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惊现的『听水流音』
1.
流音离开时苍白的脸色一直在薛挽挽的脑海中浮现,说的让薛挽挽加油练琴的话也一直在她耳边回响,想不出任何有效办法的薛挽挽只能抓紧一分一秒练琴。
好在她的琴技已经比较娴熟了,即使流音不在身边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心态不平静还是让薛挽挽觉得有些阻碍,仿佛刚刚开始练琴时那股滞涩的气息又回来了。薛挽挽知道这是心不静的原因,却找不到什么解决办法。
下午,薛挽挽在练习室逼着自己练习,可是怎么也达不到原来的效果。
“原来你就只有这个水平啊。”练习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苏维世一脸玩味地站在门口,还将肩膀靠在门框上。
“喂,你不知道不敲门就随便进别人房间是不礼貌的行为吗?”薛挽挽本来就堵得慌的心因为他的这句话更加难受了,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这个苏维世,为什么每次都带着欠揍的表情出现,还要说一些讽刺的话?
“我只是路过听到了噪声而已。你们中国人弹古琴,不是最讲究修身养性吗,你脾气怎么这么大?”
苏维世一副惊讶又自傲的表情,让薛挽挽咬牙切齿。
“你凭什么这么看不起古琴,会弹钢琴了不起吗?”
“我就是讨厌古琴。现代社会你说弹琴,谁能想到是古琴啊。钢琴传入中国后,古琴连‘琴’这个名字都只能让出来,在前面加上一个‘古’字,免得别人认错了。古琴是什么?只适合放在博物馆里面的过时乐器。”苏维世说完,撩了撩他那头微卷的金发,得意地离开了。
薛挽挽气得把手用力从琴弦上扫过,发出一串噪声。
薛挽挽的郁闷情绪一直持续,脸黑得好像每天都有人欠她五百万一样,就连懒散的季子衿也察觉到了她最近的非正常情绪。
“喂,你到底怎么了?”放学时分,季子衿挡住薛挽挽离开座位的唯一通道,好奇地打量着垂头丧气的薛挽挽。
“你干吗突然关心我的事?”薛挽挽没好气地说。
季子衿难得没生气,只是无奈地表示:“你最敬爱的社长大人听说你最近情绪低落,拜托我这个同桌询问一下。”
听到社长的名号,薛挽挽惊喜了一下,随即情绪又重新低落下去:“季子衿,你说我弹琴是不是没什么天赋?比起苏维世这种天才和社长、嵇无一这种出生在乐器世家的人来,我是不是一辈子都弹不了那么好?”
“嗯,天赋的确称不上有,技术也真的很一般……”
季子衿认真的分析让薛挽挽倍感挫败。她怎么忘记了,季子衿也是拥有绝对音感的天才,自己的水平在他眼里简直就不值一提。
“不过……”季子衿的话锋突然一转,“并不是每个大师都是靠天赋成功的。像我的老师,他说,乐器这个东西,天赋永远比不上热爱的心,所以不用那么在意好与坏。大师嘛,也只是没用的名头而已。”季子衿为了用身体挡住通道,左手的手肘撑在后座的桌子上,从后面看起来就像是他向薛挽挽敞开了怀抱一样。
不过薛挽挽没有注意到这个,她现在压力太大,只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她看着季子衿的眼睛,苦恼地说:“可是,如果我一直练不好琴,我的一个好朋友就会很失望,也许还会离开我。”
她没头没脑地说道,也不管季子衿能不能听懂。现在的她,只想把心里所有的挫败感都倾诉出来。
“你最近压力太大了,不如这样,明天周末,我带你去个地方。”季子衿突然露出神秘的微笑,把脸凑近薛挽挽。
“哪里啊?”薛挽挽狐疑地看着季子衿,他凑得很近,她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现在保密,明天你就知道啦!”季子衿说完,直起身体,将书包甩到了背后,帅气地走出了教室,走之前还在薛挽挽头上敲了一个栗暴。
薛挽挽看着走出去的挺拔背影,揉了揉头,虽然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但心中还是很感动。
