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册 战火延烧
第一章悲叹无奈
战争血染边牛平原,走在沾上血腥味的绿色大地,偶尔会不小心踢到会战双方的失落物,也许是一把长枪、一具头盔…
这些是仓皇逃命的招乌士兵遗留下来的装备。
运气差点的,还可能会踏到一只半腐的手臂,甚至是带着一对翻白混浊眼珠的头颅,这些则是惨死的士兵带不走的遗物。
战场的尸体需要处理,不只基于人道考量,更是为了避免大量尸体腐败带来病疫,只是这种不算愉快的工作难免会有所遗漏。
这些就算是大地为战争所留下的见证吧。
这片广大的平原在两国的冲突之后,甚少有寻常人在上面走动。当地的居民为免遭到波及,自然乖乖躲在村落之中,不然也是仓皇的逃命,商旅在地区安定之前也暂时消踪匿迹。
不过,却有两个人依然在平原上旅行。
东方寻彩与苍华日两人在这儿流连多日,看尽这会战后的大地。
这位决心要成为脱离过去,加入苍家成为天人一分子的女孩,现在被忧郁所掳获,心沉甸甸的,喉中有股无法吐出的不痛快。
原本治安就不算好的地方,在会战过后,那些原本由招乌所控制的盗匪像是脱缰的野马,开始掠夺所有看得见、抢得到的东西。
法天的部队虽然极力想要维持此地的秩序,可是初来乍到就要完全掌握这广大的土地,让这失序的状况归纳到法天的律法统治,还要耗费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况且法天真正掌握的地区,只限于扶南要塞以东的地区,要塞以西则是两国尚在不停交战的战区。
两人走在平原上,曾看过几次小股部队的遭遇战。
法天以区队为单位在巡逻、探查,若碰上人数多出数倍的招乌部队,战斗结果竟都是一面倒──招乌败退逃亡。
草原上的双方对两位旅人都非常有兴趣。
法天将他们当成可疑人物来盘查,遇上了总会花费不少口舌,幸好东方寻彩待在安郡时,深受依附东方家的包家家主所喜爱,懂得不少密探间的用语,东方寻彩就用这些行话摆脱法天部队的纠缠。
如果是碰到招乌的部队,就只有开打的分,因为东方寻彩与苍华日的长相,怎么看也不像是招乌的人民,招乌的部队见到两人,就把他们当成落单的入侵者,自然展开一场难以避免的战斗。
不过招乌的部队很显然是找错对象,这些尝到败绩的残兵败将,哪里是苍华日的对手?还好东方寻彩不希望引起任何一方的注意,苍华日也没有欺负弱小的兴趣,所以战斗总是没有结果。
以他们两人的身手,要离开一般招乌士兵的围攻,就像吃饭睡觉那样简单的事情。
在扶南要塞西面徘徊数天之后,他们的补给──粮食已经所剩无几,不过东方寻彩并没有离开此地的意思。
她并不喜欢战场上的血腥味,也不是为了阻止战争,更不可能想要帮助招乌帝国对抗法天,可是她就是继续在此地走动,虽然缓慢却渐渐往东移动。
苍华日没有表示任何意见,他看东方寻彩明明很想回安郡一趟,可是又表示不需要回去。
苍华日猜想她会接近战场,恐怕是希望能够再次巧遇过往的熟人,在巧遇之下打探安郡东方家的情况。
以他的立场,当然是希望东方寻彩能够完全抛开过去的一切,那些事情只会给她带来负担,让她无法用超然的态度看待世上所发生的一切。
不过要东方寻彩马上达到这种境界,无非是强人所难,所以苍华日就任由她行动,任由她挣扎、取舍。
关于东方寻彩心中的苦闷,苍华日不闻不问,如果这个女孩不主动提起的话,他也不打算多说,苍华日打算由她最根本的心情来作决定。可是这不代表苍华日就无话可说,待在这种地方,他可是会提出许多抱怨。
这回,苍华日又在抱怨了。
“啧,招乌帝国不是自称大陆南方数一数二的强国,怎么在国土境内会有如此荒凉的平原?走个数十里还不见半个村庄。”
东方寻彩道:“这里是招乌帝国的牧场,没什么村庄是很正常的事情。”
苍华日不满地说:“这怎么行?我要找家上好的旅馆,狠狠的吃他一顿,我要坐在舒服的椅子上喝着美酒,听着美妙的音乐,最好还有身材曼妙的女郎表演。”
东方寻彩道:“你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再往东边走上二十里就有一处市集,在那应该能够好好的休息。”
“奇怪,我怎么不知道这一带有那么一个市集?”
“也许是那座村落是近年才兴起。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苍华日道:“喂,你该不会是还在记仇吧?那次是个失误,我怎么会知道一个好好的村庄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过是…嗯,三、四十年没去而已,谁知道一个好好村子会被洪水给摧毁?我们只不过是再多走一小段路,不就又找到重建之后的新村落。”
“没有的事,我也想快点找个地方换下这身衣服。虽然我很喜欢这件衣服,不过身着法天风味浓厚的衣物,在这一带会带来颇多的麻烦。”
苍华日接着说:“说麻烦,麻烦又来了。”他指着前方渐渐靠近的人影。
距离虽远,不过骑马奔驰扬起的烟雾,在这平坦的草原上让他们变得显眼。
东方寻彩很有经验的说:“就避一避吧。”
他们两人低下身子,向旁边移动了一段距离,然后伏在地上让灰绿色的披风盖住身体。
过没多久,在他们前方不远的地区,一大队人马奔驰而过。这些人穿的是招乌的军服,他们的队形相当凌乱,叫骂呼啸的声音也掺杂在马蹄声中。队伍的人数约略有百余人,队伍拉得颇长。
这些招乌士兵并没有注意到两位旅行者,只是很单纯的由他们前面经过。
部队远去之后,两人重新站起。
“这披风还真好用。早点想起这个法子,之前的几次麻烦就可以省去。哈,怎样,我做的披风不错吧。”
东方寻彩目送那些招乌的士兵离开,没有注意苍华日的话。
“嗯,我们走吧。早进村子,也好早点休息。”
原本想着早点找个地方享受文明生活的苍华日,这时却说:“我看你也该醒醒了,反正又不打算到法天,何必继续往东走?不如我们全速奔驰,向北移动,先到托罗王国离开战区,再看要往哪走,远离法天军事活动的范围。”
东方寻彩犹豫了一下才道:“你说的没错,我们是没必要继续待在这种地方…”她在忧郁的表情上绽放出微笑说道:“不过这也不急于一时,我们就先在村子休息半天再离开这边。”
“…”苍华日耸耸肩,然后说道:“随你高兴。”
两人渐渐靠近草原中的村落。在这一路上,苍华日很难得的没说半句话,只是默默跟在东方寻彩身后。
随着轻盈的脚步,草原中由市集形成的村落渐渐映入眼帘。
他们先是看到村外飘扬的红色大旗,在蓝色与绿色上下交会的色彩中,红色的旗帜显得特别显眼。
当他们走到村落外围时,又看到缓缓上升的烟雾,不过这个村落并没有像其它的市集传出热闹的喧哗,除了萧萧的风声外,就只有发出几声嘎嘎的乌呜,通往广场的大道上也不见半个人影。
看到一个应该是热闹非凡的牲畜交易市场,变得如此落寞孤寂,东方寻彩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里也受到战争的影响。华日先生想要的享受恐怕要大打折扣,不过想找张床休息,买几斤酒,应该不成问题。”
苍华日小声的嘀咕道:“希望啦…”
他们继续向前走,村落外围的房屋多有破损,有的甚至门板都躺在一旁,应该是热闹繁华的地方,现在却变得如此残破。
东方寻彩猜测,里头的居民恐怕是害站长手机号码13815012546,请有飞信的都加一下。紧急情况联系我!怕兵祸而逃离家园。
当他们继续往前,还看到几头羊在路上逛街。
东方寻彩走过去想要抚摩毛茸茸的羊,怜惜的说:“你们被主人抛弃了吗?”
但这羊却咩咩地叫着,在东方寻彩靠近时,像见了猫的老鼠那样害怕地跑开。
“像鬼镇似的…真叫人不愉快。小彩,我看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与其期待落空,不如干脆离开。”
苍华日再度提出抱怨。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就算没有好酒可买、好店可住,至少也能找个地方暂且安歇,无论如何也比餐风露宿强上一些。由这再往北走,没有进到托罗王国《》就碰不到象样的村子,现在不在这里将就买点东西,又要走上数日才有机会。”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苍华日双手一摊做出随你便的样子,于是两人继续向村子的中心移动。
走着走着,东方寻彩渐渐感到不对劲──这个村子太安静了。
就算这里因为两国交战的关系,致使散居在各地的牧羊人不再前来贩售牲口,商人们不过来摆摊,有钱人离开村子逃避兵难,可是也不至于整个村子的人全部都逃走。
东方寻彩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心里头好像也有了答案,可是却保持寻找旅店投宿的态度,向村庄的中央前进。
越往村落的中心移动,两旁的房子建得越加密集。
在房子的前方还搭有不少简单的棚帐,这些棚子大概就是挤不进村落中心广场的商人,为了能够做买卖而搭建的棚子。可惜大半的棚子已经倒塌,那些倒下的支架也多半是折断的。
看到这个情况,东方寻彩的心觉得冷了。她的双眼只朝向道路前方,似乎故意不往被撞开的门内瞧去。
空气中飘来一股让人感到难受的味道。
终于,他们走到村落的广场。在那有许许多多的摊位,还有各式各样招揽客人的旗帜
映入眼帘,可是却没有半点叫卖的声音。
不少木架像是受到冲撞而倒在地上,破碎散裂,有的旗帜躺在地上,有的则随风飘逸,这个情景反而更显出凄凉之情。
没有人,这里一个活人也没有。是的,没半个活着的人,可是却有少数几具尸体或躺或卧趴在地上,靠在架上。村落当然不可能因为战争的开始就马上迁村,变得如此安静孤寂的原因只一个,那就是被攻击,惨遭屠村。想到苍华日之前不自然的态度,东方寻彩惨然道:“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苍华日应道:“战争嘛,这种事多多少少都会发生。”
“是啊…这就是战争…不对,法天的部队不可能做这种事,法天绝不可能会做出如此残忍的行径!”东方寻彩不情愿地大声叫唤。
“我又没说什么…”
接下来东方寻彩开始在村中搜寻,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集中到广场。将这些无辜受害的民众放到木柴之下,准备火葬。
幸好这里就是一个市集,广场上多的是摆设货物的木架,不用东方寻彩多费心去搜集木材。
村子虽大,不过因为这是由市集形成的村落,所以真正住在村里的人口并不多,杀戮似乎由东方开始,在村庄东面的道路上可以看到许多来不及逃跑的人倒在路上。东方寻彩他们正好由南面进入,所以在路上恰巧没有碰到尸体,不过那些被破坏的大门里头,就有不少一家数口全遭杀害的惨案。
村民中也有奋力抵抗的壮丁,打斗的痕迹留在广场上、道路上,还有他们的住家里。
其中,在一家餐馆,还有一具尸体是在大锅中被找到的,那是一位小孩的尸体,是被煮熟的尸体。
屠村的人还不至于做这种事,这位小孩可以说是被慌张的父母给弄死。心急的父母想要把孩子藏匿起来,一时之间找不到好地方,便将他放入正准备蒸煮食物的大锅中,结果逃过恶徒的兵刃却依然躲不过死神的召唤。
花了不少功夫,她终于将村子里的人全都集中到广场上。看着百余具的尸体,东方寻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在心中默默念着法天为英勇战士送入英灵殿的祈祷文,手向前挥动,真气化出深炎摒出一道火焰,燃起火葬的仪式。这时苍华日走到东方寻彩旁边,递过一瓶酒,这是他在帮忙集中尸体时顺便找到的战利品。东方寻彩将酒瓶推开。“喝吧。不要将郁闷压在心中。喝吧,用酒将尸气洗净。喝吧!”犹豫了一下,东方寻彩接过酒瓶,用力的灌了一口,又一大口。
酒气呛人,口舌一阵辛辣。感受到这份刺激,东方寻彩才问:“为什么?”
“这就是战争。”苍华日淡然回答。
“不!我不是指这个,为什么屠村的人是招乌的军队!这根本毫无道理!”东方寻彩气愤悲叹的喊着。
苍华日回答:“这也是战争的效应之一,没什么道理。”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招乌的部队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人民下手,就算是焦土政策也不该做到这种地步。这太没道理了!”
在清理村落的时候,东方寻彩看到除了村民的尸体外,也发现穿着招乌军服的死尸。
原本以为那是驻守在村中的士兵,是为了保护老百姓而丧命的士兵,可是在接近之后才发现那个士兵是死于村民的顽强抵抗,以一命换一命的方式与士兵同归于尽。
这很明显的表示,屠村的人不是法天的部队,这让东方寻彩松了口气──法天果然
不会做如此残酷的恶行,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无名的怒气。军队应该是为了保家护民而存在,不论何种理由,屠杀该保护的对象都不值得原谅。
东方寻彩首先想到的是“焦土政策”,把土地上所有的物质都给带走,让法天的部队无法就地补给,增加后勤的负担。
也许村民就在抵抗这种不人道的战略,才惹怒招乌的部队而惨遭屠杀。
可是仔细一想,这又不合理。
招乌的部队败得太过突然,指挥系统早已《》崩溃,在中央还没派出增援之前,残存的部队只能各自为政,哪有能力执行这种策略?
“凶手我们有碰到。你应该会察觉的,如果是之前的你…”
苍华日的话让东方寻彩想到进入村庄之前碰上的部队,那是支毫无纪律的部队。现在回想起来,当他们通过时空气中飘来的淡淡血腥味,许多士兵的马上也载有不少由村落中掠夺而来的“战利品”,与其说他们是招乌的残兵败将,不如说是穿着军服的强盗。
“就是他们?可恶!怎么会有那种人!”火光灼灼,红色的焰光照在东方寻彩脸上,令她的表情更显得愤怒。
带着责难的语气,东方寻彩说道:“你那时为何不出手?”
苍华日反问道:“我为何要动手?”
东方寻彩指着火焰中的可怜人,气愤地喊道:“他们是连自己的同胞都会残害的恶人,难道我们不该为这些无辜的村民讨回公道吗!”
苍华日的响应相当冷淡,甚至带有嘲笑的味道:“是啊,我们还真的该为这些村民严惩凶手,所以这就到扶南要塞,去把入侵的法天大军全部杀光。”
东方寻彩怒道:“你对法天存有反感,可是也不能把什么事都推到法天头上。这行凶之人不是方才离开不久的那股招乌军队吗?别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到法天身上!”
“嗯,不是法天的错,反正他们只是依照自己的私欲入侵招乌,将招乌原有的秩序给打乱。不过你如果想要追缉强盗,干脆成为警务人员算了。强盗杀人越货又不只发生在这里,走到哪都可看到这类的事,只是规模的不同罢了。”
东方寻彩道:“强盗,他们明明就是招乌的军人,这些毫无荣誉心的军人更不可原谅。”苍华日回答:“拜托,那些人又不一定是自愿参军的,别把军人所谓的大义强加在他们头上。”
“非自愿的?”
“嗯,他们本来的职业很可能就是强盗、小偷、杀人犯、地痞流氓之类的人物。”苍华日的话让东方寻彩难以接受。在法天参军的首要条件就是本身的清白,在记录上没有犯罪事实的人才能加入军队。在法天,军人是项高尚的职业,非但薪资优厚而且走出军营也受人称赞与尊敬。大半的议士都曾从军,甚至有不少立志成为议士的家族成员,会先加入军队,等到成为准将、锋将后才退役转战议会。
而苍华日却说,穿着招乌军服的人原本是罪犯,这种事对在法天长大的东方寻彩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苍华日道:“你不知道招乌有奴兵、罪兵的制度吗?不然这个国家怎么养得起百万大军。”
东方寻彩半呻吟地喃喃道:“奴兵、罪兵…”
“嗯,应该不会错。这种制度应该还没改过来…”接着苍华日就他所知,略微解说所谓的奴兵、罪兵的制度。所谓的奴兵就是指拉奴隶上战场,不过招乌帝国的奴兵并不只是真的奴隶,而是泛指不用付给薪资的士兵。
这些士兵多半是穷苦人家,付不起赋税、犯了过错赔不起罚款,用兵役来抵债。当然也真的有奴隶出身的士兵,只是数量不多,因为以当前招乌的社会状况,会出现真正的
奴隶只有在战争中抓到的俘虏。
至于罪兵自然就是指罪犯,在招乌中只要是关上八年以上的罪责,都可以用兵役来代替。除了极少数的罪责外,多数的罪状可以用兵期来抵,而且役期还可以打折。
至于终生刑、死刑之类的也可以用终生役来抵罪,虽然死刑犯没机会离开军中,不过至少比绞首砍头来得好。
至于无期徒刑,只要立了够多的军功,还有机会得到自由。不过有机会在一场又一场的战役中一直活下去的低层士兵并不多,尤其是罪兵又是最执行危险任务的不二人选,真正能服完役期的重罪之兵,可说是少之又少。
不论是奴兵亦或是罪兵,招乌帝国都只需供给他们生活基本所需,虽然也会给点钱让他们花费,但养一位罪兵的花费却不到一般士兵的十分之一。
在这制度之下,招乌帝国才能拥有所谓的“百万大军”,不然土地、人口都远胜招乌的法天,也养不起如此庞大的部队。
“…所以说法天军事上的胜利同时,也打垮招乌最大的监狱,把压抑多年的罪犯给解放出来。这惨案可以算在招乌罪兵制度的头上,可以归罪于法天的军事行动,当然也可以只怪罪那些犯人。
“那么你打算找谁帮这些牺牲者讨公道?是实行罪兵制度,却无法有效管制罪犯的招乌,还是导致罪兵有机会挣脱笼牢的法天,或者只向那些被战争吓坏,用杀戮、抢夺来麻醉、解放自己的罪兵们?
“不过也不是所有参与这次杀戮的罪兵都是自愿的,他们只是顺从部分恶徒的歹意,不跟着杀人越货就无法继续待在流亡的部队中。那些人没成群聚在一起,大概只有迷失在这异乡之中,最后就走上跟这些村民一样的道路,他们为了活下去也很拚命呢。”
“这…”东方寻彩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苍华日的话让她陷入迷惘之中,对的事情好像不再是对的,错的事也不得完全是错的。她觉得苍华日的说法是种推卸的错误说法,可是又觉得好像就是这样。
苍华日接着又厌恶的说道:“所以我才讨厌靠近这种是非难明的地方,总是有许多无奈的事情与毫无人性义理的事情会发生。”
“不,那些恶徒的杀戮绝不可原谅。无论如何,残害无辜都是错误的!”
“拜托,我的大小姐,世上又有谁是真正的无辜?法天部队出征,被他们杀的招乌士兵,只是很单纯地服从长官上级的命令就被杀死,真是无辜;残败的士兵为了活下去只有去抢东西,被抢的人有够无辜;害怕罪行被告发,所以杀人灭口,被杀的人很无辜;那些被杀的人平日为了生活,杀羊宰牛烹煮入肚,被宰杀的牛羊还真是无辜;牛羊为了存活嚼食草木,那些与世无争单纯的草木,实在有够无辜!
“你说牛羊为生存吃下草木是天经地义之事,何罪之有?人们为了成长生存宰杀牛羊也是天经地义,何罪之有?那强盗也只是为了活下去才杀人越货,又何罪之有?如果你要提到什么仁义道德,那法天大军入侵,其行为与强盗有何差异?一样是杀人,强占他国的土地,这跟强盗好像也没两样。你觉得那些逃亡的罪兵罪无可赦,那法天的部队不也一样?”
“不…这不一样!”
苍华日道:“没错,是不一样,不过是因为你的看法、想法与立场才导致不一样,因为是人,所以有好恶之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不过我可不想插手地上的纷争,用我的力量改变事情的发展。不论我帮哪边对另一边都不公平。至于你想怎么做我不会插手,可是我也不会为了帮你而让天平倾斜…我由衷的希望如此啦…所以你就别插手这里的事了。”
东方寻彩再度沉默了。火焰向上窜升,飞烟袅袅…“喂,该走了。要做的事已经做了,再待下去这火这烟就要引来麻烦。”
“…嗯。”东方寻彩又看了一眼不停燃烧的烈焰,火焰舞着好似惨死村民在挣扎,他们的痛苦也似黑烟,飞向天际飘散无踪。
离开村落之后,东方寻彩与苍华日两人缓慢地向北移动。
在这一路上他们又碰上几起残兵,救助了几起被罪兵攻击的人民。苍华日虽然在口头上说不插手这些纷争,但是当东方寻彩出手后却又暗中帮忙,当有不长眼的人拿他当目标时也不会留情。
不过救人助人的行为只让东方寻彩的心情变得更差,被救的人并没有感谢他们,反而要求更多的帮助,像是沾上黏手的东西,不然就是痛声指责他们不是,至于为什么救人反遭怒骂,自然是因为东方寻彩看起来就像是法天人。
虽然如此,看到了那些人,东方寻彩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出手,只是改变作风,不与被害人多做交谈,把强盗赶跑后就迅速离开。
而苍华日更干脆,一发现前方有“问题”就故意避开,来个眼不见为净。东方寻彩也发现这个状况,一开始还不愿意逃避,可是到后来也默许苍华日这种行径。
两人缓行北上,已经到达接近边境的地方。
在招乌监视哨南方刻意种有窄长的树林,而原本在边境之处的森林则被清除。他们正来到窄林的南方。
“嗯,这林子真碍眼,我们绕过去好了。”
苍华日当然不是指树林真的碍眼,而是林子中可能会有碍眼的事情发生。
东方寻彩管的事多了,心中充满无力感。当她真气流出,在前方不远的树林中并没感觉得到多少人的气息,更别提有什么高手的存在。
“有这必要吗?”
苍华日撇了撇嘴,才故意说反话:“是没什么必要,里头可能藏有几个专门打劫的逃兵,就当作点好事,为想要逃离战祸的难民清除路上的障碍。”
东方寻彩明白苍华日是故意说反话,不过她却点头称道:“那就直接穿过这片树林。你不是最讨厌无聊,做点善事就当为旅途增加一点趣味。”
“…随你高兴。”
树林纯粹是为了军事因素而裁种,以树林阻挡对方的视线,让托罗王国无法轻易地观察招乌帝国在边境的军事活动。
而为了方便观察对方的活动,招乌帝国也把观察哨前方的障碍物全部清除,甚至包括原本长在托罗王国边境的树林,都被他们偷偷砍光。
由于只是为了阻挡视线而存在,必要时还要能够迅速清出通道,所以树林只是数排横列的树木,单纯是为了有效阻挡对方的窥视,不过就因为这样,躲入树林就能够隐藏行踪,进出树林亦是方便迅速。
东方寻彩在安郡也学过一点军略战术的理论。
林中如果有盗贼,恐怕就如她真气感应的一样,应该没几个人。
因为这树林虽然能够阻挡视线,可是也只局限于视线较差的时刻,如果人一多,在这种土质的土地上就容易扬起尘雾。
况且由树林阴影的变化,也该看得出后方可能藏人。
东方寻彩才想里头的人大概是数量不多、对自己的功夫又没信心,只好利用树林作为掩护,要是看到人数较多或是看起来就是不好惹的旅人,八成就继续躲着。当碰到落单的人,才会出手犯案。
对这种专门挑弱小无助的人下手,东方寻彩最为痛恶,所以她才会故意选择直接穿越
树林,故意要诱出那些恶徒。
渐渐走近树林之后,东方寻彩闲聊地问道:“华日先生怎么会知道这里头躲有残兵呢?”
