽的数字，他的总资产只剩4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