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浮生三叹
李汨脸朝下趴着,此刻身体慢慢翻转,一个白衣俊美公子,缓缓从李汨的身下爬了出来,这二人都是英俊公子哥,但此刻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杨臤被李汨用头撞在腹部,感到一股暖阳般的内力冲进自己的丹田,这股内力看似温顺,一入丹田,居然似龙虎般精神抖擞,家传的内力豪不排斥,反而欢喜雀跃,和这龙虎内力合二为一,携手向着被封的穴位发起冲锋。这龙虎真气好似先锋,在家传内力大军的压阵之下,转眼间就冲开了被封的胸口大穴。杨臤真气一通,见李汨遇险,顾不得把他推开,把手从李汨的身下穿出来,仓促迎敌,但他家传武学博大精深,他已经深得其父杨晏的真传,拳脚功夫远在黄袍少女之上,即使身处如此劣势,仍然没让黄袍少女讨得了半点好处。
杨臤轻轻的扶好李汨,使其端坐在大红榻之上,转过身来,向黄袍少女走去,边走边暗运内力,发觉穴道虽通,但真气仍然运行不甚顺畅,应该只能发挥出七成的功力,他刚才与黄袍少女交过手,觉得就算如此,取胜也应该没有问题,他生怕黄袍少女斗他不过去加害他人,而此时舱内只有自己能够活动自如,便主动求战。
黄袍少女见杨臤白衣胜雪,风度翩翩,方才虽然被自己点了穴道有些狼狈,但武功出奇的高明,心下暗暗折服,正准备问话,但听得杨臤说道:“姑娘,方才多谢手下留情,臤感激不尽,然大人在此,臤唯有全力以赴,还望见谅,姑娘若就此退去,臤绝不为难!”
黄袍少女道:“我没有手下留情,你也不要大言不惭,我拳脚功夫不如你,但仍有诸多厉害手段。你几句话就想吓跑我,你以为你是天下第一么?”
杨臤听到“天下第一”四个字,心中一动,正色道:“臤方才在李兄弟身下,只得左手能动,姑娘下手凌厉,臤无奈之下只能单手迎敌,目不能见,全靠听音辨形,姑娘倘若使用兵刃,臤立马落败,哪里还能站立在这里。”
众人见杨臤作诗一塌糊涂,但说话倒是彬彬有礼,书生气甚浓,而且说到武功,便能侃侃而谈,气度非凡,均觉得很是奇怪。
黄袍少女知道此处高手极多,自己的点穴之法虽然独特,但恐怕也不能制住太久,必须速战速决,哪里还肯再与杨臤啰嗦,右手按在她抱着的那把通体黝黑的小胡琴的单弦之上,中指一弹,一声熟悉的“噔”的声音响起,犹如战场之上,武将手中的铁器相交,也如晴天里忽然响起的霹雳。
杨臤正在全神贯注的使用杨家拳术中的“守”字决,连眼耳口鼻俱都处于无比紧张的状态,决计没有想到黄袍少女怀抱的不起眼的小小胡琴竟能发出如此铿锵有力的巨响,只感到头脑嗡嗡的作响,知道不妙,方才就是听琴之时被趁虚而入从而受制,现在对方又在故伎重演,只是先前是偷袭,而此次却是明攻。
黄袍少女似是早就料到杨臤的反应,弹了一下琴弦后立刻揉身而上,玉指舒扬,依旧是拿手的点穴功夫。
杨臤再也不能料敌先机,“守”字决发挥不出,忙采取“避”字决,右脚画了一个弧线,身子半转,险之又险的避过了黄袍少女的一招点穴,忽闻得脑后微风拂来,急切中使得一招母亲传授的“星官点天龙”的功夫,把头一低,小腿微曲向后使力,整个人向前滑出数尺,却觉得头皮一松,所戴的冠巾已被击落,头发披散下来。
黄袍少女琴音一出,杨臤便立刻不敌,两招不到就险象环生。就在众人认为杨臤马上就要落败之时,杨臤脑中终于恢复清明,而此刻,黄袍少女的第三招已经点到了杨臤的胸前,杨臤微微含胸,左手手臂轻抬,手腕翻转五指朝外,“守”字决用的纯熟无比。
黄袍少女哪里会自投罗网,她知杨臤已经恢复,再攻也无益,轻哼了一声,收手后撤,右手抚上琴弦,又是“噔”的一声巨响发出。
杨臤早有防备,采取抱元守一之势,瞬间达到内心净明、无思无想的状态,然而巨响之声仍然钻入脑中,恍惚之感再次袭来。杨臤忙向后再撤了一步,随即恢复正常,定睛看去,却见黄袍少女根本未移动半分,正双眉微蹙地看着他。
