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放心的契约

第七十九章,放心的契约

两个人在县城里住了一晚,第二天赶着牛车回去。福妞坐在牛车上,怀里揣着田契。昨天心里是得意,今天突然有沉淀的心情。

是远处青草绿枝让自己深沉,还是有了田觉得办成一件大事,自己象是也稳重许多。福妞有些默然。看着凌墨赶车的背影,福妞微笑,没有小凌,自己也会有田,只是要慢得多。

和风中,两个人回到家中。有栓和有财有贝一起迎出来,再出来的还有二汉。有栓解释:“他知道你们昨天不在家,白天来陪我,晚上四婶让我她家里去睡的。”

邻居们都算是照顾,福妞和凌墨笑着下车,二汉帮着拉牛搬车进去。有栓把福妞拉到一边急急地问她:“成了没有?昨天我和四婶说了,我太喜欢藏不住话。姐,这田一定要雇人吧,可以雇四婶家的人,也算还个情份。”

福妞摸摸有栓的头:“成了,进屋里来看。”姐弟两个人进屋,凌墨也进来:“二汉回去了,他一下子变好了。”这是哥的功劳。

几张纸铺开在桌子上,有栓眼馋地看了好几遍,突然喜极而泣:“咱家也有田了。”福妞微笑:“而且一大块,不算小。”

这田说大不大,够不上一地主老财;说小不小,足以养活家里这三个人两条狗两个猪六只鸡一头牛。

回来的时候是下午,有栓看过把眼泪擦干:“好好做几个菜庆祝,今天鸡又下了好几个蛋,家里还有腊肉,再捞条大鱼上来。凌大哥,你做菜,俺给你烧火。”

凌墨答应下来,带着有栓出去摘菜:“丝瓜能吃了,今年咱有地了,好好种一片西瓜夏天吃。”

看着这两个人出去,福妞把田契收起来,出来帮忙洗菜。头上杏花片片飘落,洒在院中、洒在水井旁,福妞不时含笑看着凌墨和有栓,是一团高兴;凌墨不时看着福妞,心里纳闷,表弟这一会儿还没有变长工?这妞今天变性了。

当晚尽欢,有酒有花有人有菜。有栓喝了一碗酒,早早地去睡。福妞搬一个板凳坐在鱼塘边,对着水声在出神。

身后送来一碗茶水,凌墨也搬个板凳坐下来:“想家?”福妞接过茶碗,闻一闻是香冽的菊花茶,这是去年凌墨晒的,一直用到今年。

“刚才没有想,让你一说,我想家了。”福妞今天象是变了一个人,要是以前,有些跳脱的她田到手,一定好好欺负凌墨,今天她没有。

福妞眼望天上北斗,似是满足又似是感慨地叹一口气,对着凌墨嫣然一笑:“多谢你。”凌墨是晚上就发现福妞稳重得多,也猜出来她应该是经过圣经中彼得三次不认主的阶段,到了知道哥好处的时候。

“呀,你变性了。”凌墨早就猜到,还是身子一歪,装出来害怕的样子:“你不让我当长工?”福妞格格一声笑:“你等着当长工呢,我如不如你愿呢?”福妞狰狞一下:“我可是周剥皮。”

说过又是一笑的福妞,在月夜朦胧下,鼻子眼睛似画中人。凌墨微微一笑,坐正了道:“你抽不抽筋?”

两个人都是轻轻笑几声,觉得亲近不少。

有栓被尿憋醒,跑出来撒尿,听到后院里低声笑语,就跑到墙角偷听。

“你的优点很多很多,有一个我最欣赏,就是你不乱搬发明。”凌墨和福妞在说话。发明?有栓还没有弄明白。福妞笑嘻嘻:“我就是一普通人,本质就是如此,你要看清楚我的本质哦。你天天拿苹果砸我,我也成不了牛顿。”

凌墨中肯地道:“可你很快融入这里,没有把自己变成一个异类,或是四不象。人到一个新的环境中,最难得的就是融入。我刚来的时候,这里生活习还习惯了一阵子。”

“那是当然,人是习惯的动物,没有人说变就变。可是发明这东西,”福妞没有这心思,回想往事,福妞一笑:“以后自己上过高中大学历史课就可以在古代翻天覆地,我一个同学历史课从来不好,如果让她回到古代改变历史,唐依然是唐,宋依然是宋。”

