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怨敷
秦楚明最近很烦，他觉得自己可能病了。但无论去到哪里的医院，看哪位医生，都没有查出病因，大都是说他压力打，产生了错觉而已。
但秦楚明还是觉得不是错觉，因为背上的传来的阵痛，每天都很准时，只要到了晚上十二点，就会准备出现，像是被一把刀，慢慢地，慢慢地刺进了背部。
为了证明不是错觉，秦楚明甚至一度出了高价，请了几个神经，脊柱方面的专家，特意为自己加班，在晚上十二点的时候进行诊断，但结果还是一样，没有任何异常，可能是因为长期健身，医生甚至诊断，自己比很多人都健康。
一帮庸医，就只会骗钱。秦楚明心里念叨着。
钱一笔一笔花着，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这些人简直就是吸血鬼。秦楚明越想越不忿，有种自己是被人骗了钱的感觉。
自己每天加班加点，好不容易赚了那点钱，一下子几万块扔进了医院里去了。秦楚明觉得，现在内心里，是无尽的委屈。
想到自己的工作，秦楚明也不由得感叹。
自己的工作也不容易呀，风险有点大。虽说收入不稳定，但是基本都是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三月的行当。
每天去网上发布各种刷单的广告，然后就等着，等着那些贪小便宜的大鱼咬钩。
这世界赚钱，哪有那么容易呀，手指动一下，帮忙刷个单，就赚个百分五到百分十的回扣，要是真这样的话，全世界的银行早就倒闭了。
正这样想着，眼前的电脑里，聊天软件又响了起来。
一个社交软件上弹出一条消息：大哥你们这边刷单，要收取手续费么？
秦楚明笑了笑，这些人经历了一代代的各种网络新闻的陶冶，多少还是有一点防骗意识呀，基本都会先打听清楚这些问题。
秦楚明不紧不慢在电脑上敲下回复：没有任何的保证金，押金，手续费，只要你买完之后，确认了到货，我们这边就可以给你返现了。
对方回复：那返现的话，需要多长时间，要等么？
秦楚明看了眼对方的ID：阿清的男神。
想了想，秦楚明敲下回复：我们这边可以秒返，只要你那边确认了到货，我这边就可以给你返现了，附加百分五的提成回扣。
阿清的男神：那好，我这边可以帮忙刷一万的单，你给我发链接就好。
秦楚明：发链接容易被系统发现刷单，我们这边在需要你扫码，然后帮你把东西选购了，之后就你那边确认付款，我这边不会留下你的密码账号什么的。
阿清：好的，一会你给我发二维码。
秦楚明咧了咧嘴，今天终于可以开单了，还是一条大鱼。除去给公司的分成，自己到手也有八千多，这风险还是值得的。
是的，秦楚明是一个网络诈骗，不过他喜欢叫自己风险规避员。
光明正大的利用着网上的正规网购平台，做着违法的事情，但偏偏受害者们都是投诉无门，自己每次都能完美避开风险，这不是风险规避员是什么。
作为平台方，你只要有给到利益，谁管客户怎么评价，反正提供的线索都是很虚的，再加上有的受害者，很清楚自己的刷单行为是违法的，也不敢说出来，只能默默吞下苦果。
骗局很简单，在网上说是进行刷单，然后哄骗刷单的人扫码让自己登录PC端，下单，对方进行付款，然后等到对方付款后，就马上把电子券充值到公司账号，再在PC端把所有的交易记录除去，让对方在手机端想投诉都没办法投诉。
打得就是一个时间差，等到对方醒悟被骗，已经无力回天。
即使是向网购平台投诉也没办法，因为网购平台根本不会对电子虚拟券交易进行保护，似乎就默认了这种骗局的存在。
鬼知道这网购平台怎么想的，或者是跟公司有什么勾当。那都跟自己无关，只要自己有钱赚就好，根本没人在乎那些受害者。
报警？那些虚拟卡都是没实名制的，报警了又能怎样，只会让那些警察们多了一个聊天的话题，有责任心的警察可能还给你个回复，说你的案件暂时没办法追责，碰到一般的警察，也就不了了之。
交易很顺利，秦楚明很快就得到了公司的转账，八千三百到手。
看着手机上的银行卡记录，秦楚明心里有点惊喜，快到年底了，最近的业绩上，自己估计无人能及。说不定年终的年会上，自己能得个最优秀员工奖什么的，还能再得到一笔奖金什么的，到时候回老家就买栋楼，小区套房什么的太小，又没天台，不值得。
