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亲爱的云朵小姐
又是一个美好的周末，我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温习功课，反而把自己裹得像一只北极熊：脖子上围着厚厚的围巾，头上戴着大大的帽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对坐在沙发上做着各自事情的三个人说：“那个……我有点事出去了，可能不会很快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吃晚饭。”
“咦？外面刚下过雪呢！朵朵你要去哪里啊？我陪你去好不好？”
正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哼着歌的千歌站起来，一把扯下白色的耳机，雀跃地朝我跑过来。
“那个……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我的视线越过他，落到抬起头来的夜之羽身上。
他手里攥着一本看不清封面的大部头书，正用那种让人心跳加速的眼神望着我。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交错的瞬间，我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又直线上升了。
如果不是有先见之明地用围巾包住了大半张脸，现在我一定惊慌失措地逃跑了。
面对越来越近的千歌，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尽量和他保持足够的距离，拒绝他的语气也更加坚定：“你不要过来了，千歌，我想一个人出去。”
说完，我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千歌受伤的眼神，赶紧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千歌疑惑又委屈的自言自语：“朵朵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好像很怕我的样子？这几天都不肯和我说话了……”
脚步一顿，我有点不忍心，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夜之羽得意的轻笑声，瞬间顾不上安慰千歌，赶紧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朵朵，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门缝里飘出苏辰樱关切的叮嘱。
我伸出手，隔着围巾捂着发烫的脸颊，飞快地关上门。
刚刚过了圣诞节，大街上节日的气氛还没有完全散尽，路边的商店里还摆放着节日期间招揽客人的圣诞老人，甚至连门口写着“圣诞大促销”的牌子都还没有收回去，但是真正出来逛街的人没有几个。
因为昨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现在整个城市都好像被冰封了，鼻间全都是湿冷的空气，道路上厚厚的雪踩上去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在这样的天气出门的人，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就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
而我两种都不是，仅仅只是不想在公寓里待着。
“唉！”
空空荡荡的大街上，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漫无目的地走着。
说起来真是丢脸，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圣诞节那天在天台上被夜之羽莫名其妙吻过之后，我就变得十分不对劲。以前总是平静如水的心，好像一桶被烧开的水，“咕嘟咕嘟”不停地往外冒着泡。
虽然那天夜之羽声称自己只是喝醉加感冒，才会头脑发热做出偷吻的事情，但是，第二天我在走廊里遇到他时，他竟然脸上一红，惊慌失措地跑掉了。
本来就尴尬的事情因为他的反应变得更加尴尬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也像是被他传染了，只要他出现在视野里，我立即就会呼吸急促、满脸发热、浑身滚烫、说话结巴。
时间长了，别说我自己，就连毫不知情的千歌都看出了不对劲，追问我是不是被夜之羽欺负了。
但是想到那天晚上夜之羽莫名其妙发疯的样子，我现在怎么敢再和千歌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相处？甚至连苏辰樱，我都刻意地保持了距离，唯恐触碰到夜之羽的哪根神经，让他又做出什么让人尴尬的事情。
我在公寓里越来越不自在，似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能想起天台上的情形，只要看到夜之羽的身影，立即就会面红耳赤，好像煮熟的虾子一般……
真是……要疯了！
我望着头顶又开始飘起的雪花，脑子里乱得像一团被猫咪扯得乱七八糟的毛线。
苏辰樱没有说错，夜之羽是很好，但是正因为他很好，我才不能轻易地说服自己的心。
在这样纠结的思绪里，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因为我一直躲着千歌，最近千歌的情绪似乎变得非常低落。有好多次我都看到他忧伤地看着我，被我发现时，他又重新换上甜蜜的笑意。
渐渐地，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开始更加注意和他保持距离。
结果，我惊讶地发现，夜之羽再看到我时，竟然不再尴尬地逃跑了，反而喜欢当着千歌的面和我说话，每次都非要看到我脸红得快要冒烟才肯罢休。
