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混血钢琴天才的悔悟
1.
明天就是约定的跟苏维世比赛的日子了,薛挽挽在家焦头烂额。
虽然这一个星期夏如茗的指导让她的水平有了进步,但是跟苏维世这种音乐天才相比,还是差距明显。
薛挽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禁烦躁地挠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如果表现不好,自己丢人就算了,还让那家伙更看不起古琴的话,自己岂不是罪大恶极?
“丁零零……丁零零……”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她吓了一跳,她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陌生来电,接起了电话。
“喂?”
“薛挽挽吗?我是夏如茗。”电话那端的声音似乎很高兴。
社长?薛挽挽想起自己参加社团时在报名表上填写过电话号码。
“明天就要比赛了,你紧张吗?”
不说还好,社长一问,薛挽挽强行压下的烦躁感再次升腾起来。
“嗯,有点儿。”薛挽挽回答。其实不是有点儿,是很多很多才对啊!
“那你出来吧,我带你去放松一下心情,让你看看和平时不一样的季子衿,怎么样?”夏如茗说。她的声音不像平时那么有气势,反而有种邻家姐姐的感觉。
放松心情?跟平时不一样的季子衿?听着好像很有吸引力的样子。
“好啊!我们在哪儿见?”薛挽挽欣然答应,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青少年宫门口,一个小时后我在那里等你!”夏如茗说完,开心地挂断了电话。
青少年宫?
虽然有疑问,但薛挽挽还是听话地找了过去,顺利跟夏如茗会合。
青少年宫在一栋有点儿年头的建筑里,一进去,是装修朴素的大堂,大堂两侧立着玻璃宣传栏,里面是各类少儿兴趣班的基本情况。
社长带着薛挽挽往大堂左边的狭窄走廊上走,走廊两边是教室。透过教室窗户上的大玻璃可以看到,每间教室里都坐着好几个孩子和一位老师,有的在画画,有的在跳舞。
难道要和小孩子一起上课?一脸好奇的薛挽挽看到社长在一间教室的后门口停了下来,不禁想。
夏如茗悄悄打开后门,从缝隙溜了进去,还对薛挽挽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薛挽挽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走进了教室,生怕打扰到里面的孩子。
“今天我们要学习的内容叫音符。有没有人知道音符是什么?”教室前方,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刚刚掩好门的薛挽挽抬头一看,差点儿叫了出来,讲台上的人竟然是季子衿!今天的他似乎真的不太一样,虽然穿着普通的深蓝色字母T恤,但是他那张在学校迷倒万千少女的俊脸上竟然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眼睛也不像平时那样总是透出一股懒懒的感觉,很温柔,而且看着回答问题的学生时,嘴角竟然还扬起了一个赞许的微笑。
这是季子衿?那个懒散又毒舌的季子衿?薛挽挽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老师,我知道,是do、re、mi!”前方,一只小手高高举起,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答案,声音软软糯糯的。
“嗯,这位小朋友很不错。”季子衿摸了摸那个小男孩的头,接着说道,“但do、re、mi其实不是音符,它们被称为音符的唱名。我们来打个比方,如果把乐曲比作一座积木搭成的城堡的话,音符就是这一块块积木。”
季子衿说完这句话,抬起了头。
季子衿的目光和薛挽挽以及夏如茗的视线碰撞了一下,他愣了一秒,迅速收回了目光。
他微微咳嗽了两声,声音中流露出一丝不自然,白皙的脸上还泛起了一点儿可疑的红晕。他转身走上讲台,拿着马克笔在白色的教学板上书写。
“今天我先来粗略地给大家介绍一下音符的种类,在接下去的学习中,我们会逐一学到……”
看着这个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季子衿,薛挽挽在最后面的小板凳上坐下,用手撑着下巴,和夏如茗一起听了起来。
就当是弥补一下从来没有上过系统的乐理课就被流音赶鸭子上架的遗憾吧。薛挽挽暗想。
下课后,季子衿温柔地送走了每一个小朋友才取下眼镜,朝夏如茗和薛挽挽的方向走过来。
“不错嘛,老师不如把他的学生都交给你好了。”夏如茗赞许地拍了拍季子衿的肩膀,“还特意戴眼镜,有点儿样子。”
“还不是为了让这帮小机灵相信我是来代课的老师。”季子衿把玩着手里的眼镜,无奈地说道。
“喏,最近一个星期我看薛挽挽练琴练得太累了,所以今天带她过来放松一下,她可是明天就要跟苏维世比赛了。”夏如茗把话题转向薛挽挽。
看到季子衿投过来的目光,薛挽挽干笑了两声,没有拆穿夏如茗诱惑她来的理由是看看跟平时不一样的季子衿。
季子衿的目光在夏如茗和薛挽挽中间扫了两个来回,然后他突然眨了眨眼睛:“你是听说老师最近从国外买了把古琴,所以想来偷看吧,最好还带个陌生人,这样就算被抓包,老师也不好意思骂你!”