“这也没什么难的,树林的气息与人的气息大不相同,而那些残兵的气息与寻常又不大一样,不论如何他们好歹也是受过训练的军人。在战败的情况下,身心状况都不大稳定的逃兵,由那种人身上发出的气息又与一般的军人不同。”
东方寻彩讶道:“由一个人的真气竟能看到如此的差异。”
“也不纯然是真气,那些士兵只练些拳脚功夫哪有什么真气。现在跟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明白,毕竟你还不能领会到那种层次的东西,不过等你完成成年礼后就能够学会。”
东方寻彩又问:“不过是个成年礼,为何会有如同分水岭般的巨大差异?”
“那当然,成年礼就是成为真正天人的必要条件,就等于是重生一样,整个人对自然运行的气息会有完全不同的感受度。不过这些能力在这种未开化的地方也满麻烦的,如果没必要,我往往会将大部分的能力抑制住,免得减少许多生活上的乐趣。”
“会这样吗?”
“当然!要是有地人的朋友要给我一个惊喜,而我却早就预知的话,那惊喜欢乐不就少了大半。而且原本能碰上的‘意外事故’也会因而消失,没必要的话,我才不会随时观察旅途前方发生的事情。”
苍华日说着说着又警告道:“这回可是你自己要往麻烦里钻,别再指望我会帮忙。如果碰上太麻烦、牵扯太大的事情,我绝对会置身事外,一概不理。地上的纷争,我有义务不干涉、不理会的!”
东方寻彩笑道:“我明白。”
走入林树后突然听闻女性的喊叫,不多说,东方寻彩立即奔向事发地点。
“唉呀呀,果然有麻烦事。嗯,也许这回可以演出英雄救美的佳事。”苍华日念了一句也跟了上去。
树林里三名招乌的士兵正围住棉葵。
这位离开家园的夜俱人身上多处受伤、体态消瘦,唯一不变的是脸上依然展现不屈不挠的神色。她的脸蛋因逃亡无暇清理,显得相当污秽,头发亦是纠结杂乱,不过即使如此也掩不住她的姿色。
况且夜俱人的衣物原本就相当“简单”,用的布料稀少加上逃难的磨损,棉葵几乎是衣不蔽体。
招乌的罪兵当然没什么机会碰女人,现在出现一位穿着暴露的妙龄女子,就算长相可议他们也不会在意。
历经多日逃亡生涯,棉葵不论是体力抑或是精神的状况,都相当不乐观。
她原以为闯进森林伤害同胞的是法天人,所以在被长老送出森林之后,就努力逃离法天人。
岂知招乌帝国却是一个非常不友善的地方,在法天尚未打下扶南要塞的那几天,情况还好点,当招乌帝国兵败之后,一位单独行走的女孩就成为逃亡士兵们觊觎的对象。
连日来的逃亡,她已经遭遇到很多次的攻击,所幸身为守林之长身手亦属不凡,纵然离开调和的地土,靠着矫健的身手,她还是躲过多次不友善的逃兵。
不过在招乌境内也得不到任何的协助,当地的居民并不欢迎一位未开化的夜俱人,没有施舍救助棉葵也就算了,还会动手伤人,甚至意图将她抓至妓馆。在这种情况之下棉葵只好在草原上流浪,像个惊弓之鸟,不敢靠近任何“城市人。”
睡,不安稳,吃,有一顿没一顿,她靠着毅力朝着同胞的聚落前进。当她想到树林
这种她较为熟悉的地方寻求庇护的时候,却又不幸碰上了三位逃亡的罪兵。
可怜的女孩体力早已达到极限,背着树才没倒下。
精神早已无法集中,无力使用手上的真物,更别说要与渐渐逼近的歹徒对抗。
三个罪兵相同的嘴脸,都是一副急色的馋相。
“等会我要先上,老子已经好几年没碰过女人了。”
“什么话,这个好货是我先发现的,我自然要第一个玩!”
三名罪兵已将棉葵当成囊中之物,开始讨论该怎么“分赃。”
听到这些话夜俱人不由得悲从中来,为自己坎坷的命运流下数滴清泪。她并不只是感叹自身的命运,更是为无法将同胞的丧讯带出而感到哀凄。
“吵什么吵,老子先上了!”
一名这位魁梧的罪兵欺上前,棉葵将手中的石刀递出,但这软弱无力的攻击哪能造成什么效果,罪兵随手一挥就将石刀打落,同时伸手拉人就将棉葵放倒,巨大的躯体也跟着压了上去。
“不!”棉葵痛声叫着。
严重破损的树皮上衣被粗鲁的撕开,她双手不停敲打,但是软弱无力的拳头却只是激发男人的兽欲。她无力的哭喊,多日来的逃亡,三餐不继、精神紧绷的日子,早将她的体力磨耗殆尽。
罪兵动作粗鲁,另外两位罪兵也在一旁叫嚣助兴。
罪兵又扯下兽皮裤裙,然后兴奋的开始解开自己的裤带。就在他将裤子向下一拉,准备突进的时候,人突然像头死猪压在棉葵身上,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喂你…啊!”罪兵惊声尖叫,两道人影又在瞬间躺下。然后压在棉葵身上的庞大身躯被推开,出现在惊魂未
定的女孩眼前的是清秀和善的面孔。“他”温柔体贴的解开自己的外衣披在女孩身上。
“你没事吧…”一句简单的问候让棉葵感受久违的温暖,她想回话,不过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盯着那张清秀的脸孔不放,然后就晕了过去。
“可怜的女孩。法天真是作孽,害得这么一个可爱小野猫遭到这种事情。”苍华日隔空为棉葵顺气疗伤的时候,还不忘损法天几句。
“华日先生,你这句话有失公道。她分明就是遭到招乌人伤害,怎么可以把这笔帐也算到法天头上!”
东方寻彩用湿毛巾擦拭棉葵的脸孔,还不忘为法天辩解。
“都一样啦。要不是法天对招乌出兵,就不会出现逃亡的罪兵,没有逃亡的罪兵她自然不会遭遇到那些可怕的事情。所以,总而言之,一切都是法天的错。”
“你的说法像是在推卸罪责,好似犯罪的人可以把罪过都推到别人身上。就好比法庭上杀人犯的辩解,他会杀人都是因为父母把他宠坏,都是因为师长没把他教好,更因为他的朋友没有劝阻,所以真正的有过错的人是杀人犯的父母ˇ长,还有他的朋友。”
苍华日笑道:“要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对。一个人行为的好坏有大半是奠定幼年期教养者身上,然后是成长时期师长的影响,最后则是受到同侪团体的潜移默化。一个人会犯下滔天大罪他的父母恐怕也难辞其咎。”
“你这是…啊,你醒了。别动,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苍华日突然出现在棉葵身侧,将他最帅气的一面表现出来,酷酷的说:“小女孩,你好好休息,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有任何苦处都可以尽量对我倾诉。”
东方寻彩摇头轻笑,不理会苍华日的作秀,小心轻柔地扶起虚弱的女孩,将羊皮水袋送到她的唇边。棉葵啜饮一小口,流入喉中的液体温度恰到好处,温和的羊奶极为顺口,让棉葵又多吸了两口。苍华日又想说话,东方寻彩却先轻言说道:“病人需要安静的休息。”
“啧,什么嘛,好像我很聒噪的样子…”苍华日抱怨了一句,便赌气地坐到一旁。棉葵吃了几口羊奶,又休息了一会,在吸收了羊奶的养分体力略微恢复后,东方寻彩与苍华日才开始与她谈话。
“这位阿哥您的大恩棉葵没齿难忘,不知阿哥怎么称呼。”
苍华日代为回答:“我叫苍华日,这家伙叫东方寻彩。你是棉葵?不是夜俱人吗?怎么会一个人在外面四处跑?”
棉葵意外地望着苍华日,然后露出讶然的神情,感激地说道:“原来是真知大人!感谢东阿哥与真知大人的救助。”
“夜俱人?夜俱人出现在这很奇怪吗?”
苍华日道:“当然不寻常,夜俱人很少会离开自己生活的土地。除了偶尔移居到别族的土地进行交流,才会成群地离开共存的地土,不然就是犯过被流放的夜俱人,才会单独在外。可是这位可爱的小姐身上还保有真物,所以不会是遭流放的人,嗯,那么便是有特别的原因了。”
东方寻彩道:“那就是有特别的原因了。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不嫌弃的话请让我护送你回到族人身边。”
棉葵神色一暗,语气空洞的说:“我已经没有家可以回去了。”
东方寻彩闻言,温柔地搂住她,在耳边轻声安慰:“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你可以放声哭出来…”
“嗯,呜…”东方寻彩的话语似乎带有温暖安定人心的魔力,棉葵在她的温情对待之下放声呜咽哭泣。棉葵哭了好一会才收声。她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对、对不起,我失态了。”
东方寻彩淡淡的说道:“没关系。你真的很坚强,也很努力,是需要放松一下。”说
完话,东方寻彩取出手帕为棉葵拭去眼泪。
苍华日见状也跟着说道:“对,一点都没错,我的胸膛也随时可以借你用。”
“啊,真知大人真是爱开玩笑。”
“这也没什么,不就是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吗?”
“谢谢你,东阿哥,可是我不能再麻烦你。这是我族的事情,不该牵涉到无关的人,更何况阿哥还有真知大人作陪,我不能让真知大人涉入其中。”
明明是苍华日表态要提供协助,棉葵却针对东方寻彩来回话,而且她的目光一直留在东方寻彩身上,好似世界是绕着东方寻彩在旋转。
东方寻彩道:“你不用理会华日先生。该怎么做他自有定见,如果不该涉入其中他就不会涉入。我的事情由我自己做主,他不会干涉也不会阻止,虽然有时候还多说两句,但只是纯粹提供意见,嗯、就像对待你们夜俱人一样,只会提供一点引导性的建议,至于遇到什么事,他只会成为旁观者。你不用顾虑到他。”
苍华日这才尴尬的说:“对,她说得没错,必要时就把我当成透。明。人。你们想。干。什。么。就。去。干,我。绝。对。不。会。介。入。”接着他又传音给东方寻彩抱怨道:“人明明就是我出手救的,怎么功劳好像都是你的。”
东方寻彩传音回应道:“原来你会在意这种事?可是你不是一直说不该随便出手救人的吗?必须让地上的事物自然发展?不介入其中、不偏袒任何一方的吗?”
“这…规矩是规矩,我是我,要知道要是苍家的人要真的都不理会地上的一切事物,那南郡怎么会有狼祸这种事情发生…呃,也不对。象原也没做什么,只是加速狼群的自然进化,嗯,反正规矩就是拿来打破的,只要别太过分就好了。”听完东方寻彩莞尔一笑。“我、我真的可以麻烦你吗?东阿哥…”
“不会麻烦,反正我只是毫无目的的四处旅游。往哪走都是一样,路上多一个人作陪高兴都来不及。”
“谢谢你,东阿哥。”两人之间充满着温暖的色彩,苍华日却突然大剌剌的插入说道:“你先等会。这家伙可不姓东,而且你也不该叫她东阿哥,姑且不论这家伙自称复姓东方这回事,你也不该叫她阿哥。”
棉葵道:“原来恩人是东方公子。我会注意的,在外面是该表现的像城市人。我会注意的,尽量不将我们说话的习惯表现出来,引起城市人的注意。”
东方寻彩愕然道:“不,没关系的,而且问题也不在那…”
苍华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咧嘴大笑:“哈…小丫头,没错、没错,就是这样,你就叫她东方公子好了,这样比较方便,也比较有趣,嗯,就这么说定了。”
东方寻彩露出为难的神情道:“不,这…”棉葵涩然道:“这会给您带来困扰吗?”
“啊…不、不会…就照华日先生的办法吧…”棉葵欣然道:“请多指教。东方公子,往后还需要您多加照顾。”
第二章寻人
为了寻找由宁静森林中逃出来的夜俱人,季行云一行人前往该处寻找线索。由于宁静森林与南郡接邻,由南城出发前往该处,是一段很轻松的旅程。曾在大陆各地旅行过的季行云再度回到法天之后,更觉得这块土地的交通建设远胜各国。不但交通网络发达,而且所有郡所设制的官道,都能够让两匹最大型的黑甲兽交会。在官道两侧每隔一段距离都设有译站,除了解译、分送公文之外,也兼做平民百姓书信递送的生意,同时也是往来商旅休息补给的地点。
本来李行云并不打算走官道,这是考虑到走官道似乎太过张扬,可是干圆想要享受一
趟舒适的旅程,而且她还这么说──“你偷偷摸摸的行事反而会让人起疑心,反正南郡是大陆各国商旅来来往往的地方,几个外国人走在官道上再寻常也不过了。况且,我这里还有法天联邦所发的租车券,这个东西可是能跟官方经营的运输站借只上好的巨蝓兽来坐,不用白不用,何必走得这么这么辛苦。”
“可是…”
“喂!你有什么好顾虑的,难道要让两位‘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在外面餐风露宿吗?”
于是在干圆的要求之下,由季行云与干圆出面,向南城的译站借了一头巨蝓兽。而苍眠月因为带白银,还有青木身为夜俱人都相当显眼,所以他们两个先到城外,藉夜色的掩护才乘上巨蝓兽。
乘坐巨蝓兽之后,季行云才发现坐这巨兽是个正确的抉择。因为这是官方的巨蝓兽,所以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待在里头也不用担心白银会引起法天人的恐慌。
苍眠月还有青木在几乎没有跟南郡城民接触的情况下,持续他们的行程,然后在舒适的旅程中抵达南郡西部。
原本驻扎在南郡东境的部队都已经开拔,进入招乌帝国及其它的军事目标。
由于已经控制住宁静森林外围的区域,所以在法天境内的森林边缘驻军,就显得浪费兵力,因此季行云等人毫无困难的进入森林之中。
他们进到宁静森林并不是为了确认青木的同胞是否真的遇害,而是那里是找人的起点。虽然事隔多日,有人由森林中逃出来恐怕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可是没有到宁静森林却连一个头绪也没有。
这片坐落于高低起伏丘陵地带的森林,与南郡东境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貌。
这里的树木显得较有朝气,平均树龄很明显的低于青木所守护的森林,在这里树木的长相较为活泼,虽然不像青木那边多是高耸入天的神木,可是一株株在左右四方伸展的树木,也展现出各式各样的姿态。
树木较矮,密度也较为疏松,待在森林中较能感受到阳光抚照,如果青木那边是偏属阴性的柔和森林,那么宁静森林就是偏向阳性的活泼森林。
青木虽然也是第一次前往宁静森林,不过他凭靠直觉就带领着众人直抵夜俱人的聚落。聚落位在森林的深处,却不是正中央的位置。基本上宁静森林原本就不是几何对称的形状,根本没个中心位置可言。如果要在这么广阔的地区内逐步搜寻,恐怕要花上好几天的时日才能找到夜俱人的聚落。
当他们来到聚落时,季行云并没有察觉到这儿已经是夜俱人的聚落。因为这个地方跟森林的其它地方并没有两样。
要不是青木跟他说已经到了,季行云恐怕还会问青木还有多远,甚至会怀疑他是盲人带路──没个准。
当青木告知已经到达聚落时,季行云仔细地观察,才发现实际上这里确实与森林的其它地方不一样。最吸引季行云注意的是,聚落中心有一处是八棵树木合围而成的小广场。
这虽然是八棵树,可是长上两影之后,树干渐渐向内靠拢,枝叶交横形成一个圆顶的帷幕。
每棵树的树枝都互相连接不分你我,好似是一棵树却分成八个根似的。
这八棵树之间又种满了藤蔓,形成天然的围壁。当然还是留有两处缺口,而且这不知名的藤蔓缠绕高约影余,使得树木上方交会错综的部分,与藤蔓之间,有着高约一至半影不等的天然窗口。
走入树围之中,可以感受到一股非常特殊的气息。
青木走入之后闭目仰颈。
森林的灵气流入流出,风吹入树围之中,在树枝的孔缝之间响起嘶嘶沙沙的声音,有如天然的乐曲,宁静而沉重的氛氲浓郁弥漫。
良久,青木方张眼。
季行云关心地问道:“有何发现?”
青木露出悲伤而沉重的神情,叹了口气才说:“没有发现生还者的讯息。”
“是吗?”
季行云的心情也跟着沉了下去。
青木疲惫的说道:“我再试试,这里不是我生活的地方,想要清晰的读到森林的记忆并不容易,更何况是要找到特定的影像,更是困难。”
在树围之内,地上还有树干及里头的简易家具,都有沾上黑褐色的痕迹,尤其是一种铺着柔软兽皮的坐席,更是整片被染色。
这里想必发生惨烈的事件,在这读取同胞死前留下的讯息,肯定是件痛苦的事情。季行云点点头,就走出树围用他自己的方式寻找线索。
季行云以树围为中心向外四处搜查。
就如事先预料,这儿已经很难找到线索,不过也没人为的破坏,再加上事发至今,虽历时多日却不曾刮过大风、下过大雨,现场倒是保持得满完整的,只是所有的东西都已变得模糊难辨。
季行云看到的几乎都是法天官兵的足印。
夜俱人果然是夜俱人,在自己的地方走动,即使是惊慌之际也不会破坏土地,他们的动作就是如此的轻柔,使得地上都没有他们的足迹。
偶尔发现的足印,差不多都是宣告一条生命的结束。
季行云越是搜寻心情越冷,地上拖曳的痕迹,全都集中到某处,全都集中到法天人埋藏夜俱人的场所。
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一处足迹,断断续续的渐渐远离聚落。季行云追迹而行走了几步,心情又冷了下去,因为他闻到了腐臭的味道,然后他在草丛中发现一具尸体,那是逃跑到最后力竭而亡的勇士。
最后带着悲叹的心情,季行云回到聚落中心。
他看到苍眠月神色不变,只是潜藏在眼角的惆怅变得较浓,或许是依照他自己的心情来解读,不过他觉得苍眠月的心情深深受到影响,无言的哀伤、感叹生命的逝去,都藏在她的眼眸深处。
至于干圆,一来到这,就找了个干净的位置一言不发的作画,以黑白的素描记录这里的情景。
刻画在青木脸孔上的哀伤变得更加浓厚,当季行云回到树围的时候,他坐在中心低头不语,整个人显得落寞寡欢。
解读同胞留下的讯息成为沉重的负担,让这位夜俱人非常难受。
“对不起,我什么也没发现。也许…这儿没有生还者。”
青木抬起头来,这个动作用了好几秒的时间,他的脖子仿佛生锈似的,好似费尽力气才让她抬起头来。
“…不,一定有。我休息一会再继续寻找…”
季行云不忍的说:“你别勉强自己。”
“一定有的。我一定要将人找出来,就算只有一个生还者,我也要将人安全地带回去。”
这时苍眠月问道:“你怎么能够确定有生还者?”
青木固执的说:“一定有的。”然后他拿出一个真物。木笛,又道:“一定有的。数日前聚落里的风之部族曾收到幸存者的讯息。那是在这里的长老发讯后的第二道讯息,是由这里的风之部族所发出的,所以一定有位风之部族的同胞生还。”
季行云道:“那么可以由这个真物反寻那位幸存者的位置吗?”
青木苦涩的说:“如果我是风之部族的人也许可以,但是依我的能力只有办法等待对方再送出风来。如果那位幸存者还能送出讯息,我就能由这个真物判断出发讯概略方位,可是…他一直没有发出第二道讯息。”
“这样啊…真可惜…”季行云口中不说,心里却认为那位幸存者现在恐怕不在人世,否则时过多日,怎会音讯全无?
干圆这时却突然冒出了一句话:“青木,你办不到的事,小云可以代劳喔。”
“咦!我?”
干圆高深莫测的说道:“没错,你现在也可以充当风之部族的读风人。只要你领悟到一点诀窍。”
“我充当风之部族的人?”季行云将问题又重复了一次。
“是的,这是没有办法下的办法。”干圆道。
“真知大人这可能吗?”青木提出了质疑。
干圆瞄了青木一眼,道:“你在质疑我啊?如果让我来找人很快就会结果,不过,嗯,我不该插手这些事。我人待在这里只是为了看好眠月,为了让眠月早点回到安定的生活,我才能重拾画笔,所以小云,寻人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我真的可以吗?”
干圆又道:“当然可以,没问题的!本来这些该由你的监护人来教导,不过你的情况较特殊。说你已经成年,却又不具备成年人该有的能力,要说你尚未成年,却又已经完成年礼,像你这样不上不下、定位暧昧浑沌的情况,还真是少见。”
季行云傻笑应道:“这还真是抱歉啊…”
干圆狡狯地笑道:“没关系,就是这样才好,由你来干的话就没什么不可以的。”
这时青木也恳求道:“小云,希望你能出手相助。那位风之部族的同胞离开了调和的土地,境况一定很危险。不论如何我希望能早一天找到他。”
“那么我该怎么做?”