顺利的交易，跟对未来的憧憬，给了秦楚明更大的工作动力，他决定再去发几条小广告。说不定今天还能来个双黄单什么的。
正想打开网页，忽然背部一阵强烈的刺痛感袭来，秦楚明痛得一下子从工作位上摔下。
只顾着开心，又忘了背痛的时间点了，秦楚明有点狼狈。
旁边的同事下意识的，想把他扶起来，秦楚明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勉强站了起来合上了工作位上的笔记本，慢慢向着休息室方向走去，休息室里有床，抬头看了看公司墙上的时钟，十二点十八秒。
这背痛果然很准时呢，真令人不爽，不过按照平时的经验，只要自己熬过了半个小时，基本就没事了，虽说这疼痛真不是人能熬的......
秦楚明又去了医院了，这次他请了一个长假，他顾不得优秀员工奖了，也顾不得那些奖金了。
因为背痛越发严重了，从之前的晚上十二点，变成了现在的白天跟晚上的十二点，时间也是从半小时，变成了一小时。那种痛真真切切，试想下，被刀子慢慢刺入背中，那种痛，有多真切实在。
秦楚明请长假，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来这家医院，全国最好的神经科医院。
之前去的所有医院都说最大的可能就是神经痛，那就来这边看看。
秦楚明花了很大的价钱，请人帮忙在这边的医院提前预定了床位，也预约好了最好的医生，听说这医生是德国进修回来的，医术非常高超，国内很多之前没有办法医治的奇难杂症，他都可以解决。
然而秦楚明失望了，那位德国回来的医生，用了医院最贵的各种仪器，把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检查了一遍，还是病因不明。
每天的疼痛都很准时，早晚各一次，每次都一小时。
疼痛引发的各种嚎叫，挣扎，暴动，给同病房里的室友带来很大的惊吓，医院建议了秦楚明去单人病房，当然价格更贵了。
钱慢慢耗去，病还是没好，反而更加严重了。
再加上现在如果去单人病房，花费会更大，秦楚明决定出院回去上班了。
反正呆在医院里也没什么作用，说不定回去上班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虽说人有希望是好的，但有希望也需要自己去努力过，才能拥有希望，秦楚明就很希望他的背痛能消失，如果光不管就期待着背痛能好，这显然不现实。
所以秦楚明开始去看中医，毕竟中医能针灸什么的，说不定对这类背部疼痛什么的，更有效，虽说秦楚明以前一直不相信中医，因为他读大学时候的好友说过，中医这种东西，他们只知道怎么治病，怎么用药，但很多时候，他们不懂得，为什么这些病要用这些药，这些药怎么起的作用，他们不清楚。
简单来说，原本的秦楚明不相信中医，因为他觉得不懂得药理的医生不靠谱，但现在他决定相信中医，因为他需要看病，既然大医院的西医都治不好了，就只能相信中医了，毕竟现在都流行中西结合。
当然还有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他的背痛时段又增加了，从之前的每天两次，变成了现在的每天四次。
傍晚的六点，跟凌晨的六点，也各自增加了一小时疼痛时间。
这样的时间，已经强烈地影响了他的上班时间，这样的时间，令公司的排班表，很难去排开他的背痛发作时间，所以，他迫切想要去解决这个事情。
因为他再痛下去，可能要失业了，因为上班时间，即使他跑去休息室里，躺在休息室里的床上，还是痛得大吼大叫，同事们有点害怕。
所以公司又给秦楚明放了长假，一个月。让他好好休息，好好养病。
公司当然无所谓给他放假，因为又不用给他薪水，他们这行都没有底薪，做多少拿多少的工作，谁在乎你请假不请假的，就算你请假一年也没人管，反正很快会有人来替代你。
秦楚明很失望，不是因为公司对自己的态度，而是中医似乎也没作用。
针灸，艾灸，中药，推拿，拔罐，什么都用上了，中医也没能解决他的问题。
他很生气，暴躁不安，觉得中医是在骗钱，所以他动手了，像疯了一样。结果很简单，他被派出所带走了。
高风险工作没让他进过派出所，背痛把他带进去了。
远在几百公里外工作的姐姐，连夜开车赶来了，赔了点钱，把他接了出去。
