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保密
陆万里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如今是个十来岁的娃子。可是，让他一个活过几十年的人，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哥，他真的有些开不了口。
好在那小伙子也没有纠结这个，依旧怏怏的看着陆万里：“你谁家孩子？找我干什么？”
陆万里下意识就睁大了眼睛：“你就是耿长水？”
“嗯。”
“我是陆家村来的，我叫陆万里。我有柴火，你要不要？”
那小伙子听见柴火二字，顿时就像打了鸡血：“在哪儿？”
陆万里道：“在陆家村。”
耿长水二话没说，拍了拍车板：“上来，带我去拉。”
陆万里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顺利到他反而有些迟疑了：“我那柴火是要收钱的。”
耿长水望着他：“你看我像是差钱的人吗？不过咱可说好了。你要是敢耍我，我可不饶你。”
陆万里仍旧不放心：“那你给我多少钱？”
“一车三块。”
“哥……”院子里的女娃闻言十分生气的吼了一声：“别人家都是一车两块五，咱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你动动嘴皮子就扔了五毛。”
陆万里这才知道，那女孩儿竟然就是耿长水的妹子。不用说，她之前说不知道耿长水这个人，是骗陆万里的。
乡下孩子普遍单纯的像一张白纸，这女娃子显然心眼儿比一般孩子多得多。
耿长水瞪起眼睛，十分愠怒的看着那女孩：“你知道个啥。我今天跑了一天，连跟柴火毛都没抢着。要是耽误了咱家开窑，咱爹揍我的时候你扛着啊？”
那女娃反唇相讥：“凭什么？挣了钱是给你娶媳妇，又不是给我娶媳妇。”
耿长水瞪着她：“我要是娶不上媳妇，就把你卖了换个媳妇回来。”
“你敢？贩卖妇女儿童犯法。”
“我不跟你扯，边儿待着去。”耿长水显然吵不过那女娃子，继而转了话头，向陆万里一甩头：“上车，咱拉柴火去。好男不和女斗，咱不搭理那丫头片子。”
陆万里从善如流爬上板车，却仍然有些不放心：“咱可说好是三块。”
耿长水一边调转车头，一片道：“放心，男子汉讲话，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吐口唾沫能砸个坑。”
板车虽然慢，但是比起步行可快多了。夏日天又长，等陆万里带着耿长水到了山脚下的柴火垛前时，正好是傍晚时分，一天里最凉快的时候，正好干活儿。
耿长水长得高大，干活儿十分利索。很快就把柴火装好。陆万里帮他收上捆柴火的大绳。他就从兜里掏出三块钱，递给了陆万里：“你可数好了，过后要是少了找后帐，我可是不认的。这叫一手钱一手货，两清。”
三块钱，就三张纸票子，陆万里又不是傻子，哪里用得着去数？
他把钱装进短裤的口袋里，望着耿长水眯着眼睛，歪着脑袋道：“数清了，保险不找你后帐。”
耿长水就要走。陆万里忽然想起什么：“长水叔，今天你来拉柴火这事，能不和别人说，就不要和别人说了。”
耿长水回过头来，望着眼前这个大脑袋、细脖子，顶着几根黄毛的小子，顿时就笑了：“你小子还挺鬼，心眼儿比我还多。我都没想起这档子事来，你倒是提醒了我。
今天我可是让那帮老小子气得不轻。他们看我年轻，不把我放在眼里。合起伙儿来让我整不到柴火。我自然不能告诉他们你这里有。我气死他们。”
但其实，陆万里想的并不是这个，他只是想独家买卖做久一些，多赚一些钱。要是被人知道了这柴火能卖钱，以他姐儿仨这孱弱的样子，别人吃肉他们连汤都喝不上。
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耿长水保守这个秘密就行。
他望着耿长水：“叔，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耿长水道：“那要看你什么时候再能凑够这么多柴火？”
“后天，行不？”
“行。”
“那咱还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在这里见。”
“没问题。”
陆万里回到破草屋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昨天一顿兔子肉，足足顶了一天。他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之所以让耿长水后天来，是因为他盘算着，明天首要任务得去乡上买点儿粮食。
母亲离家出走之后，姐儿仨就靠在四周村民的田地里，寻摸到什么就拿什么填肚子。这总归不是个办法。
三块钱在九十年代初期，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那会儿猪肉才块把钱一斤，一块钱能卖三斤鸡蛋，五斤面粉。一个正式工，一个月也才开百十块钱而已。
第二天，陆万里起了个大早去乡上，到了那里，大洼子乡唯一个供销社还没有开门呢。公家单位就这样，早八晚五，差一分钟不开门，差一分钟就关门。
早起凉快，陆万里连日来又累又饿，身体十分的虚弱，躺在供销社高高的台阶上，迷迷糊糊的就要睡过去。
忽听有人喊他：“你是谁家孩子，怎么在这里睡觉？”
陆万里睁开惺忪的眼睛，好不容易看清眼前的人，顿时就愣住了。这人他认识。姓冯。因为满脸麻坑，都叫他冯大麻子。
不过他之所以出名并不是因为他满脸的麻子，而是因为他有个疯闺女。冯大麻子一辈子就那一个闺女，宝贝的跟眼珠子一样。原来那闺女也不疯，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就疯了。最后吊死在自家的门框上。
冯大麻子自此消沉，后来靠吃救济为生。人也昏昏沉沉，邋里邋遢的。
不过，此时的冯大麻子正当壮年，连那脸上的麻坑都泛着油亮的酱紫色。陆万里唤了他一声：“冯叔。”
冯大麻子顿时就笑了：“我不认识你，你倒是认识我。说说，你是谁家孩子？”
陆万里如实道：“我是陆家村的，我爹叫陆大栓。”
“知道，知道。你爹可是有了名的大孝子。”他嘴里虽然说着好话，可那表情明显的不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