我真是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趣味，每次都和苏辰樱无奈地看着他在那里莫名其妙地得意。
于是，我越来越少待在公寓里，总是找借口外出，但是因为没有地方去，只好在附近的商场里乱逛。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竟然会在商场里遇见施小薰。
那一天，我拿到了孤儿院兼职的第一份薪水，心情激动，一个人跑到商场里，想买件打折的羽绒服。刚刚走进去，我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在对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撒娇。
“哥哥……”施小薰拉长了声音，双手晃着那个男人的手臂，“你说好了要陪我逛街，我不准你回去！”
“小薰，我还有重要的工作。你听话，自己看中什么就买，下次哥哥再陪你逛好吗？”
那个男人看起来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灰色的西装，露出天蓝色的衬衣领，看起来庄重又严肃。他的五官虽然和施小薰很像，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即使他此时正对着施小薰宠溺地笑着，眼睛里也没有丝毫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个男人的一瞬间，我就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总觉得那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所以在施小薰发现之前，我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但是还没走出几步，我就听到施小薰惊讶的声音。
“云一朵？”
还是晚了！我在心里哀叹一声，僵硬地转过身，艰难地动了动嘴角：“呵呵……好巧啊！”
“好巧？我看不一定吧！”看到我，施小薰收起了刚才撒娇的表情，画着精致妆容的脸瞬间变得冷淡，殷红的嘴唇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目光和声音都充满了恶意，“我看不是巧，你是在这里兼职打工吧？”
呃……
我是该说是呢？还是该说不是？
如果说是，她会不会现在就把商场的经理叫过来，要求立即开除我？
如果说不是，那我不管怎么解释自己来这里的原因，都免不了要受一次羞辱。
于是，我只好装傻，想着今天有她哥哥在身边，她应该不会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爆发她的大小姐脾气吧？
不过……
为什么我会觉得她那个哥哥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对劲？虽然他还远远地站着，却像是审查货物一样，上上下下地扫视了我无数遍，最后对着我的脸，眼睛里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天啊！我不会是和姓施的天生犯冲吧？
我心里一紧，再也顾不上施小薰，匆匆说道：“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一连串话被我没有一丝停顿地说完，我甚至连施小薰的表情都没看，直接跳上旁边向下走的电梯，离开了。
“她是谁？”
望着那个匆匆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男人走到咬牙切齿的少女身边，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
“云一朵！我们班一个十分让人讨厌的平民！”
少女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根本没发现旁边的男人瞬间变得势在必得的眼神。
“我想，一直困扰我的事情，终于可以解决了。”
男人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宣传总监吗？代言人我有了合适的人选，你去帮我查一个人……”
在少女不满的注视下，男人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毫不犹豫地大步走远。
一个小时后，关于云一朵十几年生平的详细报告就摆在了星漾集团总裁的桌上。高深莫测的男人慢条斯理地翻着图文并茂的报告，最后目光定在一张照片上，那是一张少年和少女的合影，但是他直接忽视了少年的存在，只是紧盯着照片中的少女。
照片应该是偷拍的，因为选的角度只能照到人的侧脸，而且并不清晰。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住少女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并不张扬，也不热烈，但就像是存在于每个人记忆中的青春，恬静、淡雅、清纯到了极点。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蒙尘的明珠，在岁月的长河里静静地散发着光辉，再加上她充满灵气的五官，在夕阳的照耀下带给人一种梦幻般的美感。
“终于找到你了，我的代言人！”
男人放松了身体，靠坐在舒服的转椅上，眼中浮现出遇见了猎物的兴奋。
“这个合约我亲自来签！”
他挥挥手，一直等在旁边的宣传总监敬畏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在商场里遇见施小薰的事情就像个小小的插曲，我很快就忘记了。因为不想太快回到公寓，我又在外面游荡了一会儿，在街边一家小店里买到了合适的羽绒服，又用剩下的薪水给苏辰樱他们每个人都买了一件小小的礼物。