季子衿这个人,外表看起来什么都不关心,又毒舌,还嫌别人麻烦,但其实是个特别靠谱的人,难怪社长要拉他进社团。
薛挽挽回想起之前季子衿做过的事,在外卖小哥面前帮她出头,在咖啡店帮她解围,在湖边一个人吹埙,帮路边的女生解决碰瓷的事情,还给小朋友教乐理课……这些都和他平时在学校里表现出来的懒散、毒舌完全不一样,好像自带了一圈柔和的光晕,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
要是这样的季子衿被发现,粉丝肯定要比现在多一倍吧。薛挽挽认真地想,大概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变成他的粉丝。
“薛挽挽!”薛挽挽还在发呆思考,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她差点儿一个没坐稳从凳子上摔下去。
“郑琦?怎,怎么了?有什么作业要交吗?”薛挽挽被吓到,疑惑地问。郑琦是这组的小组长,每次来找她都是收作业。
“你刚刚跟季子衿靠得好近啊,而且你已经看着季子衿离开的背影发了一分钟的呆了,你们两个是不是有情况啊?”郑琦站在薛挽挽的桌前,微微挑起的眉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兴奋。
“没,没有啦,我们就是同桌而已。”薛挽挽慌忙否认,迅速收拾好书包,“那个,我先走了,再见。”说完,她避开郑琦八卦的目光,逃难一般跑出了教室。
郑琦说什么呢?薛挽挽的脸忍不住一红,只是觉得这家伙还不错而已,哪有那么多事啊!
周末的天气十分宜人,恰到好处的温度和阳光都让人的心情变得明朗。市中心茉莉广场花坛里的茉莉花开得十分美丽,淡淡的花香弥漫在整个广场上,和平鸽也在广场中心悠闲地踱步。
整个广场的人流量不小,薛挽挽背着黄色的小包,几乎是小跑着跟在季子衿的身后穿越整个广场:“季子衿,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
可惜腿长步子大的季子衿完全不想回答薛挽挽的问题,不过他还算是良心发现稍微放慢了脚步,让人群中的薛挽挽不用追赶得那么辛苦。
穿过茉莉广场的人群后,季子衿绕进了一条小巷子。这样的巷子让来到这座城市没多久的薛挽挽惊奇不已。中心城区七拐八绕的清静巷子,几乎是动作电影里必备的元素。
私房菜馆、私房茶馆、私家咖啡馆、私家服饰店……薛挽挽看着巷子里的招牌,发现这条巷子几乎汇集了各种私房元素,就像是隐藏在热闹街区的另一个时空。
季子衿该不会像哆啦A梦一样带我穿过一扇任意门吧?思考这个问题入神的薛挽挽完全没料到前方的季子衿已经停下来了,“咚”的一声,她狠狠地撞在了季子衿的背上,迅速痛苦地捂住了鼻子。
季子衿转过身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丝毫没有自己撞疼了她的负罪感:“你果然走路不看路。就是这里了,进去吧。”
就知道他会说这种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懒得理,反正她也已经快要习惯他的毒舌了,可以选择性忽略。
捂着鼻子没说话的薛挽挽抬起头,发现这里和这条巷子里的其他建筑一样,外表是仿古风格,如同民国时候的建筑,不过比起其他都挂了牌子的店铺来,这扇门的上方显得有些空旷。
漆成黑色的大门安静地关着,大门上挂着金色的铜环,就像电视剧里的深宅大院一般。
“这里就是任意门吗?”薛挽挽忐忑地问道。
“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啊!”季子衿用食指在薛挽挽的脑袋上轻轻戳了一下,然后走上前去,拉住大门上的铜环,一使劲,铜环连着的一块木板就打开了,里面泛着蓝光的电子屏幕露了出来。季子衿用大拇指往电子屏幕旁边的区域按了一下,大门便缓缓打开了。
原来是指纹锁。
薛挽挽好奇地跟着季子衿进入了大门,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竟然是四合院!
