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真原谈和
“染总管今日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昨晚休息的不好?”
对于白良而言,云叶染算的上是他们一行四人里,唯一能正常沟通的人了。蚀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闷葫芦,对于别人的话,他能有反应都是奇迹。而夜夕月,白良是从不会指望她能搭理自己。她只对自己有兴趣的事情有反应,其他事情是完全的漠不关心。而其中唯一能闲来聊上几句的人,对于白良来说也就只有云叶染了。
但今天,白良发现,云叶染似乎也不太对劲。他似乎黑了眼圈,一副一夜没睡的模样。最奇怪的是,对于白良的问候,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是一个字也没说。而一边的夜夕月,赖在榻上玩弄着一只信天翁翅膀上的羽毛,搞得那大鸟一副没有脾气的样子。这连白良都看得出来,少女这日心情很是不错。
而就当白良以为自己讨了个没趣儿,以为这话题到此为止的时候,却听到夜夕月幽幽说了一句:“昨夜,秋寒宫传信儿来了。”
白良只是愣了一下,便知道了这信天翁为何出现在了夜夕月和云叶染的客房内。他随后看向云叶染:“染总管,要回秋寒宫了吗?”
“小生……”
“他回不去的。”云叶染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夜夕月打断了:“他是我扣下的人,就算要回,也是要跟我回月华宗的。”
这话,云叶染是能读懂的。如果现在要他来决定是留是去,他自然是要留下的。但云清的信,也使他不得不多想。而夜夕月的这句话,承担了一切本来他应该承担的责任。那一次,是云叶染第一次懂,懂了那实际就是夜夕月的温柔。
“白良,铺纸研磨。”
夜夕月提笔刷刷点点,等墨水干了后,将纸张卷起塞进竹筒后递给云叶染。
“这……”
“回信。”夜夕月看向云叶染。“我答应过你,会见他一面的。”夜夕月淡淡道:“不过,还要再等些时日。”
这个承诺,实际最开始夜夕月并没有打算实现。那三个要求,她以为就这般拖着,过些时日,云叶染定然是等不了会离去。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是他的请求,那个承诺,她会实现。
“夜姑娘……实际你不必……”
云叶染本想告诉夜夕月,实际她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但就是这个时候,客房的门突然开了。许若眠并没有敲门,他手里也拿着一个竹筒,并且抽出其中的纸卷丢向夜夕月。
“祖父的意思,接受你们几个进真原教了。”
夜夕月接住了纸卷也没有展开看。“那么,我们今日启程。”
时间没能更云叶染更多思考的时间,不过这似乎也是在夜夕月的意料之中。那白羽信天翁被绑上竹筒后似乎依旧舍不得离去,愣是在云叶染肩上磨蹭了半天才一副不情愿的模样飞出了窗外。而云叶染也只是看着那大鸟飞走的方向,不再去多想之后自己可能要面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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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真原教,夜夕月是有一些猜想的。毕竟许若眠提到了真原教与月华宗的交好,那两者之间怕是差不了太大距离。但夜夕月千猜万猜还是没想到,真原教所在的位置会离月华宗那么近。
夜夕月看着不远处的望仙崖,突然觉得一股疲惫传到了身上。她知道,向那个方向过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到月华宗。进了月华宗,只要她开口,哥哥就会帮忙解决所有的问题。她不需要自己奔波,也不需要去思考那么多令她头痛不解的问题。只是……少女突然想到了当时独孤绝弦的话,摇了摇头,转身不再去看那片望仙崖。
……
真原教内的氛围跟月华宗很像,甚至比月华宗多了一丝祥和。听说圣一老人还在的时候,月华宗内的气氛也是那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但慕容昼接任了宗主之位成为新宗主之后,宗内的氛围就变了。毕竟不论是性格还是脾气,慕容昼都与圣一老人不同,月华宗内也因此多了一丝紧张的氛围。但真原教多年来,似乎没什么变化,一直都是原本的模样。
与月华宗的素衣白衫不同,真原教的教徒们穿的都是琉璃色的襕衫,色调单一却并不朴素。而这天的许若眠,穿了比在万贝楼还要花哨的衣服,沉重的饰品缀满了腰间,甚至让他走路的速度都沉重了很多。
夜夕月是看不惯许若眠这装扮的,但她也没说什么,毕竟她知道这是许若眠故意的。想来老教主肯定是不待见许若眠这模样的,而不想留在真原教的许若眠自然是希望自己被讨厌的。
“少主,我们给您准备了更轻便的衣服,您看……”
“怎么,你是看上我身上什么了?”当时的许若眠妖媚地笑着,托着一直镶着金丝和宝石的长柄烟袋。他看着那低声向他问候的教徒,随手摘下腰间一只玉佩,递给那个教徒。“拿去,”他笑言:“你若喜欢这些东西,不如直接说的容易。”
实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位教徒并不太看得起许若眠,甚至对接来的玉佩都露出了不屑的眼神。许若眠在真原教显然是不受待见的,但他毕竟是真原教的少主,就算看在老教主的面子上,教内教徒还是要对他毕恭毕敬的。但相比之下……
“夜姬殿下,老教主已经命人安排好休息的地方。”
“晚膳已经正在安排了,夜姬殿下您有什么特殊需求吗?”