“啊！给我的吗？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第二天早上，当我在客厅里把礼物送给他们时，千歌捧着那顶棒球帽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然后赶紧戴在头上，炫耀个不停。
和他比起来，收到参考书的苏辰樱就淡定多了，他微笑着向我道谢，然后低头翻起书来。
至于收到钢笔的夜之羽……
我抬头望过去时，正好对上他幽深的目光，于是我的脸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我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却看到千歌满脸探究地看着我们，我吓得收回视线。
一顿早餐吃得胆战心惊……
而更让人胆战心惊的还在后面。
这一天我竟然接到了一个自称是星漾集团总裁的电话，一个听起来很陌生的声音在电话里对我说：“你好，云一朵小姐。我是星漾集团总裁施京远，很冒昧给你打了这个电话。之前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我对云小姐印象深刻，不知有没有荣幸邀请你晚上共进晚餐？有一些合作方面的事宜，我想要和你当面沟通。”
星漾集团？施京远？
我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了？
我拿着电话，半天都没有出声，正以为对方是骗子，准备挂电话时，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姓施？
我试探着问道：“你是施小薰的哥哥？”
“是的，云小姐，想不到你记忆力这么好。”听筒里很快传来对方肯定的回答，“不知云小姐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关于合作的事情，我们可以见面详谈。”
竟然是那天在商场见到的西装男子……
我完全不想和姓施的人扯上一点关系！
“哦，真是对不起。”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客气点，“我现在还是个学生，并没有工作的打算，所以您说的合作的事情，抱歉，我想我可能胜任不了。”
“云小姐……”
电话那端似乎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我却不想再听下去了。
“对不起，要上课了，再见。”
在他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我火速挂断了电话。
正是午休时间，我为了不在教室里和千歌大眼瞪小眼，故意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看书，居然就接到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不过，施小薰的哥哥为什么会来找我？还提到什么合作……
难道是施小薰回家后在她哥哥面前说了我的坏话，他知道了我之前在找兼职的事情，所以故意用合作的名义来报复我，替施小薰出气？
要不要这么幼稚啊？
但我转念一想，好像又不太对。虽然那天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施小薰的哥哥一看就是个事业有成的精英，而且他说的那个星漾集团，就算我平时不怎么看新闻和电视，也知道那是这个城市里首屈一指的公司。一个管理着那么大公司的总裁，真的会闲到亲自介入我和施小薰之间的恩怨吗？
怎么想都想不通，书也看不下去了，我索性收拾东西，站起身朝教室走去。
不管了！反正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
下定决心后，我回到教室，还特意观察了一下施小薰的表情，并没有从她的脸上发现什么端倪。
很快，老师就进来上课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被我抛在了脑后。
但奇怪的是，从这一天起，我开始不断地接到这个叫施京远的男人的电话，在电话里他百般地说服我让我接受他的邀请。每次我拒绝后不久，下一个电话就会打过来。
渐渐地，连公寓里的人都发现了我的异常。
终于，在一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洗漱完，想要到客厅里倒杯水喝，却被夜之羽堵在了楼梯口。
“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他皱着眉站在那里，眼睛里涌动着掩饰不住的关心，“是你舅舅家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总见你接电话……”
“呃……不是的。”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好盯着墙上的壁纸，努力压低了声音，“是其他人的电话。”
“是谁？”
他语气有点紧张地问道。
这还是我们在天台事件后第一次独处，所以我真的很紧张，明明知道他是在关心我，但有些事情，我并不想让他知道。
“是以前我找兼职时认识的一个老板，他想让我去他那里工作，不过我已经拒绝了。”
我尽量把事情说得简单一些，希望他不要再追问下去。
果然，在我说自己已经拒绝之后，他很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我们两个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那个……已经很晚了，我先回房间去了。”
我抬脚想要离开，但是手臂上突然一紧，一只大手抓住了我。
“你……”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夜之羽，手臂动了动，想要脱离他的掌控，却换来了更大力气的禁锢。
我无奈只好站在原地，等他开口。