干圆将青木与苍眠月请出树围,仅留季行云在夜俱人聚落的心中。
用来寻人的道具──真物。木笛,则放在季行云前面。
干圆不似夜俱人能够调和天地的灵气,不过她却放出真气,将木围中各式各样的灵气推出木围。其中包括之前夜俱人留下的调和灵气、法天士兵在这留下的杂乱真气、还有青木、苍眠月及白银待在这所放出的真气。
在干圆的蓄意作为之下,树围之中种种的杂气都被排开。
然后干圆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自身的真气与宁静森林的灵气进行连结,将存于宁静森林的自然力量引导进树围之中。
本来以干圆的能力,要做这种事要耗费相当大的精力,不过这个地方原本就是宁静森林灵气汇集的地方,干圆只是起了个头,森林的灵气就很自然地流过来。
当灵气自然流动之后,干圆也收纳本身的真气,将她的真气完全收纳一空不存于外界,顿时树围之内成了一个非常洁净的空间。
沐浴在森林的灵气之中,让季行云好似全身的毛孔都无比舒畅,就像春天充满生命力的微风在轻拂着。
如同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耳边好似传来悦耳的歌声,呼吸的是最洁净的空气。季行云觉得暖暖的,好像浸泡在无私的关爱之海中。
“现在把你的知感转换到幽异之境之中。”干圆的声音打破季行云心中的宁静,就像在安静的图书馆中突然发出的尖叫。
她的声音让季行云由懒洋洋的舒适感中回神,依照干圆的指示,他封闭五感让知觉集中在真气与能量的感应之中。
这时季行云看到的世界变了。
这是一个充满柔和绿光的世界。
有活泼的浅绿光芒在空气中跳跃飞舞;有稳重的墨绿光流缓缓移动;有充满朝气的青绿光点依附在树木形成的天幕上,如同星光般不停闪烁;翠绿色的风在围绕在他身旁,带来柔和与舒适。
这些并不是今天才存在于季行云身旁,过去进入幽异之境也曾看到、感受到这一切,可是没有像这会如此的鲜明,好像过去都是透过毛玻璃看着灵气与能量的世界,现在却真的走入其中。
灵光与灵光之间也互相交流,形成树围的八棵大树发出特别的生命的光芒。
季行云几乎看到树木正在成长,树木正在活动,不像动物那样的活泼乱跳,却也充满生命力。这一切都让季行云感到非常的感动与新鲜。
“注意你身前的真物。”感叹之余,干圆又传来另一个指示。这回季行云并不是用耳朵听到她的声音,而是由灵气的波动感受到一种接近音波的韵动。藉由对声音的认识而将这种灵气的波动解释为声音,化为能够理解的话语。
季行云先是望向干圆应该存在的地方,可是他却没有看到一个人,也没有感受到她所
该有的能量,不过在她所处的地方却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一样是绿光点点,可是在那里的灵气却不活泼也不立体,好像是刻意在那放了一个人造的绿灯,又像是天然的景象与一幅画那样的区别,干圆应该还在那里,很难察觉却大致可以感受到她所在的地方,有种不协调的违和感。
这种极为细微的差别是季行云在重生之前无法分辨出来的,这与一个人的能力与修行毫无关系,纯粹是先天上能力的差别。
就像一个瞎子永远没有办法用眼睛来看东西,即使用手去摸、用耳朵去听,还是没办法看到一个物体的全貌。
就算摸遍一件物体知道它的形状大小与触感,可是再怎样也无法理解这个东西的颜色,现在季行云就像瞎子开了眼,终于能够睁开眼睛看清楚。
现在季行云身前的真物不再只是一支木笛。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笛子,里面存在另一个能量的世界,充满生命力的绿光让它变得特别显眼。
而真物里头的光芒,又与在空气中流动的绿芒,树围身上的生命能量所发出的生命之光不一样。
那里头集中了许多同调灵气,是经过人为调和筛选的生命力,是混合夜俱人与天地自然的生命力。
比起外在的灵气,真物后的生命之光虽然耀眼却不活泼,它的耀眼是因为集合了大量的灵光,但这沉稳的力量,却好像是睡着的生命灵气。
将注意力集中在真物之中,仿佛可以进入另一个世界。季行云在这生命与能量的异境之中感叹不已,为这一切如痴如醉。
最后干圆又传来一道指示:“找到那道连接真物的灵气,那就是寻人的线索。”
“咦!”
干圆说得非常简单,可是季行云却看到有无数道灵气与身前的真气进行交流,好像每一道都是与真物连结的灵气,可是大部分却都只是暂时性的交流,断断续续,就像是存在森林中的灵气,过来与这个真物打声招呼串个门子那样。
即使如此,要在众多的灵气流中找到一道与真物连接的灵气,谈何容易。
季行云发愁问道:“这…要怎么确定是与真物连接的灵气?”
然而干圆却只抛下一句话:“我已经帮你创造一个安静的环境,接下来的自己想办法。我可没义务指导你,也没权力教你任何东西。”
然后干圆安静无声的走出树围,留下季行云一个人在那儿发愁寻找。
“干圆,这样做好吗?”
干圆一走出树围,苍眠月就抛出一个问题。
“青木那小子呢?”
“他去处理回归大地的同胞。”
“喔,他一定很难过。”
苍眠月点点头,再次问道:“你指导小云,适当吗?”
干圆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答:“唉呀,我哪有教他什么。那些只是些本能,只是本能啦,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有这些本能。
“我不过是提供那个小麻烦一个适当的环境,让他领悟那具躯体原有的基本能力,具体的运用、技巧什么的,我都没教他,不然你希望他空有成年人的躯体,却连成年人最基本的能力都不会用吗?”
“可是…”
干圆的双眼突然乌溜溜地乱转,说道:“没事的啦,还是你担心,他成长而你却还在原地踏步,他就不再需要你的帮助,也不用你的协助,然后就会离开你?”
苍眠月很肯定的说道:“绝没这回事。”
“是吗?”干圆露出失望的表情,小声的说道:“真是不可爱,至少也稍微害羞一下嘛。”过了一会,青木带着凝重的神情回到聚落中心。一见干圆便恭敬地问道:“真知大人,季行云真的能够像风之部族的读风人一样,由风的光景与声音找到人吗?”干圆笑道:“他当然不可能像风之部族的人那样。”
“那!这…”苍眠月帮忙解释道:“虽然不能像风之部族的人那样读风,可是能够达到一样的效果。”
干圆亦道:“没错,他又不是你的同胞,当然不能像风之部族的人那样,把意识融入风中,不过却可以抓住风的尾巴,追寻风的源头,虽然是完全不同的方式,能够找到人的效果倒是一样的。”
青木闻言才松了口气,接着又关心道:“那季行云要花多久才能学会呢?”
干圆率性的说:“不知道。”
“呃,这…”
苍眠月亦道:“无法估计吗?”
“拜托,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他要到哪个时候才要领会那种能力。”
苍眠月问道:“那你呢?”
“我?”
“干圆当初花了多久的时间学会?”
干圆哈哈笑道:“那不用花时间学啦。如果那小子是循序渐进的学习,在完成成年礼的同时就能够运用本身天生具备的能力,哪要花时间重新领悟?不过,我想如果那小子聪明一点,不消几个小时就可以学会,笨一点可能花上几天,甚至要个把月也不一定。”
青木为难的说:“可是,我的同胞能等上这么久吗?”
干圆开朗的说:“放心啦,运气不会这么差的。”
苍眠月又问:“即使是三两天,以小云现在的身体状况能撑这么久吗?”
干圆贼贼的说:“嘿,你也太为他操心了吧?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况且他又是在那么接近止息的状态之下,就算十天半个月不吃不喝也无所谓。”
“如果是寻常的身体状况自然无所谓,但是他身体还没完全调适过来,真的能够忍受长期的静坐安息吗?”
干圆想了想才道:“这倒也是,营养与水分的补给反倒不成问题,反正有你在,必要时再由你这多吃点东西,传送身体所需的养分过去给他。哈,正是所谓一人吃两人补。
“另一个问题就比较麻烦,以他的躯体长期静坐不活动倒是伤身。既然有这层顾虑,那么就不要让他在里头待太久。每天把人叫出来活动一下好了,虽然中途打断将事倍功半,为了安全起见也只有这样了。”
青木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们很有可能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就让我到附近走走,顺便采些果子回来。路程上这几天吃的东西总觉得怪怪的,城市人吃的东西味道都这么重吗?”
苍眠月也点头说道:“这就麻烦你了。白银也想动一动,牠连吃数天腌肉,非常不习惯。青木你不用采太多东西,就让牠也为我们带点肉品回来。”
苍眠月蹲下来拍拍白银的背部,在牠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话,白银就高啸一声,高兴地跑跳离开。
“那我也离开一下。”
青木向干圆行礼之后,也打算要到森林中采集果物。
就在这个时候,季行云却由树围中走出了。
他的样子应该算是平静的,脸色却非常难以形容。平静的脸蛋上好像带着一股哀伤,但是在哀伤之中却还洋溢着淡淡的喜悦,本来悲伤与欢快是两种不同的心情,可是在他脸上却同时出现。
苍眠月道:“你出来了。”
季行云回答:“我出来了。”
正打算离开的青木也因而止步,他关心的问道:“你找到了?”
“应该是找到了。只是…”
“只是?”
季行云表现出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样子,道:“我想是能够依循那道气息追寻下去。只是事隔多日,想追上恐怕要花上一段时间。而且,我也没把握那股气息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如果找错了又得重来,这一来一往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
“这…”青木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然后他将目光移向干圆,希望能够获得真知大人的建议。
很可惜,这一次干圆却装作没看见青木的求助。
苍眠月便道:“一定是的。我相信小云。”
青木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吧!与其毫无目标的搜寻,不如信任小云。”
季行云道:“青木阿哥,不如我们再等几天,如果那位风之部族的朋友再次传来讯息,我就有绝对的把握能确定方位。”
青木将手放到季行云的肩膀上,回答他:“不,我们休息一会儿就出发。如果他能送讯过来,这几天来早该有讯号传来,现在没有时间可以空等,这真物就请你保管,如果木笛又收到风中传来的讯息,就能知道找的方向对不对,到时要改也还来得及。”
“对嘛,小伙子,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就算弄错气息找错方向也不会有人怪你。”
干圆鼓励季行云,然后又说:“好了、好了,我现在饿了,你们还不快去准备。吃饱了,这才好上路。”
季行云一行人往西离开宁静森林,追寻幸存者的脚步移动。原属于招乌帝国扶南要塞以东的土地,已经落入法天联邦的控制。
在法天井然有序的治理下,这些区域都还算安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一带人口本来就不多,想要控管这个区域并不难。
况且边牛平原上多半是游牧民族,在这个地方的人民原本就对招乌帝国没多大的认同感,换由法天来治理,只要法天不干涉他们原有的信仰,此区的人民很快就能接受统治者换成法天。
甚至在法天的情治将官还召集部落的长老,向他们说明法天将阶段性的将统治权下放,交由各个部落中的有识之士选出议士组成议会,来组织行政体系,就更让本地人民感到喜欢。
因为这种方式与过往他们由各个部落的长老共组长老会,推派某族族长为名义上共主的方式,相当接近。
当招乌帝国将边牛平原纳入大陆版图之后,本地游牧民族的各种权利都被削减,现在法天的做为自然受到他们的欢迎。
在扶南要塞以东行走,可算饱览草原风光。
在这段旅途上苍眠月的心情感觉上特别好,也许一样是草原,让苍眠月又回到家的感觉,不过说是草原却又是完全不同风貌的草原。
披地的草物不同,草原上活动的生物,也大不相同。由海上吹来的风带来更多的盐分,让土地更为贫瘠,加上大量畜牧的关系,草原上凶猛的生物相当少见…至少比起绿海少得太多。
在这路上有四名旅客活动倒是醒目。
法天联邦的新兵团大多已经派到前线,但是后续的增援部队也递补上来。
除了军队以外,调查土地、人口,还有协助、指导当地人民的事务性官员,也都派遣出来,另外还有想要插手此地的商贾、想要及早建疗力范围的家族,也一起派出了先遣人员。
这片草原出现前所未有的生命力,看到这一幕,季行云不免怀疑这里由法天来统治,也许真的比较好。
旅途算是安全,不过麻烦也是有,被巡查的部队碰上就免不了一番询问与盘查。
本来该出来与法天官兵应对的人是季行云,可是这个不善说谎的老实人见到法天的士兵就感到心虚。
被法天通缉追杀的阴影深深影响他的思绪,他表现让本来不起疑心的人也感到这行人非常可疑。
青木这名只曾随着一大群同胞拜访其它部族的夜俱人,连大陆的强势语言法天话都说的怪腔怪调的,根本不适合出来与巡逻队说话。
苍眠月则是一副高高在上不爱理人的样子,况且为了避免她的容颜引起过多的注意,这位姑娘戴上面纱,更添她的神秘感。她的存在就好像是这个队伍中受了保护的大小姐,至于白银就更不用说了。
本来不该插手俗事的干圆,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当交涉员。平常看她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凡事要人侍奉的样子,想不到与法天的巡逻部队交谈竟然还颇有一个样子。
她将带队的长官拉到一旁说话,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些文件,过没多久那名部队长就下令放行,在临走之际,部队长甚至还向干圆行礼。
又回到同伴身边,季行云好奇的问道:“你是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好厉害,竟然一下子就没事了。”季行云想到上一次由他交涉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口舌,法天巡逻部队才半信半疑的放行。这一次由干圆出马竟然才说两三句话就把事情解决。干圆得意的回说:“你说话抓不住要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我出马当然不一样。”
“真不狼真知大人。”青木露出佩服的神情。
“那当然。由我来自然不一样。”季行云又问:“那你是拿什么给他们看?”
“喔,你说这个?”干圆将那张公文纸再次拿出来。“这是什么?”青木还在努力的阅读法天的公文,当过武议团小队长的季行云,对这类的文书相当熟悉,脸色随之大变。
“这是…特派令?联邦议会的国土调查员?还有联邦议会的大印!”季行云大惊的说:“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干圆还是一派轻松的回答:“我自己写的。”
“可是这个大印,还有钢印…”干圆依然轻松的回答:“大印是我仿造上一批部队身上的公文,依样画葫芦画上去的。至于钢印,还不简单,我刻了薄片的木印然后用点技巧自己压的。”季行云睁大眼睛的说:“你这不是伪造文书?”干圆笑道:“好像就是这回事。”
“这…呃…”
苍眠月听了他们的谈话称赞道:“原来干圆不只是会写生、素描,还会刻印,嗯,这些功夫原来还是有用的。”
“哈哈哈,小意思,不过是一些没有灵魂的东西,想制造多少就能做多少,我准备好几种不同的状况的派令。与其跟那些小兵们解释一大堆,不如在身分上压过他们,像法天这种重视法律的国家,部队最懂事听话了,让他们认为我们是授命于联邦高层,还有什么人为难我们?”
“不狼真知大人。”青木又佩服的说着。
在一片赞美声中,只有季行云呐呐的说:“这。不。是。犯。罪。吗?”
“哈、哈、哈…”干圆放声大笑。“哈…小云真会开玩笑,真知大人怎么可能…”
青木也跟着笑。干圆在笑完之后说:“是犯罪…”
“啊!”青木的笑容马上僵住。“那可怎么办?”季行云也忧烦的问着。
“…以法天联邦的立场来讲是犯罪,不过…反正我又不是法天人,管他的。”
季行云觉得不妥,可是这一路上过关斩将通行无碍,每当干圆拿出伪造的文书他就怦、怦、怦的心跳,担心东窗事发。
但是他的忧虑好像是多余的。
途中没有一个巡逻队对他们存有质疑,相反的还有好心的部队对主动提供粮食、饮水,甚至还毕恭毕敬的护送他们一段路程,带他们到附近的帐篷休息,接受游牧民族的热情招待。
总之在干圆的协助下,他们通过扶南要塞,进入战区,同时也进入真正的招乌帝国,虽然一样是边牛平原,可是却有完全不同的民风,还有截然不同的情势。
通过扶南要塞来到边牛平原的另一边之后,季行云感到完全不同的气氛。
在这边巡逻士兵的盘查变得更加严谨,态度也较为谨慎。在这里,法天的士兵个个拉紧神经。
在还没有确定季行云一行人不是招乌帝国派出的人员之前,巡逻队的士兵们全都握着
兵器,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
所幸干圆态度依然轻松自在、应对得体,每每让法天的士兵相信他们是法天派出来的特别调查员。
不过越往西走,法天的军官脸上的神情就越加严肃谨慎,质疑的程度也一分一分的增加。
这不能怪干圆的交际能力不好,而是这一行人真的越来越可疑。
一位带着巨形宠物面覆柔纱的女孩、一位好似不经世事的年轻人,还有一位面容不似法天人的背弓男子,再加上一个娃娃脸的女子。
这样的组合,在和平的法天境内,有可能是某个家族出来历练的重要成员及其保护者,或许会以联邦的命令为理由,让家族中的大少爷、大小姐有个学习的目标,可是将这样的成员派到危险的战区可就不寻常。
这也难怪法天的军官会起疑心。
不过干圆伪造文书的功夫实在高明,在有正式的派令之下,法天的军官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这行人的眼神有些奇怪。
大体上就是认为他们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既然想来这种地方冒险,就让不经世事的大少爷、大小姐吃些苦头吧。
幸好越往西走,法天的巡逻部队就变得越少,不过却也出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食物的补给渐渐让季行云感到头痛。
要吃很饱,在季行云与青木丰富的野地求生能力下不成问题。
就算野菜吃腻了想来点肉品,有白银在场,在平原上想弄点野味亦是易如反掌,问题就出在干圆身上。
即使是在这种环境之下,她还是要求要吃得优雅√中的餐点一样要“美”味。
在材料有限、料理的工具只有最基本的平底锅及一个小汤锅,而且没办法补给各式调味料的情况下,能让东西好吃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提要把食物装饰得很好看。
当然他们也可以绕路到游牧人的帐篷,或是前往河边、小湖泊旁的小村购买所需的物品。
可是因为战争的影响,已经没什么商人会来到这里,他们想要村民也没有,更糟的是部分的村落根本拒绝接受法天的货币,较为激烈的,则是在季行云用法天的腔调语法开口之后,就遭到村民的追打。
村人的攻击当然不可能对季行云造成伤害,要把他们放倒对季行云而言,也是小事一桩。
可是他却无法对这些不谙武功的人下手,他们的行为站在招乌帝国的立场来看,是值得赞赏的义民,是爱国的表现。
遭到追打的季行云能够体会他们的心情,只好落荒而逃。
最后,弄得他们不再敢随便接近村庄聚落。
“喂!今天的午餐吃什么?”
“野果加上昨天白银抓到的那头大角羊。”
“啧,没别的了吗?竟然要我这个淑女像个野人,大口大口的啃着烤肉!”干圆毫不客气的抱怨。
季行云为难的说:“可是我们正在赶路,没办法花太多时间准备餐点。”
干圆指着季行云的鼻子说:“你难道不知道美好的艺术,起于美好的生活。要让我留下旷世巨作,就要让我的心灵飞向美好的境界,连吃饭都不能拥有好心情,连这最基本的生活必需都用马虎的态度对待,我的艺术细胞都被你抹杀光了!”
“可是…”
季行云才想说,伟大的艺术家都是历经许多挣扎与痛苦的历练,才创造出永世不朽的作品。
在浮华的生活中,好像也只有虚华的创作,美好的生活不是起自于物质上的,而是起于心灵…
季行云脑中翻出关于许多艺术家的故事,才想要对干圆诉说这些道理,这位“成年人”就气呼呼的骂道:“所以我讨厌准备不周的旅行!没带象样的餐具,也没有象样的寝具,没准备适当的厨具,甚至连烹调手艺都是三流的…早知道就该力劝眠月撤回绿海”
苍眠月看干圆不高兴样子就说:“不如今天的午餐,由我来负责。”
若是平常,季行云会非常高兴能够与苍眠月一起洗手做羹汤。
可是这女孩虽然细心,在装盘上也有巧思,不过他们现在是在追人赶路,没有时间让苍眠月慢慢来。
干圆倒是高兴的说:“好啊,我比较喜欢眠月做的东西。”
才说完干圆又突然改口道:“啊,不,算了,我们今天上馆子吃好了,前方不远有个村子,咱们进村买点东西顺道用餐。”
季行云为难的说:“要进村吗?这不大好吧?”
干圆气呼呼的说:“有什么不好!就是你这小子,连个话也不会说,等会进村一切由我来,买东西、点东西都由我来,你负责掏钱就行了。”
“这…”
季行云感到非常为难,这趟旅行不应该是这样,怎么许多生活琐事全变成干圆在做主,她不是应该什么都不管,只是默默的看着吗?
“也好,就进村一趟吧。”苍眠月的一句话让季行云投降,无条件同意干圆的意见。
在他们往村庄前进没多久后,白银突然竖起耳朵发出
一声吼叫。苍眠月望向后方淡淡的说:“有人,一大群人。”由于昨天才下过雨,地面还算潮湿,即使有大队人马在移动也不会扬起尘雾,季行云将耳朵贴到地面,感受地面的震动。“不是法天的部队,是招乌的金乌骑兵。”
“那怎么办呢?”青木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苍眠月简单的说明她的立场。这回干圆却又没有意见,双手一摊,任由季行云他们自己做决定。
季行云道:“我们还是避一避比较好。我们现在的装扮虽然不属法天的风格,可也不是招乌帝国当地的传统服饰。以招乌人的性格很可能会把我们当成敌人,在战场上招乌向来是抱持不是同伴就一定是敌人,宁可多杀一人的态度。”
“何必?不过是…百骑。”苍眠月完全不把招乌的士兵放在眼里,即使那是招乌帝国最最出名的兵种──金乌骑兵。
季行云道:“不是这样的。虽然不怕这点数量的金乌骑兵,可是一旦出手就不能留活口,否则我们会成为招乌帝国的目标。
“这对寻找进入招乌帝国的那位夜俱人,会形成相当大的麻烦,况且没有必要我不想多做无谓的杀戮。”苍眠月点头说道:“嗯,好吧,我不喜欢见血。”青木亦表示:“我也是。没绝对的必要,就不要伤害生命。”于是他们退到半人高的草丛后方,蹲坐在地上等待骑兵的通过。
这些金乌骑兵呼啸而过,并没有排出完好阵形。
等到骑兵离去一段距离之后,他们才走出来。
季行云看着变成小点的招乌骑兵说道:“看来这些人的目标与我们一样。进村之后第一件事最好向当地人购买服装,换上招乌牧民的传统服饰,避免与军队起冲突。”
干圆这时却道:“还是干脆不要进村了?”
季行云应道:“不,反正为了往后的旅程,还是进去换上适当的服装吧。”
干圆用异样的眼神看了季行云一眼,道:“随你高兴,反正我只是为了看着苍眠月才在这里,除了给小丫头适当的建议,还有教她她该知道的事情之外,其它的我都不多加干涉。”
进到村中季行云就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这只是一种很不寻常的感觉,好像有种令人不舒服的氛氲弥漫在村中。
季行云还没理解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干圆就说:“你们自己逛逛,我先去采买。别用你的法天腔乱说话。”说完话干圆就伸出手来,像是在要东西的样子。“这是?”
“钱包拿来啊!”
“咦!可是…”干圆指责道:“难到你要高尚的女仕抢劫行窃?没钱怎么买东西。”季行云很不甘愿地将钱包掏出来,打算要取出几枚金印给干圆。依据过去的经验,这位“艺术家”完全没有金钱概念,没适当阻止她的话,再多的钱也会在瞬间被她花光。季行云并不小气,可是他也知道在旅程中身上带着足够的金钱能带来许多方便。况且这是他当武议团小队长时存下来的,几年下来没花多少,可是只出不进,钱袋也变得越来越轻。
尤其是近来钱包更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消瘦,如果把钱包整个交给干圆,那往后的旅程可能就要想办法弄钱了。
干圆倒好,看到季行云掏钱的动作,就直接将钱包拿走。
季行云手上只剩下他取出来的几枚金印。
“啊!这,干圆!”