凌墨表示赞成:“人有自己的本质。说什么到古代就发明,不发明也没错。现代人了不起吗?儒勒凡尔纳的小说中主人公降落到荒岛都可以生存,人家有丰富的化学知识,石头里能炼成硝酸来。平平常常混到毕业的人,在现代社会都发明不了,到古代也未必能行。你这样就很好,条条大路通罗马,难道只有一条路才对?这是自己认识不对。”

对福妞在这里的功劳说过,福妞还觉得不满足,自己再夸一下:“有你早发家,没你这钱我今年也打算种田,知道过年我为什么和吕长生去吃饭吗?我想佃他们家的田,然后雇人种,古代重农轻商,我只想着种田发家。”

想想自己过年受到的冤枉,福妞再给自己平个反:“你和有栓都怪我和吕长生去吃饭去享受,其实我是说正经事。”

凌墨低笑声中,有栓听到在说自己,福妞道:“还有有栓到秋天可以去上学。吕公子说让有栓过年就去上学,说那两个捣蛋包今年要去京里去住不回来,我想想还是等他们走了有栓再去比较好。”

“是啊,不然再和捣蛋包打起来,你去京里找吕长生告状也来不及。”凌墨是知道吕长生也在京里,取笑福妞道。

偷听的有栓心花怒放,俺又要去上学了。接下来凌墨幽幽叹气:“有时候真想家;有时候不想走。”

“是啊,想家。有时候想能把我家人接来就好了,我都有田了,能养活他们。”福妞对着蔚蓝夜空思念过,催促凌墨道:“你早些修好,我们就可以走了。”

凌墨一笑:“你舍得走?”福妞喃喃:“得把咱家的大粗碗带几个回去,这都是古董。还有你的粗玉佩。”凌墨哈哈大笑起来。在这笑声中,有栓垂下脑袋回屋去,这就睡不着觉。

有栓心事只能对有财说:“有财,你和有贝去找过那山洞,咱再去一次,把那东西彻底毁了好不好?”

然后想想不行:“要是毁了,姐咋接家人来呢。”有栓在屋里很是为难:“再说俺要是出去好几天回来,俺姐一定会担心。”

后院的谈话依然是继续,福妞是真心:“谢谢你。”凌墨幽默:“你好比一个迟早要完成的化学方程式,我只是当了一个催化剂的作用。”

这样一场谈话结束过后,各自回屋的两个人都觉得和对方亲近不少。

第二天村里来不少人看福妞这田契,问她几时田才到手。福妞笑逐颜开一一回答过,客客气气招待他们。早落的杏花开始结小青果,午后的阳光总是静谧。中午让有栓去睡一会儿,福妞坐在院子里,看这黄井台,绿菜地,让人很难不爱上这里。

此时只等田到手,并没有别的事情。福妞独坐院中看了一会儿也去睡,有栓渐大,和有栓已经分开屋子睡。

中午一觉黑甜醒来,堂屋里传来说话声,是凌墨和二汉媳妇。“以前不好,改了就好,福妞这地缺人手,你们要是愿意,在这里按个手印,以后雇二汉种这地。”这是凌墨和福妞在路上就想好的,二汉有力气,又有一家人。知错能改就用他,以后不改可以再不用。

二汉媳妇是快哭出来的声音:“这要谢你们一家人,他以后就有了进项。咋谢你们才好,过年拜菩萨,我多给你们一家三口上了几炷香,保佑福妞多给你生几个儿子,保佑有栓早早考上状元。”

多生几个儿子?福妞窃笑,想想凌墨一定也是心中在笑吧。保佑有栓这话倒是听着不错,可以多听几次。

福妞在这边屋里听,有栓在那边屋里听。有栓笑逐颜开走出来:“二汉婶,你在哪里拜的菩萨,灵验不?几时我也去拜拜。”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有栓不是为他中状元,才想着拜菩萨。

午觉后人是懒懒,福妞本来就不想出去,现在听到这话,就一个人在屋里笑,更是不出去。等二汉媳妇出去,福妞还悄声笑个不停。一家三口就是夫妻两人吗?俺是表姐,小凌是表弟。福妞懒洋洋爬起来,出来凌墨也没有把二汉的话当一回事情,把二汉按的手印给福妞:“收起来。”只有小有栓眼睛放光,不时看着他们两个人,怎么看怎么顺眼的一对人。