见我安静下来，夜之羽抓着我的力气稍微小了一点，但是一双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肯看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我可不想就这样陪着他一直站在这里，而且跟他站在一起，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装上了马达一样，怦怦怦地越来越响——我甚至怀疑，那响声已经被夜之羽听见了。
想到这里，我又想挣脱，但就在我挣扎的前一秒，他突然开口了。
“那天的事……对不起。”他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我，漆黑的眼睛闪烁着光芒，看神情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语速很快地说道，“那天我虽然喝了酒，但并没有醉……那是我第一次吻女生，但是我不后悔。”
然后，他有点忐忑地望着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
我想点头，又想摇头，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眼前只有他真诚的眼神，耳边全都是他温柔的声音……
这是……告白吧？
我不太确定。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傻，也没忘记自己之前那么多的纠结。但是，真的听到这些话时，心里冒出来的喜悦却骗不了自己。这一刻，我只觉得有好多的烟花在脑海中绽放，让我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嗯！”
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夜之羽那张本来就帅得让人不敢直视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钻石还要闪耀的笑容。
看到他那个笑容，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极度害羞之下，趁着他还在那里笑得开心，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惊慌失措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要死了！云一朵，你是脑子进水了吗？”
关上房门后，我虚脱了一样扑到床上，把整张脸都埋进枕头里，内心不断地谴责自己。
但是，我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不由自主地上翘，一种甜蜜的感觉笼罩在我的心头。
我和夜之羽关系的变化，首先察觉到的不是苏辰樱，而是千歌。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我还是像以往一样，故意和他们三个拉开了一点距离，自己一个人走在后面。但是在经过了那一群每天都会守在路口的粉丝团之后，千歌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前面的夜之羽和苏辰樱似乎一直在商量直播间的事情，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千歌的动作，只有我吃惊地看着千歌退到了我的身边。
“千歌，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啊？”
我奇怪地问他。
千歌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沉默地望着我，那双总是透着狡黠的眸子此时一片黯淡，甚至连他耳朵上那颗闪耀的耳钉都好像失去了光芒。
“千歌？”
我忍不住又叫了他一声。
他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开口说：“朵朵，你是不是……”
他的声音故意压低了，但听在我耳朵里依然如炸雷一般：“是不是和夜之羽在一起了？”
“啊？我……”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过了好半天，我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有啊！”
“呵……”他苦笑了一声，“朵朵，你撒谎！”
“哪有？”我有点心虚地低下头。
本来就没有嘛！昨天晚上我点头，只表示知道了他的意思，但并没有答应和他在一起啊！
但是这些我当然不可能和千歌说，所以只能否认。
“傻瓜！”千歌没有再追问，只是抬起手敲了敲我的头，刚才无比深沉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两个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唉！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我岂不是失恋了？”
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故意捧着胸口看着我：“朵朵，你喜欢的人不是我，我的心好痛！”
“扑哧！”我被他逗得笑出了声，之前因为怕夜之羽误会而刻意拉远的距离在这一刻终于消失不见。
我想到来到“美少年公寓”后千歌对我的照顾和带给我的快乐，忍不住真诚地说道：“我喜欢你啊，千歌，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在我心里，你和辰樱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都不会变的！”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但是这一刻，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朵朵你好讨厌，我本来以为你说喜欢我是向我告白呢，结果还拉上了辰樱那个家伙！不行！虽然我和辰樱你都喜欢，但一定要喜欢我多一点，因为我比辰樱更可爱啊！哈哈……”