夏如茗露出一个调皮的微笑,朝季子衿打了一个响指:“走吧,反正你也想看,不然干吗给我发短信说今天老师带琴来上课,人却暂时不在。”
薛挽挽原本还疑惑为什么夏如茗会带自己来青少年宫,听到两人的对话,这才明白自己是被当成了挡箭牌。
喂!社长,你在学校可不是这样的,什么时候和季子衿一样有这么多馊主意了啊?不过……两人的话也勾起了薛挽挽的好奇心。
三人光明正大地走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外,季子衿用钥匙打开门。
这间办公室的装修非常简单,白色的墙壁,一套深褐色的书柜加书桌和椅子。柜子里有几个文件夹,而桌上十分空荡,只摆了一个黑色的琴盒。
季子衿走到桌前,直接打开了琴盒,三人都忍不住发出“哇”的一声惊叹。
薛挽挽稍微走近了两步,弯下身子仔细看着琴。
这是一把纯黑色的桐木古琴,七根琴弦紧紧地绷在琴面上,泛着金属的银光,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装饰,甚至连一点儿雕刻都没有。
“听说这把琴是用败棺的桐木制成的,有四百年历史,是在八国联军侵华的时候被运出国的。老师出去旅游的这两个月,偶然找到带了回来。”季子衿在一旁解释道。
败棺的桐木?薛挽挽舔了舔嘴唇。流音之前告诉过她,古琴的好坏和材料关系重大,一般来说最好的材料大多是取自庙宇、老屋或者败棺的桐木、梓木,这样的木头历经千年,已经没有水分了,干燥清爽,所以音色非常好。
这么好的琴,弹出的声音一定很好听。
“挽挽,你想不想试试?”夏如茗突然冒出一句,吓得薛挽挽立刻抬头看了她一眼。
“可以吗?”薛挽挽问,这么珍贵的琴真的可以随便弹吗?
“当然可以,你就弹为明天准备的曲子,用这把好琴试试手,找找感觉。”夏如茗一边说,一边把琴从琴盒里搬了出来,又压着薛挽挽的肩膀把她按在了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来,试试!”她面带微笑地鼓励着薛挽挽。
薛挽挽心里窃喜却又不太好意思表现出来,她深呼吸了两下,挺起了背。
“好的琴和好的弹奏是相辅相成的。”流音以前说过的话再次浮现在了薛挽挽的脑海里。
薛挽挽抬起手臂,手指弹弦、按弦、勾弦,努力将每一个练过无数遍的指法都尽量做到完美,和每一个乐音都结合得恰到好处。
琴声十分古朴低沉,几乎没有杂音,弹到后半段,薛挽挽几乎已经忘记了所处的环境,整个人沉浸在了琴声里。
当最后一个音符结束,薛挽挽缓缓放下手,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空气中似乎还有琴音的余韵。
“挽挽,你弹得不错,比你之前在器乐社考核的时候进步了很多。”夏如茗露出惊喜的表情,忍不住鼓了两下掌。
竟然得到了社长的认可!薛挽挽心里冒出开心的泡泡,有些不好意思。那次考核,还是靠流音用灵力帮忙弹的曲子,现在自己竟然比当时弹得好。
“但你现在的水平也还是赶不上苏维世。”薛挽挽还没高兴完,旁边的季子衿就冷不丁地说出了这句话,还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薛挽挽。
薛挽挽的心情突然从顶点直接落到了地上。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去跟苏维世比赛?我当然没法跟天才比啊!”虽然已经习惯了季子衿的毒舌,但是这件事,本来就不关她的事啊!
