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过失杀人
眼看要结束边境小城的异国生活，回到家乡读大学，六年同窗之情，金榜题名之幸，自然要聚而喝之。
甚少喝酒的狄修文，不知为何酩酊大醉。
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条污浊的巷子里，满身是血，手边有把血淋淋的刀，躺着一个浑身污垢的血人。
刚要起身，警笛大作，警署将他抓了起来，指控杀人罪。
人证物证俱在，事实不容置疑。
可狄修文只记得跟一帮同学在酒吧喝酒，微觉头晕去厕所，之后的事情全无印象。
杀人的全过程被监控完整地录了下来，无奈只得认罪。
由于案子发生在他国，诸事不顺。
平时不声不响的奶奶，找来了国内著名的律师做了辩护。
几番较量下来，判了过失杀人，蹲监12年。
东南亚的监狱，低矮溽热。
入狱之前，见到穿着囚服剃了光头的狄修文，奶奶并未哭泣，只一次说了两个玄机——无几、合一。
狄修文生平第一次剃了光头，处于人生低谷，全无心情听这家传的训诫。
奶奶叹了口气道“咱们家几百年守着这训诫，是宿命也是诅咒。凡是命运顺畅的，只有小成，修身齐家而已；但凡际遇坎坷的，往往会有大成，具降龙伏虎之威。你现在这样，未必不是际遇，不要气馁堕落。只要记住：顺其自然，为而不争；无名、无本、无己，玄气、悟道、合一。剩下的，靠你自己，也看机缘了。”
奶奶又逼着垂头丧气的狄修文重复了刚才的20字，确定他记牢了，叹了口气道“从小都骨骼清奇、灵台明净。哎，你们都会有大出息的。”
奶奶说对了。
东南亚的牢房，是地狱，也是火场。
狄修文果然际遇非凡，凤凰涅槃。
因表现出色，屡获减刑，刑期从12年减到8年。
出狱那天，监狱铁门关上的那一刻，狄修文的心莫名抖了一下。
这低矮阴森的监狱，给他带来的羞辱，痛苦，涅槃，伤口，都在刹那间凝聚成一块石头，深深地坠在心里。
阴沉的天空，远处的山峦渐渐被雾气遮蔽。积累了八年的怒气逐渐散落在这青山阴霾之中。
算了，毕竟杀了人，八年的牢狱是应有的惩罚。经历了黑暗，从少年成长为男人，获得了新的力量，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以后的生活，顺气自然地走下去吧。
狄修文骨子里的性格，随着重新步入社会的这一瞬间，将在牢里积累的戾气基本化尽。
奶奶没有来接他。
一个当地的邻居，受奶奶委托，开车将他载回了国内的县城，帮他买了长途车票，辗转回到故乡。
狄修文的记忆里，这是奶奶第一次哭。即便是他被抓，判刑到后来的探监，奶奶始终冷静端庄，脸上带着些许伤心，偶尔有些愤恨，却从未掉泪。
看到孙子出狱归来，奶奶却哭了。
狄修文心中难过，跪在奶奶脚下，哭得说不出话来。
奶奶扶他起来，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要哭，等她去世的时候再哭再跪。
奶奶又说，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做错了事就改，坐过牢不怕，出来好好做人做事，怕的是从此堕落下去。
狄修文悲戚间，并未察觉奶奶搀扶他时，品量了他功夫的进益，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奶奶温柔地看了狄修文半响，点头说“我能看出来，你的玄气贯通，必然是在里头有不凡的际遇。故老相传的说法是不错的。里头的事，你不必跟我说，出来了就好。今后，尽量别出手，别用功夫赚钱张扬。咱们身上这些东西，一旦让人知道了，后患无穷，安稳日子怕是没有了。千万别让人知道你的功夫。”
奶奶忽然出神地望着门外云卷云舒，叹了口气道“哎，有些事是躲不过去的。顺其自然，为而不争吧。你身上的功夫，迟早是要露出来的，别为了藏着刻意吃亏就行。”
对当初狄修文杀人的案子，奶奶心里有个巨大的疑问。“玄气”能激发自身潜力，感官极度灵敏，对外界反应有极快的速度。
这种能力让练功的人对酒精代谢极快，没有醉酒的可能。无奈警方证据确凿，视频明明白白地放在那里。
奶奶虽有疑问，可拿不出确凿的证据。
这八年，奶奶动用了所有资源，查了一遍，心里大致明了，这案子是针对狄修文的一个巨大阴谋，甚至是家庭巨大的博弈。
现在，面对重新踏入社会的孙子，奶奶不打算说出家世来历和各种纠葛，怕他再惹出事端来，更怕招来更大的灾难。
毕竟，孙子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牢狱之灾八年，狄修文经历了磨难，心智成熟了很多，更遇人指点，明白了自小奶奶逼着自己感受水流呼吸、描画线条变化，是一种高深的功夫。
相比八年前，此刻的他能听出奶奶的话大有深意，似乎更有难言之隐。
他不再是那个不停追问的少年，知道奶奶心中自有故事，该说的时候一定会告诉自己，更明白很多东西不能再靠奶奶指点，应该自己寻找和感悟。
奶奶苍老了许多，狄修文心里难过，打定主意和过去一刀两断，老老实实找个工作，过上自在的生活。
奶奶该享享清福，安度晚年了。
出狱之前，狱友们和狄修文聊过今后的打算。
这些年，他凭着敏锐的感官和“玄气”的突破，从刚入狱时被欺凌的小白兔，变成了森林里无所畏惧的野兽。
狱友们混迹江湖多年，个个都是识货的，知道以他的身手，出去后必定有一片天地，纷纷招揽。
有要给外头大哥带话推荐的，有让他招揽小弟自己混的，有出主意让他做保镖的，还有说靠着功夫做生意赚大钱的。
狄修文入狱前的生活只是练功读书，简单地如同白开水，对狱友们嘴里的混社会的灯红酒绿、兄弟热血、江湖恩怨全无共鸣。
他都一笑了之，只想出去安安稳稳地过自在日子，顺其自然地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