他故意大声地笑起来，笑声甚至惊动了前面的夜之羽和苏辰樱。夜之羽皱着眉头望过来，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苏辰樱拦住了。
我看着千歌灿烂的笑容下隐匿着的哀伤，突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直到自己笑够了，千歌才潇洒地朝我挥挥手：“好啦！朵朵，刚才我是逗你玩的。不过你要永远记得哦，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他的表情那么认真，认真到我的心都微微发痛，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嗯，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千歌嘻嘻哈哈地跑远了，夜之羽和苏辰樱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我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无比希望这样的场景能够永远地持续下去。
可是有些事情，终究只是奢望。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来得太快，快到让人措手不及。
这一天放学后，我像往常一样，留在教室里写完作业，然后想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孤儿院了，所以打算去看看那些孩子。
刚走到校门口，我就看到好多人围在那里。
我吃了一惊，明明已经放学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大家还不离开呢？
再走近点，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
“哥哥，你不是来接我的吗？”
“不是，我是来找云一朵的。”
……
找我？
我顿时愣在了那里。
人群中不知道谁看到了我，马上大叫起来。
“云一朵在那里！”
“唰”地一下，人群如潮水般分开。然后我看到人群中央，一辆豪华的轿车停在那里，旁边一脸不满的施小薰和那个我曾经在商场里见过一次的男人同时望了过来。
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几乎想掉头就跑。但就在这时，那个捧着一大束鲜艳花朵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
“云小姐！”
他大步朝我走过来，留下施小薰面容扭曲地看着我。
是施小薰的哥哥——施京远！
我警戒地抓紧了身后的书包，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才客气地朝着他点了点头：“施先生。”
我不想惹麻烦，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还是尽量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貌。
但是很显然，这个自称施京远的男人并不这么想，他在周围一大片好奇的目光中，双手捧着花，彬彬有礼地递过来。
“云小姐可真难约啊！”他用那种很容易让人误会的火热目光注视着我，“之前我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云小姐都不肯赏脸，所以今天我只好亲自来接了。不知道云小姐现在有没有时间？”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皱着眉头望着面前的花，迟迟不肯伸手去接。
这个人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那种危险的感觉像是刻进了我的血液里，不管是接到他的电话还是此时面对他的笑脸，都会让我产生一种很大的压迫感。特别是他的眼神，虽然含着亲切的笑意，却让人骨子里发凉。
嗡嗡嗡——
就在我和施京远面对面站着的时候，旁边的同学们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我根本不用去听，也知道他们在猜测些什么。再加上不远处的施小薰一直用她的目光想要杀了我，所以此时我全身的细胞都被调动了起来，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看来云小姐对我不是很信任啊！”见我一直不肯接过花，施京远似乎并不在意，他缓缓收回花，又走近了一步，在我后退的瞬间，用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不过，云小姐，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吃顿晚餐，到时候。我会详细地把我们的合作计划告诉你，你觉得怎么样？”
“我……”
我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是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再看看周围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的眼睛，深知这里并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但是让我跟他走……
“当然，我并不想勉强云小姐，不过如果今天请不到的话，以后每天我都会来这里的。”
淡淡的含着威胁意味的话语从施京远的嘴里吐出。