过了几天,宋师爷从县城里下来,把四至量下来。二汉每天牵着大青牛去犁地,四婶家里算雇上个人,有一天是柱子来,有一天是四叔来。反正会干一个人的活。

夏天是收割的季节,再种麦子太早。田一到手,福妞请教过会种地的四叔,种上玉米,西瓜、各样可以及时收的青菜。和饭馆掌柜的说好,菜他包销一部分,剩下的柱子媳妇冬叶自靠奋勇,说她可以挑着去卖。

有西瓜?有栓对西瓜格外地喜欢。因为种上的是西瓜,有栓看书累了的时候,经常跑去田里看西瓜几时长出来,明知道不长也要去看几眼。这田离福妞村里很近,旁边是几个地主买下来,村长也没有买到,弄得村长好些日子看到福妞就要黑着脸不高兴。

各人有各人的烦恼,有栓也有烦恼。自从田到手里,他特别地缠着凌墨,不想让凌墨出门,怕他去修机器。表弟固然没有变长工,该出去的时候还是要出去。凌墨在有栓的眼泪汪汪中出了门,福妞送凌墨到村口,与他商议:“有栓是怎么了?”

凌墨也不明白,含糊地道:“或许是他怕我出门晒着。”福妞想想也是:“有栓太喜欢你了,他心疼你。你早些回来吧。”

“我得去杨村,杜庄几个村子一一看过来,然后再去县城里。”凌墨告诉福妞自己要去哪里,对她笑笑上路而去。

这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不时回头看到福妞还在村口站着,就回身挥挥手让福妞回去。福妞还是站了一会儿才回去,没走几步遇到大庄。两个人单独见面,福妞还是觉得尴尬,大庄自成亲后看到自己象是更暧昧。

只有大庄自己知道,他怀里抱着妻子,想的还是福妞。“你家的地要帮忙,你只管喊我。”大庄如今只会说这些话,要帮忙吗?记得喊我。

福妞笑一笑:“好。”两个人都无话,福妞走开,大庄也走开。走开几步,回身来看的是大庄,大庄看福妞,却不见福妞回过头,大庄怏怏回家去。

大庄媳妇是个结实地姑娘,她是相看过大庄觉得满意。看到他闷着头进来,大庄媳妇也闷声问道:“哪里去了?”

“去找大牛说句话。”大庄回答过,就进屋里去擦他的猎枪等物。大庄媳妇心里更难过,怎么一遇到那个叫福妞的姑娘,大庄就不一样。大庄媳妇存着疑问在心里。

过一会儿看看大庄,平时话就不多,今天话就更少。好在哥哥大根从来是体贴弟媳妇,晚上等大根回来,大庄媳妇把话重新提起来:“都说福妞买了一块田,这钱她是怎么攒起来的,一个姑娘家……”

话只说到这里,大庄站起来把桌子一拍:“还有衣服没补呢,你废话什么!”大庄站起来就出去了。大根安慰弟媳妇:“俺弟性子不好,人是好的。”大庄媳妇也承认,至少不打人不骂人,晚上那怀抱也是温暖的,就是有时候话太少。而且一提福妞,大庄就象今天这样,莫名地发脾气。

大庄媳妇大胆猜一下:“以前大庄和福妞好过?”这是任谁也能看出来大庄面上的神情。大根滞了一下,也有些不耐烦:“没有的事情,谁乱说的。”大根也站起来喃喃:“我去看看明天打猎的东西全不全。”大根也出去了。

大庄媳妇一句话,让家里的兄弟两个人都难过。大庄是难过妻子要乱说福妞,大根是自福妞买过田后,不时要听上几句笑谑:“让你弟娶福妞多好。”福妞成了这个家里不能提的一个名字。

夜晚月色明亮,有栓赖在福妞屋里和她说话。“姐,你几时和凌大哥成亲?”有栓郑重其事的来同福妞说这件正经大事。

对着有一本正经的脸色,福妞只是想笑,她逗有栓:“姐先收个房怎么样?”有栓没有吃惊也不诧异,皱着小眉头想过道:“凌大哥未必会同意,他会觉得没有名分。”

福妞大乐,笑声把面前的油灯都吹得动上几下,福妞笑呵呵:“他不同意那就继续当家里的家庭医生,当长工,当做饭的。”

“姐,你担不担心凌大哥出门找到名分?”有栓说得小心翼翼。福妞忍笑,绷着脸道:“他?敢吗?”