左右两边的房间都很小,看起来像是杂物间一般。正对着大门的那间屋子一看就不一样,屋外是漂亮的雕花回廊,就连大门和窗户上都是镂空的窗格。门梁上悬着一块原木色的牌匾,“听景轩”三个黑色的大字优雅地立在牌匾上。
“这里是我爸爸的私人藏馆,他有个习惯,就是喜欢收集古琴,不过他没什么鉴赏品位,基本约等于……嗯……”季子衿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有收集癖的暴发户。”
薛挽挽无语,这样说自己的爸爸真的好吗?
“他本来想让我学古琴,可是,这么严肃的东西怎么会适合我?我才不想那么累,像嵇无一那样,明明年纪不大,偏偏比教导主任还要严肃。”
虽然季子衿对古琴的吐槽让薛挽挽嗤之以鼻,不过他对嵇无一的评价倒是跟她不谋而合。
季子衿再次用指纹打开了那扇镂空的大门,打断了薛挽挽的胡思乱想:“虽然他没什么品位,但是每次只收集贵的,所以,基本也相当于最好的。”
随着面前大门的打开,薛挽挽的嘴张得几乎合不上。在暖黄色灯光的映照下,一个个玻璃展柜中泛出柔和的光芒,一瞬间,薛挽挽以为自己来到了博物馆。
“这里的藏品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小型博物馆了,唐朝的‘大圣遗音’,北宋的‘松石间意’,这两件是最出名的,都是我爸爸在拍卖会上买回来的。”
季子衿说得平常,如同在市场上买了两斤萝卜般轻松,可是薛挽挽听着,连眼睛都忘了眨。
她以前就很关注古琴的消息,这两把,可都在拍卖会上拍出了亿元高价,竟然都被季子衿的爸爸收藏了。
季子衿看到薛挽挽的表情很满意:“私人藏馆,今天就让你免费参观一次吧!”说完,他随意地靠在了门边的一个展柜上,掏出手机开始玩开心消消乐。虽然是随意的姿势,但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帅气。
不管他,看琴就好。
薛挽挽沿着玻璃展柜一个个看了起来,从第一把琴开始,她就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
天啊,季子衿他家这座私人藏馆里的琴几乎都可以跟博物馆媲美了,就连焦尾这种传说中的琴都有!流音之前跟她说过,传说东汉蔡邕从火里面救出一段非常珍贵的梧桐木,然后雕成了一把绝世名琴。
一把把琴看过去,薛挽挽连赞叹都几乎发不出来了。简直太令人惊讶了,这里面每一把琴都价值连城,竟然还都是季子衿家的!他家到底得多有钱啊!
薛挽挽朝门口的季子衿投去一个嫉妒的眼神,不过季子衿毫无察觉,沉溺于游戏之中。
薛挽挽撇撇嘴回过头,往前走了两步,看向下一个展柜。突然,薛挽挽定格在了原地。
这,这怎么可能?
她屏住呼吸,看向展柜中那把黑色的琴,连摸着展柜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薛挽挽强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将头凑过去,想认真确定铭牌上的文字,因为太专注,头还“砰”的一声撞在了玻璃展柜上。
漆黑的琴身、圆润古朴的造型、泛出银光的琴弦,这把琴光是摆在这里,就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古意。
是“听水流音”,是父母去世后再没有露面的“听水流音”!
“你是不是看得太入迷了?把玻璃撞坏了要赔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季子衿走到了她身边,开玩笑地说出这句话。
“这,这把琴也是你爸爸收藏的吗?”薛挽挽努力稳住情绪,问出这个问题,声音却仍有些发抖。
“是啊,听说这把是千年古琴,我爸好像费了不少力气才买到。”
季子衿的声音像是弄断了薛挽挽心中的某根弦,让她猛地回过神。
“不过……”
季子衿的话还没说完,薛挽挽突然打断道:“那个,我今天不太舒服,我先回家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跑去。
此时此刻,薛挽挽心里所有的问题都缠成了一团:琴怎么会在季子衿家,难道父母的车祸意外跟季子衿的父亲有关吗?流音说是有人撞了父母的车拿走了琴,难道那人是季子衿的父亲?