派出所需要联系家人，他不好意思惊动父母，只能通知姐姐，姐姐很善解人意，没责怪他，只是心疼他。
心疼的原因秦楚明很清楚，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憔悴，姐姐能认出自己，已经是不错了，自从疼痛增加后，秦楚明瘦了二十公斤。
听完了秦楚明最近的情况，姐姐劝秦楚明回老家休息下，拗不过姐姐的执着，秦楚明答应了，休息一天之后，姐姐连夜又把秦楚明带回了老家，背痛发作的秦楚明，吓到了姐姐，差点出了交通意外，幸好只是有惊无险。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得很快，秦楚明的假期已经结束了。他还没回去上班，公司并没有电话联系，甚至短信都没有一条。
他估计，现在公司已经开始招聘新人了吧。
但这些他顾不上了，毕竟他感觉已经快崩溃了，因为背痛时间又变了。
两个变化，一个好的一个坏的。
好的就是，现在背痛又变回了，每次只持续半小时。
而坏的就是，背痛时间段又多了。之前每天四次，现在是每天都六次，凌晨三点，跟晚上三点，各增加了一次。
他已经束手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家里双亲看着既心疼又害怕，然而也只能听着，看着。
经过各种邻里亲友的分析，秦楚明母亲认定了一个事实，儿子秦楚明可能是被狐仙附体了。
于是乎，秦楚明开始被各种大神的解救。
开始只是附近乡里的神汉，神婆。渐渐的就开始找远一点的乡镇里的大师，最后直接去老家市区，找了一位号称半仙的大师。
还是没办法，虽然那些神汉神婆，大师，半仙们，都说是看到了秦楚明背后有狐仙附着作祟，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解决问题。
起码这些人还能诊断出病因呢，秦楚明心里苦笑着。
银行卡的余额又开始渐渐减少，父母一辈子务农，能供自己上大学，在村里盖上一间二层楼房，已经算是本事了。总不能现在看病还得他们出钱吧，所以秦楚明银行账户又开始慢慢减少。
算起来，毕业后自己就只找到了现在公司的工作，一做就是一年多。
比起那些苦哈哈在网络公司上班的同学，秦楚明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毕竟自己一个月赚的钱，都快顶上他们这帮子IT新手一年赚得钱了。
估计，要不是生病的话，自己已经可以在自己老家市区买栋房子了，毕竟老家这边只是个五线城市，买个独栋的房子也不贵，但现在钱都没了，秦楚明有点难过。
已经从公司休假了两个月，公司那边还是没有联系。手机只接到过之前工作城市房东的电话，当然不是关心秦楚明，只是催房租的，毕竟一个多月没收到房租，房东还是很担心的。
秦楚明直接把房东电话挂了，他现在已经没任何心思去想其他事情。
秦楚明甚至开始尝试自我了断，但都被父母拦下了，看着本来只是头发花白的父母，现在都已经满头白发，秦楚明心酸不止。
要不再熬一下吧，反正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熬的。
秦楚明知道，自己可能要死了，就算不自我了断，估计也不行了，因为现在的自己睡不着觉了......背痛又变了。
之前都是每天六次，现在每天是十二次，每天的偶数时间点就发作一次。
因为这样，他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会痛醒。
他现在整个的生活作息，就是睡着然后痛醒，睡着然后痛醒，吃饭，忍受疼痛，睡着然后痛醒，无限循环。
秦楚明很难得今天不是痛醒的，他被母亲摇醒了，但他显得有点暴躁，差点发狂。
因为每天能睡着的时间，是秦楚明最重要的事情，在他现在的生活里，能睡着就是最大的幸福，而母亲现在竟然把他弄醒了。
自从疼痛变成每天的十二点之后，秦楚明双亲就开始在家里不说话，尽量少走动，就怕惊动了可能睡着的秦楚明，饭菜都是随时备着的，放在锅里闷着，因为谁也不知道秦楚明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睡着，什么时候想吃东西......