“反正在这里,法天的金印还不能通行,你留着也没用。”
话虽如此,法天的货币在大陆多数的国家都可以使用。
毕竟法天是大陆南方最强盛、政经最安定的国家,所发行的货币也最有公信力。
甚至有些不安定的国家,只有官方才使用自己的货币,至于民间则全都流通法天的钱币。
干圆接下来的动作更让季行云叫出来:“你在干什么啊!”她将金印倒出,只见一堆黄澄澄的金色钱币在她手上开始融化,化为一小块一小块的金子。
金印的原料虽然是黄金,可是就其价值而言,一金印融化而成的小金块,只值半金印。干圆的动作等于是在瞬间将季行云的财产花掉一半。
“别像个小孩子在这大呼小叫的。你不知在这里金印很不受欢迎,不把它们变成金块我怎么买东西?”季行云愣了一愣才道:“可是也没必要全化光吧?”
“哈,这点小事就别在意了。”
“…算了。反正只是钱,不过你可别乱花,往后的行程不知还用不用得到钱。”季行云无奈之下只有接受,不过还是叮咛了一句。干圆离开后,季行云向苍眠月问道:“要不要到村中四处走走?”
“也好。”三人一狼走入村子。这小村有一半的房子是土块堆砌而成的矮屋,另一半则是用羊皮搭建而成的圆帐。部分的游放民族定居于此,可是他们并没有改变传统,还是住在帐棚里。
不过也许是移居村庄时直接将帐棚搭起,住习惯了也没另外再盖土屋来住。也有的是暂时性的居民,等到买了小牲口就又会回到草原中,继续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
季行云走在村落中格外小心,因为他们的服装还没换成当地居民的服饰,所以要避免碰上军队的士兵。
他们三人走在路上感觉满不自在的,因为感受到许多视线。
由土屋的窗户、帐棚的布幔下,总有许多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居民都躲在家中,路上没什么行人,可是这子的目光又不寻常。
村民们差不多是在偷窥他们。
季行云若是寻着目光走近村民,门就会关上,窗户的布幔也会放下,窥视的目光就会收回,村民也会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那样的避开、退开。
村民的反应实在奇怪,叫季行云摸不着头绪。想找个人来问问,路上没半个人,而躲在家中的,则如饱受惊吓般无法靠近。
季行云早就习惯被人注目了。
早在南郡当武议团小队长的时候早就被人“看惯”了,只是南郡的城民是正大光明的看他,而这里却把他当成某种异端在看待,感觉非常不好受,要是村人直接用厌恶、愤恨的眼神盯着他们,也比现在的感觉还好过些。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一间酒店旁。这家酒馆规模还不小,是由一间土块房子连接两顶圆形的帐棚结合而成。由外表来猜,酒客活动的地方是在那两顶帐棚,而土屋则是厨房。这间土屋还冒着炊烟,想必有在营业。不论到哪个地方,酒店总是人们闲聊嗑牙,天南海北的聊天场所。想要知道这里的状况再也没有比酒馆更适当的地点。“你们先在这坐一下,我到里头探探。”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季行云决定自己一个人进到里头打探消息。苍眠月没有回话,只是带着白银到旁边土墙的阴影下以行动表示她的意向。一人一狼就坐下休息。“嗯,小心点。”青木叮咛了一声。
进到酒馆之中,季行云就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这里实在不像一般的酒馆──太安静了。
所谓安静并不是指没有人在大声喧哗,而是偌大的酒馆中只有一组人马在笑骂吵闹。
酒馆内的客人不只有那穿着招乌军服的吵闹士兵,也还有几位当地人。不过村民们全都避在酒馆的角落,低着头盯着已经见底的酒杯,不敢出声,也不敢离开。
他们的态度像是害怕引起士兵的注意而不敢乱动,看他们的神情像是想要快点回家,却又不敢擅自离开座位,而表现出极其倒霉又为难的样子。
季行云收纳气息,像鬼魂一样溜到酒店内不明显的角落,也装成是之前就进来店里的客人。因为酒店里头就只有那几位士兵在说话,不用刻意拉长耳朵也能够听得清楚他们的对话。季行云听着他们的谈话,除了想由士兵的交谈中获取信息,也想顺道偷学招乌的腔调。只是听了这几句话,季行云就后悔了。这些士兵没谈什么国家大事,也不说些英勇战斗的事迹,不,是有在吹嘘英勇的事迹,但不是在法天与招乌的战场所发生的事迹,而是男女之间最原始的肉搏激战。
低俗不堪的言语让季行云眉头深皱。
突然一位士兵粗鲁的喊道:“喂,老板还不再拿酒过来,没看到我们的酒瓶已经空了吗?啐,真不机灵,是怎么做生意的。”
“算了,我过去拿比较快。”另一位士兵又这么说。
他走到柜台之后,就拉住在柜台后那位肥胖的中年男子,粗声粗气的叫道:“喂,死老头,我们弟兄来这喝酒,是你的荣幸,这样怠慢不觉得失礼吗?你是不是还要有些表现,好慰劳我们在战场上拚死拚活的保卫你们的勇士!”
老板颤抖地应道:“是∏,我们村子不是有交捐款了吗?”
“嗟,那个是那个,这个是这个,当然不一样。”士兵露出凶恶的眼神瞪着老板。
“啊…大爷,小的明白。还请您先放手。”
老板在说话的同时打开柜台的抽屉,要由里头拿些钱塞给士兵。
哪知那位士兵用力的将老板推到,蛮横的把抽屉拉出来,直接将里头所有的金钱倒进自己的裤袋之中。
季行云看到这个情景怒不可抑,正要发作却听闻白银的吼声,心头一凛,直接弄破帐棚钻到外面,他一出来就看到苍眠月被十几位士兵团团围住。
这些士兵口中说着淫秽粗鲁的话语,慢慢的向苍眠月逼近。
第三章冲突
长久以来季行云还没有看过苍眠月真的生气,现在他觉得心爱的女孩动怒了,没有特殊的原由,他就是知道。季行云的眼睛虽然敏锐却也看不透薄纱,不可能透过薄纱看到苍眠月现在的表情。
由女孩放出的真气当然也不尽然就能代表她目前的心情,虽然有些人在生气翻的时候,真气的波动会显示他的愤怒,不过那是先知道一个人真的在生气,再由他释放出来的气息来突显他生气的样子。
苍眠月的真气没有特别的波动,依然持稳内敛,不过在面对这种情况,真气依然像一滩死水一样毫无波动,越突显其可怕之处。
被包围的两个人外加一头狼中,唯一表现出紧张模样的是夜俱人──青木。
被人包围,加上这些士兵表现出明显的敌意,青木感到非常的为难,如果是在深林──那处他巡守的森林,不过十几位这种程度的士兵青木还看不在眼里,问题是这也不是他的家园,所处的环境并无与他调和的灵气。
青木站在苍眠月年的前面,手握真物。猎弓,搭弓拉弦,自制的箭矢并没有特别瞄准某个人,只是做好随时可以射箭的准备,要招乌帝国的士兵别轻举妄动。
苍眠月还是坐在地上,靠着白银。
她的态度好像这一些人与她毫无相干,士兵粗鲁的言语,有如过耳之风,但是白银却尽到忠犬的责任。
牠发出不满的声音,锐利的双眼在招乌士兵之间转来转去,偶尔发出一声不满的吼叫,张牙咧齿地警戒着。
不过牠的样子有点滑稽,因为苍眠月还一派轻松地靠在白银身上,这头壮硕的巨狼不想打搅主人休息,所以没有移动身躯,还是趴在地上,可是为了警戒却又将脖子拉长,左右巡视。
季行云一跑出来看到这个场面就觉得不妙。
他不希望苍眠月受点滴的伤害,可是也不希望跟招乌的士兵起冲突,况且是在村落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招乌帝国做对。
想继续寻找夜俱人的幸存者,就要再深入招乌帝国的领土移动,越往西走法天部队的影响力就越小,相对的招乌帝国保有的势力就越大。
在别人的地头上找人,惹上地主总不是件明智的作为,不过…要是这些士兵不知好歹,敢动苍眠月一根汗毛,季行云也不管那么多了。
弄破帐棚,闯出来的季行云看到情况还没变成最糟的状况,先是松了口气。
不过耳边传来招乌士兵不正经的话语,就让他升起无名火,对女孩无礼,比对他无礼还教他无法忍受。
在南郡当武议团小队长的时候,季行云曾被许多人批评过,也曾经在饭馆用餐的时候,听到邻座客人恶意的批评及不实在的指控,那个时候季行云都一笑置之。
现在他却完全笑不出来,拳头握紧,只要再有一点刺激,这些士兵恐怕就要承受季行云愤怒的铁拳。终于,女孩动了。她优雅站了起来。
摸摸白银头部软的白毛。“白银,好孩子,别出手,你出手就会见血,这些人一定承受不住的,我也不希望你吃这种生物的肉,所以别做无意义的杀生。”
女孩讲话很温柔很优雅,可是说出来的话仔细分析却让人觉得很恐怖。招乌的士兵不是白痴,他们泰半在法天、招乌的地界当过差,法天话就算不会说,大致上也还听得懂。女孩的话简直不把他们当人在看待。
“小娘们不知好歹!”
“是法天人,对法天狗没必要客气!大伙把她抓起扒光再奸、奸到她死!”
入耳的是粗俗无比的招乌话,季行云终于忍不住气,正要动手,不过有人比他快一步发作。
一袭白衣的女孩,在瞬间同时出现在所有的招乌士兵之前。
苍眠月不会分身术,只是她的动作太快,让那些武功低微的招乌士兵误以为女孩分裂成许多个。
只是一瞬间,女孩又变回一个,回到她原来的地方。然后哀号声四起,所有的招乌士兵都倒下大声痛喊,发出杀猪般的声音。
季行云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种身法他也办得到,可是绝不会用来对付这种武功低微的人。
真正让季行云感到可怕的是她的真气没有半点的波动,坐着的时候也好、站起来的时候也好、动手的时候也好,还有现在,她放出的真气都没什么改变,出手毫无预兆,动手打人好像就跟吃饭、散步是相同等级的事情。
一个人的情绪产生波动,会影响到真气的流动,苍眠月也不例外。
在这之前遇到了让她高兴的事情,还有不高兴的事情,季行云不是由她脸上的表情来捕捉女孩心中的想法,而是由真气的波动来猜测女孩情绪的变化。
过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女孩的表情都只有细微的变化,只有真气的波动,还有
眼眸会泄漏她的真情。结果遭人言语侮辱,然后愤而动手(理论上是愤而动手,至少季行云如此猜测)真气却毫无变化。地上的招乌士兵不停的打滚,表现出极为痛苦的样子。女孩眼中没有丝毫同情的神色,季行云与青木反而为这些不知死活的招乌士兵默哀了一会。女孩出手没要人命,也没造成任何外伤,可是不见血的攻击,却比刀进刀出血流汩汩所造成的伤害还大。他们的筋脉俱碎,内腑受损,虽然没死,可是往后的日子会很痛苦。力气变得跟小孩子差不多,受冷会得风寒≤热容易昏倒,运动关节肌肉很容易酸痛,腑脏的器官都受到了伤害,日后的运作效能恐怕比不上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他们的人生算是就此完蛋。哀号的声音将酒店里头的人引出来。他们看到在地上打滚的同伴,又看到还站着的三个外人,不用猜就知道是季行云他们搞的鬼。虽然跑出来的人还不到在地上打滚的一半,可是他们还是将武器抽出来,恶声叫骂。苍眠月依然是那副德性,真气还是没有任何的波动,不过季行云觉得她要能表现出生气的样子还好一点。这一次他不敢再让苍眠月动手,她下手实在太重,季行云宁可将人杀死,也不会将人打成废人痛苦残生。
当女孩向前轻轻地跨了一步,好像又打算动手,季行云马上反应,以不下于苍眠月之前的速度将闻声而来的招乌士兵一一打倒。
同样也是倒在地上打滚,痛声喊叫,被季行云打伤的人虽然伤重,可是还有痊愈的机会。然后女孩瞄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人,只对白银说声:“好吵。”就信步走开。
青木与季行云对看一眼,好像重新认识女孩的样子,这才赶紧赶上。两个人一头狼默默地跟在苍眠月身后。呻吟喊叫的声音越来越远。青木还有季行云都像是有话想说,可是又不敢说的模样。苍眠月的举动把他们都吓着了。她不像是狠毒的人。她不像是会出重手伤人的人。
青木是这么想的…至少在几分钟之前他在心中深信,这个女呵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捏死的人。
一个能够受到森林爱护的人;一个走在森林中能够亲近种种动物;她是连树木都会为她静悄悄的移动树枝,为她遮阳挡光;是连大地的灵气都会自动移向她,表示亲近的女孩。
这样的一个女孩怎么可能会出重手伤人!青木甚至怀疑自己看到幻影,不然苍眠月怎么可能出手伤人。季行云有着不同的想法。
他认为她绝对不会毫无道理的伤害别人,她也不是嗜血好杀之人,他喜欢的女孩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
她一定是生气了,所以出手才没有分寸,只是那些招乌士兵是哪些话触摸到她的逆鳞,没能从头看到尾,实在是个错误。
季行云学到一个教训。
她不多话,凡事甚少让她的情绪产生激烈的波动,不过,不论是何种理由最好不要惹她生气,因为她是行动派的人,不以言语作为沟通的方式,而是以实际的行动来表达她的心情。
季行云知道她喜欢夜俱人,不然也不会出手帮助他们。
季行云知道她对干圆颇有好感,虽然这位“成年人”不好伺候,不但生活习惯差、无理的要求多、脾气也不算好,可是她还是很有耐心地为干圆准备三餐”而问候、主动料理生活杂事,没有一句怨言,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那些不长眼的招乌士兵一定说了不该说的话,惹她不悦,所以苍眠月也用行动来表示心中的不满,只是手段有点过于激烈,这实在太危险了。
季行云默默记取这次的教训──千万不要触动她的逆
鳞,就算让她生气也不要让她动手。他们安静地走了一会,突然又听到凄惨的叫声。
这一次绝对不是那些被打趴下的招乌士兵所发出来的,方向不对,而且这声音如此的凄厉,绝非受到寻常的伤害所能发出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苍眠月停下脚步,好像在考虑要不要变更方向,前往事发地点一探究竟。
她不是好奇的人,可是这个声音代表着──有人正受着极大的苦难。
“我去看看,你们稍安勿躁。”季行云说了一声就打算过去看看。“等会。”干圆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冒出。她不是突然出现,而是坐在路边靠着土墙,身旁带了一包衣物,好像早在这里等着。
季行云早知道所谓的“成年人”好像很能够跟环境融为一体,让人一不小心就会忘了他们的存在,不过这样突然出声“现形”还是让季行云不大习惯。
“怎么?救人如救火,你为什么阻我?”干圆回答:“你真的要过去蹚浑水?”
“不一定,先看看情况再说。”季行云很老实的回答,因为他知道很多事情不一定像表面那样,如果只是两边仇家在相杀,帮哪一边都不见得是对的。干圆又说:“要去就一起过去。我怕你一个人,会无法冷静的看待事情。”
“这…”季行云还在犹豫的时候,苍眠月已经跨步向前移动。
她又用行动来支持干圆的意思。
在村子的另一边,惨剧正在进行。加害者是招乌的官兵,被害者是招乌的人民。
对村民进行迫害的人,是原本该保护他们的人,士兵伤害的人,则是他们应该保护的对象,现在所谓的常理伦纲都乱了。
地上有具尸体,是位十来岁的小男孩。在他旁边有一位悲痛欲绝的母亲。
在场的人不少。
村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集中在这里,可是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有的人低下头,握紧拳头。有的人撇过头,装成没看见的样子。
出现在这里的村人数量不多,可是并不比士兵们还少,只是村人手上没有武器,也没有金乌兽可以骑。
现在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者,正努力地与一个军官打扮的人交涉。
“大爷,有话好说,请您高抬贵手,先将小孩放下来再说。”
那骑在金乌兽上面的军官并不答话,先是用轻视的目光看着努力乞求的老先生,然后回过头对一位士兵喊道:“怎么办?这老头要你把小鬼放下来?”
那名士兵用长枪勾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高高举着长枪。
他只要用力顶枪头,很可能就会刺过粗布羊皮包覆的小婴儿,如果他用力甩动长枪,那个小婴儿也会自高处掉下。
另外有一个中年人没站在人群之中,他也没很靠近那些士兵,不过一对眼睛没离开过长枪上的孩子,双手向前,好像随时准备要接住那名婴儿似的。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那士兵玩笑般的回答。
军官道:“我是很想让小孩子下来,可是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明明说好要拿出一百索理,可是现在咱们却连一半也没拿到,还想用几十头又瘦又小的笨羊来顶替,真是伤脑筋。”
“这真是太过分,当咱们弟兄是好欺负的吗?我们可是拼死拼活的在跟法天打仗,这些人竟然一点都不懂得感激。”后方的一位士兵理直气壮的大声叫骂。
军官笑道:“别这样说,他们的生活也很困难。有这么小的小孩子要养。算了,算了,就帮他一把,把小鬼放下来。”
士兵应道:“没问题。就照头子的意思。”说完士兵慢慢的将长枪放下,那中年男子
急忙跑过去高举双手,准备要接住婴儿。
士兵突然问道:“养孩子很辛苦吧,让你们花了不少钱吧?”男子不知道士兵为什么会问这话,只有焦急的应着:“啊,是∏的…”
“让我帮你一点忙,为你们省点钱。”
“啊?”士兵骤然将长枪略微提高,然后用力挥甩!小婴儿飞了出去!村民们无不闭上双眼。“啊!啊…”
男子追了过去,全力扑去想要接住小孩,但是哪里来得及。
“叫什么叫,我们可是在做好事,减轻你们的负担,这样你们才会有办法把钱凑出来,你们…”军官还大言不惭的说着。
“哇、哇、哇…”婴儿哭喊打断军官的话。小婴儿哭是很正常的,可是那个婴儿不是应该撞墙而亡了吗?
“啊…这…”男子呆呆地看着一头壮硕的银狼走向他,牠的口中还叼着一个襁褓。
婴儿的哭声就是源自于此。
银狼走向男子。本来他应该接过小孩,但是他吓呆了,不知道该怎么,就僵在那一动也不动。于是银狼将小婴儿放下,然后走开,走向两男两女。“你们是什么人!”军官大声叫问。“看不过去的人。”季行云向前站出来,无畏无惧地应着。“法天人?他妈的法天狗,弟兄们不用跟法天狗说太多,把他们宰了!”
季行云一说话,就由口音露馅让招乌人马上兴起杀戮之意。招乌的士兵想动手正合季行云的意思,一名骑着金乌兽的士兵举枪驾骑奔来,大喝一声以长枪刺击。枪似是刺过季行云的身躯,招乌士兵跟着大笑。“法天狗,我呸!喂、把他串起来,挂在村口让人知道法天人进入咱们地盘的下场。”那名士兵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喂,你是聋了吗?
还不照我说的话做!“那名士兵还是没反应。”他妈的,还不…啊!“军官策骑接近,至季行云身侧方才发现他们弄错了。士兵根本没伤及季行云半根汗毛,长枪只是夹在他腋下,至于那名士兵已经七孔流血,看来出气多进气少,眼见是活不成了。季行云挪动臂膀,士兵就摔下金乌在地上抽搐。”可恶!“军官震怒之下,将腰间的号角取下,用力吹响。
号角响亮悠长,招乌骑士们个个取出武器,同时散在村中各个角落的成员,也跟着集中过来。“很好!你们这些没天良的东西,尽管过来。”
“宰了他!”
“杀!”嘶吼之后就是正面冲突。招乌士兵人数众多,长枪井然有序地攻击。季行云手无寸铁,但是真气放出以气御形,以手当剑,手起手落如剑挥舞。就见他跃起攻击,就有招乌的骑士由金乌上摔落。苍眠月也跟着加入战局。
她不似季行云那样灵巧飞跃,却也是一击一杀,经过她旁边的金乌骑士没有一个幸免,连人带金乌全都躺平,金乌兽天生的极佳防御力在女孩面前像是纸扎似的,在她手下没有一合之将。
青木见两人动手,拉弓瞄准也要出手。哪知干圆却一把将他拉住,不让他涉入其中。
“真知大人,您这是…”
“我说笨木头,你想干嘛?”
青木回答:“自然是助小云还有眠月小姐一臂之力。”
干圆不以为然的说:“有他们就够了,别多事。”
“这怎么行,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人围攻而袖手旁观。”
干圆不以为然的说:“你只会碍事,让他们分心,这种小场面还轮不到你出手,还是说你打算解放猎弓中蕴藏的力量。”
“这…当然不行那么做!”
“那你就给我乖乖地躲在一旁看着。”
“但是…”青木还是觉得不妥,虽然夜俱人对使用暴力存有一定程度的反感,可是青木也不是苟且偷安之人。
“有我跟着要是没能把你活生生的带回去,那我的面子要往哪摆?我说不准插手就是不准。”
“我不动手,但这种情况,真知大人您待在这岂又能够偷安?”青木说完这句话才感觉到奇怪。
那些士兵攻击季行云、攻击苍眠月,也没放过白银,但是却没有半个人把干圆、还有待在她旁边的青木当作目标。
那两人一狼纵然强悍无比,也不可能同时对付所人。
招乌的士兵人数众多,分一两个人出来找干圆麻烦对整体的状况没多大的影响,可是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
干圆没有刻意的躲藏,就靠在土墙边,称不上什么隐密的地方,也不算显眼的位置,他们一行四人是同伙的,这件事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可是干圆随性站在那,就这么被忽略,更连带使得在她身旁的青木也一同被遗忘。
青木感觉非常奇怪,怎么会这样,毫无道理。
干圆只是站在那里,却像是变色龙那样融入环境之中,不一样的是变色龙还会改变体色,让身体的色彩与所处的环境合而为一,令人难以辨识。
干圆却只是站在那,感觉上什么都没做。
不过青木还是发现大地的灵气包围着两人,只是大地的灵气无色无味,就只是这样,哪里能让人对他们两人视而不见?
“真知大人果然是真知大人。”
青木这么想着,能够成为真知大人的人果然有其不寻常的地方。青木因而自我反省,之前因为干圆种种任性的举动而对她心存质疑,实在不该。
两人一狼与招乌的骑兵混战,似乎占了上风。只见季行云他们毫发无伤,骑在金乌上的人却越来越少,不过被众人围攻难保不会有意外。
青木自知离开与土地调和的家园,就等于是去掉八成的力量,贸然出手或许真的就像干圆所言,只会让季行云他们还要分心保护他,可是干圆呢?身为真知大人这种场面应该不算什么吧?