可是,真的是吗?
薛挽挽感觉眼角有泪水流了出来,不过还好,她现在已经背对着季子衿,他什么都看不到,应该不会怀疑吧。
薛挽挽心里的天平完全失去了平衡,疯了一般地左右摇摆,让她的心更乱了。季子衿的父亲会是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吗?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薛挽挽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季子衿奇怪的眼神。
“唉……”一头雾水的季子衿看着薛挽挽匆忙离去的身影,皱起了眉,想问她有没有事的话卡在了喉咙。
“薛挽挽……”季子衿嘴里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又看了一眼展柜中那把近乎完美的琴,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2.
落荒而逃的薛挽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她在床上坐了很久才勉强压下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想起流音离开前对自己说留意一下“听水流音”的消息,没想到这么突然,琴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想告诉流音,可是她屈指在手链上弹了好几下,还不停地喊着流音的名字,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被紧张、难过和担忧困扰了一晚上的薛挽挽,第二天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上学。
“挽挽?你没事吧?”在校门口偶遇林曳,林曳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她缓缓地摇头,眉头却紧锁着。她担心的其实还有一件事,就是她每天上学都要面对季子衿。她现在一想到季子衿的脸就会想到那把琴,还会想到已经不在人世的父母,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可是流音不在,她不能打草惊蛇,不然万一让季子衿知道了什么,毁灭了证据,爸爸妈妈的事情岂不是永远也查不清楚了?
不停告诫自己要冷静的薛挽挽走进了教室,看到季子衿正在看书,侧脸十分迷人,许多女生一边装作早读的样子,一边偷看季子衿。
薛挽挽一坐下,季子衿就抬起头来,问道:“你昨天没什么事吧?”
季子衿竟然会关心自己?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没事,应该是早上忘记吃早饭,低血糖犯了。”薛挽挽笑了笑。一旦开始演戏,就要顺其自然地演下去了。薛挽挽和季子衿说了几句话,决定装作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等流音回来再跟他好好商量。
还好季子衿保持了之前上课睡觉的习惯,老师开始讲课没多久,他就把桌上的课本立起来,挡住了自己。
“季子衿,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新来的政治老师不知道季子衿的事迹,毫不客气地一个粉笔头砸了过来,让季子衿从睡梦中惊醒。
他丢了一个眼神给薛挽挽,薛挽挽无辜地盯着他,刚刚她也在开小差,老师的问题,她也不知道。
“这位同学,上课不打瞌睡是最基本的礼貌,我希望你下次能遵守。”年轻的政治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出这句话,没有太难为季子衿,让他坐下来。
薛挽挽本来提心吊胆,觉得季子衿这是第一次被老师逮住,还接受了这样的教育,大概会迁怒于自己,结果季子衿竟然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撑着脑袋开始听课。
老师频频投来目光,对季子衿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笑容。
薛挽挽内心一阵忐忑。
“那个,不好意思啊,因为上课的时候我也在发呆,所以完全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下课时,薛挽挽主动找上季子衿。
季子衿却很疑惑地看着薛挽挽,说道:“这你也要道歉?那昨天校门口的超市被盗了,你不会也要去和老板道歉,说‘不好意思,我没看见,所以没报警’吧?”
薛挽挽一副被气到的样子,一只手用力地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惹来季子衿一个“笨蛋”的白眼。
不去想,不去想,平常心对待就好了!