我有点惊异地看着他，果然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不容人拒绝的坚持。
也许是我惊愕的目光取悦了他，他突然收起极具压迫力的目光，转而变成了绅士的样子，甚至还优雅地伸出手，虚扶着我的腰，示意我往车的方向走。
“云小姐，请！”
我麻木地跟着他向前走了几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施京远已经替我打开了车门。
脑海中有千万个念头一闪而过，但是想到刚才他的威胁，我决定还是借这个机会和他彻底说清楚，所以深吸一口气，弯下腰钻进了车里。
后面响起一大片惊叹声。
其中，施小薰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过来：“哥哥！你带着这个贱人……”
“小薰！”车门被轻轻地关上，施京远眼神严厉地瞪着施小薰。
“哥哥……”
这一次，施小薰的音量降低了很多。她似乎很怕自己的哥哥，所以没敢再骂我，只是隔着车窗，我都能感觉到她目光中的厌恶和不甘。
很快，车子徐徐启动，我最后一次望向车外的瞬间，身体突然一僵。
在人群的后面，我似乎看到了夜之羽的身影一闪而过，等我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的时候，却被人群挡住了视线。
一路上，我心情忐忑坐立不安，始终不能忘记刚才那个身影。我甚至做好了他会打电话来质问我的准备，但是，一直到汽车在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停下，一直攥在我手里的手机还是安安静静的。
汽车停稳后，施京远为我拉开了车门。我心事重重地从车上下来，甚至都没有心情去看这是什么地方
不停有礼貌热情的侍者过来引导着我们向里面走去，身边经过的也全都是衣冠楚楚的身影。
我穿着普通的学生制服，像个灰色的影子一样跟在施京远的身后，即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异样的目光。
我们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来，然后有精美的菜单递了上来。
我这时才发现，原来这里是本市最有名的空中餐厅。据说在这里用餐的人非富即贵，普通人想要上来吃一次，要提前很长时间预约才行。
“云小姐想吃点什么？”
施京远身体放松地坐在位子上，体贴地询问我的意见。
“我……”我看了看旁边一直在安静等待的侍者，直截了当地问起来，“抱歉，我并不打算在这里用餐。我只想知道，施先生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对于您说的合作计划，我真的完全没有兴趣。”
听了我的话，施京远好像并不意外，他随手把菜单放到桌子上，示意侍者先离开。等到周围安静后，他才缓缓开口：“云小姐连合作内容都不知道，怎么就断定自己不感兴趣呢？”
不等我反驳，他就轻轻敲了敲桌子，目光中重新流露出志在必得的信心：“如果我说，我想邀请你做星漾集团新开发的dream香水的代言人，酬劳随你开，只要在合理范围内，我都可以答应，云小姐还会拒绝吗？”
dream香水？
最近因为经常接到施京远的电话，我用手机上网搜过星漾集团和施京远本人，知道现在星漾集团炒得最热的品牌就是这个“dream香水”，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施京远所谓的合作内容竟然是让我去做这个代言人……
“为什么？”我不假思索就开口问道。
“因为我觉得你身上有我们想要的气质，符合dream香水的气质。”施京远并没有多说，只是沉默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眼睛始终牢牢地盯着我的脸。
我承认，这一瞬间我真的有点心动，不是为了能够出名，而是那句“酬劳随你开”打动了我。我想到父母去世后舅舅家艰辛的生活，想到自己为了节省费用一直借住在“美少年公寓”，如果有可能，我真的想自食其力，也不想让舅舅每天再那么辛苦，但是……
仅仅只是一瞬间，刚才那短暂的心动就被我压了下来，因为我突然想起妈妈在世时曾经对我说过：“永远不要被那些看起来很浮华的事物所吸引，因为往往为了得到它，你将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我和施京远素不相识，甚至他的妹妹施小薰还对我有着很深的偏见，我自己又对那个什么代言人一窍不通，如果真的答应了他，我将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何况，我真正想过的，我的爸爸妈妈想让我拥有的，是平淡幸福的生活，而不是迷失在聚光灯下。
胸腔中激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回归平静，我慢慢找回了理智。
望着眼前这个从说出真正目的之后，就一脸胜券在握的男人，我抱歉地笑了笑。
“对不起，施先生。”我在他迅速变得震惊的眼神中站起身，“谢谢您对我的肯定，但是很抱歉，我觉得我并不适合做您说的工作，所以，请您再寻找其他适合的人选吧！”
说完后，我冲着他点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身后的施京远始终没有再出声，但我能感觉到身后让人不安的视线，直到我转过一个拐角，才彻底消失不见。
当我饿着肚子，转了好几趟公交车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推开门的时候，客厅里一片安静，只有淡淡的灯光洒在房间里，不管是聒噪的千歌，还是沉默的夜之羽，甚至就连总是会等待最后一个人回来的苏辰樱都不见了踪影。
我在客厅里站了很久，才拖着疲惫的双腿爬到了二楼。他们每个人的房间里都安安静静的，整个公寓里似乎只剩下我一个人。
难道今天晚上他们同时直播？
我发了一会儿呆，又实在没有力气再去三楼查看，只好回到自己房间里，草草洗漱后就睡下了。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我下楼后，还是没有看到夜之羽，只有千歌和苏辰樱坐在餐桌边。
