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五章 保大人,一定要
滴滴滴——原来,有时候人的痛苦真的是在不断的翻倍。犹如赌桌上的赌注,没有最大,只有更大。
第一次将乔绵送进抢救室的时候,陆亭川坐在门外焦急的等待,那一刻,他以为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直到此时此刻,他的挚爱,他这一生最亏欠的女人,再一次进了急救室,而她的腹中,还有她已为他悄然孕育五月的孩子。
她那么辛苦,为了什么?九死一生,又是为了什么?那孩子在她腹中,分明让她饱受折磨,可她一次次坚持下来,无论受了再沉重的打击,都不吭一声的咬牙面对。又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给他这样的男人,生一个孩子么。可在他面临危险时,即使娇柔如她,又哪来的恐惧害怕?在孩子与挚爱的男人面前,明知可能会面对失去骨肉之痛,依旧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
陆亭川的心,犹如被冰冷的刺刀刺进血肉,刀尖在滚烫的心脏里翻滚搅动,冷气阵阵钻入心底,随后一直往上游走,来到他的大脑皮层,已经不痛了,痛的麻木了,可还是会有窒息、紧张、垂死挣扎的感觉,在不断入侵他的皮肤、血液。
他站在急救室外,脸上的神色如同世间最沉默肃穆的肖像,任谁看了心中都会不自觉涌起一阵感伤。他一身黑衣,本来崭新的黑色新郎西装此时就像染上了许许多多的灰白落寞,袖口与领口都露出洁白的衬衫,可那些洁白上,还有星星点点鲜红的血迹。
这些,全是乔绵的。他刚刚抱着她冲进医院,她一身圣洁的婚纱早已凌乱的不成样子,她的鲜血就像源源不断的泉水,不断从下身渗漏而出。她的血,都快关不上了。
陆亭川回想起这一幕,那种无力悲凉的感觉瞬间便从脚趾升上头顶,他感觉自己忽然就从最温暖的世间跌入寒冷的冰窖。
前一刻,他们还在婚礼的台上宣读最完美幸福的誓言,虽然那些誓言对他与乔绵而言不过是一记白纸,什么都算不上,他们的心已经紧紧相依,无需用这些东西来证明。
可现在,她却在他身边倒下,他看着她倒下。
夜里,医院如此寂静悲凉。陆亭川望着窗外的夜景,那些五光十色的灯,那远处灰蓝的天际,这一切似乎都在远离,不断远离。都与他无关了。
他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抬起僵硬沉重的双腿,再度转身,望着前方门上鲜红的不断跳动闪烁的红灯,它就像一个报时器,又像一个被血染红的石锤,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的在陆亭川的心上用力的,狠狠的砸着。
已经砸出一个血窟窿了。
于是陆亭川那握紧的,冰冷的毫无知觉的拳头忽然朝身后猛地一挥,就砸在了身后那堵如同婚纱一般洁白的墙壁上。
可惜,还是感觉不到痛。那颗心,已经因为乔绵而麻木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脑已经眩晕了,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力,甚至已经不受控制的去幻想了许多不好的结果,陆亭川想,若乔绵出了什么事,那他也马上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无论生死,无论福祸,他总会与她相依,一定的,一定相依。
-
“孩子已经没了胎心,现在需要立刻进行引产。请你在同意书上签字。”医生的话犹如千斤巨石,朝陆亭川滚滚而来,随后在他那原本就已经被砸出血窟窿的心上,再次用力给了一击。他的心,已经破碎不堪。
陆亭川接过护士手上的同意书,那几页苍白的,单薄的纸张,就像乔绵此前的脸色一般惨白,让人都不敢用力去碰,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它戳破。
他握住黑色的中性笔,细细的笔杆在他粗糙宽厚的手掌里显得如此瘦弱,他垂下眼眸,那两只黑又深邃的眼,紧紧盯着纸张,可他什么都看不进去。
陆亭川用笔尖在纸上轻轻划着,从开头到末尾,然后他找到自己应该签字的地方,用力又克制的在家属签字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陆亭川,三个字,他第一次写的这么艰难钝涩。
医生眼神里透露出焦急与无奈,他见陆亭川已经签完同意书,语气更加急促:“家属已经同意。我们将立刻进行接下来的手术。孩子已经没了,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李医生此刻的眼神又变得非常沉重。
旁边的小护士小心翼翼将同意书收好,站在一旁也用一种五味杂陈的眼神看着陆亭川瘦削的脸。
但陆亭川只是轻轻摇摇头,然后他的语气变得很轻很轻,“医生。孩子不重要,请你一定将大人保下来,一定。拜托你了。”他虽然语气很轻,却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
李医生很深很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点点头,“我们一定尽力。请你放心。”随后医护人员都转身进了急救室,继续他们对乔绵的抢救工作。
看着那扇门,如同人生一样,刚刚那扇门打开了,他们着急的冲出来,让陆亭川做出选择,在得到选择后,他们拿着那个结果,又迅速的转身离去。然后,那扇门又重新关上了。
开开合合,开开合合,选择与结果,结果与选择。陆亭川跌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眼泪终于湿了眼眶,一点一滴砸在了手上。
与此同时,他忽然想起回来后还未去见乔川。只不过还未来得及去见,乔绵就已经进了急救室。而乔川房里的值班护士也过来找到陆亭川,告诉他乔川在晚上九点左右醒来后,没一会儿就又再度陷入了昏迷,但生命体征并未有太大的波动,目前看来还是比较平稳。而与乔川一同入院的宁安琪情况虽要好一些,但还是因为受了大的刺激,所以目前还在昏睡当中,暂时没有醒来的景象。
陆亭川已经心力交瘁,根本无暇估计乔川与宁安琪。他只是给朱成连发了信息,让他这段时间与刘嫂辛苦一些,多来医院照顾宁安琪与乔川。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很黑了。甚至此前的灰蓝都已经不见了。
陆亭川抬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过了。他忽然脸上扯出一丝苦笑,但因为此前脸又一直僵硬,此时的笑容反而带着痛的感觉。
不知哪些参加他们婚礼仪式的记者们此时此刻又在写着些怎样的言论?是真诚的祝福还是语带嘲讽的文字?陆亭川没有时间看,也不想看。
那些新闻是否爆炸都与他无关。当然,他也知道,老爷子现在一定正在家中把关,怎样的新闻该出世,怎样的应该扼杀,他要求多么严苛。
可那又如何?无论旁人怎样,现在乔绵与他,所受的苦痛一点都没有少。
就如就漫漫黑夜一般,还是需要一点一滴的去过,都是无法控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