有栓委委屈屈:“你不给凌大哥名分,他当然要找别人要名分。”听起来象是凌墨一会儿嫁不出去就很难过。福妞抱着肚子:“有栓睡吧,明天地里下种子,姐也要去跟着学学。”

把有栓哄出去,福妞倒在炕上笑得来回翻滚,只是不敢大声。这太可笑了!有栓的话,可以笑死一片人。

无声无息笑了好一会儿的福妞,还是把肚子笑疼了,腰也笑得酸。她揉着腰在炕上趴了一会儿,嘴角边还是往上翘着,就这样入睡了。

再醒来是早上,有栓没有起来,福妞没有打搅他。秋天上了学,想睡懒觉都不行。福妞做好饭,再来看有栓,这就大吃一惊:“有栓,你怎么了?”面色通红得吓人,一摸头上还有汗。

“俺不舒服了,不要紧的。姐,你下地吧,我睡一会儿就好。”有栓说是这样说,小脸儿紧皱着,抱着被子不松手。这天气已经是夏天,这样抱被子,当然是豆大的汗珠下来。看得福妞很是心疼。

当然是赶快去找医生,最近的医生在集市上,而且找这医生,福妞宁可去找凌墨。她是知道凌墨往哪里去,当下把有栓托给四婶。牛在地里犁地,福妞告诉有栓一声:“姐去找小凌回来给你看病。”这就匆匆走了。

四婶过来陪了有栓一会儿,有栓喝了一碗热汤说自己好得多,催着四婶去下地。四婶也有自己的活要干,看有栓说话好得多,四婶就说中午再来做饭,就走回去。

院门关上,有栓才松一口气坐起来。把身上的被子拿开,热死个人。有财有贝在屋里陪有栓,有栓对着有财有贝说心事:“不是俺装病要让俺姐担心,凌大哥一出去就是几天不回来,他兴许不是看病,是去修东西去了。俺不能让他去,修好他们就走了。”

拿着大扇子摇的有栓觉得这才舒服得多,刚才捂出来一身的汗,早上听到福妞要起来前,又喝了两大碗热开水。汗是一阵一阵地出。

跷着脚装病的有栓在家里等福妞和凌墨回来,再想着有个啥主意,能让他们都不出门才好。

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黑暗的一个小村里,咿呀开了一扇门。“凌郎中,多谢你。”在这道谢声中,凌墨从门里走出来。身后人还在劝他:“夜深了,我们家虽然破旧,歇一夜再走吧。”

“不了,家里还有事情,我得赶回去。”凌墨自一天都心神不定,觉得家里象是有事情。那田紧挨着几位财主,都是财大气粗的人。会不会有什么呼喝,会不会觉得我们买了这好田心里不服?凌墨决定回去看看。

身后人留不住他,送他走了几步才回来。凌墨自己再走几步,前面有人说话:“那不是郎中?”然后熟悉的身影映入凌墨的眼帘:“小凌,”福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酸酸的。

吃了一惊的凌墨紧走上几步:“出了什么事?”淡淡的星光下,可以看到福妞面上的担心:“有栓病了,发高烧,身上都是汗。”福妞一早出来,沿着凌墨说的几个村子找,找了两天才找到这里,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好心带路的人。

谢过带路的人,凌墨对福妞道:“我就觉得有事情,我正要回去。”天上无月,只有稀稀落落的几颗星星。星光下的两人,可以看到彼此的面容,都觉得很是亲切。

“累不累?”虽然星光淡,凌墨也可以看到福妞的疲倦。福妞强撑着:“不累,你累不累?”走了两天路的福妞只吃了自己带的干粮,喝了点溪水。昨夜也没有睡好,胡乱在一个破庙里打个盹儿,还不敢睡。

凌墨把身上的东西送到福妞背着,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上来吧。”福妞有些犹豫,小凌也累了一天,哪里还能背自己。

“上来咱们早回去,有近路,明天早上就能到家。”凌墨再说一句,身子又酸又软的福妞伏到他背上,凌墨稳稳把她背着往外面走,一面问她:“出来几天了?”