“真知大人,您不帮眠月小姐吗?”
“不要。”不要,干圆的回答不是“不用”,而是“不要”,不是不需要她的帮助,而是根本不想出手帮忙。这个答案让青木颇为意外。
“您不是明月小姐的监护人吗?”
干圆回道:“没错!不过我是她的监护人,可不是她的保护者。”
“这…”难道所谓的监护人不包括要保护被监护的人吗?
干圆继续说道:“我可是拿笔的艺术家,我的手是用来画图,描绘这个世界的美妙,用来打人、与人厮杀这等野蛮情事,哪里是我这粉嫩的小手该做的事。”
“可是…您不担心小云还有眠月小姐吗?”青木不知道干圆担不担心他们,至少青木无法放心。
“放心啦。这种货色,再来一、两百个也没什么,况且我不适合出手,你曾看过比赛里的裁判也加入对立竞争的某一方吗?无论如何,我帮助哪一边对另一方都不公平,况且小孩子在打群架,大人插手只会落人口舌,我才不要为这种事沾上一身腥。”
“哪有这种说法…”青木对干圆的回答显然相当不满意。
干圆于是又道:“你别忘了,我可是给你们称为真知大人的人,还要我插手凡俗的纠纷?”
青木不服气的回说:“但是您之前不是代替小云与法天的部队交涉,省去了许多麻烦?”
干圆回答:“这不一样。那时不论我动不动口,他们都不打算跟法天的军人起冲突,就算季行云那个傻小子说错话,不过是带着你努力逃逸罢了,就结果而言,那不会造成实质上的影响与改变。
“可是现在事关生死,又是他们自己找的麻烦,我就不该插手管事…喔,你看这不就要有结果了…”在干圆与青木交谈的同时,混乱的战斗也大致到底。对这场混战的结束贡献最大的不是季行云,也不是苍眠月,而是白银,当然没有白银张口动爪,光靠两人也可以把这近百名的招乌士兵打得落花流水,不过因为有牠的存在让战斗更快有结果。
白银也没真的去伤害人还是攻击金乌兽,他不过是张大嘴巴发出几声狼嚎,雄壮威武的声音引动金乌的动物本能,让那些骑兽对白银的存在感到畏惧。
第一道狼嚎让金乌兽心生胆怯、动作迟缓。第二道狼嚎让金乌兽心生畏惧、不听控制。
第三道狼嚎让金乌兽心神俱裂、狂奔乱驰。就这三道叫声,让招乌的金乌骑兵溃败。幸运的,就还骑在陷入恐惧及歇斯底里的金乌兽上奔驰而逃,运气较差的就被甩下金乌,没被慌乱的金乌兽踩死,也成为村民乱石轰击的目标。不过比起被金乌甩下去的士兵,误以为苍眠月是个娇滴滴的姑娘,而挑她当攻击对象的士兵可就更惨了。原本季行云不希望她加入战局,不过在混战之中也没办法阻止她加入战斗。在战斗中分心注意苍眠月安危的季行云,变成可怜找她麻烦的那些士兵。不能说苍眠月出手太狠,而是她没有跟这么弱的人动手的经验。
虽然说这个女孩已经手下留情,可是信手出掌就是强悍的真气,以她那身后的内息作为后盾,一出手气劲涵盖的范围就是连人带骑,任何士兵与坐骑对上她就是一掌了结,没有转圜的空间。
季行云发现苍眠月在攻击中慢慢调整自己的掌力,好像还有点怀疑为什么这些人如此的不耐打。
可是她再怎么调整劲力还是消耗大量真气的全范围攻击,好像她的内息用不尽的样子,不过事实上这种程度的攻击,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消耗就是。
然后混乱的战斗在招乌士兵的惨叫中结束。
季行云走到苍眠月身旁,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在确认苍眠月真的没事后,季行云走到抱着小婴儿的父亲旁边,想要问候一下,哪知那位男子竟然像是见鬼般,大叫一声就抱着他的孩子逃入人群之中。
这个时候季行云目光随着那人移动,看着他没入群,然后才发现众多村民正以异样的眼光盯着他们。
这目光绝对与感激的眼神毫无相干。若说是对他们展现出来的力量感到畏惧,这眼神又过于锐利。气氛凝重,让人不安。“咳。”季行云轻咳一声,想要化解这种怪异的气氛,可是村民却没有任何反应,盯着他们的神色越加冷漠与无情。
是哪里出问题了?季行云在心中思考着。他与苍眠月应该是赶跑欺压人民的凶恶士兵的恩人才对,村民的反应未免太过奇怪。
虽然打从开始就不求招乌人民的感谢,纯粹只是看不过那些士兵的恶行恶状。可是再
怎么说也是救了人,把凶恶的士兵给赶跑,村民就算没有感谢之意,也不该如冷漠。这种不寻常的安静实在叫人很难忍受,于是季行云开口说话。“…呃,各位,请问有人受伤,需要治疗吗?”在没有多加思考的情况之下,季行云用他最熟悉的语言,以法天腔好心地询问这一处的村民。“法天人!”
“是法天狗!”
“真的是可恶的法天狗!”村民终于有了响应,可是不论就说话的语调、还是说出的话语,都不具友善的意味。“呃,我、我不是法天人啦…”这回季行云改用不大熟悉的招乌腔说话,但是却引起反效果。“可恶的法天狗!竟然侮辱我们的语言!”季行云先是一愣,暗道:“我哪时候侮辱他们的语言了?不会是方才那句话说得不得体吧?可是才这么一句短短的话,会犯下何种严重的错误?”啪!一颗石头由人群中抛出,打在白银旁边。一声怒吼随之而来。“滚出去!”然后像是起了连锁效应,第二颗石头跟着飞出来,然后第三颗、第四颗,接着是雨点般飞落的石子。“滚回去!死法天狗!”
“可恶的法天狗,去死!”
伴随石头的是一句接着一句的怒骂。季行云根本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是这种状况。“等等,请住手!”他大声喊叫着,但是他的声音在如潮水般的怒骂中显得微不足道。当然,也没有人理会他的请求。一开始季行云还努力的闪躲,想办法要跟村民们沟通。但是如雨滴般掉下的石头让他躲无可躲,最后只好运起真气布下一道气壁,防御村民的怒火。想要跟失去理智、呈暴动状态的人群沟通,基本上就是一个愚蠢的想法。季行云不明白他们为何失去理智,也就无策可施,事实上他的脑袋也是一片混乱。为什么会这样?
这完全不合道理,哪有救人反遭唾弃!他越想解释,村民的怒气就越加旺盛。正感到无所适从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正慢慢的被激发出来。
季行云转头一望,发现苍眠月站在那,她不像季行云那样祭起一道真气的护壁,阻挡村民扔过来的石头,不过也不是任由村民攻击。没有任何一颗石头打到她,所有的石头都被她运以真气相击弹开。
不过季行云对这种状况感到不安。
因为飞向苍眠月的石头,由弹开改为被击裂,然后变成被打成粉末。怎么看都觉得这些村人的作为让女孩动了肝火。
这可不妙。
“我们快离开,别跟他们计较了。”季行云急忙传音。
于是两人一狼狼狈的逃出村落,村人追赶了一会,在欢呼声中放弃追击,感觉上好像是成功把入侵者赶出家园。
这实在是一个差到极点的经验。
在逃离之后,季行云带着歉意对苍眠月说:“很抱歉,让你遇到这种不愉快的事情…”
女孩冷淡的说:“这不是你的错,没必要道歉。”她一定还在生气。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不可能宽宏大量一笑置之,可是这个时候,季行云也不晓得要说些什么来博君欢快,基本上季行云的心情也不比苍眠月好到哪去。
“…对了,不知干圆跟青木阿哥有逃出来吧?”没办法之下,季行云只好转移话题,化解这种不愉快
的气氛。哪知他的问题马上得到响应。“放心,我们才不像你这么笨。”干圆的声音由他们停留的树下传出,只不过是苍眠月与季行云待的另一边。季行云不满的问道:“我又怎么了?”干圆教训道:“我不是要你别说话,一开口就没好事,活该不听我的忠告。”
“真知大人…”青木想帮季行云说话,干圆却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即住口。“只是说句话有这么严重吗?”干圆道:“当然有,谁叫你说的是法天话。”
“法天话有什么不好…”
“没办法,谁叫法天是侵略者,那些村人因为法天的入侵吃尽苦头,不恨法天要恨谁?”季行云辩道:“可是欺压他们的又不是法天部队。”干圆以不负责任的态度说:“是啊,那你去跟那些人解释看看,说招乌的部队太烂所以打不过法天,才会节节败退;商人不来不是因为战争的关系;招乌的士兵向他们征收东西不是因为战争的需要;流寇盗匪的出现不是因为招乌战败而失序的关系。”
季行云抗议道:“这、这不能全怪法天啊!也不能因为我说了几句法天话就把我当成法天人!”
“喔,那你再回去,跟那些人解释啊。”
干圆一句话让季行云无话可说,一股难喻的心情扬上心头。
第四章兵燹延烧
东方寻彩一行人来到“山嵘。”
山嵘这个地方不能算是个国家,最多只能称为“山民”聚居的地区。
东方寻彩带着棉葵来到这山嵘,并非源自于她的本意。
事实上,她希望将她送回夜俱人的聚落,可是东方寻彩不知道要将她送至哪个夜俱人
的聚落,本来是打算将她送到距离最近的夜俱人聚落,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古怪,明明知道在大陆的各地都有夜俱人的存在,可是当刻意要寻找夜俱人的时候,却又正好碰不到。
东方寻彩知道几处山头、森林有夜俱人在出没,可是非常不巧她所知道的地方都是在法天境内,而她现在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法天。
棉葵如果接近同胞自然有办法知道,可是她也是有选择性的,不是所有的聚落她都愿意前往。在她离开宁静森林的时候,收到长老的指示,希望她前往某些部族,避开特定的部族所在。很不巧,在旅途中所经过的多半都是那些要避开的部族,所以她还是跟着东方寻彩旅行。
不过就个人意愿而言,她似乎不想太早回到同胞身旁。
东方寻彩会来到山嵘,可谓没办法之下的选择。
依照原本的计划,他们由招乌帝国向北移动,打算离开战区,先是进入托罗王国然后再做打算。
哪里知道托罗王国也已经被法天所控制,在略加打听之后发现,托罗王国西边的邦文王朝正与法天的部队交战,状况似乎僵持不下。
不过有另外一种说法是,邦文王朝与法天已达成某种共识,南半部暂借由法天大军进出,而北半部则不容法天逾越雷池,至于北方的莲山自治区,好像已经变成法天的第二十七个郡──莲山郡。
几经考量,东方寻彩决定继续北上。
虽然莲山自治区在名义上似乎已经成为法天的一个郡,不过这应该属于政治上、外交上的宣示,至于实际上的统治权,应该还属于莲山自治区原有的统治者。到莲山自治区会碰上法天军的盘查,或者遇到安郡、东方家旧识的机会,应该会少一点。
到了莲山自治区东方寻彩才发现,在那里充斥着大量的法天人。甚至碰到了许多曾经
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毕竟东方寻彩出身的安郡是法天境内商贸最发达的地方,不论是东方家还是其它的家族,都非常重视通有运无的生意。
在莲山自治区这个贸易天堂成为法天的附属国之后,前来卡位的、前来收购军需物资、打算囤积居奇,待日后高价贩售的人,自然不会少。
于是东方寻彩继续北上进入劭阳。
来到劭阳之后,才发现这里也变成法天军队控制的地区,而且在这里的情况特别复杂。
由于劭阳是个阶级分明的国家,法天打着解放平民的大旗来到劭阳,虽然受到平民与贱民的欢迎,但是在打退皇军之后,劭阳本身也有了不同的声音。
平民大都希望能够就此脱离皇家的统治,达到全民平等的理想,可是在建立统治实体的基本立场却有两种不同的声音:一个是希望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另外一派当然就是干脆依附法天,成为法天的一个郡,加入法天的联邦政体。
其中,想要加入法天的那一部分势力较小,而想要建立新政体的又区分为许多不同的流派。较为保守的是希望采君主立宪的方式,保留皇家、巫者、上民的称号,但在实质上并不给这些人特权。
无论如何,劭阳的社会菁英还是集中在那些上位者身上,失去那些人的领导,一时之间许多平民、贱民根本就不晓得要如何过生活,况且采用这个方式还能有机会与顽守一方的皇家军谈判,如果想要建立全新的政体,就得面对法天与劭阳皇家军的两面攻击。而且许多上民在平民与贱民之间有着很高的声望,这些人等于是地方的领导者,他们也许同意劭阳要改革,但绝不容许将劭阳给消灭。
再加上皇家军派出许多说客,在巫者与部分上民的鼓吹之下,也有不少的平民认为,
与法天勾结的人,是大逆不道的万恶罪魁。
这样的地方当然不平静,纷纷扰扰的地方自然不是东方寻彩想要逗留的,于是他们再北上,进入土蕃,然后再往西北走,最后来到山嵘,希望能够避开法天的军事行动。
现在东方寻彩正站在山头上眺望着远方。
眼前所见是高低起伏的山峦,奇山异石尽入眼底,有像是天外巨石那样插在地上的山峰或垂直耸立的大青石,如同画般壮丽的山景。
山嵘不愧为山嵘,被喻为大陆奇山美景之最,果真当之无愧,在这里群山有如撒在地上的积木,不规则又带着某种自然秩序的山峰群立其中。
有陡峭的山,有连接而起的山头,也有孤立自赏的山峰。
站在山头,自然的美景让东方寻彩忘了前日种种的不快,好像担忧法天、安郡与东方家的状况是很俗凡无智的事情。
“东方公子…”棉葵的声音打断东方寻彩沉浸在这自然美景的思绪。
“你怎不在下面休息?这里风大,小心别着凉了。”东方寻彩说完话,就体贴的将自己身上的狐裘长挂披到棉葵身上。
棉葵欢快地在脸上浮起红晕,说道:“真知大人要我来叫您该上路了。”
“嗯,我们一同下去吧。”
两人爬下山头,就见到一脸不高兴苍华日,在他身边还有两包大大的行李。
苍华日在不高兴些什么东方寻彩虽然知道,不过还是任由他在不高兴。因为他不高兴的原因是要背负重重的行李,原本他们是以马代步,东西也交由马匹乘载,不过在进入山嵘之后,东方寻彩就将马匹卖掉,改为步行。
在这之前他们的旅行一向是轻装便捷,不过由于战争的关系,东方寻彩决定尽量避开法天的势力,再加上多了棉葵,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日行千里,于是在旅程中变得很容易
碰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所以一些生活必需品就不得不准备一下。
带着炊具、帐篷在外面开火,一开始还满有趣的,失去了新鲜感后就不再好玩,然后又要背些笨重的东西,多层束缚就更加难受。
卖掉马匹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在山嵘这种地方马匹根本派不上用,这种高低落差极大的地形,用吊索来去两座山头的旅行方式,马匹根本就只是负担而已,不把三匹马卖了,难道还要改由人背马继续旅程吗?
旅行变得越来越不惬意。苍华日只将他的不满表现在脸上,抱怨的话倒是没说过,甚至连话也变得很少。而且也不再主动给予东方寻彩任何意见,甚至有时候东方寻彩在向他寻求解答的时候,也不给明确的答案,只用模棱两可不算回答的方式回答她。
东方寻彩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她还在摇摆不定,她还带着棉葵,也还在挂念法天的事情。如果她有涉入地上纷争的倾向,苍华日就会跳脱出来,虽然他的样子像是憋着,想管又认知到不该管。现在苍华日正等待她的领悟,做出决定。
东方寻彩觉得有点对不起苍华日,不过要她马上割舍下过往的一切并不容易。
在心中叹了口气后,东方寻彩把行李背上,往附近的村落移动。
花了两个多小时,东方寻彩他们总算来到一个小村子,虽然只是短短十里路,不过却耗时良久,会花这么久主要是考量到棉葵身体才复原,不想让她过于劳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段路实在过于难走。
费了好大的劲,来到小村落。苍华日站在到村头,一眼望尽这小村子,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
他们站在村子的下方,往上看这所谓的村子不过是十多户石穴屋。这里的人沿着山势建村,上处的人家大致上就在下处人家上方三、四影处。
每一阶或者一、两户人家,或者三、四户人家,每家之间总间隔十来影以上的距离。
上下之间,可以沿着坡道左右回旋,也可由山民搭设的绳梯往来交通。
苍华日叹了口气,像是在抱怨费了好大的劲,结果却只是来到这种贫瘠的乡下小地方。
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路。
在山道上见着了几位小孩围在地上,不知在玩些什么。在他们旁边还有几只大角山羚栓在树边,啃着披地的植物。小孩子们不时发出吵闹与欢笑的声音。
来到这里,好似与法天发动的战争完全隔绝,虽然距离战区还不到百里之遥,但是这里的安宁与平静,却如世外桃园一般。
突然,一名小孩抬起头来,他看到了东方寻彩他们后,头就没再放下,淡蓝色的眼珠定在东方寻彩身上,其它的小孩叫他,没反应,接着也跟着抬起头望向东方寻彩,然后所有的小朋友都停止游戏,全盯着这群旅客。就这样七、八对眼睛与三对眼睛互相看着。东方寻彩露出和善的微笑,打破沉静向小朋友们问候道:“感谢山君,天气真好。”所有的小朋友都露出诧异的神色更是紧盯着东方寻彩。一名小孩突然大惊小怪的喊道:“哇!说话了,他会说话耶!”
“真的耶,他说的话好奇怪,不过还满好听的。”另一位小孩附和道。
在这些小朋友的眼中,东方寻彩他们好像成了珍禽异兽,小朋友的这种态度让东方寻彩莞尔一笑,让她感受到山民的纯朴与自然。
不过当东方彩寻向前走,要再接近这群小孩子的时候,哇的一声,一名小朋友像是看到怪物那样的跑开,然后小孩子们就一溜烟的散开,各个动作敏捷四散而去,只留下一位十来岁的小朋友慌张地跑到山道旁的矮树那,像是想要跟着其它人跑开,又不敢丢下那几只大角山羚。
其实跑开的小朋友们并没有真的跑远,他们只是离开山道。有的跑到攀到上一层的山
道,躲在大石头后面,露出半张脸好奇地望着;有的闪到前方不远处藏在老松旁,睁开大大的双眼由枝干开岔的地方偷偷地盯着东方寻彩。
小朋友们都跑光,只剩下一位顾着大角山羚的男孩,东方寻彩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拿他当攀谈目标。
“请问…”
话才一说,那位小男孩就慌张又激动的说道:“你好,欢迎你们!”
这名男生像是鼓足勇气才说出这句话,脸颊因为害羞而红了起来。然后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才双掌合十连续拍掌再低头、抬头。
东方寻彩大致知道这是山民之间正式的打招呼方式,不过在她的印象之中,应该是先行礼再说欢迎的语词。大概是这位男孩太过紧张先说完了欢迎的话,才想到忘了对客人致敬。
东方寻彩忍住笑意,以同样的礼节回应。
小男孩接下来呐呐的问道:“你们是路过的旅行者吗?”
“是的。”
“旅途辛苦了…呃,嗯,请问诸位,那个、呃…各位有地方住宿、还、还是休憩吗的地方?”
“应该没有吧。”
接下来小男孩的话说得比较顺畅:“既然如此,天色也不早了,离开这里也就没地方安身,只能请求山君收容,如果不嫌弃的话,务必前往寒舍,让我们欢迎远到的客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小男孩的目光并不是看着东方寻彩,也不是放在苍华日或棉葵身上。他的双瞳的焦距定在空中,以呆板的方式说话,就像在背书一样。
这个时候太阳高挂当空,东方寻彩掩着嘴,努力忍着笑意,尽量以最认真的态度响应道:“感谢山君的慈悲,谢谢您的好意。”
“啊!”然后小男孩也发现不对劲,脸变得更红,不过话已经说出口,没办法吞回去,只好装成没事的样子,刻意用正经的态度说道:“请跟我来。”
这大概是这位小男孩第一次接待外来的客人,紧张的心情让他手忙脚乱,想要快点将拴在矮树上的绳索解开,却一直不顺畅。好不容易解开绳子,要将三头大角山羚拉回家,这三头畜生却还没吃饱不愿意离开。
紧张的小男孩变得更加紧张,平常对付这几头大角山羚的诀窍全飞离脑袋,只知道用蛮力拉扯,可是这一位小男孩却拉不动三头大角山羚,急得他满头大汗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棉葵走到大角山羚旁边,像是在牠们耳边说了几句话,这几头大角山羚才乖乖的跟着男孩移动。
小男孩拉着大角山羚走在前头,他抬头挺胸、跨大步≈臂前后高挥,好不神气的样子,让人觉得好像是为国王开路的礼兵。
他们开始向前走后,其它的小朋友也跟着回到山道上,跟在他们后面。后方传来吱吱喳喳的声音,大体上就是那群好奇的小朋友对这几位罕见的客人指指点点,说着悄悄话。
也有一两个小孩直接爬到上层,在上面等着东方寻彩绕上来,要由正面偷瞧客人。
这小村不大算算只有十来户人家,不过在小男孩的带领之下却也走了十几分钟才到他家。如果是在平常的话,小男孩会直接拉着大角山羚攀爬而上,而不是沿着蜿蜒的坡道,回旋而上。
早在他们抵达小男孩的家之前,那户人家的大人早就出来迎接。还有不少小朋友站在这户人家门外探头探脑。村子小,这些好动的小孩马上就将有外来访客的大新闻传遍全村。
山民热烈的欢迎东方寻彩等人。
由于东方寻彩成长于法天陆上贸易中心的安郡,又是安郡最大家医东方家的重要成员,打小的教育就为她灌输许多法天周遭各国的人文民俗与特产。
虽然这些教育并没有让东方家多一位对外经贸、接待各国商旅贵宾的人才,不过却让东方寻彩在旅行中受惠良多,可惜这些训练在山嵘的用处并不大,因为这个地方相当封闭,山嵘的封闭并非人文、宗教、政治上的关系,纯粹是地形恶劣交通不利,让这个地方与外界少有交流,所以东方寻彩对这里也只有粗浅的认识。
现在她才感受到山民的好客与热情。
也许是在山中生存环境严苛,让山民们有着坚忍不拔的特质,而表现在外的是对生命的珍惜与热情,也许是在往来不便的绮丽群山中,让他们特别珍惜有外来的访客。
不过在热情之余,也带有好奇成分,毕竟外地人会来到山嵘,又正巧找到这个小村子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情,即使是年长的山民,恐怕也没见过几次外人。
根据收容东方寻彩他们的鲁山所言,要到最近的另一个小村子,也要走上整整一天。
如果想要有市集的“大村落”,没有三、五天的时间是没办法抵达。
当然这是以山民他们的脚程在算。只是依东方寻彩的观察,这些人在自然环境的磨炼下个个身体强健、动作灵活,纵然不习武艺,他们的速度也不会比训练精实的士兵还慢。
在这种情况之下,也难怪这个地方虽然与法天相距不远,却依然呈现如此和平的景象。
在东方寻彩他们被请入凿开山壁的穴居没多久,又被请出来,因为鲁山家容纳不下那么多人。
以山民的标准,鲁山的房子已经算是相当宽敞,不过凿开坚硬山岩的房子又能建得多大,差不多全村的人都过来“看”外来的客人,鲁山的房子当然挤不下那么多人。
村人们来关心东方寻彩等人都不是空手过来。他们将家中的食物带过来招待罕见的客人,于是东方寻彩就与山民们在鲁山家外面举行野餐。
鲁山将家中的木桌拿出来,还有邻居也将家中的桌子取出来。三张桌子摆得满满,各家带来的美食在桌上互争苗头。
“尽量多吃一点,山野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些野菜、山味这些粗俗的东西。”
“你太客气了。”
东方寻彩与棉葵的胃口都不算大,满三大桌食物就算每种都只是浅尝一口也够饱了,倒是苍华日毫不客气的大吃特吃,好像有个无底洞的胃。
鲁山这位中年大叔高兴的说:“前两天,东村才报讯说他们那来了客人,南村也早在好几天前就招待过两、三批客人,这回可要换我们向他们炫耀。”
听到这话东方寻彩颇为意外,因为鲁山指的东村虽然是距离这里最近的村落,可是也得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才能到达,至于所谓的南村一定更远。
住在东村的山民不会因为有访客的来到,高兴得特别派人花上一天的时间,将这个消息传来这里吧?