“咦？朵朵，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千歌叼着一片面包，含糊不清地问我。
“是啊。”苏辰樱站起来帮我拉开椅子，眼中难掩忧虑，“昨天是我要直播的日子，所以没能等到你回来。放学时夜之羽回去接你了，回来后只说你有事情要晚归，又不说是什么事情……你们不会又吵架了吧？”
“夜之羽……”端牛奶的动作一顿，我惊讶地望向苏辰樱，“他昨天放学后去接我了？”
“是啊。”苏辰樱很意外地点点头，“你没见到他吗？”
“我……”我想起昨天透过车窗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再想到当时的情形，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夜之羽他该不会……又误会了吧？
心事重重地吃完早饭，夜之羽还是没有出现。苏辰樱和千歌都说一大早起来就没看到他。
我心里越来越不安，上楼去拿书包时偷偷敲了敲他的房门，没有人答应，回到房间后又打他的手机，也没有人接听。
一路上胡思乱想地来到学校，一踏进校门，我就觉得周围似乎有点不对劲。那种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在时隔多日后又卷土重来，只不过这次因为有千歌和苏辰樱在我身边，所以那群女生有所收敛，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敏感，也许还发现不了。
只不过，仅仅是偷偷瞟到的几眼，也让我顿时警惕了起来，总觉得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即将发生。
果然，一进教室，刚才还喧闹的气氛瞬间消失，所有人都目光异样地看着我。而且和以前那种明显的嫉妒不同，这一次大家看着我的眼神里还多了许多明晃晃的鄙视，甚至就连走在我身后的千歌都没能让她们收敛。
我心里一沉，但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默默地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朵朵，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觉得好像不太对劲的样子……”
千歌压低了声音问我。
我动作一僵，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砰”的一声，一个重重的拳头砸在我面前的课桌上，然后一个义愤填膺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喂！云一朵，你有了夜之羽学长还不够，竟然还不知羞耻地勾引施小薰的哥哥？你还知道‘脸’字是怎么写的吗？”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铁塔般的女生正愤怒地瞪着我，正是施小薰那次拦住我时的跟班之一。
“你胡说什么？是谁造谣说朵朵勾引那个施小薰的哥哥了？谁认识施小薰的哥哥是哪根葱？”
千歌比我反应还快，站起来反驳，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那个……”那个魁梧的女生一听到千歌开口，立即换上了一副娇羞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想要解释，却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哼！以为不承认就行了吗？”正在这时，一直在看着事态发展的施小薰终于亲自出马了。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我跟前，趾高气扬的，美丽的小脸上写满了挑衅：“云一朵，你敢说昨天你没上我哥哥的车吗？哼！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吸引了我哥哥的注意，都不要痴心妄想能攀上我家，我不会同意的！”
“我没有……”
我想要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说出来，但是施小薰根本就没给我解释的机会，直接转过头跟千歌说话。
“别怪我没提醒你，千歌。”她一脸好心的样子对千歌说，“这个云一朵可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她一脚踏了几条船，恐怕连她自己都数不清楚。也只有夜之羽学长，还有苏辰樱和你这种傻瓜，才会被她的假象迷惑，等到她露出真面目的那天，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她不等千歌回应，直接丢给我一个白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小薰说得对，千歌殿下，你可不要被云一朵迷惑了呀！”
“就是，昨天放学后我们都亲眼看到她上了小薰哥哥的车，小薰哥哥还送了她花。”
“千歌殿下，你要相信我们！云一朵一直都在欺骗你们的感情，拜托你和夜之羽学长、苏辰樱学长睁大眼睛看看吧！”
……
就在我的面前，那群女生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一样，七嘴八舌地凑过来向千歌揭露我的“真面目”，直到千歌不耐烦地大喝了一声：“你们全都给我闭嘴！”
女生们一下子全都安静了下来。
“朵朵，你不要怕，不管她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
千歌急切地看着我。
心里一暖，我就想把施京远的真实目的说出来。但我转念一想，施小薰还在那里，如果现在说出自己拒绝了施京远合作的邀请，说不定会引起她更大的仇恨，所以忍了忍，还是决定等到放学后，回到公寓里再说。