而薛挽挽也终于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因为她马上就要参加器乐社的第一次合奏。
器乐社的大练习室,薛挽挽是第一次来。这个练习室的面积大概十倍于她平时的小练习室,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张凳子,大家各自带着自己的乐器坐好,嵇无一和薛挽挽的琴摆在最前面。
薛挽挽一边摆琴架,一边听着社长宣布合奏的事宜。
“这次的合奏是《友谊地久天长》,我在整首曲子之前加了一小段,这段由林曳吹箫,可以算是一个小特色,既可以和别人的演奏区别开来,也可以让大家见识一下我们中国乐器的魅力。林曳吹完之后,等一个八拍,所有人开始按照谱子进入节奏,明白了吗?”社长的话十分简练。
薛挽挽翻着合奏的谱子。还好事先社长就给每个人发了曲谱让大家各自练习,薛挽挽已经练习得差不多了,应该不会拖整个社团的后腿。
“我不同意。”突然,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蹦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声音发出来的方向,薛挽挽抬头,是坐在她对面的苏维世。
他坐在一架钢琴的后面,手肘撑在琴盖上,用手托着下巴,五官俊俏,表情却十分欠揍。
“有什么事?”夏如茗皱眉。
“起音这么重要的事,难道不应该交给技术最好的人吗?”苏维世语带挑衅,完全不在乎周围人的反应。
“所以你的意思是……”夏如茗公事公办地问。
苏维世没有说话,掀开琴盖,单手弹奏出一段流利的曲调,正是夏如茗加的那段起音。
虽然薛挽挽讨厌苏维世,但她不得不承认,苏维世弹琴的样子和弹出的曲调,几乎可以被称为典范。
“但是钢琴在后面有很重的戏份,如果前面这段起音再用钢琴,那就不叫合奏了,观众也无法感受到合奏的意义,还会容易审美疲劳。”夏如茗丝毫没有给苏维世面子,直接说出了理由。
苏维世听到“审美疲劳”四个字,脸瞬间拉了下来:“那你也应该找个技术好一点儿的吧。这个叫林曳的,刚刚试音的时候就吹错了三个调,你确定这样的人能行?”
听了苏维世的话,林曳的脸一白,嘴唇紧紧抿着。一旁的社员们都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林曳的能力,我是相信的,刚刚试音她没高度重视而已。”夏如茗走到苏维世旁边瞪着他,“苏维世,你给我消停点儿。”
“夏如茗,我们现在是讨论重要的事,虽然我们是朋友,但公事公办不是你们中国人说的话吗?”
苏维世说完,把嫌弃的目光投向林曳:“不然你再吹一遍,让大家看看你的能力。”
“喂,你别太过分了!”薛挽挽清楚地看到了林曳脸上掉下来的眼泪,气得肺都要炸了。这个苏维世,也太目中无人了,从来到器乐社的第一天起,他就一副天下第一的样子,现在还这么欺负人。
“薛挽挽?”苏维世好笑地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薛挽挽,原本只是嫌弃的表情瞬间变成嘲讽,“你站出来的意思,难道是你觉得你的琴技不错,所以准备来起音吗?哈哈,你和你的古琴,大概会成为观众的笑柄吧。”
薛挽挽被苏维世的话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旁边的社员们都开始窃窃私语,对狂妄的苏维世表示不满,但是谁也不敢站出来跟苏维世对抗,毕竟谁也没有把握琴技比苏维世好。
有几个社员将目光投向薛挽挽旁边的嵇无一,他大概是唯一的希望了。但嵇无一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盯着他的琴出神。
唉,果然是天塌下来都懒得管闲事的嵇无一啊。
“薛挽挽的琴技,我觉得挺好的啊。”突然,门口传来声音,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是季子衿。他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季子衿,你跟薛挽挽什么关系?还是你的听力下降了,绝对音感消失了,连薛挽挽这种水平你也觉得好?”苏维世的脸色变了,他似乎跟季子衿认识,却是一副看起来关系不怎么好的样子。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她是个很有天赋的人,练习一阵,说不定真的能弹得很好呢。”
薛挽挽疑惑地看着季子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在季子衿的心目中,她真的弹得很好?还是只是觉得她这样太丢脸了,所以想安慰一下?
“哈哈哈。”苏维世没有接话,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笑了起来。
“不如这样,你跟夏如茗打个赌,同薛挽挽比一场,要是你赢了,就随便你怎么来安排这个合奏,怎么样?”季子衿说完,朝夏如茗眨了眨眼。
夏如茗思考了一下,拍了拍手,微笑道:“行,就这么办。今天周一,一个星期后,也就是下周一,我们看苏维世和薛挽挽的比赛结果。合奏我们就推迟一个星期再练。苏维世,你看怎么样?”