“哈,小别子,等一下去把劈好的木柴搬到顶上,晚点好升起耀火。”
听到鲁山说这句话,东方寻彩才想到,进到山嵘的晚上,偶尔可以看到山头耀有火光,她也是看到夜里的火光才推测这里有人家。
于是东方寻彩便问道:“耀火,是的山顶处升起的篝火吗?”
“篝火?喔,没错,算是篝火的一种吧。”
鲁山笑着解释道:“那是引导我们的明火,是山君传下来的方法。到外面打猎往往要四处寻找野兽,有时为了追踪雪鹿、山羚什么的,花上十几天都有可能。最后抓到山羚的地方会在哪里都不知道,没有个引路的方式,就连经验最老道的人都可能会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我们在晚上点起耀火,好让出门在外的人能够找到家。”
另一位山民也也热心的解说:“耀火的用途当然不只是这样,这也是我们跟别的村庄传讯的方式。”东方寻彩露出好奇的神色。鲁山接着得意的说:“别小看这火焰,我们可以利用染黑的粗羚皮把火光遮住,用明暗交替的方式就可以跟远方的朋友聊天呢!”东方寻彩问道:“这火光能传那么远吗?”鲁山斩钉截铁的说:“当然可以。”东方芳寻彩想了一下,便能理解。这里地形虽然复杂,但村子都建在某个山头,在山巅与山巅之间没有可以遮挡的东西,除了偶一处突然窜升的山头外,实在找不到可以遮挡火光的东西,而且这个地区的树木并不多,长得也不高,只要避开耸立山头,或者往高处一站,要看到另一处高峰并不困难。
山嵘这里气候较为干燥,风虽然大一点却不会扬起沙尘,再加上没什么人家,到了夜晚,只有星光与月光会与山民升起的耀火争辉,她自己也是看到山民点起的耀火才能找到这里。
不过火升得再大,跑出数里的路程,也不可能还能看得到村子点起的火焰吧?
东方寻彩又将她的疑问提出来。
鲁山便说明道:“当然不可能,不过会点起耀火的又不只我们这里,只要有人燃起需要引路的耀火,其它山头的人看到了也会跟着升起耀火,出去狩猎的队伍也会想办法找个地方升起临时的耀火,让人帮他们引路。”
“原来如此,你们这儿真有人情味。虽然村头与村头之间相距遥远,但是在彼此之间心的距离却是如此贴近。”
鲁山腼腆的笑一笑,然后说:“虽然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好像是在称赞我们,那只是山君还有老祖宗留下来的习惯,没什么啦。”
这场露天的欢迎会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在这里,水并不是随手可得的资源,不过鲁山还是特别为东方寻彩他们准备了一桶水,烧开之后加入不少的干草与花草,以葯浴来招待他们。
到了晚上,苍华日不知跑到哪里溜达,而东方寻彩对他们的耀光十分有兴趣,便请鲁山让她一同到村子的顶处参观。
当棉葵跟着东方寻彩上到村顶的时候,太阳虽然已经见不着,不过却还隐隐含光。这个地方四处是山,傍晚的时候太阳很容易会被遮住,距离真正的黑夜恐怕还要满久。
本来东方寻彩想帮鲁山他们准备生火所需的燃料,不过鲁山怎么也不肯让客人动手,于是东方寻彩与棉葵只好在旁看着他们劳动。
傍晚时刻,落日的余晖照在群山之上,这让各个山头反射着粉红色的阳光,与本身的姿色相映带出绮丽的各种山色:青色的、绿色的、白玉色、米黄色的、铁红色的,样式众多,映入眼帘的都是梦幻般的美景。
东方寻彩与棉葵在欣赏这美丽壮观的自然,而鲁山一家还有几位勤奋的村人则不惜辛劳的将燃料送到村顶,准备在晚上升起耀火。
一般而言,住在高山又是这种风大无比的地方,生存条件远比住在低处还要来得严苛。不过山民就是喜欢住在山上,即使是这山上有着猛烈的季风,也不惜要凿开坚硬的岩壁做为栖身之所,好留在山上。
山民果然是喜欢山的民族,不但喜欢山,而且还是越高越好。要升起耀火的地方是在小村的最高处,那是立在山巅的巨大青岩,至少有十人合抱那么大。
这个巨岩一半向下削去,好是架着村子所在山头的断崖。往下看青色的岩壁又延续了十余影才被米黄色的坚岩所取代。大体上柔软的砂石早就被这里特有的季风给带
走,越是高处风力越大,能存留下来的都是这种坚硬无比的岩石。
这青石几乎垂直的向上立升近十影的高度,要到上头靠的是两道绳梯,至于想把燃料送到上面则是用绳子来垂钓。这绝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不过鲁山一家却流着汗,在闲话家常中将一堆堆的燃料送到上头,似乎一点也不会觉得辛苦。
这算是大工程,不过山民的生活步调相当缓慢,即使每天耗力费时也不辞辛劳。
依照他们搬运那兽骨混合角羚粪便燃料的速度,想把青岩底下那一堆待燃物全送到上头,没有一、两个小时是办不到的,等到他们把燃料全送上去,天幕也会换上镶着点点银光的黑布。
等待的同时,东方寻彩突然对棉葵说道:“你是不是该跟你的同胞联络了?”
棉葵的脸色因而变得僵直的说:“东方先生觉得我给您带来麻烦了吗?”
东方寻彩柔声说道:“当然不是。只是你之前不是说要将宁静森林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告知同胞?
“之前的旅程为了躲避法天的部队,没能好好探查哪里有你的同胞,来到这里应该已经远离法天的势力,不必再赶路,而且你的身体已经恢复,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有可以寻找同胞的方法。无论如何是该将你还安好的讯息传出去,也该找到你的同胞,至于后续的动作,自然看你的意愿。
“如果你想继续像风一样地飘泊,我也很欢迎你跟着我们流浪,可是据我所知夜俱人不是与土地共存的民族吗?我不知道旅行的生活到底适不适合你。”
棉葵在心中暗中叹气。东方寻彩的话没有错,即使是风之部族的人也不会像风一样的飘泊。棉葵最希望的还是回到宁静森林,不过在这之前,要先找到其它的同胞,寻求自愿前往宁静森林的同胞。
虽然棉葵很希望继续待在东方寻彩身旁,但是两人的生活方式相差太远,一个是无根的浮萍,另一个却是紧紧抓着土地的树木。
是东方寻彩的温柔让她由失去同胞的绝望中重新燃起希望;在难以成眠的噩梦中,是东方寻彩的温暖让她得到安全感;也是东方寻彩将她由死亡边缘带离彼岸。
虽然东方寻彩一直很体贴的照顾她,却严守着男女分际的礼节,这让棉葵在宁静的夜晚会感到一丝丝的失望,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够用身体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而她也知道分离是迟早的事情,可是东方寻彩婉转却又不觉遗憾的提出这件事,棉葵心里还是感到莫名的空虚。
“嗯,我是该想办法与同胞取得联系了…”说完话,棉葵脸上出现淡淡的惆怅。
于是东方寻彩没再说什么。
棉葵说完话见东方寻彩不打算说些挽留的话,咬了下唇便开始动作。
她右手高举,左手撑着右腕上的真物。草环闭上眼睛,体内的真气由丹田流出,环绕着她渐渐上升,至胸部、抚摩过脸颊之后再绕着双臂向上窜升,直到腕处流入真物之中。
棉葵体内的真气并不充裕,这里也不是已经与她调和的土地,但是她的真气却是源源不绝地流出。
事实上在棉葵身上流动的真气,几乎都不是源自于她本身,除了最开始流出真气唤醒腕上的真物外,后来在流转的真气都是由真物中注入手中,在她身体转了一圈又由丹田部位放出。
东方寻彩在一旁看着,并不太了解这力量的运作,只觉得夜俱人果然有其神奇的地方,尤其是手上那只草编的手环,更充满神秘的色彩。
这个动作进行了十几分钟后,东方寻彩发现棉葵身旁好像存在着某种奇特的力量,与
真气相当接近但又是完全不同的力量,那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存在,好像是呼应棉葵的召唤才聚集起来。
然后东方寻彩又发现,那似有若无的力量并不是单纯的聚集过来。棉葵的身体就像海绵一样将那些力量吸入体中,然后又将那些力量混着她的真气由丹田流出,再送往高举的手掌。
有的就送入草环之中,有的则累积在手腕上,然后随着吹来的风,那些力量如同蒲公英的种子般随风飘去。
这就是风之部族传递讯息的方式吗?不过这种方法不是只能单向传讯?因为风的流动总是有一定的方向,除非随着季节更换才会让风转向,那么,将讯息传递出去,不是要等上好几个月才会有回讯?
东方寻彩想一想这似乎不大有可能。
仔细观察之后她发现她之前看得太过肤浅,也许是跟着苍华日学习,不论是功力或是眼界都提升不少,才让她察觉那极为细微的能量变化。
在棉葵手掌上的力量并不只是像风信子那样随风而行,只是在风的带动之下较多的力量分散出去,实际上那股力量是导向四面八方。
要察觉这点滴的力量已经让东方寻彩感到相当吃力,若不是在棉葵身上聚集了许多的这种力量,她根本无法发现除了真气之外的能量流动。
棉葵持续进行了好一会才收功休息。
太阳也余晖也完全消失,天色换转成黑,天空的星星清晰地闪烁。
“东方先生还有棉葵小姐,你们可以上来了,我这就准备要点火了。”鲁山终于在村顶上向下喊,告知耀火即将点燃。
登上青岩之顶,鲁山一家人已经把兽骨混合山羚粪便与某种树脂的熟料,堆栈成塔形。即使现在不是风强的季节,在这高处风势依然惊人,鲁山就不准那名为东方寻彩带路的小孩上来,以免发生意外。
这顶处约有五乘五影见方那么大,顶处是下凹的,在边缘处有人工凿砌的痕迹,像是这里的凹槽是人为钻挖出来的。
整个地面不是岩石原有的青色,而是暗黑色的,这不是因为天暗才把地面看成黑色,而是长年焚烧耀火的结果。
村顶这天然的岩石高台扣除堆积耀火的地方,余下可以活动的空间并不大,不过上头加上东方寻彩等人有着六个人。
鲁山见两名客人上来便道:“来来,这儿风大,请站里头一点,小心别被吹下去了。年初的混峰就摔断了腿,还好不是跌到另一头,不然那一摔连尸体都很难找回来。”
“嗯,谢谢,我们会小心的。”说完东方寻彩把棉葵拉向前,让她站在里面,并以自己的身体为她挡风。鲁山接着说道:“你们在这先安静的看看。”
“还没要生火吗?”
“再等会。点起耀火前要先向山君请安呢。”向山君请安大概是山民的宗教仪式,就见一名年长的山民手上拿着一个羚羊皮带,绕着兽骨堆以两小步一大步的方式走着。口中念念有词,由于声音不大,加上风声萧萧,长者的口音又重,很难听出他的祷文。
还好鲁山在一旁小声的解说:“现在正向山君报告今天生火的原因,然后就要进行引魂的工作,让登山的祖先回来与我们同在,也让在外迷失的家人能看到耀火而回来。”
长者绕了几圈,同时还将袋中不知名的粉末撒入兽骨堆中。
当长者又大声念出一个怪异的词后,鲁山还有另外两位山民马上将手上的火把弄熄。
月光下,一切迷茫朦胧,只有长者的低吟在风声中带来让人安心的感觉。
突然长者高啸一声,由手中撤出一大把米粒大小的东西。那东西落在兽骨堆中,发出
咑咑的声音。
然后他又将事先准备好放在骨堆前的、一个巴掌大的沉木盆举起,恭敬地高举过头。
最后才戒慎恐惧地将那木盆中的液体向前泼洒,顿时火光升起!连同鲁山在内的三位山民即刻发出赞颂山君翁的颂词,点燃耀火的典礼到这里算是完美的结束。
熊熊燃烧的烈火将夜晚的寒冷驱走,美中不足的却是火焰燃烧也带来一股异味。混合着树脂、羚粪及兽骨做成的熟料,虽然相当耐烧,可是在燃烧的同时也冒着黑烟与异味。
鲁山等人闻习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东方寻彩与棉葵的鼻子却得忍受这种近乎恶臭的味道。还好在跳动火光的掩护之下,她们这难受的表情没被鲁山发现。否则这些好客的山民又要大惊小怪了。耀火点燃之后,他们又开始进行另一项工程。他们将原本摆在边缘的东西抬起,开始组合。那些东西是又黑又厚的山羚皮与架子,把这些东西组合起来就成了一个布幕。
经过特殊处理的山羚皮遮挡光线的效果非常好,鲁山指着南方说道:“东方先生,你看,那点耀火就是南村了。”
山色在黑暗之中也是黑暗,像是融入黑色的背景一样,只有那顶峰处的一点火光,感觉上就如同飘在半空中的火焰。
突然光点变暗了。也不是火焰熄灭,而是有东西挡着火光,不过焰火还是绕过那遮挡的东西形成晕开来的朦胧光色。
鲁山笑道:“他们在跟我们打招呼呢。”
果如鲁山所言,那远远的焰光又亮起、又变暗。在明暗之间总隔了好几秒,过了约略三、四分钟后,那焰火才停止变化。
长者又等了快半分钟,在确认对方的讯息已经传达完毕之后才说:“该我们了。”
于是剩余三位山民就将那黑皮布幕抬过来,挡住耀火。
“先告知南村,我们这一切平安。再跟他们说我们这来了贵宾。”
“好的。”
于是鲁山就开始动作。
他先将布幕拉起。这布幕不算小,有着两影宽、一影半高的,光是将布幕拉起释放耀火向南发射的光线就耗了十几秒,而且撑着这布幕的两位山民也显得相当吃力,东方寻彩不禁想到,在这种时候吹来的阵风都让这个工作如此吃力,那季风狂吹的时候,山民又要用什么方法来传讯?
将布幔拉起之后,鲁山默默的数秒,后又将布幕放下。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十几次,放光的时间有时长些,有时短些,但是不论长短总有十秒以上。
简单的一个讯息就耗费了快十分钟,这种传讯方式似乎不尽方便,当然对生活步调缓慢的山民,花上十几分钟就能跟远方的同胞交谈,算是很迅速有效率的方法了。
东方寻彩看了一会儿兴趣渐失,便转头四处张望,看着夜色的众多奇山。
当她把头转向东方的时候,也看到了点点的火光。
不过那里的火光与南方显露出来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如果依照鲁山的解释,山民在村子升起耀火的地方,一定是村子的最高峰,耀火台的形式虽有所变化,但只有以山巅为生火地点的这个规矩是不容改变的。
可是东方寻彩看到的火光却不是在山顶,而且是稀稀疏疏像是米粒撒了一地那样。众多小点的光亮,忽明忽暗,甚至还闪烁飘移。
“鲁山先生,东村那边今天是有什么庆典吗?不然怎么会那么热闹?”
“庆典,这个时候?没有吧?”东方寻彩又指着东方说:“你瞧,那不是挺热闹的?”
“我看看…”鲁山睁大眼睛眼睛吃力地猛瞧。
“…真、真的。怎么会呢?这没道理。咱们这里柴火难求,到了晚上除了引路通讯用的耀火外,差不多是不点火的。他们怎么会在外头燃起那么多火苗?”鲁山心里没个准的,就唤着长者:“合老、合老,您看看。”
“怎?没看到我正忙着!”正忙着用布幕跟南村交谈的长者不大高兴的说。
“合老,东村那边怪怪的。请您快看看!”
“等会,我这先应完话。”
“合老…东村那边真的不对劲。请您快看看!”
“啧,小伙子就是毛毛躁躁,来,你接下去。”长者不高兴的把拉绳交给扶着架子的村人,才走到鲁山那,向东张望。
“没怎样啊?他们又没点起耀火…”
东方寻彩解释道:“不是的,请您看那,不是山顶的地方,是下面一点的地方。”
长者吃力的看了又看,才疑惑的说:“嗯,那里怎会有亮光?”
“是啊,很怪吧?”
鲁山与长者讨论了好一会,没个定论。最后决定用耀火向东村的人传讯,再等一晚看看东村那有什么回应。
不过这时棉葵却紧紧抓着东方寻彩的手掌,好像显得很不安的样子。
到了深夜,东方寻彩一行人借住鲁山家。山民虽然将房子盖在壁穴山,因为地方干燥,在山穴中湿气并不重,倒是在这高处风势很大,房子内并不保暖。
山民往往是全家一起睡在大铺上,然后在石床下闷有在白天晒热又烧过的黑石。
鲁山家不算小,但是也只有两个大铺。平常是鲁山夫妇与四个小孩分别睡一个大铺上,今晚就全家挤在一起,把另一个大铺分给东方寻彩他们。
当东方寻彩由村顶回到鲁山家的时候,苍华日也已经回来。
在山嵘,晚上是几乎不点灯的,所以鲁山家的小孩差不多都已经睡了。苍华日大剌剌的先行独享那张大铺。
是夜,棉葵难以成眠。
她躺在东方寻彩旁边,虽然“东方公子”待她很好,可是却没有进一步的亲密表现,只是简单的拥抱与接触,这让棉葵认为“东方公子”只把她当“朋友”而不是女性在对待。可是在许多小地方,却又比以往遇过的任何人都还要体贴身为女性的棉葵。
过去棉葵身为守林员之长,其它的守林员虽然与她交好,却一直把她当成“大姊”、指导者在对待,从来没有享受过身为女性那种被呵护的感觉。
在“东方公子”身上,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被保护的甜蜜感,可是这位“东方公子”
却又不会有进一步的行动,有时候还真叫棉葵失望。
她躺在石床上,一动也不动。床板虽硬却相当温暖,厚重的毛皮压得她有点难受,而且又不敢翻覆身体,怕会打搅到旁边的东方寻彩。
于是她一直没有入睡,不过心中还有其它的事也让她睡不着。
也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棉葵的眼睛一直睁得斗大,实在无法入睡,便起身,摸索着粗糙的岩壁往外走,先穿过毛编的门帘再推开厚重的木门走到外面。
再一次,她将真气送入真物之中,让储存在翠缘手环中的真气流出来。
顿时淡淡的光晕沾上全身,让她像是发亮的小仙子。只可惜这位小仙子满面愁容,没有风中精灵那种愉悦的不拘。
风带来的讯息存在真物?草环之中。在村顶时她就已经大略读过同胞传回来的消息,现在她不死心地再次细细详读,可是同胞带来的消息并不美好,让她的心情越加复杂与沉重。
深夜的山嵘相当寒冷,站在外面吹风受冻让棉葵打起哆嗦。
就在这时候,后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用回头棉葵也知道那是谁,温暖的手臂带来暖和的心意,一张长挂披到身上。
“睡不着?不习惯吗?”
“不、不是的。”
东方寻彩站在棉葵后方,轻柔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这里,这边的环境与你的森林相差太大,你一定很难适应。”
“不是这样的…”
东方寻彩体贴地问道:“怎么,有心事吗?打从在村顶那,你就一直显得忧心忡忡,发生了什么让你在意的事情吗?”
棉葵以为她隐藏得很好。
过去在森林中有什么事情,很多都是她一个人扛下,没让其它的守林员知道,其它的守林员也不曾发现她身上的重担。
东方寻彩却不一样,虽然两人才一同行动两个多月,可是这位“公子”总能体贴地发现她的需要、察觉她的心事。
“把话说出来心里也许会舒坦些。如果不方便讲也无所谓,我会待在这里。”东方寻彩又道。“…我该告诉你的。打从我知道之后就想要跟你说,只是一直没有适当的机会。”
“嗯。”东方寻彩只是应了一声,然后又以体贴包容的心态等着棉葵把话说出来。“我收到同胞送过来的讯息。”
“然后呢…”
“不是好消息。”
“怎么了?”
棉葵叹了口气沉重说道:“在东边某处,还是在山嵘地方的一个部族,正在大规模的迁移。”
“这样啊…所以那个部族暂时无法收容你,这也无所谓,我们再找其它的部族就可以。可是你们不是一向与土地共存,怎么会突然迁徙?”
棉葵解释道:“那个是火之部族。虽然说是大规模的迁移,却也只是由火山的一边移到另一头。所调和的地土并没有改变,都是那座火山,只是活动的地方进行大规模的调整。”
棉葵顿了顿才又说道:“让我忧烦的是他们移动的原因…我很害怕发生在宁静森林的事情,会在那个部族重演。”
棉葵的话让东方寻彩大为惊讶。
这是代表法天的势力往这里拓展了吗?连这种地方也不放过?山嵘地区有什么好争的?这里可是高山峻谷、土地贫瘠、往来不便的地方,除了山就是石头,里头虽有些珍奇的动植物,可是考量到交通的险峻就完全没有开发的价值。由山民的村落的规模来看,就知道在这里能养活的人口有多么的少。
东方寻彩想了一下这附近的地理环境。
就算想要通过山嵘,对其他国家进行突袭恐怕也是不敷成本。光是要穿过这个地方就要耗时良久,补给成本”间成本的考量,加上无法通行大量人员的道路,部队肯定会拉得很长,要以此地作为进攻其它地方的跳板实在是太过荒谬,至于占据此地好得到经济利益恐怕也是个笑话。
怎么看法天都没有理由对此地用兵,况且法天已经连挑招乌、邦文、莲山、劭阳、托罗、土蕃这些国家,竟然还有余力对这种不重要的地方用兵,难道法天的野心已经膨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棉葵接着又说出更让东方寻彩惊讶的事情。
“那些法天的城市人不只影响到东边的火之部族,连山嵘上下的许多部族都受到影响而要求守林员、巡山员们退回聚落,避免发生冲突。还有那个火之部族的读风人还告诉我,有一批法天来的城市人,已经逼近我们现在的位置,由东方渐渐靠过来,我在想…”
东方寻彩接着说道:“你的意思是,东村的那些火光其实就是法天的军队!”