季子衿没有说话,看向薛挽挽的眼神更加奇怪了。他心里有个疑问,但是又不敢确定,所以就想试探一下,可是现在看薛挽挽的反应,他有些不确定是自己的方法失败了,还是这个怀疑本来就错了。
他陷入了沉默,随后整个房间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那个,时间不早了,一会儿老师该回来了,我们回去吧。”夏如茗不愧是社长,一句话便结束了尴尬的局面。
季子衿收起了手机,夏如茗把琴放回琴盒,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三人并肩走出了青少年宫,薛挽挽跟他们不同路,低声说了句“再见”,就往公交车站走去。
心里说不失落是假的,毕竟自己代表整个乐团,虽然输掉比赛在预料之中,但她还是很烦躁。
啊啊啊!烦死了!都怪季子衿!他为什么要这么多事!
等到下车的时候,薛挽挽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点儿,她缓缓往家里走去。
“薛挽挽。”身旁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薛挽挽惊喜地看向旁边,果然,仍旧一身白衣的流音正站在她旁边,脸上是熟悉的淡漠表情。
“流音!”薛挽挽惊喜地出声,仿佛看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随后她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巴,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还好,没人。不然她对着空气尖叫,肯定会被当成精神病患者。
“薛挽挽,我怀疑季子衿知道你的身份了。”流音没有回应薛挽挽的热情,双手环抱在胸前,说出一句炸雷般的话。
“什么?”薛挽挽没有反应过来。
“刚刚你弹琴的时候,因为古琴和你琴技的提高,我的灵力回归,便从琴弦里出来了。我发现……季子衿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而且,他悄悄掏出了手机搜索薛家的事情……综合来看,他应该是知道什么了。”流音的声音十分严肃。
“那,那怎么办?”薛挽挽顿时紧张起来。难怪他拒绝再带她去他家参观,还把她推出去跟苏维世比赛……难道他是觉得她隐藏了实力想试探?
“没关系,怀疑你的身份更好,他们缺一根琴弦一定会想得到,说不定会来找你,从你身上下功夫。这样,我们正好可以借机找到琴。”流音的目光回到薛挽挽身上,说出了一句,“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不怕。”薛挽挽说完这句话,朝流音露出一个勇敢的微笑。
为了爸爸妈妈,我什么都不怕。她在心里补充道。
2.
第二天,薛挽挽起了个大早。一想到今天要跟苏维世比赛,她就焦虑得睡不着觉。
上课时季子衿竟然反常地没有睡觉,撑着脑袋在听课,不过薛挽挽没敢搭理他。
一放学,薛挽挽就背着琴去了艺术楼。刚走到艺术楼,她就看到林曳在楼梯口等自己。
“挽挽。”看到薛挽挽,林曳两步走了上来,有些担忧,但还是努力地给薛挽挽打气,“加油,不要有太大压力。”
“嗯。”薛挽挽低低地应道,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薛挽挽和林曳一起来到上个星期开会的大教室,社员都来得很齐,大家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薛挽挽知道,这次比赛没有谁看好她。
整个教室里唯一情绪高涨的只有苏维世一个人,他坐在排练室里那架固定的钢琴后面,脸上露出绅士的微笑。
可是这个微笑,薛挽挽怎么看怎么觉得假。
季子衿没有来,夏如茗神色如常地站在讲台上宣布比赛开始。
薛挽挽努力平复心情弹完一曲《林下琴》。连她自己心里都清楚,自己比昨天在青少年宫弹得差多了。
之前在公园碰到的那位老人告诉过她,弹琴,最要紧的是心静,可是现在她的心根本静不下来。
她弹完琴,看见苏维世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灿烂又讨厌的笑容。
流利而清新的钢琴声响起,是那首著名的《野蜂飞舞》。苏维世带着自信的笑容,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速跳动,几乎成为幻影。
苏维世弹得越来越快,直至整首乐曲的高潮,薛挽挽的情绪却越来越低落。
钢琴曲戛然而止,两人的比赛宣告结束。
全体社员不记名投票,更让薛挽挽觉得难堪的是,票数会由夏如茗直接记在黑板上。
“苏维世。苏维世。苏维世……”
眼看着苏维世的票数越来越多,薛挽挽的嘴角抿得越来越紧。她现在只是对自己很生气,对结果有些抗拒又存有一丝侥幸。一票……哪怕只有一个人给她鼓励也好。
“薛挽挽。”计票的袁青突然念道,还看了薛挽挽一眼。
薛挽挽的头埋得更低了。这一票,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投的了。除了林曳,还有谁会投这样的友情票?