“没事了，等晚上回去我会向你们解释的。”我对着千歌笑了笑。
他欲言又止地坐了下来。
只是，这场风波似乎并没有因此平息。
这一天里，不管我走到哪里，似乎都能听到别人在我身后窃窃私语。
“真是看不出来，竟然会有青年才俊来追求她，也不知道究竟看上了她什么！”
“看上了什么？够不要脸啊！你没见连夜之羽学长他们都被迷得神魂颠倒了吗？”
“真替夜之羽学长不值，这种无耻的女生哪里配得上他，唉……”
……
在这种极其压抑的气氛里，时间似乎过得极其缓慢。
中午，苏辰樱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夜之羽已经听到了关于我的风言风语，脸色十分可怕，让我小心点。
自始至终，他和千歌都没有追问我事情的原因，只是夜之羽反常的沉默，让我简直度日如年。
我曾经想过，是不是提前去找他解释一下，但是校园里人来人往，无数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风波，我只有耐心地等待放学。
但没等到放学的铃声，先等来了施京远的电话……
那是最后一节课前的课间休息，我从卫生间出来，正往教室里走，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我拿出手机一看，熟悉的号码在屏幕上不停地闪烁。
周围路过的人有意无意地都在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下意识想要按掉，但是又害怕他会做出我不能控制的事情，所以在铃声停止之前，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接通的瞬间，那个令我毛骨悚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咦？这不是下课时间吗，云小姐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连我上下课的时间都清楚，这个施京远到底想干什么？
“施先生，我想昨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要再……”
“云小姐，有些话不要随便说出来。”施京远打断了我的话。
在我再次开口之前，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非常诡异地说：“呵呵……昨天晚上，因为云小姐临时离开，有些话我没来得及和云小姐说。我听说，云小姐之前一直寄居在舅舅家里，应该和舅舅一家感情很深吧？”
“你……”一股凉意从我的心底升起，“这件事和他们无关，我已经不在他们家住了，你……”
“咦？云小姐这么说可不太对了，既然是亲人，哪能说跟他们无关呢？再说了，从法律上来讲，你舅舅还是你的监护人呢，不是吗？”施京远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这样吧，为了体现我的诚意，我把你舅舅全家都请了过来，你要不要现在和他们聊一聊？”
“施……”
我声音急促地刚喊出一个字，电话那端就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朵朵，你不要管我们，我……你干什么！”
舅舅突然怒喝了一声。
“舅舅！”
我吓得手一抖，等到电话里再传出声音时，另一端已经变成了舅妈。
“朵朵啊！”舅妈尖厉的声音就像是在狠狠地刮着我的耳膜，“我跟你说啊，你可要答应这位施先生的条件，不管他让你做什么，你都要答应，否则的话，你就见不到我们了。”
“舅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急得冒了汗。
“这个你别管，总之你听施先生的就对了！”舅妈根本就不回答我的问题，还在那里自顾自地说着，“你要是不听话，施先生说了，我们全家都要吃苦头，你舅舅的工作也保不住了。朵朵呀！我和你舅舅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啊，现在到了你该报恩的时候了……”
“朵朵，你不要听她的，你舅妈收了人家的钱……”
不知什么时候，电话又被舅舅夺了过去，但是没说两句，听筒里就传来表弟的一声尖叫，然后“扑通”一声，似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舅舅！”
“云小姐！”施京远好像毒蛇一样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终于撕去了之前那种温文尔雅的伪装，露出了阴狠的本质，“你现在能接受我的合作提议了吗？如果还不能的话，你舅舅全家的安全我可不能保证了。”
“你……”我被他的无耻气得几乎要吐血，但是电话里舅舅的咳嗽声、舅妈的尖叫声，还有表弟哇哇大哭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冲击着我最后的理智。
“我……答应你！”
终于，我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
“这就对了嘛！”施京远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妥协，愉悦地发出一声轻笑，“后续的事情，会有人和你联系的。”
挂断电话后，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背靠着墙壁瘫坐了下去。上课铃早已响过，我却像是失了魂一样，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那里，内心一片茫然。
眼前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旋涡，在不断地把我吸进去，直到我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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