原本这么体谅的母亲，忽然这般粗暴把自己摇醒拉起来，秦楚明很生气。
但母亲很固执，直接上手开始给他换衣服，换完拉着他就往外走，说是路上再跟她解释。
父亲在楼下等着，看着秦楚明的步伐有点虚扶不稳，父亲直接把秦楚明背了起来。
在路上，秦楚明知道了，双亲又带他去看大师了。
而且是一个厉害的大师，省城来的，本来不会来这种山旮旯的地方，但是因为老家是在这边，亲戚里有人办喜事，回来喝喜酒，顺便就回老家住上几天。
去到的时候，大师家门口排了很多人。
看到秦楚明一家，排队的长龙自觉外外让开了，毕竟秦家的事情，闹得这么厉害，乡里乡亲的都知道，热情的乡民们，都自觉给让位了。
秦楚明父亲一边气喘吁吁道谢，一边背着秦楚明跑进了大师家中。
前面在看的乡民刚好出来，看到秦楚明一家，点头致意了下，就出去了。
秦楚明父亲把秦楚明放到了大师对面的椅子上，然后站在一旁。大师摆摆手，示意秦楚明双亲先出去。
秦楚明父亲：大师，这孩子有点虚，要不我来讲下吧，会清楚一点。
大师：不用，我能看到，背痛反复。我跟他讲就好，你们两个先出去。
秦楚明双亲也不敢忤逆了大师，只能离开，去外面等待。
大师向着右手方向招了招手，秦楚明这才发现在，在房子角落靠近门的位置，一个年轻男子坐在那里。
男子走到大师前面，弯了下身，不知道是表示恭敬，还是为了方便听话。
大师：给他那张安神符，这样方便说话。
男子点点头，从腰侧的背包里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画满了一些红色的沟痕画笔，隔得远了，并不能看清，但秦楚明估计着，就算看清了也不懂。
男子双手很灵活，三两下把符纸折成一个三角形，然后递到秦楚明手中。
大师：有了这符，你今天就不会痛了。
秦楚明听到这话，有点讶异，想抬手看表，才想起，回老家后，已经好久没戴手表。
大师：不用怀疑，我没骗你，你还有三分钟的时间会背痛发作，但现在不会了。现在我想问你些话。
秦楚明点点头，想着，如果能不痛的话，别说只是问话，被打一顿都值得，强自忍住强烈的困意，把身子挪了挪，稍微端正了一点坐姿。
大师：你杀人了吧？
秦楚明听到这话，一下子有点莫名其妙。
没有得到回答，大师也没急着追问，就静静看着秦楚明。
秦楚明：没有，我这人杀只鸡都不敢，何况杀人。
大师：你杀了，或许只是你不知道。或者换一种说法，你害过人吧。
秦楚明听到这话，脸色有点不好。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害人，网上骗点钱，虽说是违法，但距离自己认知中的害人，似乎不同。
害人不应该是那种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
大师：看来你是害过人了，那你就应该是杀过人了。
秦楚明脸色一下子有点发白，他不知道怎么回话，或者说不知道怎么辩驳，即使他深深知道，自己没有杀人，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回话。
大师：杀人不一定是用的刀枪，杀人也可以用其他东西，利益，感情，权势，金钱，这些都可以，你懂了没？
秦楚明听到这里，脸色更白了。他想起了一件事，本来那事只是小事，同事们之间的谈资，但听到大师这一番话，他立马就想起来了。
三个月前啊，秦楚明开了一个大单，足足三万的大单，让他一下子成为了公司业绩第一，而这个大单，也给他带来了让一众同事羡慕不已的分成，足足两万多。
公司一直很大方，足足百分八十多的分成，一直是众多员工努力向上的动力。
但那天晚上，那个被他骗了的人，给了他一条留言，他记得那个ID，也记得那个留言的内容，因为他第二天就跟同事分享了这事，一时办公室里都笑开了花。