“好啦,结果出来了。”夏如茗放下手中的马克笔,说话之前先给了薛挽挽一个“没关系”的眼神,“苏维世,你赢了,这次合奏的演奏顺序就由你来安排吧。”
苏维世大概是没想到夏如茗竟然这样爽快地就把安排的权利交给了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愕然的表情:“其实也没什么,基本的都保持不变就行了,林曳那段去掉,我会在前面重新加一段。好啦,明天开始还是按照夏如茗你原来安排的时间来练习吧。我会准时来的,谢谢啦。”
苏维世说完,对着夏如茗眨了眨眼睛,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苏维世一离开,教室里就炸开了锅。
“社长,这样一来和钢琴独奏有什么区别?你当初为什么要同意这件事?”坐在前排的杨楠忍不住出声责怪道。
她一开口,大家的情绪更加激动了。
“还有你,薛挽挽,你根本没有尽全力,你刚刚弹得比你进社团时考核那段还要差。”从讲台上走下来经过薛挽挽身边的袁青也忍不住责怪。
薛挽挽不想争辩。的确,她不在状态。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就算她尽了全力,也根本比不上苏维世。可是大家下意识地忽略了提出比赛的季子衿,把不好的情绪都发泄在薛挽挽身上。
薛挽挽坐在座位上,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反倒是站在讲台上的夏如茗替她揽去了大部分责任:“行了,这件事是我点头同意的,这件事也只能怪我,我在这里道歉。演奏就这样安排了。林曳,你就先别参加这次演出了。”
社长一贯的威信和气势将大家的闲言碎语压了下去,大家都默默收拾东西离开了。
“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了,所有人都知道,社长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身后,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来,是孟程。他冷漠地看了讲台前的夏如茗一眼,背着书包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身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薛挽挽还坐在座位上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
林曳走了过来,关心地问道:“挽挽,你没事吧?你别难过。”
“林曳。”薛挽挽抬起头,“谢谢你哦,那一票是你投的吧。不好意思,你的演奏部分被删除了,对不起,我……”
薛挽挽刚想说都是自己的错,却被林曳打断:“你是为了帮我才会被莫名拉出来比赛的,我怎么会怪你?”
林曳说话时气鼓鼓的,嘴巴嘟起来像一只生气的小青蛙。
薛挽挽苦笑一下,林曳作为朋友当然不会怪她,但她还是有些自责,因为她的确没有拼尽全力。
薛挽挽收拾好东西跟林曳一起走出了学校,两人在校门口告别,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因为已经放学很久,所以路上已经没什么学生,大家都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薛挽挽低落的情绪。
唉,真的好难过,特别是输给苏维世这个对古琴抱有莫名敌意的人,好像自己输了就真的是古琴比钢琴差,真的好讨厌啊!薛挽挽自怨自艾地想着。
“喂,你这个人,看起来长得这么好,怎么撞了人还不认账啊!”
薛挽挽的思绪被吵架般的声音打断,她下意识地朝旁边看了一眼,却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一头十分显眼的金发。
她疑惑地走了过去,发现被人群包围的是刚刚在教室里不可一世的苏维世和一个看起来表情非常凶的老人。
苏维世此时完全没了刚刚在教室时的气势,整个人像一只落败的公鸡,十分狼狈,白皙的皮肤涨得通红。他结结巴巴地辩解道:“不,不是,我没有撞你。我……”
“就是你撞的,不然难道是我自己摔倒的吗?你这个年轻人走路不看路,刚刚在看手机吧,就是你撞的我!”老人的样子十分凶悍,咄咄逼人。
薛挽挽看了他一眼,觉得十分眼熟。
对了!他不就是上次在这个路口拉着一个女生碰瓷的那个老人吗?