“我没意见,希望薛挽挽到时候不要输得掉眼泪,说我欺负女生。”苏维世说完,合上钢琴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排练室。
难缠的大腕一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薛挽挽的身上。
薛挽挽目瞪口呆地看着社长,完全没明白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事情变化太快,她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那个,我……”薛挽挽刚准备说话,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烦躁地看过去,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就让她莫名其妙地跟苏维世比赛?拜托,她必输无疑啊。
“我反对让薛挽挽跟苏维世比赛,然后根据结果随意地安排合奏。”说话的是孟程,他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夏如茗。
“我也觉得这样不好……”孟程后面的袁青弱弱地说。
“是啊,薛挽挽跟苏维世比……结果太明显了。”
“我也反对……”
此起彼伏的声音充斥着教室,薛挽挽再次成为混乱的中心。
她不知道怎么了,自己不过是在朋友被人欺负的时候出头说了一句话而已,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先是被苏维世嘲笑,接着又被季子衿推向了苏维世的对立面,现在还要莫名其妙地遭受社员们的反对。
她将目光投向季子衿,后者却只是微笑地看着她。没错,季子衿嘴角扬起的弧度堪称完美,可是她根本看不懂他的意思。
季子衿到底想干什么?
“社长。”薛挽挽勉强开口,“我也觉得我没那个能力去跟苏维世比赛。”
夏如茗却莫名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没事,薛挽挽,我相信你。”
薛挽挽抚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啊!
“好了,这件事就到这里了。我是社长,我会对这件事负责的。”夏如茗对着还在争论的同学开口,社长的气势瞬间让争论的声音弱了下去。
不过,“社长”这两个字,在某些人那里是行不通的。
“夏如茗,你是社长,但是并不代表权威,你这样不觉得太武断了吗?”孟程质疑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还带着些许愤怒。
“不觉得,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夏如茗镇定地开口。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有人偷偷在旁边拉孟程的袖子,让他别跟社长杠上。
孟程一甩手,冲到了夏如茗面前,吓得大家都站起来拉住他。孟程盯着夏如茗,胸膛上下起伏:“你这样,根本不配做社长。反正我是不想待在这里了!”说完,他直接冲了出去。
整个练习室鸦雀无声,夏如茗严肃地说:“就先这么决定了,下个星期一这里见,散会。”说完,她步履如飞地走出了教室,留下一个淡漠的背影,比站在门口的季子衿还快一步。
季子衿看到夏如茗离开,耸耸肩转身离去。
社员们都收拾好东西,三三两两准备散去,有人还拿眼睛偷瞟薛挽挽。
薛挽挽一脑袋的疑问,她收拾好自己的琴,跟林曳说了句“先走了”,便背着琴去追季子衿。
“喂,季子衿。”好不容易追上腿长步子大的季子衿,薛挽挽喘着气问道,“你干吗突然说让我去跟苏维世比?你明明知道我比不过他。”
被叫住的季子衿回过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薛挽挽,紧接着,他搭上了薛挽挽的肩膀,凑近薛挽挽。
薛挽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连反抗都忘记了。季子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为了你的好朋友林曳,还有我跟你最崇拜的社长的声誉,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什,什么?”薛挽挽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了,季子衿那张帅脸蓦地放大,吹弹可破的肌肤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也毫无瑕疵,高挺的鼻梁似乎快要戳到薛挽挽的脸上,完美的嘴唇一动一动的,看起来就像诱人的果冻一般。
“放心啦,夏如茗肯定会帮你的,毕竟她还要帮我收拾这个烂摊子。”季子衿说完,松开了薛挽挽的肩膀,一边离开,一边挥手,“好好加油哦,薛挽挽,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薛挽挽被他刚刚的动作弄得忘记了他根本就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也没有去注意他说的“真正的实力”是什么意思,她的脑袋几乎一片空白。
什么嘛,为什么不会跟女生保持好距离,一点儿也不绅士!她内心愤愤地想,脸上的红晕却挡都挡不住。
3.