那个ID叫留念不忘，他的留言也很简单：我去死了，但我希望你记得，你杀死了我，用的我爸爸的救命钱。
被骗了钱的人要死要活，在他们公司的聊天记录里，已经习以为常，大家都是一笑了之。
毕竟这个叫留念不忘的，恐吓得算是轻的了，甚至到了恐吓都算不上的程度。
渐渐的，秦楚明都快淡忘这件事了，毕竟工作生活都那么忙。
时至今日，秦楚明好像明白了，自己可能真的杀人了。
那个叫留念不忘的人，可能真的被自己用钱杀了。
大师：你走吧，因果沉浮，这是你的业，只能你还，他经历了什么他就想你经历什么，我不能救你，这符纸能让你在今天，过完你最后的无病无痛的一天。以后就只能你自己去忍着了。
秦楚明：我有钱，你想想办法。
大师：不是钱的问题，钱可能可以杀人，但钱并不一定就能救人，你回去吧。
秦楚明：我不想忍了，我忍不下去。
大师：你不忍也得忍，不然就变成你父母忍，你姐姐忍，你忍心的话......
秦楚明终于死心了，也终于知道了自己背痛的原因了，原来是因为自己杀了人。
秦楚明木然的走出大门，门外的双亲急急忙忙上前问话。
秦楚明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双亲的手向着家里的方向走，沿途风景很熟悉，又有点陌生，熟悉是因为是自小长大的地方，陌生是因为，自己回来之后，似乎就没看过......
大师家中，大师弟子关上了门，门前的乡民也自觉离去。
弟子：师傅，为什么不能救他，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大师：记得我们过来的时候，那边的人通知我们，叫我们把怨敷收回去吗？
弟子：记得的，师傅。可是这跟能不能救他，又有什么关系？
大师：因为那边的人只叫我们把怨敷收回去，没有叫我们把人救下。
弟子：可是，那边也没有叫我们不能救人呀。
大师：有些规矩，不用明面的定下来，只要有共识就行，而不救，就是我们对待怨敷的共识。
对话就此结束，不知道弟子是懂了，还是大师不想说了，但双方都默契的陷入了沉默。
回到家中，秦楚明立马就趴到床上睡觉了，能没有疼痛的睡一觉，是他最近最大的奢求。
睡着的时候，秦楚明做了一个梦。
梦很真实，也很清晰，仿佛像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
在梦里，有一个男孩子，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坐在电脑桌前的他，此时神色慌乱不安，拼命敲打着键盘。
敲着敲着，男孩忽然一下子呆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忽然，场景一转，来到了一个客厅模样的地方，还是有那个男孩子在，而且旁边还多了一个中年妇女，两人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最后那个男孩子摔门离开，中年妇女大喊着什么，离得有点远了，秦楚明听不大清，但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那是你爸的救命钱，你也敢乱花，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接着场景又变了，似乎是一个健身馆还是拳击馆的，男孩子趴在了地上，写着什么东西，秦楚明视觉里的远了看不大清。
终于那男孩写完了，站了起来，秦楚明终于看到了上面的字。
纸上写着：爸爸妈妈，永别了，我知道我很幼稚，被骗是我的错。但我只想让你们知道，我真的没有乱花你的钱，更没有骗你们，儿子真的很爱你们，对不起。
落款上写着，儿子王思明
男孩把纸张轻轻折叠好，离开了这个拳击馆一样的地方。