认出这个人的薛挽挽站在人群后面,透过人群看着苏维世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一阵窃喜。哼!让你那么狂,有人能治你了吧!
“真的不是我。刚刚大家路过应该都看见了,我就站在这里玩手机,是你自己撞上来的。”苏维世说完,朝人群投去求助的目光,可惜并没有人搭理。
苏维世看到了人群后的薛挽挽,脸更红了,他别过脸去,尴尬地站在原地,两只手不安地在裤腿上搓来搓去。
薛挽挽看着不知所措的苏维世,刚刚气鼓鼓的情绪就像突然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瘪掉了。她扭头看了看对面还在喋喋不休的老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算了。
“爷爷。”薛挽挽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走到苏维世旁边,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这是我的同学,我陪他跟您一起去前面警察局解决一下这件事,行吗?这个路口有监控,我同学要是撞了您,让警察叔叔来调解,行吗?”薛挽挽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老人看到她,愣了一下,旋即似乎想起了上次的事情,脸色突然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气呼呼地瞪了薛挽挽一眼:“既然是你同学就算了,我还要赶时间去买菜。”老人说完,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苏维世,直接离开了。
围观群众散去,只剩下苏维世和薛挽挽。
“这个人就是碰瓷的。没事就回家吧。”薛挽挽没好气地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你为什么要帮我?”薛挽挽身后,苏维世疑惑地开口。他还站在刚刚的地方没有动。
“我才不是帮你,只是看见有人被碰瓷,不想让坏人得逞而已。而且,我真的很讨厌你!”薛挽挽转身,看着苏维世,对着他说出这句话,脸上是毫不掩饰地讨厌神情。
“你们中国不是有个成语叫‘睚眦必报’吗?你干吗还帮我?”苏维世走近薛挽挽,脸上没有再露出那种高高在上的表情。
薛挽挽翻了个白眼,苏维世是澳籍华人吗?他的中文是跟谁学的啊,为什么还知道“睚眦必报”这种成语?
“我们中国人才不是睚眦必报,中国人提倡君子和而不同。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说我们能够容忍不一样的存在而和睦相处。”薛挽挽将莫二之前告诉她的道理说出来,说完才想起自己是在跟一个才嘲笑过古琴的人说这些,根本没有用。
“我懂君子的,中国文化中的君子。小时候我父母就告诉过我,不过我没有听过你说的什么和而不同。”苏维世急切地靠过来,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坚持。
苏维世竟然知道?薛挽挽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既然了解中国古典文化,为什么对古琴看不惯呢?
她想着这个问题,不小心开口直接问了出来。
奇怪的是,苏维世有些难堪地看了薛挽挽一眼,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终于开口了:“我小时候有个一起学钢琴的同学,他每次都说我明明是中国人,为什么不去学中国的古琴,却要来学钢琴。但我只是因为喜欢钢琴而已,所以我很烦恼,心想如果世界上没有古琴这种东西,他就没办法这么笑话我了。”
“就因为这样?”薛挽挽惊讶地开口,没想到苏维世的理由这么荒唐,“学什么乐器是自己的自由,关别人什么事啊?你的那个同学肯定是嫉妒你钢琴弹得太好!”
薛挽挽不知道自己干吗站在苏维世的角度帮他说话,但是他现在的样子和那金色的头发显得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
苏维世震惊地看着薛挽挽,眼睛里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话。”
“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要回家了。”薛挽挽拉了拉自己的书包带,决定不再管苏维世。毕竟他还是个讨厌鬼,只是比原来好了一点点而已。
3.
午后的课堂上,秃头的数学老师正在讲着难以理解的三角函数。薛挽挽把一只手放在桌上撑着脑袋,顺便挡住了旁边的季子衿。
真是奇怪的家伙,怎么突然之间就不睡觉了?坐得这么近,薛挽挽总害怕自己会被他看出更多秘密。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她刚收拾好想离开,门口却传来一个声音。
“薛挽挽,有人找你。”
门口似乎有很多人,连班上的女生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外面看。
在学校,除了林曳还有谁会找她?
薛挽挽疑惑地走出了教室,却发现站在班级门口的竟然就是每天都被钱小美她们谈论的苏维世。
“你干什么?”她警惕地开口,苏维世该不会找麻烦找到自己班上来了吧!