黄袍少女连弹两记孤弦胡琴,竟然没有奈何得了杨臤,却也是大出她的意料,看着杨臤,思索不已。这次出门前,师傅再三叮嘱,说是江湖上卧虎藏龙,绝不可因为自己天赋异禀,从而小看了天下的英雄。自己功力尚浅,还未臻一流之境,前几次完成师傅的任务,大多是依仗轻功高明以及自己的天赋神通“音”。最惊险的一次,要算是上月击败伯曜宫宫主邴寒玉了,这邴寒玉功法奇特,功力更是远在自己之上,邴寒玉的冰火交互大法施展起来,自己仿佛处于烈焰与寒冰双重煎熬之中,提一口气都困难无比,绝顶轻功在他面前施展不开,紧要关头只得使出师傅的成名绝技应敌,邴寒玉认出后大为忌惮,不敢使出诸多杀招。自己趁着邴寒玉心神不宁之际,用孤弦胡琴发出“浮生三叹”中的第二叹“巨人之叹”,将其震晕击败。邴寒玉已经成名多年,自己功力不及他情有可原,可是这杨臤与自己一般年轻,怎地内力如此精纯,在只能发挥七八成功力的前提之下,竟然用“巨人之叹”都无法将其完全震晕,而清醒又如此之快,虽说“浮生三叹”的第三叹“情人之叹”自己还未领悟,但这也是自行走江湖以来,孤弦胡琴第一次未竟全功。
原来这少女左手怀抱的胡琴唤作“浮生三叹琴”,乃是她迎敌之时使用的武器,由天外之石打造,通体墨色,沉重无比,琴弦只有一根,却有手指般粗细。当年少女的师父在向海最深处的百里沼泽里,守候了数月,用秘法诱出了一头变异的黑白双色虬蛟,按道理虬有角而蛟有麟,分别曰之为虬龙与蛟龙,可这黑白双色虬蛟头生双角,身上黑色和白色的鳞片相互夹杂,数量不分上下,甚是奇特。少女的师傅历经艰险,终于将虬蛟捕获,念其修为不易,又来源神秘,未将其杀死,只取了虬蛟的一尺不到长短的小段龙筋,又将其放回沼泽深处。
当虬蛟之筋安装完毕之后,师父叹了口气,对着少女说道:“你家传的心法本就是修炼精神的无上功法,与本教的‘通神驱魔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一个是由内而外摒弃杂念去沟通天地,一个是由外而内催眠自己使得神灵附体,你身负两家之长,已经是世上了不得的人物,更何况你天赋一个‘音’字,任何音律到你这儿,都可变成迷敌伤人的手段,把两家的心法能够十倍百倍的发挥出来,假以时日,也不用过多久,可能为师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师父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为师以前给你的‘七恨铃’也好,你母亲赐给你的‘凤凰幡’也罢,虽然说威力巨大,但使用起来都有很大的限制,而且你素来仁厚天真,这两把武器也不符合你的禀性,只能作为关键时刻保命之用,如今这把神琴出世,也算是为师送给我们家小音儿的嫁妆吧。”
黄杉少女“小音儿”本来仔细聆听,暗受教诲,但听到“嫁妆”二字,急红了脸,抓住师父衣袖上的口袋,嗔道:“师父你在说什么那?音儿不可能嫁人!你再说,这把破琴我不要了。”
师父正色道:“女孩子长大了哪有不嫁人的?师父舍不得你,你母亲那关怎么过呢?要不是你父亲的原因,去年你母亲就要把你嫁出去了。圣羽那孩子不错,你嫁给他也不算亏,唉,可惜你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是因他而死,否则,为师也会同意了这门亲事。”
音儿转过身去,赌气不理。
师傅见状,左手的宽大衣袖无风自起,袖角轻轻抚了抚音儿的柔肩,第三次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这把神琴,就给它取名‘浮生三叹琴’。浮浮众生,皆逃不过这三叹!小音儿你听好,这第一叹,为‘庸人之叹’。这世上庸人居多,俱都是为名、逐利、好色之徒,逢纷胆颤,遇险心寒,牵挂万千,庸人自扰,心魔日积月累,深陷其中。你只要在合当机会,诱其心魔爆发,当可一招制敌;这第二叹,为‘巨人之叹’,巨人者,是常人里的神人,神人里的金刚也。巨人的叹息,是对世上不平事的叱咤呵骂,声如洪钟犹如平地的一声雷,金刚怒目好比晴天的霹雳,你可把音律中的铿锵激越之音化作攻击的手段,主动寻求制敌良机。当然,你也可以用‘巨人之叹’来醍醐灌顶,唤醒心迷失魂之人,一切就看你的使用之法了。”说完,止住不语,目光深邃,似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