被莫名赶鸭子上架的薛挽挽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在一个星期内,超过一个从小就被称为天才的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薛挽挽一边腹诽,一边在自己的练习室里练习。
即使结果确定无疑,也不能放弃,也许努力一下会有奇迹发生呢?
她一边给自己加油,一边翻开了琴谱。
突然,练习室的门被敲响。薛挽挽停了下来,看到是夏如茗站在门口。
“社长?”薛挽挽发出疑问。
夏如茗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就知道你会抓紧一分一秒练习,我是来看你的。”
薛挽挽露出惊喜的表情,用力地点了点头,想起季子衿说的夏如茗肯定会帮忙的话。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的很靠谱。
夏如茗的指导给了薛挽挽非常大的帮助,无论是指法、节奏,还是气势,都让薛挽挽十分受教。夏如茗很有耐心,她用浅显的语言跟薛挽挽解释道理,还亲自示范给薛挽挽看。
看着社长的标准姿势,薛挽挽对她的佩服更上一层楼。
“社长,你也会弹古琴啊,好厉害!”薛挽挽的眼睛里冒出崇拜的光。
“这个……因为我的老师也会一点儿古琴,有回我跟他打赌输了,没办法就学了点儿。”夏如茗不好意思地笑笑。
“社长的老师肯定很厉害。”薛挽挽一脸羡慕。
“哈哈,是啊,他其实也是季子衿的老师。告诉你一个秘密,季子衿打赌输了被逼着学了口琴,每次吹完看到口琴里的口水,他都抓狂不已。”夏如茗调皮地说。
哈哈哈,让那个有洁癖的家伙看到这些,不抓狂才怪!
想到一向乱来的季子衿抓狂的样子,薛挽挽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随即又想起了季子衿莫名提出的跟苏维世的赌注,不禁疑惑地问:“社长,为什么你会答应让我跟苏维世比赛啊?你明知道我根本比不过他。”
“我知道啊。”夏如茗非常爽快地肯定了薛挽挽的话,这让薛挽挽一时郁闷不已。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季子衿会提出这个,不过因为我和季子衿一起学乐器这么多年,让季子衿做了不少事,欠了他好多人情,这次就当是还他一个人情吧。反正他的决定,我还是相信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呢!”
什么啊,这个理由我可以不接受吗?薛挽挽内心号叫着,却没办法反抗,只能认命地继续练琴。
在夏如茗的倾情指导下,薛挽挽的姿势和手法有了质的飞跃。
“行了,今天就练到这里吧,你好好消化今天的东西就行了。”夏如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
薛挽挽收拾好琴,和夏如茗一起走出练习室。她刚想开口问社长往哪边走,却发现狭路相逢,孟程正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似乎是刚练完琴要去储物室拿东西。
社长和孟程相遇的时候,千万要绕道走。但是,这种情况,薛挽挽根本没办法绕道。
薛挽挽偷瞥夏如茗,发现她正以一种打量的目光看着孟程,眼神里丝毫没有尴尬和害怕。
可惜孟程没有夏如茗的定力,在经过她们身边时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之大,估计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薛挽挽当着夏如茗的面,对着孟程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愤愤不平地说:“明明社长你是为了他好才每次指导他,你拉琴比他好听多了!”
薛挽挽说完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当着夏如茗的面说出了她拉小提琴的秘密,连忙忐忑地闭上了嘴。
夏如茗却不以为意,给了薛挽挽一个微笑:“其实孟程和你都是很努力的人,所以我才会觉得他应该可以把小提琴拉得更好。”
面对夏如茗的感慨,薛挽挽不禁问道:“社长,难道你就真的不想告诉孟程或者其他人你会拉小提琴吗?既然是你的梦想,为什么要藏在心里呢?”