“那个,你放学了吗?一起去练习室?我想听你再弹一次琴。”苏维世丝毫没有注意到薛挽挽的警惕和周围女生惊讶的眼神,他微笑着开口,脸上有种真诚的神情。
“昨天我不是输给你了吗?你还没听够啊!”薛挽挽以为他是故意来羞辱自己的,没好气地回复。
大概是感受到了薛挽挽语气里的敌意,苏维世急忙解释:“不是的,我知道你昨天肯定会输,所以你弹的时候根本没有认真听。昨天你说的那些话,我回去想了很久,想重新了解一下古琴,所以想请你再弹一次。”苏维世说得很诚恳。
不得不说,他没有那副高高在上的狂妄样子时,还是挺养眼的,尤其是现在,他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薛挽挽已经明显感受到了来自班级窗户的郑琦的八卦目光了,上次郑琦还问她是不是和季子衿在谈恋爱,下次该不会问到苏维世吧。薛挽挽现在只想快点儿离开,便匆匆答应下来:“好,我去拿东西。”
说完,薛挽挽转身进了教室收拾东西。离开前,她下意识地看了还在座位上的季子衿一眼。
搞什么,他那是什么眼神?为什么像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薛挽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匆匆跟着苏维世离开。
练习室里,薛挽挽拿出自己的琴摆在桌上。
苏维世好奇地凑过来,甚至伸手摸了摸薛挽挽的琴。
“这把琴很好吗?”他好奇地问。
“不,随便买的,好的琴很贵。”薛挽挽摸了摸鼻子,如实回答,“我就弹昨天那首曲子吧,那首曲子的名字叫《林下琴》,传说是作曲者坐在树下创作的。”
苏维世点了点头,随意地靠在旁边的墙壁上。
薛挽挽坐在凳子上,直起了腰,把昨天那首曲子再弹了一遍。今天她比昨天弹得好多了,大概是心境发生了变化的原因。
弹完之后,薛挽挽看着苏维世,说道:“我学琴没多久,只能弹成这样。但是有很多古琴大师,他们弹出的琴音真的可以让你有灵魂被洗涤的感觉。”
苏维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对薛挽挽说的话没有理解透彻。
“算了,以后你就知道啦,走吧。”说完,薛挽挽把琴收了起来,和苏维世一起往外走去。
两人走到门口,却听到了一段音乐,似乎是两种乐器的合奏,悠扬之间又带着低沉的感觉。
薛挽挽好奇地朝音乐传来的地方看过去,就连苏维世也被这段乐曲震惊了,两人同时朝之前开会的大教室走去,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走到教室门口,薛挽挽发现演奏者竟然是夏如茗和季子衿。夏如茗坐在一架古筝前面,手指轻弹,沉醉在乐曲里。而她旁边的季子衿,两只手托着黑色的埙,微微闭着眼睛,手指不停起落。两种乐器的声音明明一个高昂一个低沉,却莫名地有种和谐的感觉。
他们的旁边,站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穿着普通黑色外套、黑裤子和一双黑色布鞋的中年人。
“何老师?”苏维世惊讶地出声,似乎认识那个人。
感受到薛挽挽投来的疑惑目光,他解释道:“他是季子衿跟夏如茗的老师,吹埙跟弹古筝都超级厉害,也是我父母的朋友。”
啊,季子衿跟夏如茗的老师,那不就是之前她在青少年宫弹的那把古琴的主人?