福妞莫明其妙的委屈嗓音:“找了你两天,有栓在家里还不知道怎样?”凌墨也是心紧着,还安慰福妞:“别着急,明天一早咱们就能到家。”

“嗯,我不相信别的医生,还是来找你了。”福妞伏在凌墨背上,才觉得人酸懒得不行,两只手渐往前搂着凌墨的脖子,鼻息沉沉欲入睡梦。

凌墨听到这均匀地呼吸声和背上放松的身子,他一笑没有再说话。走了一会儿,轻轻喊一声:“妞?”没有回答,这妞睡着了。

夜晚的乡村路上不时有小动物窜出来,也可以听到狗吠。没有路灯没有灯笼,只有天边的几点星光提供小小的光泽。

背着福妞的凌墨中途没有歇着,近天明的时候看到村口的大树才松下半口气,就要见到有栓,看看他是什么病。

天边有微云,一点点的蒙蒙亮光出来,和尚流连不肯走的夜空纠缠着煞是好看。凌墨负在身后的手,自然地往上抬,拍拍福妞的屁股:“看启明星。”

背着的人姿势再抬手,只能拍到柔软的一声。拍到手里,凌墨才失笑一下,哥成了不检点的人。既不是刚懂事的少年人,也不是随便孟浪的人。凌墨过了一会儿,还是想再拍一下。从村口到家里的路上,凌花花苦思一下福妞的罪状,欺负哥多少回了。他抬起手在那柔软的地方又拍一下,这一下子把福妞拍醒了。

睡得香甜的福妞抬起睡眼:“嗯,到了哪里?”一眼看到家里的竹子墙和大红门就在眼前,福妞高兴地喊了两声:“有栓,俺回来了,小凌也回来了。”

门是从里面栓上的,四婶出来开的门,这两天是她陪着有栓在睡。福妞感激地道过谢,拉着凌墨就往屋里去。

屋里的有栓在这一会儿功夫刚把一大碗热水喝下去,烫得舌头麻着睡到炕上,凌墨和福妞一起进来。时间是刚刚好。

凌墨坐下来,摸摸有栓的额头,有汗而且温度象是不低,再看他的脸也是通红。天热出汗的人多是脸红的。再看到旁边放着一个大碗,在窗户透进来的晨光中,碗上有几丝若有若无的热气。

心里明白不少的凌墨给有栓号过脉,看着他睁着眼睛对着自己看,两个人交换一个眼色,凌墨一笑,对福妞道:“你去做饭,煮点稀粥给有栓吃。”

把福妞打发出去,屋里只有凌墨和有栓两个人,凌墨道:“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对我说?”

明白被识破的有栓坐起来,把被子先掀开,嘴里道:“热死我了。”凌墨看着好笑,掏出帕子给他擦汗:“你想我了?”

“想你了,”有栓这两天打好一肚子的腹稿,正要说听到外面叫门,是二汉来牵牛去田里。往窗外看着二汉牵牛走的有栓这才说出来:“不让你和俺姐走,不让你去修东西。以后你去行医我也去,我可以帮你拿东西。”

晨曦更多的照进屋里,凌墨不能说不感动。原来有栓为这样的心结装病。看看炕头的大碗,凌墨突然好笑起来:“有没有烫到舌头?”有栓伸出舌头来:“现在还发麻。”然后磨着凌墨:“你不喜欢俺姐?那你喜欢谁?还有比俺姐更好的人吗?你还帮着买了田,担不担心她嫁别人?”

“有栓,让你上学不是让你学这些聪明。”凌墨只是想笑,这就是有栓上学的成绩,口才用到这上面去了。

有栓垂下头坐在炕上:“可你们还不成亲?”凌墨不知道对这个孩子该如何说,只能笑看着他,拉郎配也没有这样的吧。

福妞煮好粥端进来,看到有栓好端端坐着,福妞一愣之下,对着凌墨佩服地看过去,然后才觉得不对。

面对端着粥进来的福妞,还有微笑的凌墨。有栓放声大哭:“要成亲,你们要成亲才行。”福妞愣在当地,凌墨呆坐在旁边。只有有财和有贝还和平时一样,在屋里跑着来去,不时仰起头看看还在哭的有栓。

“好了好了,有栓,你从来没有这么不听话过。”福妞虽然很想板脸,却忍俊不禁只想笑。有栓威胁:“我对四婶说了,给你们请媒婆,你们要成亲,几时成亲,说个日子出来?”