夏如茗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季子衿果然把事情都告诉你了,看来你对他来说,真的是不一样的人。”
薛挽挽的脸涨得通红,刚想辩解,就听见夏如茗用一种释然的声音说:“那天从咖啡店离开之后,我去找了我的老师,终于把我这么多年来的心结告诉了他。结果他就说了一句话——‘季子衿那个小子早就告诉我了,反正你现在小提琴已经拉得这么好了,关于乐器的梦想,从来就不是为了站在别人面前炫耀啊’。”
“啊?”薛挽挽一时没明白过来。
夏如茗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要担心我了,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吧。”
薛挽挽点点头。虽然不太明白,但是看着夏如茗脸上自信的笑容,她觉得十分温暖。夕阳从夏如茗背后照来,为穿着普通白色衬衫的她镀上了一圈光晕,她整个人仿佛带着别样的力量。
因为夏如茗的帮助,薛挽挽的琴技进步神速。
也许比赛输了,社长就不会来看自己练琴了。薛挽挽这样想着,便想趁这几天多领悟一点儿,连晚上回到家都加班加点地多练一个小时。
满意地弹完一曲,薛挽挽惊喜地看着自己的琴,内心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喜悦。
“进步很大嘛。”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薛挽挽一跳,她惊喜地看着站在琴对面的人,熟悉的白色长袍,脸上是冷淡却让人觉得十分亲切的表情,帅气的五官因为微微扬起的嘴角变得更加亮眼。
“流音!”薛挽挽激动地叫出声,冲上去想给流音一个结实的拥抱,却直接跟他来了个对穿。
“呵呵呵。”她不好意思地挠头,居然忘记流音没有实体了。
看到薛挽挽犯傻的举动,流音刚刚还算温和的语气瞬间变得嫌弃:“薛挽挽,你脑袋秀逗了啊!”
薛挽挽吐了吐舌头。
从流音回归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的薛挽挽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郑重地将去季子衿爸爸的私人藏馆参观,结果在馆里看到了“听水流音”的事告诉了流音。
流音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就连最初误会薛挽挽要放弃学古琴时都没有这样郑重。
“我没办法离开琴弦太远活动,如果你能再去一次那个藏馆见到那把琴,我就能回到琴里恢复灵力,到时候就有办法帮你弄清楚你爸妈的事。”
薛挽挽点了点头,决定第二天去找季子衿,再去参观他家的私人藏馆。
原本信心满满,可是薛挽挽在第二天课间跟季子衿提出这件事时,却惨遭季子衿的拒绝。
“为什么?”薛挽挽瞪大了眼睛。比起上次季子衿主动邀请她去,现在她都自己提出来了,季子衿竟然拒绝,这前后态度差别也太大了吧?
“薛挽挽,你该不会是看上我家的琴了吧?别做梦了,我爸爸肯定不会卖的。”季子衿盯着薛挽挽的脸,说道。
薛挽挽被季子衿猜中了一半目的,心里一跳,迅速回答:“谁看上你们家的琴了啊?不去就不去!”说完,她又后悔自己干吗嘴快断了自己的后路,说不定只要再努力一下,季子衿就松口了呢。
听了薛挽挽的话,季子衿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这微笑让周围那些正在偷看季子衿的女生都快要呆住了,她们看向薛挽挽时,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嫉妒的表情。
“不过,有个条件,要是你能做到,我就带你去。”
“什么?”薛挽挽不自觉地凑近季子衿,眼睛里露出希冀的光。
“要是你赢了苏维世,我就带你去。”季子衿凑到薛挽挽耳边,用只有薛挽挽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啊!”听到回答的薛挽挽发出一声惨叫。因为身体倾斜得太厉害,导致凳子翘了起来,她整个人直接翻了过去,倒在了季子衿的身上,也就没能看见季子衿的笑容。
这一声惨叫引起了其他同学的注意,大家纷纷侧过头来,看到的就是薛挽挽趴在季子衿身上的一幕。
瞬间,好不容易在季子衿的帮助下爬起来的薛挽挽只觉得自己几乎被众女生的目光射成了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