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令桔乐终生难忘的生日宴
童湖挽起裤腿,跳进咕哝湖里,湖水变浅,刚淹没她的膝盖。大雨过后,水面会上涨至她的耳根。记得曾有三个失意绝望的人在雨后投入湖中,可没能如愿,都被妖精所救。
童湖手脚并用,打出激荡的水花,一浪比一浪高,“人心为何如此狠毒?”
好一会儿,湖水终于不再受折磨,童湖也渐趋平静下来。
“因为人是自己的掘墓人。人太傻了,做了很多事最终都只是让自己快点跳进去。”
这话吓了她一跳。
她怎么忘了湖边有一个终年坐着不动的塑像。
“抱歉。”肯定惊扰了诱饵下将要上钩的鱼虾,“我忘了您在这儿。”
童湖走远了一些,网子里已经捡了满满一袋田螺,今日收获颇丰。
她上了岸,默默走到蓑笠翁的身后,鱼篓里什么都没有。她突然想邀请他来参加桔乐的生日宴,可不敢开口。
蓑笠翁已发现童湖在身旁,仍旧一动不动。
他并没有戴蓑笠啦,童湖看他形单影只太孤独,想起了两句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所以叫他“蓑笠翁”。
童湖去了对面的吉他小屋。江帆姐姐没有那么让人生畏,虽然她也不怎么和镇上的人交流。她和蓑笠翁都是外来人员,蓑笠翁大概来了一年,江帆姐半年前搬来的。
——他们肯定有某种联系。
童湖和江帆在市中心的孤儿院碰过面,童湖是义工,江帆负责给孩子们提供一周两次的新鲜面包。面包都是她亲手做的,童湖尝过,她们见面的时候会点头致意,说过一两句话,童湖称赞她做的面包很好吃,她一辈子都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江帆对她表示过感谢。
这是真心话,她没必要恭维她。
童湖走进了吉他小屋。
小屋装潢成咖啡色,播着古典乐,墙上描有现代画,还有一个空间摆放了乐队所用的诸如吉他、贝斯和架子鼓之类的乐器。这是童湖喜欢的格调。
江帆正在揉面粉。
主动向人求助,对童湖而言有些困难。她不得不开口,只有江帆的蛋糕才能最终让这场生日宴令桔乐永生难忘。
玻璃柜里居然有一块现成的生日蛋糕,白色的奶油亮堂堂的,上面的图案好生可爱。
童湖还没有说话,江帆已经把蛋糕放在她面前,蛋糕上有桔乐的名字。
“这是送给桔乐的。今天是他的生日,希望他喜欢,劳烦童湖妹妹送去。”
童湖的鼻子一下子泛了酸,九岁那年,她以为自己已哭干了一生的眼泪。
“谢谢你,江帆姐。今天中午,请你来马家吃午饭,我们一起给桔乐过生日。这蛋糕,还是你到时候送过来吧。”
童湖突然充满了勇气,走去湖边对蓑笠翁说:“中午有空吗,今天是桔乐的生日,能邀请你来吃午饭吗?”
他到底有没有点头?虽然没发声,但不像无动于衷。童湖就当他答应了,那块生日蛋糕已经冲淡了心中的寒意。
快到正午,饭桌上已摆满了九菜一汤。桔乐请童湖再炒一道绿色青菜。童湖有些担心,若是生日宴只有他们俩加天鹅的话就太尴尬了。
桔乐也邀请了一些朋友,他从昨晚就已在盘算会收到什么礼物,直到现在还无人来访。
大门终于咚咚响了几声,桔乐跑去开门时,门口空无一人。地上搁了两封信。桔乐只认得几个字,童湖拆开看,两封信写了相似的内容,大概意思是:
你让我骑你家的桔宝,我很开心。但是你太捣乱了,名声不好,还把小小孩绑在树上,我的父母不让我和你玩,也不让我来你的生日宴,他们说你父亲是被你气跑的。我想我们成不了朋友,真不好意思。
“姐姐,他们写了什么?”
“他们说今天要去亲戚家,来不了,希望你别介意。”
桔乐无奈地摊了摊手。
第二位客人是妖精,化名“米青”,顶着一丛茅草。
“你就没想过打理一下你的头发吗?”
“没有。”
就是这么干脆爽快,妖精从不在发型上纠结,不管童湖和大力怎样笑他,他也毫不在意,我行我素。
桔乐很喜欢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妖精本尊,妖精却早就对桔乐的名头耳熟能详。
妖精变了很多魔术,双手一挥,成千上万个七彩的泡泡在各个房间里飞舞。桔乐不信,他检视了每个房间,无一落下。
“楼上的房间肯定没有。”桔乐跑上了楼梯。
跟着江帆和蓑笠翁也一前一后地来了,带着生日蛋糕和烤熟的鲇鱼。
屋子里充满了香气。
桔乐在楼上大叫,“这里也有泡泡。”
童湖招呼大家落座,她感觉到江帆和蓑笠翁之间的气氛很微妙,蓑笠翁虽然满脸胡子几乎看不清长什么样,可他还是想要把整张脸蒙起来。
天鹅从窗口飞了进来,背上驼有超大的礼品盒,一看即知:半吊子发明家大力的礼物驾到。
桔乐极其兴奋,盒子一打开,是个超酷的模型火车,还有铁轨。童湖照着说明书将盘旋的铁轨铺在饭桌上,把火车搭上轨道,终点对准桔乐,按动了开关。
火车响了起来,车头还喷着白气,等火车转了几个无聊的圈,终于行驶到终点时,车尾巴升起了一个热气球,载着礼物,桔乐差点跳起来,拆开包装纸之后,见到的是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喷壶,壶中是纯白的水。
“华而不实。”童湖鄙夷地说道。
天鹅把大力对她说的话转陈给童湖。
童湖对桔乐说:“大力叫你用喷壶朝我的脸轻轻喷一下。”搞什么鬼?