别人家里逼婚应该是长辈,这家里带婚却是晚辈。福妞和凌墨在有栓的逼迫下,只是笑着推脱:“明年,明年再说。”

“明年不行,就今年,”有栓自己一口定下来。福妞对着凌墨使眼色,凌墨手端着下巴打量福妞:“你野性,不象个姑娘,你先改好了我再考虑。”

福妞立即是笑脸:“那是那是,我一身毛病,容我慢慢的改。”有栓不服气:“谁说的,俺姐就没毛病。”

然后该福妞看凌墨,是上下挑剔的眼光:“个子太高,脸又太白,吃得太多,干得太少。”有栓瞪大眼睛:“姐,你不是说先收房?先收也行。”

先收房?凌墨也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福妞笑哈哈:“哈哈,这也是哄有栓高兴对不对,所谓先收房,你不是已经在家里有房了,几时我心情好,我去临幸你。”说完,福妞逃到外面去,凌墨是深思地看着这妞的背影,对有栓露出笑容:“有栓,你告诉我你姐还说了啥?”

“她说喜欢你,说你要是不和她成亲,她就不给你名分。”有栓胡扯一通,凌墨嘿嘿笑:“你们姐弟俩个,我应该相信谁呢?”当然谁也不信的最好。

今年星光灿烂,有栓睡着以后。屋后的水塘旁边,坐着福妞和凌墨。一个凉榻摆在荷叶旁,几天不见,小荷长了不少。凉榻上摆着酒菜,福妞和凌墨正在伸手指比输赢。

玩了一会儿,福妞好笑起来:“这主意,亏他怎么想出来。”凌墨附合:“有栓以后能当状元,看看这聪明。”两个人嘻嘻而笑,装病逼着人成亲,就是没有装成功。

白天的笑闹过去,凌墨不放在心上,反而问福妞:“你知道收房要给什么东西吗?”福妞眨眨眼睛:“你值什么?”

“凤冠霞帔,金珠玛瑙,”

福妞打断:“停!你以为你是皇后吗?”福妞慢吞吞问出来。凌墨嘿嘿:“那就看你眼光了,不过我不是当西宫的吗?”凌墨诧异把酒端起来喝光:“倒酒,快给本宫倒酒。”

“嘘,小声些!在这里说这个,让人听到要杀头的。”福妞忍住笑,小凌难道喝多了。看凌墨目光还是清醒,眼望北斗只是深深。他也想家了!

这思乡情绪勾起福妞的情绪来,然后两个人一起想到有栓,同时露出笑容来,明天同有栓还要缠上一回才行。

两个大人和有栓的斗法一直持续了一个月,最后有栓是气急败坏地变成牛皮糖,这事情不了了之。一说起亲事,福妞就哈哈:“大女子何患无夫?”凌墨则是皱眉:“你姐么,我再想想。”

福妞照常去山里,不过是七天才去一回。每进一回山林,福妞都要为村里人的愚昧挽息,他们都不敢来,害得姐也有损失,不敢大模大样的进山林。

独乐乐虽然好,在姐心里,还是众乐乐比较好。

心中一动,福妞想到缠着自己和凌墨结婚的有栓,露出玩味的笑容。凌花花在家里越来越重要,这算是众乐乐吗?

虽然这么想,福妞暂时也没成亲的想法。嗯,她摸着下巴,想当然,姐要成亲,凌花花敢说半个不字?

不过,姐没想过。

晚上回来,一家人用过晚饭,各自回屋。凌墨门一开,看过医书看小说,有些口渴,出来找水喝。从福妞和有栓窗户下面过,听到里面有争执声。

凌墨帅气的摆个姿势,月下对着倒影欣赏一下,哥这人才,有栓太有眼光。没有哥当姐夫,这妞还不让人骗光光。

他咧开嘴笑,福妞被人骗光光是什么样子?