“…我不知道,我无法确定。也许是,也许不是…”
东方寻彩安慰道:“没关系,没事的。明晚就会知道了…”
这些话东方寻彩说得有点颤抖。
这只是纯粹安慰人的谎话,如果等到明天晚上,那可能就要换这个地方发生悲剧。东方寻彩当然不希望有这种事情发生,可是她能这么做?为了这个村子的山民与过去的同胞起冲突吗?
希望法天的部队没发现这个村子?东方寻彩苦笑一下,觉得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晚上点起的耀火不就等于是引导法天军来到指定的灯塔?
东方寻彩陷入两难,她无法反背过去,却也无法眼睁睁的看鲁山这纯朴的一家遭到劫难,更不希望平和的山嵘也卷入人类权力利益的纷争。
这一夜,是无法成眠了。
第五章再三退让
黑暗山脉向来罕绝人迹,高险的山势、凶恶的野兽、危险的异兽令人望之却步。除此之外,夜俱人的经营亦是造成黑暗山脉抗拒人类的因素之一。
黑暗山脉是夜俱人最后的净土。
没有任何“城市人”的势力妄想涉入,没有任何“城市人”的商贾企图开发,只有这里夜俱人才能真正放心,不必担心城市人的破坏。为了保有这块净土,他们苦心经营。
在山脉外围,森林的眷属用心植林,形成让人难辨东西的天然迷宫,群山的眷属营
造地气阻人入山,风之部族与水之部族合力制造迷乱人心的雾气,兽之部族则驱使猛兽进行威吓。
各个部族都竭尽所能增加入山的困难,好让山脉成为城市人心中的禁地。即使这也让他们自己的生存考验变得更加艰巨,夜俱人亦是在所不惜。
在群山深处、黑暗山脉的高峰,被夜俱人称为“灵山”的地方。这里是夜俱人各部族商讨事宜的地点,也是一个天地灵气汇集的地方。
长老玄樟带着部族里的一位读风人洛叶来到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并没有哪个部族发起要召开长老会议,玄樟来到这里是为了能够快一步与其它部族的同胞取得联系。
这里是灵气汇流的中心,由世界各地吹出的风都会来这里转一下,就连地脉的灵气也都以此为中心向外扩展至世界各地。
玄樟可以利用这里的神木读取大地的记忆,也可以透过树木传播简单的讯息给其它地方的森林眷属。
风之部族的洛叶,在这边可以快速读取到世界各地的读风人所放出来的消息,当然也更方便将消息传递出去,玄樟带着读风人来到这里,就是希望能够早点与各地的部族取得联系,并交换意见。
法天的作为影响甚巨,不只是南郡那边黑暗山脉的外围受到影响,坐落于法天境内大大小小的森林也都有被开发的可能。而且在战争的需要下,消灭一两座森林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时至今日,已经不只一处森林受到打搅,虽然真正被消灭的部族,只有宁静森林的那群森林的眷属,但这不就代表处于“危险”地带的同胞随时都有被灭族的危机?
玄樟在与深林的几位长老商讨之后,决定通知大陆各地的森林眷属,要他们小心,尽量别与法天的军队起冲突。
而且带洛叶来到灵山还有个用意,就是希望能够拦截部分的消息,别让宁静森林的惨剧在各个部族之间过分渲染。
基本上夜俱人都是爱好和平不喜杀戮,可是也有心情较为激动,行事较为极端的分子。比方海之部族的作风就非常强悍,他们绝不容许外地人入侵他们的土地半步,这与他们所处的环境也许有关。在寸土寸金的小岛上,在没有退路的海边,他们得以生存的空间特别狭隘,没有退让的余地。
就海之部族的观念来看,玄樟要银杏退回聚落根本就是极为荒唐的举动。
放弃家园──不可能!入侵?只有对抗到底。
不过还好,海之部族位于南方的海上。平日在海上漂泊,偶尔才回到聚落所在的海岛、岸边,对大陆的消息并不是那么的关心,只是这件事还是别让他们知道的好,不然引起海之部族的气愤,要对法天进行制裁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难办。
他们能引动海灵、水天,将带来大海的盐水,路经的土地都有可能会被盐化,就算最后制裁了法天,土地也会受到严重的伤害,而这种伤害不是三年五年就能够治愈。
森林被烧了,只要春天的到来芽苗就会由土中钻出,用心经营,几十年的光景土地就会再出现绿意;可是被盐化的土地恐怕要花上百年才能重新净化。
玄樟透过神木与散落在法天境内、还有周遭的许多森林眷属进行多方交谈,好不容易才有了共识。
他们最后决定再给法天一段时间,若是法天只是开采森林资源,就暂且隐忍。他们愿意相信法天的作为只是一时,等到军事的行动过去之后一切就会恢复平静。
部族的人也可以想办法让森林恢复旧貌,以暴制暴的代价毕竟太大,森林的眷属也不喜欢因为他们的伤害而动员所有的部族。要是发起全面性的报复,天地的灵气会因而失调。这对夜俱人本身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玄樟透过神木利用地脉谈完话之后,显得相当疲惫。他直接靠在古老的樟树之下,闭着眼睛稍作休息。
这里虽然不是他所调和的土地,不过地脉的灵气与深林那边倒是相通的。况且这古老的樟树散发着淡淡的樟香,树木的灵气在玄樟身旁环绕,好似在为他加油打气。
灵气中传来一阵波动,玄樟好不容易才变得安宁的心情也因而起了波纹。不过他并没有睁开眼睛。在这里他不必担心,如果有什么事情,树木与自然会保护他。
来到玄樟身边的是与他一同前来灵山的读风人。
“玄樟长老,我方才又收到新的消息了。是火之部族之间的对话。”
“嗯。”劳累的玄樟发出轻轻的声音,表示他是醒着有在听。
洛叶恭敬的说道:“是山嵘东区的火之部族内部的对话。因为这是他们内部的传话,所以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大体上的意思说家园的东南方遭到武装城市人的入侵,要族人退离那个地方。”
“山嵘?那里不是跟大山(意指黑暗山脉)差不多险峻的区域,向来没什么城市人进出的吗?”
洛叶道:“我还不能确定他们指的城市人是不是跟危害到我们那边的一样,都是法天人。不过,那边的城市人好像是要开采矿脉的样子。”
玄樟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多事之秋。还好城市人找到的地方是火之部族的领域。要是碰到了山之部族,让他们知道城市人要破坏山脉,那就完全没有退让的余地。”
洛叶笑道:“火之部族反而懂得退让,反倒是属水的海之部族不好商量。”
玄樟摇头说道:“这当然。要是火之部族的人动不动就发脾气,那天下还有太平的日子吗?世上万物不早被他们烧尽了。就是知道火焰的威力,才会更加小心谨慎,不会妄动。”
“也是。”
玄樟又说:“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对了,有宁静森林那位幸存者的消息吗?”
洛叶脸色一暗,怅然说道:“还没有…我没收到她放出来的风,青木那里也没有传回消息。不过我相信棉葵她一定没有事。不管怎么说总是个守林员之长,既然逃出来了就该有办法活下去,我想她只是藏在某个地方吧。”
玄樟愧然的安慰道:“难为你这位做阿哥的。不能让你亲自去寻找她,真是对不起。”
“不,长老您别这么说,我只是尽到读风人的责任,我想棉葵一定没事的…”
待在深林的夜俱人并不好过,尤其是深林中的长老们。
这个位于南郡东方森林眷属的重要聚落,正是许多木之部族的根源。
宁静森林的那些夜俱人就是由这里分出,长老们做出退让的决定引起许多年轻的夜俱人不满,很多的前守林员亦不谅解这种退缩的行径。
当然还有来自其它部族的关心,也让几位长老伤透脑筋。
属于同一脉的木之部族自然好说话,由灵山那里与他们讨论后,法天境内与周遭的部族都传回消息,表示愿意在避免伤亡的前题下暂时放弃守护的森林。而不属同一脉的木之部族除了表达对宁静森林惨剧的痛心之外,也同意避免与法天的军队发生冲突。
其它部族,像是大多数的火之部族都表示愿意避免冲突,愿意对法天的军事行动暂时避一避。也有的还在观望,还没有决定最后的作法,不过暂时放宽守护土地的大方针,倒是大多数部族都还勉强接受的。
不过不是所有部族都那么好说话,像是山之部族、水之部族,还有石之部族,就不愿意开放守护的土地。
长老绣楸才听完一位读风人收到的讯息,另一位读风人又前来报告新的消息。
深林内的三位读风人大概还没这么忙碌过。
留守的两人有收不完的讯息,两人几乎是轮流报告各部族传来的讯息,然后就又开始读风。至于另一位陪着长老玄樟前往灵山的洛叶,也是无时不在注意着各个部族之间的通话。
“枫讯拜见两位长老。”少女脸上带着疲倦的颜色,因为过度劳累而显得有点惨白,可是双眼却又黑了一圈,正好是黑白相应。
年轻的长老绣楸道:“你就别多礼了。又有哪个部族传来什么话,直接说了吧,还有,这话传完就先下去睡会。”
枫讯道:“我不累,这时候怎么能够休息呢。”
另一位长老老松说道:“没关系,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反正大多数风传来的讯息都不是挺重要的,只是某个部族的关心。倒也不用急着响应他们,你要在这节骨眼上累倒,那岂不更糟。”
“谢谢长老的关心,枫讯还撑得住。”
“算了,你就说吧!我也不命令你去休息了,只是女孩子还是要有充足的睡眠才行。”绣楸疼惜地说着。
“我知道,谢谢长老关心,石之部族的长老盘石又一次问到宁静森林的状况,他想知道那里的族人是不是真的全部遭到杀害了。”
老松皱起了眉头对绣楸说:“石之部族的人,还真跟他们的部族一样,像极了石头,又臭又硬!真是难搞。难道石之部族的人会比我们还要难过吗?一问再问烦不烦呐!”
“您老真是老来多忘事。盘石带领的那个聚落,不正好是三年前派人到宁静森林的那个部族吗?在宁静森林折损的人员可不只我们的人,石之部族的成员也占了四、五十位。”
“啧,我就说,不要向石之部族的人求助,现在可好,真是难交代,好好的几十位壮丁就这么消逝了,真难交代啊…”
绣楸苦笑道:“那也没办法,在那边就是需要石之部族的人帮忙,难道你希望找山之部族的人吗?”
“唉、唉、唉,算了,算了,我再想办法跟盘石解释好了,好好跟他说应该能够取得谅解。不过他也太死心眼,那里也有两百多位草之部族的人,就没听到草之部族的抱怨。”
绣楸先对枫讯道:“你先退下,记得去休息一会。”
等到枫讯退下之后,绣楸才对老松说:“您老也别抱怨了。你想我们是不是要到大树那里寻求真知大人的帮助。”
老松道:“我看也好…嗯,不、不需要,不用浪费心力了,这已经不是我们内部的小问题。而是关系到整个大陆,是夜俱人与法天的纷争。真知大人他们不会插手这种事,如果是玄樟过去请求解答,可能还会得到一些建议,至于我们…恐怕得吃闭门羹了。”
绣楸想了想才说:“也是。玄樟会自动请缨前往灵山,恐怕就是认为部族里有人会请他向真知大人寻求建议。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他才会故意离开这边。如果是我们去求真知大人,就没有交情上的顾虑,真知大人才方便断然拒绝回答任何他们不该涉及的事情。”
老松忧心忡忡的说:“唉,其实这都还好,我比较担心法天的动作会失控。我听玄樟传回的消息,他们连山嵘那边都不放过。要是又有哪个部族又遭到伤害的话,恐怕就不是我们能压得住的了。”
绣楸叹道:“只能尽人事,一切尽看天意。”
在两位长老感叹之际,一脸倦容的读风人枫讯又回到长老休息的树围之内。
“长老…”
“你怎么了,不去休息?是还有什么事忘了说吗?”
“不、不是的。长老,有访客…”
“访客?”
没等枫讯回话,一位顶上无毛、只留一对白色鬓须的老者自行走入。
绣楸热情的说道:“原来是苦苗长老,好久不见,不知是什风把你吹来,几年不见却见您发须更白了。”
秃头的老先生应道:“绣楸阿妹,你倒是没什么变,看起来还是这么的年轻,有空也教我两招。”
“这也没什么,凡事宽心而已。”
“喔,你倒还真能宽心。家里的小孩被杀,还能不动于衷,真不狼拥有大树般肚量的大人物啊!”老松不满的说:“喂,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岂敢?阿哥别误会了。”苦苗瞅瞅他那故意留长的鬓角,找了个位置坐下才又说:“虽然十几年前派过去支持的百位同胞无一幸免,不过这不是我今天特别来这的用意。”
听到这话,老松才想到,十几年前宁静森林那边发生了瘟疫,深林中的夜俱人好心地收容、照顾发病的城市人,想不到却将疾病传入聚落之中,那时也差点惨遭灭村之祸,还好及时派过去许多葯草知识丰富的草之部族的成员,才将疫病控制住。不过木之部族的人员也减少了大半,那些过去支持的草之部族也就留在那,没回到自己的聚落之中。
老松不乐意的说:“算我对不起你,没把人顾好。”
绣楸道:“苦苗长老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对于逝去的人当然会心存挂念,但也只存于心,不会光顾着仇恨与过去。是吧,苦苗长老?”
“唉呀,被你这么一说,我要是再凡么脾气不就显得我的小气了?没错,对于同胞的逝去我当然感到遗憾与伤心,但是更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那你今天过来做什么?”
存在深林的木之部族的聚落,与苦苗所在的草之部族聚落相去不远,都是在黑暗山脉的外围,只是草之部族是在更东边的地方,并没有跟法天接触,倒是和绿海接邻。不过两个聚落虽然快靠在一起,可是身为一族的长老没有重大的事情,是绝不会离开自己的聚落。
长老苦苗这才说道:“在我那边有一种植物,晒干后火烧的熏烟能够迟钝人的知觉,尤其是对城市人练有真气知感者的影响最大。这草本来不是为了做这用途才储备下来,可是今天却要把它们拿来烧,我就觉得非常可惜。”
老松不满地道:“你在说什么?那烧那草,生那烟有什么用?这种时刻你难道要咱们的同胞麻痹自己吗?”
苦苗没回答他的话却对绣楸说道:“咱们这老阿哥年纪大了,头脑也不灵活了,再加上诸事操劳烦心,也变得不沉稳了,你也真是辛苦了。”
“不,我只是辅助阿哥而已,还成不了气候,重要的是那东西对我们的影响大吗?”
“当然没啥影响,不然怎么可以拿来用。”
老松有点生气的说:“你们在说些什么,可别嚼我舌根。”
绣楸笑道:“老松长老您误会了,苦苗长老今天过来是为了众多部族的安全保障。法天他们在武功上有些能耐,他们要把咱们的同胞清除好占据土地,我们的人一定是会吃亏,不论抵抗或退避都不容易;要是有苦苗长老提供的东西,就能迟缓法天那些城市人的动作,也可以让他们难以使用真气搜寻。如此一来,各个部族在自个儿的地盘上,就算无法与法天周旋,难道还怕逃不了吗?”
老松喜道:“啊,你这好家伙,有这东西也不早点拿出来。”
苦苗脸色一沉,道:“谁知道会有这种状况?不然,我那亲手送出去的百余名子弟也不会这么被杀害了…”
“…对不起,我失言了。”老松歉然。
“哪的话。我已经先叫几个小伙子带着部分的回迭草过来,老阿哥参看哪里比较危急,就把人差过去吧。”
“没问题,我这就看看!”
经过两个多月的追踪,季行云等人来到劭阳。
本来以季行云、苍眠月他们的行动速度,由招乌跑到劭阳北部不过需要十来天的光景,要是全速赶路,两、三天也赶到了。不过一群人在行动,决定移动效率的不是众人的平均速度,而是队伍中最慢的那个人。
离开调和土地的青木,没办法乘着灵气而行,速度就变得比寻常人快些而已,不过这还是慢了。
会花这么多时间,主要是因为走走停停,走的时候也不敢太过赶路的原故。没办法,他们是在追人,而负责寻找目标的季行云,对于感应那微弱气息的能力尚不熟悉,在避免走错路弄错方位的前提下,自然不敢走太快,每走一段路还要停下来进行确认。
不过打从离开莲山进入劭阳之后,停顿的次数就明显减少了。
现在他们正在劭阳北方的一处森林度夜。
生了火,火光摇曳,照得树影重重,苍明月坐在白银身旁,一人一狼依偎在一起。
那白银身体略微弯曲,正好为苍眠月遮挡寒风,像是天然的热炉兼暖被。至于女孩的监护人,找了两棵树就在上头绑了绳子弄了张吊床,舒服惬意的休息。
不过干圆在树叶的遮挡下,像是完全消失似的。这一路上干圆如同半消失似的,除了吃饭的时候可以看到人,平常在赶路时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要是又发生什么冲突,她大概还是能像没事的人一般,径自离开。
季行云与青木两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人追了这么久,还找不到,时间越久,找到人的机会就越小,虽然青木在心中有点存疑,宁静森林的幸存者怎么可能会远离家园?由宁静森林到这个地方就经过了几个聚落,那幸存者为何会避开,不进去寻求庇护?或者那人已被抓走,由宁静森林被一路带过来了呢?
在发生被招乌村民攻击的事件之后,季行云就尽量避开城镇,他不想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他知道苍眠月嘴巴上没说,可是心里头却大是不快。
在这一路上又见了好几起冲突与战事,有的是难民与难民间的争执,有的是强盗趁机作乱,最多的是在劭阳发生的皇家军、法天军、平民军之间的争斗,尤其是劭阳的政事最为纷乱,随便一打听就让季行云头晕脑胀。
皇家军自然不容于法天,而平民军有的支持皇家,有的支持法天,有的则是中立,更有的同时与法天、皇家军敌对,而亲皇家军的平民军又分成很多派,反正只有一个字“乱”可以形容。所以在劭阳,法天只控制了一部分土地,不过在法天控管的地方倒是生活最平和安定的区域。
可是季行云却又不想待在法天的控制区下,在法天的控管区内是不能任意迁徙的,为了确保地区安定,避免立场不同的人混入颠覆,人来人往都要进行严格的监控,所以季行云他们不得不在混乱的地区行走。
来到这片森林是青木的建议。
他希望能寻求这里的读风人协助,想问看看有没有同胞的消息。青木以为宁静森林的幸存者也许曾放出风来,只是季行云无法读风未能得到消息,但来到这却没见到夜俱人。
森林是经过调和的森林,林中并无战斗留下的灵气。所以这里的夜俱人并非遇害,只是不见了。找人未果,又无法得到同胞的奥援,青木自然显得相当沮丧。
这时的季行云偷偷地看着女孩的脸庞。打从被招乌村人攻击后,那张脸蛋就越显冷漠。季行云实在不想让她涉入人世权霸的纷争,而她也对这杀戮之事相当反感,血腥的气味让女孩感到不适与厌恶,对于人世的纷争,女孩完全无法理解。
大陆是广大的,生存的空间是充足的,没有向外拓展并不会阻碍到种族的生存与发展,即使想要与更广大的世界接触,战争与杀戮是最差劲的方式,就连绿海中的狼群也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任何生物,况且是具有更高知性的人类。
难道要彰显一个民族非得要用武力吗?苍眠月无法同意这种不合理的“怪异”作法。
不过女孩也没兴趣阻止法天人的作为,只是因为夜俱人与季行云被牵扯进去才会置身其中,而她对当前的状况没有表示不满意的样子,只是由她那冷淡的神情已经可以读出女孩心中的不满。
季行云与青木各有心事,两人相对而坐,面对面目光却没有交会,各自飘在心海之中。
突然,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目光交会,立即警戒。
这声音极为微弱,而且在来人靠近之后声响反而消失。对方似乎有所警觉而消声匿迹。
“你的同胞?”季行云传音问了青木,后者露出疑惑的神色然后摇摇头。
季行云心想也是,要是来人是住在这里的夜俱人,手法应该更为巧妙。如果是夜俱人
的话,他由真气去探知,应该更难发现。
季行云望了一眼白银,牠依然安详地打盹,这代表接近的人没有恶意吗?还是白银根本不把那些人当成威胁,懒得在意无法构成威胁的人物?
即使如此,季行云还是小心谨慎,毕竟对方刻意放轻脚步的潜行,令人不得不质疑他们的用意。
青木将猎弓低举、搭上箭,双耳凝神准备应变。季行云也发现他们被包围了,人数虽然不多,但来人有一定的身手,当然还不足以构成威胁就是。
凝重的气氛突然放松。一个人由树下跃下,青木立即举弓瞄准。
火光照清来人,却是与青木在深林中的打扮类似之人。
“夜俱人?”
“是的,但是…”
青木这才将猎弓放下。那人也是面带疑惑,当他走近火光后,仔细观看季行云等人,目光移动到苍眠月身上就移不开了。
“青木,深林西区的守林员。阿哥怎么称呼?”
听到青木的自我介绍,那人才回神的说:“白辛,火耀森林东区的守林员之长。”季行云的脑中转了转劭阳的地图,然后问道:“火耀森林?那不是更西方的森林吗?”白辛把目光移回季行云身上,没应话,脸上露出更多疑惑,“真知大人?”
“不,小云不是真知大人。”青木代为回答。“是吗?可是感觉很像…”白辛喃喃地说着。青木道:“这位是季行云,朋友,那儿的贵客是眠月小姐,还有她的好友白银,这位阿哥怎么不在自己的土地上,反带人来这儿?”白辛才要回答,另一位夜俱人又走出来,那人高大壮硕,不过动作倒相当灵活,他走到白辛旁边低言几句。白辛则以季行云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回道:“都是朋友,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跟上。”
那人又说句话,白辛笑着摇头,道:“不行,没这时间,天亮前要回聚落的,你们得先走一步,我会抄近路追上。”
听了白辛的话,那人才不甘愿地离开,然后又是窸窣轻声,一下子包围季行云等人的夜俱人就**了。白辛与青木两人都有一肚子的疑惑想问对方。火耀森林是劭阳境内最古老的聚落,也是处于险峻山形的向下延伸的森林。白辛身为守林员之长怎么会到这里,而原本在这的夜俱人又怎么不见了。青木不由得往坏的方向想,难道又发生与宁静森林类似的惨剧,白辛则是带人来查探的?