桔乐照做,只不过喷了小小一滴,童湖的整张脸立即变成了一块漆黑的煤炭。桔乐和天鹅已经笑喷在地,妖精嘴角扬了一下。江帆和蓑笠翁没多大的变化。
电话声响得及时,童湖对着听筒骂了几句。
也只有大力才有这个本事可以让内敛的童湖毫不客气。
“……是你?”
电话那头是贺千羽,他叫童湖回家吃午餐,还说这是童太太的意思。
再怎么讲,这电话也不该由他来拨。
——对我那样凶狠,转眼叫我和她同桌用餐,童太太真是个巫婆吗?
童湖刚挂下听筒,铃声又响了。按下免提键,所有人都听到了大力的狂笑。
桔乐一向很喜欢大力,一大一小脾性相投,桔乐对他不能来生日宴感到失望,不过,他送的礼物,桔乐是极为钟爱的,已经盘算了好几个整人的念头。
大力和其余人一起唱了生日歌,桔乐许了愿吹了蜡烛后。大力提议大家都讲一个自己的心愿或是说一说想讲的话。
“我先说吧。”大力又笑了几声,“希望天下所有的有钱人通通死光!”
一时间,大家都看向听筒。童湖摘下了大力送给她的隐形眼镜,这是他最近的发明,能治近视,戴着有些难受,镜片泛着绿光,还有一个作用,能在漆黑的晚上当电筒用。
天鹅对她说过,“戴着那眼镜,时不时眼睛变得碧绿透亮,有些骇人。”
童湖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早起来,心情就很沉闷,觉得生活没有意思,提不起劲。心里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有一天早上,起床时,我居然对自己说:努力,加油。这是不自觉冒出来的话。很奇怪,那一天我过得很充实。从此,我就经常这样自我暗示,发现生活轻松容易多了。你呢?”她问妖精。
童湖说完,脸上的黑色消失了。
妖精说:“希望完成我要做的事。”
妖精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三百多年,还差三件案子就完成任务,到时候就能返回他的国度了。他不是能手,三百年才查清九十七件冤案,童湖和大力帮了他七件。
妖精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返回自己的国度。自打童湖知道妖精的心愿时起,她就下定决心,不管付出多大的努力和辛苦,一定要帮妖精将心愿达成。
江帆和蓑笠翁没什么要说的。他们的愿望只能收藏在心里或者带进坟墓。
桔乐虽然许了愿,仍再说了一遍:“希望爸爸不要怪我,今天能回家来。”
妖精打开礼盒,他送桔乐的礼物竟然是天水莲。
“如果没有了房子,这是最后的栖息地。”
童湖很想问妖精,“酒来了,怎么办?”
桔乐艰难地吃完了一盘青菜,大家都明白小孩子讨厌吃蔬菜。
他说:“爸爸走那天做了青菜让我吃,我就不吃,还发了脾气跑出去。爸爸到处找我,其实我藏在花丛里。爸爸说,他有事一定要走了,可几个月了,还没回来。”
妖精说:“吃个青菜而已,用得着跑出去吗?”
桔乐说:“爸爸要把桔宝卖了,我真正气的是这个。不过,爸爸说,桔宝会在我生日的时候回来。我知道,桔宝不会回来,爸爸也不再回来了。”
桔乐说完,趴在桌子上哇哇地哭了起来。
桔乐肯定不会忘记七岁的这个生日,这完全和童湖的想法背离。
不管为他做什么,只要他的父亲不会来,他就不会真正的快乐。
可他终究会知道父亲的死讯,这漫长的等待如何煎熬下去?
每一个人成长的日子,都免不了烦恼,若生活中时不时有一些甜蜜的事情发生,就会冲淡一些成长的烦恼。
人总要有一些值得回味的事。
就像童湖七岁生日时,贺千羽给她送来了浓香爽口的熟食,教会她筷子的正确用法,每年被家人遗忘的生日时间,在这个最重要的日子也难免被打骂,只要回忆起这段往事,这段往事都能成为最好的药膏涂抹在新伤旧患上。
桔乐的烦恼日子到来时,希望他能回想起这一天的快乐——回想起,大家精心为他营造的甜蜜回忆。
想起,曾经有一些人为他的快乐这么地努力过,希望他不要太过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