“如若有招待不周还希望夜姬殿下理解,虽然不比月华宗,但您有什么需求还尽请吩咐。”
“……”
夜夕月对此倒是没太大反应,倒是云叶染和白良二人对此汗颜。真原教的教徒,特别是相对年轻的教徒,似乎对夜夕月的崇拜大于了好奇。加上真原教曾经确实与月华宗交好,对于夜夕月,大部分的教徒是比对许若眠要尊重的多的。
“你们,老教主……”
“教主已经在等您了,只是您得先将这几位……”那教徒看了看夜夕月身边的三个人:“教主希望和您单独聊聊。”
“也是,”夜夕月点了点头,看向蚀影的方向:“蚀影,白良就交给你了。”
蚀影点头。
“但是,”夜夕月拽住云叶染的袖子,看着那个教徒:“他,我得带着。”
“这……夜姬殿下……”那教徒似乎有些为难。
“不就是多带一个人,那有那么矫情。”一旁的许若眠吐了一个烟圈,吹在了那教徒的脸上。“带他们两个去吧,要是祖父问下来,就说是我的主意。”
“……”那教徒看向许若眠,似乎不太像承认,但还是应道:“是,少主。”
若说之前,遇到这种情况,云叶染肯定是会觉得尴尬的。很多事情,实际不是他该听也不是他该知道的。但这种事情,次数多了,不知不觉的,他也习惯了。习惯了夜夕月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他,习惯了夜夕月拽住自己袖子和胳膊的动作。
……
真原教的老教主竟然是如此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这一点多少令云叶染和夜夕月都有些意外。不过想来也是,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怎么也是会少了些生气。不过这老教主倒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也不知是知道夜夕月是月华宗的人才有了如此神情,还是因为隔辈人间老者自然而然就会生出的怜爱。
夜夕月对老教主,自然是依旧没有行礼的习惯,而云叶染还是毕恭毕敬的施了一礼。夜夕月观察到,当老教主的眼神从云叶染脸上划过时露出一丝惊讶,但那神情也很快消失不见,被隐藏的很好。
“谁能料到,若眠那孩子还能有幸结识这般友人。”老教主看着夜夕月,满目都是慈爱之色:“令兄近日可好?”