深林是木之部族最大最有地位的聚落,那里的守林员不好好固守土地,却大老远跑到这无甚相干的森林,甚至带着两位奇特的朋友,所为何事呢?白辛对这行人非常好奇,一位很像真知大人的朋友,一位受到自然与动物爱护、如仙子般的朋友,还有一位远离土地的同胞,实在极度的不寻常。
白辛虽然想跟季行云等人结识──尤其是苍眠月,但是职责所在只好先问道:“青木阿哥怎么会远离家园?”
“为了找人,宁静森林的遗孤。”
简单的一句话,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不过白辛脸上的疑惑并未消失,又用眼神指向季行云与苍眠月。“他们是协助我的朋友。城市人的地方复杂又麻烦,有他们的协助方便许多。”白辛语重心长地说:“说的也是…”
“那么白辛阿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季行云问。
“我们是来这里巡逻的。”
青木更是露出担忧的神色问道:“怎么会?这不是此地的守林员的工作。我与小云等人原本想来这请求读风人的协助,哪知进到森林却不见半人。原本待在这的同胞呢?为何是阿哥来这里巡逻。”
白辛道:“没事的。原本在这的人都没事,只是暂时离开罢了。”
“暂时离开?”
“是的,因为外面的城市人非常的乱。在收到玄樟长老的建议后,我们的长老下达指示要大伙尽量退让,要是发现异常情况,就要暂时撤离躲到邻近的聚落。原本在这的人都到火耀森林去避难了,我是带人来这查看原本逃进这里的城市人离开了没。”
青木讶道:“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白辛沉重的说:“有的,而且长老的这个指示还救了好几百人。”
“这…不会吧!”
“在这之前,嗯,约是月前,在更东方原有一个青郁森林,虽然不大,可也是个美丽的地方,那里被烧尽了…”
“啊!”青木露出震惊的神色,好似自己的家人惨遭伤害一般的痛苦。
白辛感叹的说:“原本,只是有百余位城市人似是逃避追捕似的进到青郁森林。因为森林不大,为了避免与城市人起冲突,青郁的长老就指示同胞们移至我们那里,等待事过境迁平静后再回到家园,岂知过没几天,这里的守林员就发现那片森林已被烧毁。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事。到现在我们还不敢跟他们说家园已经消失,再也回不去了。”
青木黯然道:“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长老跟守林员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森林的悲鸣呢…”
“只是为什么会把森林烧毁?太过分了!是谁会这么做?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说着说着,青木又气愤起来。
季行云沉重地说:“是为了把原本逃到那里的人逼出或杀死吧,八成是那些追杀者干的。”
“就这样!他们有什么权力这么做!”青木怒口骂着。
白辛叹道:“长老好像也是这么说的,我那时还无法相信有人会为了这种事烧毁一整片森林。不是为了木材而砍树,而是彻底把森林烧尽。不过连这位朋友都这么说,那就不会错了吧…城市人的行事真是可怕。”
关于森林被毁一事让三人脸色都很难看,尤其在摇曳的火光下更显得凄惨。
季行云算是半个城市人,听到“城市人的行事真是可怕”这话心里更不舒服,便改问道:“不过怎么不是原来住这的朋友来查探,而是派白辛阿哥过来?”
白辛苦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这里也有个万一,回到这守林员不抓狂才怪,所以才由我们代劳避免生事。”
“辛苦你们了。”
白辛惨笑道:“这还事小。倒是火耀森林住进太多人才麻烦。还好我们那混居了兽之部族的同胞,有那些打猎高手在才没把人饿着。像我们这一趟过来,除了看看这里安全了没,还要负责采收大量的果物与肉品。哈,聚落里除了不懂事的小孩高兴天天有肉吃外,每个人都是绷着脸的。”
“时局真的有这么糟吗?”听到这话季行云不免叹息。
“其实还好。如果各个部族的同胞真的要与城市人对抗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这种事…能免则免啊…”
青木也说:“是啊,我也不希望全面抗争。大地会受伤的…”
两位夜俱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好像在谈论可怕的禁忌似的。
季行云不大了解他们为何会有这种神情,不过他倒知道夜俱人要真的想与法天做对,是有那个实力的。守林员在驻守的土地上所能发挥的能力就相当可怕,法天能够如此妄为
只因夜俱人生性和平,又因他们再三退让,法天才能由夜俱人守护的森林进出。
虽然季行云不知道夜俱人离开调和的土地后,还能发挥多少力量,可是历史的记载中有不少行事过分伤害夜俱人的国家被消灭。
正史的记载没把那些国家的灭亡与夜俱人的作为画上等号,不过也有少数的野史将那些国家的灭亡归因于夜俱人的怒火报复。
白辛转个话题说:“别提这事了。倒是你们人找得怎么样,有个方向吗?”
“有的。由这木笛可以追寻那位应该是风之部族的幸存者。”季行云说话的同时也将木笛取出。
“哈,真物怎么是由你在保管?难不成是你在使用?”白辛半开玩笑的说着。
季行云认真的说:“我虽然无法运用这真物全部的力量,但是还是可以藉由木笛与风之部族之人的联系来找人。”
白辛看了看季行云,好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要季行云所言为实,那这个人就太神奇了。就是夜俱人也只有风之部族的人才有办法做到的事,这人竟然也有办法能做到。说他不是真知大人,不过还真有点神奇的地方。
白辛不免对青木有这等朋友而暗中赞羡。就在这时木笛微微震了一下,发出蚊呜般的声响,季行云一惊,马上手握真物,进入幽异之境加以探寻。“怎了?”青木打了手势要白辛安静。有经验的青木知道季行云正在利用木笛上留存的灵气追寻目标。这木笛无人吹奏而自响必有原因。好一会之后,在两位夜俱人的关心凝视之下,季行云的神识才回到现实。“有什么发现吗?”青木急忙追问。
季行云缓缓说道:“嗯,那位幸存者终于放出风了。”
“恭喜。”
“那人呢?”
“…在西北方,依我估算是在山嵘那一带。”
青木疑道:“山嵘?怎么会跑这么远?”
“是啊,怎么会?”
第六章决裂
山嵘原本是个平静的地方。近期之间在法天联邦的作为之下,让这块安和乐利的土地蒙上一层阴影。
因缘际会之下,东方寻彩来到此地、法天的军队亦前来进驻,还有季行云等人在收到棉葵放出的“风”后,也正往这里前进,然而真正影响法天与大陆局势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到来──安郡古家,离家家主,离我炎的到来,也是暗部现任总长的到来。
年逾百岁的离我炎,外表看来还如龙似虎般的活跳,不过在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却知道,家主大人近来的身体状况并不似外表所显现的那么好。
要说离我炎看起来身体依然壮朗健康,不如说是他要让别人看到他依然身体强健的模样,可惜只要是人就逃不过时间的摧残,即使是一方的霸主、掌握权力的高峰、呼风唤雨之人。
前往山嵘的路程并不轻松,在法天境内还可以乘坐舒适的巨蝓兽,离开法天没有平坦的大道也可以改乘马车,不过到了山嵘就连马匹也派不上用场。
随行的部下建议离我炎可以坐轿,不过这个建言被他一口回绝,所以离我炎跟着其它人一同走到山嵘。当他到达法天部队驻扎的地方时,已经接近傍晚。
这位百岁老人并没有露出疲倦的神态,倒是随行的人员都表现出一副快累坏的模样。
他一到来就马上召见当地的负责人与重要官员。
统筹此地一切事务的是蓝家的蓝世英,是蓝家家主的堂弟,称得上蓝家在暗部里的重要人物之一。另外还有仙家的仙巧,是位活泼好动的女孩,主司侦察与警戒,在军务系统上则是位准将,以及两位任职武风士的暗部派员。
不过还有一个人的出现让离我炎感到意外,山嵘的工程虽然重要,不过也没必要让一位神武士来到这里,裴骏出现在这并不寻常。
然而裴骏表示他也只比离我炎早到几步,是武议团团长特请他来到这里以保离我炎的安全。听到这话离我炎表面上是笑笑的表示谢意,心里头却知道蓝家在小心地防他,连到这种地方都不忘派个监视者。
原本蓝世英要请离我炎到军帐中,不过山嵘的夜风远超他们的估算,那个军帐被吹垮后一直没多费心思再重新搭建,因此他们是待在山民建的穴屋之中。
地方小了点,太阳还没下山却也要点起灯,烟雾缭绕飞不出,倒是让这个会晤添加了一点神秘的气氛。
“大人这段时间就请您暂时屈就在这间屋子。不知您是否要先休息一下?待会即可用膳。”蓝世英大致介绍完此地的状况之后,向离我炎如此询问。
“这么早就用餐了?不了,我先到工地看看。回来再与你们进行晚餐会报,届时还请你召集各部的负责人员。”
蓝世英挂着笑脸赞道:“真不狼离大人,忧国忧民尽心公务。那么还烦请仙巧为大人引路。”仙巧眨了眨小猫那样灵活巧动的眼睛回话道:“这是我的荣幸。”于是在仙巧♂骏还有离家的贴身护卫离炽的陪同下,离我炎前往正在开发的矿脉巡视。法天联邦派军来到这种几乎可以跟不毛之地画上等号的地方,自然有原因。
如果为了金、银、铜、铁这寻常的矿石,大老远的来到这种行动困难的险峻荒地开矿,实在不敷成本。而且为了这些东西也没必要惊动离我炎这种处于最高位之人。
能让法天联邦不辞辛劳、不畏艰苦、不计成本的来这里开矿,为的只有一种东西──法印的重要原料光练石。在这边开矿并不容易,除了生存的环境恶劣之外,这里的山石是
个难缠的敌手。坚硬的石头让开矿的作业相当迟缓。所幸派来这的人不是暗部的成员,就是新兵团的士兵,哪位都有相当的身手。
而新兵团的士兵则充当矿工,用法印利爪、爆裂来开山裂石。
只是基层的士兵功力有限,用法印的时间,倒还远比不上拿钢镐挖山开石的时间。
离我炎简略的巡视之后,也就明白为何这里会较早开饭,实在是士兵们的劳动量太大,再加上入夜之后时常刮起强风,体力已然不济的人员在这种险峻的地方作业容易增加意外。
晚上用餐的地方当然不是那间狭小的穴屋,而是一个中型的军帐。
列席人员除了之前已经与离我炎会晤过的人员之外,校尉级以上的军官几乎全部列席,而少数职位较重要校骑也身在席中。
前方横列主桌,坐在主位的当然就是离我炎,左右则是蓝世英、仙巧,再侧边则是那位准将部队长,还有与离我炎一同前来的离家长老。
至于离炽♂骏还有两位武风士,则在下列,与军队的各级干部同席。
上列坐了离我炎等五人,下列则是两排长桌,除了部队的干部之外,还有前来支持的技术人员代表。
这先列席的人员倒也沾了离我炎的光,晚餐得以加菜。
不过离我炎吃了几口,看到自己的餐点与下列军官的菜色大不一样,心里头就觉得不痛快。肉品也许差不多,反正用看的离我炎分不出什么差别,可是很明显的离我炎的餐桌上多了青色的蔬菜,还有鲜红的水果。而军官干部则是纯一肉品,还有像是松果、胡桃这类的坚果。
食物相当合离我炎的胃口,好似事先打探过他的口味,这让他不喜欢起蓝世英这个人,不过这事当然只暗记在心中。
年纪大的离我炎食量已小,虽然他吃的不多,但他特别等席下劳动量大的军官们吃得七七八八之后才开始开会。
他先是嘉勉众人,然后才向诸位军官及技术人员询问有无难处。
几位带队的高位军官都光说好听话,没有半句怨言,更别说提出任何要求。
离我炎不免叹息,这些军官大半是这个家族不成气候的子弟。在家族中得不到重用,于是加入新兵团,虽然才干有限不过倒多是各大家族要人的子弟。把他们派到这里倒也算是人尽其才,反正以他们的能力也不适合上战场。
只是这些纨绔子弟多半不够体恤下属,也不够关心最前线的人员,所以才会不觉得有问题。
倒是技术人员把他们的需求一一提出,离我炎全部承应,这里的开矿工程能快的话就尽量加速进行。
若是依照官僚体系提出需求,所要的东西可能会被打折扣,而且时间上也略有拖延,也有不明了此地特殊环境的技术官员,会分拨不适用的东西过来。因此与离我炎同行的人,还有几位探矿师与工程人员,这些人并没有要留在这里,只是要与山嵘的工程的人员进行交流,了解此地的需要。
部队长们没有提出需求,于是离我炎主动发问:“我看过矿场的士兵了。他们的健康与体能状况似乎比不上其它的部队。是还未能够适应此地的水土气候吗?或者是哪里有问题?可知何处还需改进?”
一位部队长说道:“这应该是在矿坑工作的关系。在矿脉中作业原本就是伤身、耗用劳力的工作,士兵们应该只是过于劳累,如果能经常调派轮替,这种情形就能改善。”
离我炎暗想,八成是这位军官自己耐不住此地的乏味辛苦,想要早日调离才会这么说。
不过离我炎还是温和的说道:“你的想法不错,只是开矿不只是劳动性的工作,也是技术性的作业。来到此地更是需要一段时间适应环境,好不容易熟悉开矿的作业就要换人,岂不失去提高效率的本意?况且这工程是机密性的特别作业,参与的人数不宜过多。我可以加派人手,但是不容许经常替换人员,增加此事传出的机会。”
那名军官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心情不佳,却还要装出很荣幸参与这重要工程的样子。
离我炎为了提高士气,又说:“各位的辛苦,联邦的军部能够理解。除了来到此地工作的所有人员都将飞优厚的工作奖金,另外也特别记上功劳。等到我军掌握山嵘外围地区,就是各位可以轮调升级的时机。”
蓝世英代诸位军官谢道:“离大人体恤下属,下官代所有官兵向大人致谢。”
“这没什么,是各位的辛劳与付出所该得到的。”顿了顿,离我炎又说:“倒是士兵的健康状况,真的有变差的迹象,是不是吃的不好?”
蓝世英道:“怎会?每餐都提供美味质佳的肉品。不论在量、在质上都相当充裕”
离我炎反问道:“那蔬果方面呢?”
补给官代为答道:“回大人的话。由于交通往来不便,耗时又久,只能提供坚果及耐存的果实,要为弟兄们准备新鲜的蔬果,实在有所困难。”
“嗯,那么,让我指示部里调派炎郡的农耕队前来屯垦如何?”
一位军阶较低的部队长校骑发言回道:“禀告大人,这恐怕无用。在下官队上就有来自炎郡农家的士兵,我虽曾指示他想办法为队上栽种蔬果,但此地的气候特殊、土地贫瘠,种不出什东西。”
离我炎沉吟一会便道:“这倒也是,不过要士兵出力,非要让他们能吃得健康才行。嗯,就由炎郡送来那个什么银蜗纷还是什么汁的过来,另外农耕的技术人员就由北荒郡召集,那边的气候与此地相近。这事急不可缓,就请裴骏带我手谕跑这一趟。”
“这个…”裴骏当场露出为难的神色。
“怎么,有困难吗?”
“不,相当乐意。”
离我炎小计一施就将裴骏调走,同时对前来山嵘的官士兵们带来福泽。
翌日,离我炎起得大早,而且精神饱满。并不是他真的体力无限,只因来到山嵘这个地方入境随俗,也与当地的士兵一样早早就寝。
前一天的晚餐会报结束时,天色尚未全暗,夕阳的余晖还让大地披着迷茫的红晕,又与几位部队长会谈,抽了几名基层的士兵谈话。
一切都结束之后时间还是很早,当然月亮已经当空,如果在法天各郡,当地的官员肯定要招待他喝酒听歌看戏,享受各式娱乐。
山嵘这地方什么都没有,离我炎正好乐得轻松,可以宁静地休息。
只可惜这难得的享受没能长久,离我炎才走出穴屋,在这山间小道散步欣赏山嵘的奇山异景,醉心在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离我炎的心神受到洗涤,得到少有的放松。可惜凡尘俗事却不放过这位年纪过百的老人家。与他一同前来的家老──离炅在这美好的清晨时刻就前来打搅。
“老大哥,您起得真早。”
“你不也是?用过早膳了没?炽儿,你叫随侍送两份早餐来这好了。”
“是的。”离炽应声之后并没有离开离我炎的身边。
当然家主大人的指示还是要要办,不过他只消动口,真气集音成束,将离我炎的指示送到穴屋那里的随侍耳中。
离炅道:“老大哥真是好雅致。不过还是省下来,我这么早过来是想邀请您到村顶走走。”
“怎么,你不也才到,就要带我欣赏风景啊?”
“老大真爱开玩笑,这当然不是。我只是代蓝世英过来请您过去。他怕您还在休息,会打搅到老大哥,所以才要我过来看看。”
离我炎问道:“到山顶去?他找的会谈地点还真雅致,这高山之顶倒不比我们几位老家主的密会地点逊色。不知是要谈正事,还只是私下的邀请?”
离炅回答的模棱两可:“算是私下邀请,不过应该也是要谈正事。”
“嗯,请带路。”
离炅带着离我炎往山顶上走。
经过曲折的小道,到了一处半天然半人工凿建的半边亭,离炅停下来跟在后面忠实守护家主的离炽说道:“你就待在这儿,别再跟上去了。”
离炅道:“怒难从命。”离我炎因而问道:“怎么?不过是跟蓝世英那娃儿会面,有什么事要如此保密?”
“嗯…请求会面的不只是蓝世英,还有位部里的特别贵宾。”离我炎好奇的说道:“喔,是哪位先生?”离炅看了一眼离炽故意说道:“这我不大清楚,贵宾是谁只有蓝世英才知晓,只是看到的人、听见的人是越少越好。当然老大哥认为离炽该多知晓一点事情不会有影响的话,让他一同过来也无所谓。”
离我炎便道:“炽儿你就先留在这。”
“大人!”
“放心,有什么事还有你十四弟叔在。”
“可是…”离炽依然无法放心。
离我炎笑道:“哈,我老归老,身手可不会比你们年轻人还差。你要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是不寻常的地方,就自己上来。要是上头的客人只是在自抬身价,我也会唤你过来的。”
于是离炽留下来,离我炎与离炅随着这唯一的山路盘旋而上,又走了几分钟才到山顶。这山顶也不算最高的地方,因为还有个巨大的黑耀石立在这里。
在黑耀石旁边搭了个简易的亭子,蓝世英就在这亭下。
离我炎左右观视,只见蓝世英一人,何来神秘佳宾?
再看石桌之上,摆的是精致的水果蛋糕,还有一壶高山良茶。
离我炎毫不客气的走过去,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
“蓝兄弟倒是雅致,连在这种地方都能如此享受,真不简单、真不简单。”
以当地的物资,做出新鲜的水果蛋糕恐怕代价比等重的黄金还高,离我炎说这话讽刺的意味很重。
这蓝世英微笑回答:“离大人误会了。这东西我是沾客人的光才能享用。东西是客人带过来的伴手,小弟哪有办法弄出这美味。”
离我炎半信半疑的说:“那客人呢?”
蓝世英笑道:“那位客人昨日深夜抵达。他人好兴致,见这里风景绝美便要找个地方看日出,约了我在此吃早点。小弟嘴馋,没等客人回来就先吃起来了。这蛋糕好,来到这里几个月还没吃过如此精致的东西。这可是方郡名店的精品,要不是将大人也请来,我恐怕会忍不住把这大块蛋糕给吃光了。”
离我炎想了想觉得也是。若不是有高手带这精致的点心过来,以此地的环境哪有办法做出如此精致美味。蓝世英又说:“大人也尝一口吧。”离我炎道:“这可是仙家要人带过来的?”原本离炅的话意带出来的客人可能是季流风
,不过以一位男人怎会买这种东西?所以离我炎才猜是仙家的要人,毕竟仙家的重要成员大半是女性,而且也只有仙家的速度才有办法快速的来往两地。
“大人真会猜,是有仙家的要员过来,不过约在这会面的并不是仙华,那个小妮子一到这就又去探路了,可没停在这里。”
“喔…”
蓝世英又道:“大人还没用早膳吧,不如就利用在这等人的时间顺便吃点蛋糕。还是大人吃不惯这种甜点?”
没等离我炎回答,蓝世英就主动切块蛋糕递到离我炎前面,然后又说:“小弟可不完全抱着要和大人分享美味的心态。而是有罪同担啊,要是只有我一人就把这块蛋糕吃了大半,那实在说不过去,可要是加上大人,那人恐怕也不敢说什么。”
离我炎看到蓝世英嘴角还沾有鲜奶的痕迹,便暗骂蓝世英滑头。
他这借花献佛功夫用得巧妙,让人一点也不觉得他是在谄媚,而是不着痕迹的把好东西分享给上官。看来他能处高位,办事能力怎样尚未能够知晓,做人的功夫倒显见一流。
“炅弟要不要也吃一块?”
“不了,老大哥,这东西是年轻人在吃的,我就算了,倒是可以喝杯茶。”
于是三人便在这高山上的亭子中喝茶聊天,看风景配蛋糕倒也惬意。没多久离我炎就感受到一股实而不散、内敛不华的气息快速接近。先是上了高顶的黑耀石,然后由高处跳下。那人落地举重若轻,不扬尘雾,光是这身法,就不亚于仙家好手。
“季先生,你过来啦。”
离我炎道:“季老弟,安郡一别风采依然。闻君在兵火院鼎力相助,让我法天能够突破过往的技术瓶颈生产法印,虽是万分感谢却未有机会与君一叙。”
季流风潇洒说道:“在下亦是挂念您老,所以今天出游特来拜访。”
离我炎当然不会相信季流风是来此地光观游览,以他的身分与作为,想必受到暗部的秘密监控,武议团也绝不会容许他离开法天的控制。只是这位武艺高超的神秘贵宾,是否是真的受到暗部的箝制,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你倒是好性情,特别来这旅游。”
季流风露出微妙的笑容,摇摇头半是惋惜的说:“没办法,再不来这恐怕就没机会再次目睹你老人家的丰采,也没机会与你讨教一番。”
离我炎脸色一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喂,年轻人,说话有分寸,可不要胡乱说话。”离炅像是生气的站了起来,哪知却突来一掌打在离我炎胸膛!
意外!冷不防的一掌!
离我炎不及闪躲,硬吃这掌,但也没让离炅好过,他那百年功力可不是练假的,真气同时反抗,灼热的气息反由离炅手掌传回,让他无法再攻,也吓得他疾退三步。
季流风又是感叹又是可惜的说:“上回就想向你讨教,可惜身上有伤,这回却换你中毒又受伤。虽然想跟年少又健康的你一决雌雄,但是左等右等却只有这种机会,真是可叹、可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