场景再次变化，变成了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很高，似乎是某栋大楼的天台。
大楼明显是一栋烂尾楼，男孩慢慢向着天台边沿走去，秦楚明意识到了对方是想做什么，下意识的就想叫住对方，但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没办法跑过去，没办法出声，只能看着。
秦楚明的视角慢慢拉近，可以清晰看到男孩的样子，表情，甚至能从他的神色感受到他内心的不安，跟惶恐。
男孩拿出手机，敲打着信息，对方的头像秦楚明很熟悉，正是自己的头像。
头像是秦楚明最喜欢的动画主角，秦楚明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图片。
男孩敲下的内容，秦楚明也看清了，上面写着：我去死了，但我希望你记得，你杀死了我，用我爸爸的救命钱。
打完字之后，男孩坐着带了一会，没有等到回复，自嘲地笑了笑，他收起了手机。
然后男孩爬上了大楼围栏，像睡觉一下，双手叠胸前，向着大楼外面躺了下去。
秦楚明视觉就这样跟着男孩下坠，男孩没有坠落在地下，因为烂尾楼还没完全修建完成，几根突出的钢筋刚好在男孩坠落的位置，一下子插进了男孩的身体。
从背部进入，从前胸穿出，而男孩的手机从口袋掉出，掉到了楼下，掉落的过程中撞到一根钢筋，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着，晚上九点......
被钢筋穿住的男孩还没死去，似乎疼痛令他想挣扎着离开，但没有支点，没有任何借力的地点，越挣扎，就穿得越深，慢慢的的，慢慢的，直到身体的血流尽......
三天后，秦楚明去了，过程很痛苦。
至于痛苦到什么程度，没人知道。知道的只有秦楚明自己，但他已经说不出来。
因为第三天的时候，他已经痛到连话都不会说，而且背痛已经变成了二十四小时连续不断。因为连续的疼痛他没办法喝水，没办法吃饭，没办法睡觉，最后就这样，活活痛死在床上。
大师家中，大师把一小块，散着奇特香味的木块点上，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桌上还放着一个小木盒，木盒很古朴，也散发着香气，上面雕着一些奇特的花纹，花纹复杂得有点凌乱。大师弟子站在一旁，仔细看着。
木块点上后，才一小会，大门那边飘进一团阴影，呈灰色，阴影有点变幻不定，但能看出来是一个人形的轮廓，甚至人形轮廓的头部，还能勉强看到，是一个年轻男子的面孔。
看着那团飘进来的阴影，大师没有惊讶，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拿起了桌上的盒子。
大师：你想要的，你已经得到了。他应该受的，也受足了。你现在跟着我走吧。
阴影没有回答，但可以看到他轮廓的头部，轻轻动了下，似乎在点头。
接着，那团阴影慢慢缩小，知道缩小到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球状，飘进了木盒，大师轻轻盖上盒子，递给了一旁的弟子。
弟子：师傅，我还能问问题吗？
大师：可以，问吧。
弟子：为什么怨敷附上的人不能救？我刚刚感应了下，怨敷的灵力好像并不算很强。
大师：确实，你感应没错，怨敷的灵力基本都不会很强，因为怨敷基本都是新生的灵。
弟子：那，为什么就由着怨敷害人呢？
大师：因为怨敷很特别，他从来不会害其他人，而且从来没有怨敷害错过人的记录。
对话到这里又很默契的结束了，不多也不少。
大师带着弟子离去了，伴着村子不远处的，一阵阵的唢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