虽然并不喜欢许若眠,但夜夕月对面前这位老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因此,她并没有反驳老教主称她是许若眠的友人,只是回应道:“兄长一直很好。”
“要管理着偌大的月华宗,也是操劳的很。当初若眠那孩子提起你时,老朽甚是疑惑。如今看来,虽是容貌并不相像,但这眉宇间的气度可真是一与令兄是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
这话显然是夜夕月爱听的。实际上,慕容昼和夜夕月并不像,大部分人也这么觉得。不论是容貌还是性格,他们真的不像。但夜夕月算的上是慕容昼最大的崇拜者,被人说了自己像哥哥,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比较大的夸奖了。
“不像,若眠那孩子……”老教主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愿意提起这事。“听若眠那孩子说,你们在查齐远的事情?”老教主着,不由自主的看向云叶染的方向。
从这个眼神中,夜夕月一下就看出,老教主肯定与齐远有些渊源。那眼神就像她当初第一次看到齐远,对上的却是云叶染的脸一样。
“齐远现在被囚禁在杀手门,我想保他出来。还有,雁国寻风杖的事情,还希望您可以行个方便。”虽然是直言直语,但这话从夜夕月口中已经算是最尊敬的口吻了。
老教主听了,只是微微皱眉。“若这是月华宗在查的事情,想来老朽配合,定然能帮上些忙。不过……”他说着这话,目光又一次转向云叶染:“怕这事情,是要瞒着月华宗查下去……可是让老朽有些为难……”
云叶染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齐远,自然也不会读懂老教主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而夜夕月倒也不想云叶染知道这件事情,也就趁着老教主还没完全说透,将话题转了过去。
“以许若眠现在的模样,就算是回了真原教,坐在了教主的位置上,怕是真原教上上下下无人能承认他的身份。”夜夕月这话题显然转的格外生硬,但这话是直接戳中了老教主的心事。
“那孩子不愿涉及这些事情来。唉……”老教主这口气叹的让他看上去又苍老了几分。“老朽不想逼他。”
“他会帮我,已经是涉入了这事之中。现在要说退出,已经有些晚了。我想您不会不明白这些道理,他已经没得选了。您不会守着他一辈子,他早晚要面对生死,您也不希望最后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夜夕月这话说的没错,也是所有人都懂的道理。但,对此,老教主依旧只有叹气。
“只当你是自家人,真原教最后若是说在交到若眠这孩子手上,不如托付给令兄来的更要放心。若眠这孩子没能生在真原教也没能长在真原教,不同武功也不懂得这江湖上的门道。老朽现在望他回来,不过也就是图个安心。”
听了这话,少女摇头。
“他这个年纪,很多事情已经学不来了,太晚了。”老教主继续道。
少女还是摇头。“若您答应帮我,他这个年纪便不晚。”她道。
这次,是老教主摇头。“那孩子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他能求到你这里,想来初衷也就是伪一纸婚约骗骗老朽这个老头子。老朽倒是妄着他能订了婚事安心留在真原教,但也仅仅是老朽的痴心妄想。”老教主苦涩的笑了笑:“若眠这孩子,对他父亲误解太深……呵,不过也是,那不孝子……”
夜夕月看着面前的老人,听着他嘴里虽说着不饶人的话语,但比起愤怒,那话中的更多的是无奈的抱怨。这就是,亲情?夜夕月心中有些疑惑。她第一次觉得面前人有些可怜,那种卑微的可怜,似乎在他过去的人生中,落满了遗憾。
“那么,我们做个交易吧。达成我的目的,而我来实现那所谓痴心妄想的愿望。”最终,夜夕月看着面前老人深邃的眼窝,如此道。
在神龛前跪拜,并不会得到回应。但在神的面前,得到了神的给予,愿望就会被实现。那一刻,真原教的这位老教主在夜夕月的眼睛中似乎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色彩。比起在说话,那双眼睛更像是在给予迷失方向的人一种肯定的引导。这神色,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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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谈妥了?”
夜色之中,月光之下,许若眠翘着腿坐在庭院中的石桌旁,而坐在一旁的夜夕月正玩弄着手上一颗葡萄。石桌上的水果倒是一大堆,甚至酒坛已经开了,只是两只酒杯中的酒还都是满的。
“妥了。”夜夕月也不多说,还是继续把玩这那颗葡萄。
许若眠似乎还是想得到更多的消息,正等着少女继续说下去。可偏偏,夜夕月丝毫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模样。他有些心痒,但又不知道如何继续问下去。
“老教主应了夜姑娘的要求,对等‘报酬’会由月华宗那边承担。”
说话的是站在夜夕月一侧的云叶染,但听到他的话,许若眠微微恼火。他实际本就看不惯云叶染,觉得这个男人实在不识趣,不仅不知避讳,还时常插话。但他是不知道,云叶染的这些话,都是夜夕月教的。她不愿多言,他便替了她,合了她的心意。
“也是,果然还是抬出月华宗比较有用。只不过,真是没料到这话是从秋寒宫的口中说出来的。”许若眠口气不太好,他说完这些也没给云叶染解释的机会。“不过,看祖父没有找我,似乎是这次真的打算放过我了。呵,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把戏糊弄了祖父……”许若眠说着,拿起桌上的酒杯,晃了晃杯中的酒,随后用一种有些暧昧的眼神看向夜夕月:“如何?喝一杯庆功酒如何?”