薛挽挽打量着站在教室里的那个看起来普通的中年人,发现他身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朴气质。
薛挽挽看过去,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了还闭着眼睛的季子衿身上。
这是薛挽挽第二次看到季子衿吹埙的样子,安静又认真。
不得不说,季子衿认真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跟苏维世的张扬不同,他收起了身上经常散发出来的懒散气质,整个人都投入到了音乐里,像是周身有一圈淡淡的光晕,温和、明亮。
季子衿吹完最后一个音,旁边的苏维世突然鼓起了掌。
掌声突兀,教室里的三个人都看了过来。
看到和苏维世站在一起的薛挽挽,夏如茗吃了一惊。季子衿却面无表情,刚刚身上流露出来的柔和迅速消散了。
奇怪,为什么感觉他在生气?薛挽挽撇撇嘴。
“小维。”中年人热情地叫了一声。
“何老师。”苏维世乖乖地打招呼,下一秒却把目光投向了夏如茗,“夏如茗,上次听到你跟季子衿一起合奏还是两年前,今年回来的时候我还在想我肯定超过你们了,没想到你们也进步得这么快。”
夏如茗耸耸肩,脸上却带着止不住的微笑。
“之前在你们社团,是我太任性了,对不起。那个合奏的事情还是交给你去安排吧,随便你怎么样,我都没有意见。”
说完,他又看向薛挽挽:“还有你,薛挽挽,我那样对你,你后来还帮我,我也要跟你道歉,对不起。你说的那句音乐就像君子,和而不同的话,真的很有道理。”说完,他竟然对着薛挽挽微微欠身。
薛挽挽看着面前这一幕,十分诧异:“你,你怎么这么轻易就道歉了?”
苏维世直起身子,疑惑地看着她:“做错事情就道歉,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薛挽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夏如茗把手搭上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道:“小维受的是外国教育,他们不会因为道歉而不好意思。”
原来是这样。薛挽挽安心接受了苏维世的道歉,却发现刚刚站在旁边的中年人的目光定格在了自己身上,还用一种惊讶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看到薛挽挽投来的目光,他微笑着问:“小姑娘,你那句君子和而不同的话,是什么人告诉你的呀?”
“是我有一次在公园碰到一个拉二胡的老爷爷,叫莫二,他说的。”薛挽挽如实交代,却发现旁边四个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
“师公竟然还跟你聊这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季子衿惊呼出声。
“师公?”薛挽挽有些莫名其妙。
旁边的中年人微笑着说:“你遇到的那个人就是我的老师,莫二先生。他可不轻易指导人,平时连他的人都找不到。”
薛挽挽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后来再去那个公园都找不到那位老爷爷了。
可是,旁边的夏如茗和季子衿都投来羡慕的目光是怎么回事?
“上次我爸妈参加学校的音乐会,师公还过来了,可是我当时去跟乐队合影,都没来得及见到师公,他就走了。”说着,夏如茗嘟起了嘴。
上次音乐会?薛挽挽想起了季子衿扶着的那个人,当时觉得那个背影好熟悉,难道那就是莫二爷爷吗?
她刚想问,就听到季子衿不改本性毒舌地开口:“薛挽挽,你真是走了狗屎运。”
还好没等薛挽挽回嘴,他就被旁边的老师敲了一个栗暴:“小矜,怎么说话的!”
季子衿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薛挽挽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让你毒舌,活该!
笑完季子衿,薛挽挽跟教室里的几人告别便离开了。
苏维世却还留在教室里,按他的话说就是,好不容易撞见何老师教学生,必须留下来观摩。
薛挽挽快走到家时,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季子衿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敲了敲手腕上的手链。很快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随着他的步子一起往前走。
“流音!”她高兴地开口,“我找到上次在公园指导我的那个爷爷了,原来他是季子衿的老师的老师,这样看起来,应该是很厉害的人。”
流音听了她的话,却皱起了眉:“季子衿的老师的老师?他对古琴乐理那么了解,会不会打‘听水流音’的主意?”
“不会的。”薛挽挽下意识地反驳,“莫二爷爷那么和善,不会是那样的人,你别乱说。”
“坏人怎么会把‘坏’字写在脸上。”流音不服气地说道。
薛挽挽看着流音的样子,他似乎已经认定了莫二跟这件事有关,忍不住争辩:“我能感受到他是真心喜欢音乐,不是坏人。”
流音第一次被薛挽挽这样反驳,顿时觉得没面子,丢下一句:“那你就相信别人吧,别找琴了,我就一辈子住在这根琴弦里面等灵力消失算了。”然后,他直接消失了。
“那个……”薛挽挽有些着急,喊道,“流音,你出来,我们好好说,你别生气。”
可是不管她怎么敲琴弦,怎么道歉,流音就是打定了主意不理她,悄无声息。
“唉。”薛挽挽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手臂,往家里走去。
算了,乖乖等流音消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