正在自己得意,一句话从窗户缝里飘出来,是福妞的:“要是和他成亲,以后怎么问他要房钱,怎么使唤他干活,怎么保证他不红杏出墙?”

凌花花为最后一句有得色,哥这种人才,说红杏就红杏了……等等,不成亲的原因,是怕没有不给房钱?

房里,有栓瞪得眼睛多大,就差来上一句反问:“是吗?”福妞卖力地还在解说:“有栓,你想想,不成亲,算多一个长工。”

“成过亲呢?”有栓鼓起嘴,油灯光打在他面上,看上去十分可爱。福妞打个哈哈:“一切钱都没有,而且不干活的人!”

有栓为凌墨说话:“才不会!”偷听的凌墨翘一翘大拇指,暗暗道:“明天给有栓煮两个鸡蛋吃!”

再想一想,把福妞的那个给有栓就行了,免得多浪费一个鸡蛋。

福妞没想到“长工”凌墨正打算克扣她明天的口粮,还是嘿嘿笑:“有栓,你没有成过亲,你不知道男人一成过亲,就不是东西!”

“那我呢?我以后也不成亲了吧?”有栓太信福妞,一听赶快害怕的接上话。凌墨在外面无声无息的笑着,看你这妞怎么圆过来?

福妞轻轻松松地道:“你不一样,有栓,你是个好孩子,小凌是个……算了,睡觉吧!”油灯被吹灭,黑暗中有栓不情愿地道:“姐,俺是想为你把凌大哥定下来,要是凌大哥被人定走,家里不就少一个长工?”

凌墨在外面,差点一头撞到墙上。对着又大又圆的月亮洒泪:“长工?”小凌泪奔而回,水也不用喝了,就没听到姐弟两个人下面的话。

“长工,对啊,让他签个卖身吧?”福妞一听就眼睛发亮。找一找屋里还有别的发亮,福妞道:“怎么有贝又在屋里?”

有栓嘻嘻一笑:“有财在院子里就行。姐,凌大哥在你心里是长工,姐,你难道不怕少了他?在我心里,他是凌大哥,又是家里的重要人。”

“只要不是一家之主,就让他靠边儿站,明天签卖身契吧?”福妞脑子里银子乱飞,能挣钱的小凌不可放过。

有栓眼睛也亮了:“好,明天我写好,姐,你拿给凌大哥签。”

第二天,一张契约写好,福妞去找凌墨,倒也坦白:“这是有栓写的,他现在学问大,繁体字,这几个,我看不懂。”

凌墨接过来,快要风中凌乱,上面写着:“一,凌大哥永远不走,要成亲,只能和姐成亲。如有违反,执行第二条。

二,姓名,凌墨,家住本村本院厨房旁边的厢房里。所有人,福妞。”

福妞在旁边坏笑,送上笔:“有栓说,在这里你先写个名字。”虽然看不懂,也知道这契约只对福妞有利。

凌墨正看倒着看,左看再翻个方向在右边看,一咧嘴:“让我签这长工条约,你也得给我签一个,免得以后你没完没了使唤我,我被你欺负。”

毛笔对着凌墨脑袋打去,凌墨让开,一脸大惊失色:“你不敢写,知道自己不学无术?”福妞不服软:“你写,我让有栓来看过再签。”

片刻,又一张纸送到有栓面前,字字皆繁体。有栓笑眯眯看着,头一句开始:“一,有栓要保密。二,姓名,凌墨,本村本院厨房旁边的厢房人,愿意一生一世使唤你姐,欺负你姐,如果有栓有好几个姐姐,也笑纳了。”

有栓很乐,对于这种变相的契约很满意,主动把笔给福妞:“姐,你写上你的名字。”面对有栓黑亮期待的眼睛,福妞心里软了:“好吧。”

两张契约分别送到凌墨和福妞手里,凌墨在厢房里舒了一口气,这下子有栓可以放心了。福妞正在对有栓邀功:“你以后可以放心了。”

有栓大为点头,笑得合不拢嘴:“嗯。!”他亲手把契约收起来,放入上锁的匣子里,把匣子锁在柜子里,把柜子外面再上两道锁,用手拍拍,小脸儿上全是满意:“行了!俺看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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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种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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