“我不喝酒。”少女道。
“这可是好酒,若不是大名鼎鼎的夜姬殿下来访,这些下人怕是也舍不得拿出来。”许若眠晃着酒杯,那杯中酒照着月亮泛起涟漪:“怎么?难不成你是从未品过这甘酿?”
“哥哥说过,这东西能不碰便不碰,若碰则少碰。更何况,”少女看向身旁的云叶染:“饮酒伤身。”
听了这话,许若眠笑了。他起身一杯饮尽,重新为自己满上一杯,走到夜夕月面前。“很多事情总归要有第一次,要是世人知道大名鼎鼎的夜姬殿下竟是没尝过这酒的味道,还不得成了笑话。那边若碰则少碰,一杯应应景又能如何?”
“……”少女也没说话,只是抬手抓住酒杯,抬头便一口饮下。一旁的云叶染似乎是有意阻挡,但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那酒刚入口倒是有些辣口,但说来也是奇怪,酒水滑入了喉,那辣味便消了。随后留在口中的倒是有一种涩涩的甘甜,那甜味很清很淡。夜夕月说不来喜欢,但那甘甜中的涩味倒是她喜欢的味道。
“如何?”看少女饮了那杯中酒,许若眠心情倒是好了很多,伸手便又为少女满上了一杯。
少女抿了抿嘴唇,似乎是回味了一下这口中的味道。“倒也不差,”少女说着,依旧是没怎么给许若眠面子,只是又一次端起酒杯,转头再一次看向云叶染:“要尝尝吗?”
“这……”
也不等云叶染拒绝,拿酒杯已经塞到了了他的手上。云叶染自知是拒绝不得了,他长袖遮口饮下,这才意识到这杯子本是刚刚少女用过的,不禁脸上浮起一片红晕。但又好在趁着夜色,也就无人看得到了。
杯子落下,少女倒是自己又满上一杯,自己依旧是一饮而尽,随后依旧是抿着双唇品着那味道。不过,这倒是让许若眠讨了个没趣。
“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了。”许若眠放下杯子,便也没多留,最后只是留了一句:“明日我还有些事情,会再来拜访的。”
……
许若眠走了,那小院中倒是清净了。白良和蚀影八成也是已经在安排好的侧室歇下,而夜夕月却没有睡下去的打算,甚至抬手又将那酒杯满上。
“夕月,这酒你可不能再喝了。”见没了外人,云叶染便也不再避嫌,一把夺过少女手中的酒。“这是陈酿的佳酿,虽然没有烈酒的辛辣,但这酒后劲远比你想想的要大。若你是第一次饮酒,就更不可多饮了。”
“无妨,总不是那么容易醉的。”夜夕月夺回那酒杯。
这一次,云叶染也是再说不了什么。他只是在她身旁,看那酒杯空了一次又一次,看那酒坛见了底,又开了新封的一坛。
想来那天的夜夕月确是有些心事,但似乎她自己也没能清楚自己这思的是什么心事。云叶染似乎是发觉了少女的异常,虽见少女一杯杯饮酒,但偏偏没有喝醉的迹象,倒也没有阻拦,只是在一旁默默的陪着她,也再也没什么过多的话语。
但若说夜夕月有个好酒量,那倒是真的高看她了。实际,仅是一杯过后,没半柱香的时间,她就已经醉了。只是,怕是她自己从未知道,醉,是个怎样的概念。
若说喝醉会闹的,云叶染是真的没少见。别人不提,就云清喝多了那胡言乱语的模样,云叶染就没少见过。同样,秋寒宫里也总会有些毛头小子,学着喝酒,却又醉的晕头转向。其中,有多喝会闹的,也有喝醉就睡的。
因此,本开始,看夜夕月喝的那般津津有味,云叶染本以为她有着云谢那般千杯不倒的酒量,却万万没料到这少女的酒量小的可怜。而可怕的是,云叶染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夜夕月喝醉的模样,竟然与其他人都不同。
“叶染啊叶染,你说你这穿着打扮,也太素气了。白色固然是好看的,但你这要是能换个颜色,嗯……不不不,衬衫也是不错的。还有啊……你说这个年代,要是有个定位器,多方便……你就随身带着,我也不怕寻不到你。这信息网又不能随身带着,要是弄丢了你,便真的是麻烦的很……”
直到夜夕月开始喋喋不休的碎碎念起来,云叶染才意识到……
“夕月,你醉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