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梦中人
迷迷糊糊中,春日的上海转变成下雪的纽约。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整个大地。站在雪地里的颜未染,觉得身上有些冷。她紧了紧外套,看见了站在对面的人。
“未染,走吧,我带你去探望她。”他朝她伸出手,温柔疼惜地替她拂去发上的散乱雪花.
“这件事……和我真的没关系。”她望着他,口气有些虚弱,但还是难掩气愤,“我用的东西你是知道的,绝对都是正品,绝对都是保质期内,绝对都是严格规范化分装取用的,绝对做好了所有工具的清洁,怎么会是我的化妆导致她过敏?”
他看她这生气的模样,便笑着搂住她的肩膀,说:“我当然知道不关你的事,但你也知道生物体如此奇妙,可能同样的东西,这一次不过敏,下一次却过敏了。好吧,那我回去再做十组——不,一百组双盲测试,帮你洗清冤屈,好不好?”
他的笑容还在眼前未曾淡去,那女人可憎的脸就迫不及待地浮现在了她面前。恍惚中颜未染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医院里,面前的女人捂着自己满是红疹的脸,焦虑地对她倾诉着自己一定要去处理的急事,情真意切,哀恳不已。
然而颜未染分明地看见了,对方那过敏红疹的皮肤下,逐渐浮现出青紫獠牙。这让站在她对面的颜未染心惊胆战,可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她又根本没办法喊出来,只能猛然站起身,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在医院的院子里,后面的他追上了她,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她的头上。他拉着她跑过下雪的小径,寻到停在医院门口的车。
天气寒冷,车子发动了却还未能融化积在前挡风玻璃上的雪。
坐在车内等着冰雪融化时,他握住颜未染僵硬的手,轻轻为她呵着气取暖,问:“要不,帮帮她吧?”
车内暖气刚开,她觉得身上还是有点冷,就算他口中淡淡的白气呵在她的手指上,也并未让她感到多温暖。所以她垂着睫毛,看着他的手不说话。
他有一双特别漂亮的手,白皙修长,稳定有力,握着她手时那微微凸起的骨节,显得特别有安全感。
因为他的手这样紧紧地握着自己,他的唇在自己手上轻轻呵气帮她暖着,他低垂的睫毛关切地凝视着自己冻红的指尖,所以她也就不太生气了,长出了一口气,说:“真没想到,她得个过敏,居然弄出这么大事来。毕竟她也是我的好朋友嘛,你说怎么帮?”
他抬头朝她微微而笑,伸出右手将她的身子揽过来靠近自己,将温暖的额头抵在她冰冷的额上:“她现在过敏这么严重,根本没法见人,可公司那边情况又实在紧急,非得她露面不可。我想,欧美人几乎都分不清咱们中国人的模样,何况你们身材年纪本来就相似,甚至不需要搞得太精细——你看,你要不要帮帮她?”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有些迟疑犹豫:“可是……让我扮成你的青梅竹马,冒充她说话做事,我不喜欢。”
“是真的不愿意,还是我闻到了醋味呀?”他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微笑道,“看来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我替爸妈定了月底来纽约的机票,还定了你最喜欢的餐厅位子,这一次,是把你正式介绍给他们。”
他始终最懂得如何哄她。听着他温柔的声音,颜未染忐忑又甜蜜地抓紧了他的手:“啊?见家长啊,会不会……太快了些?”
“不快,其实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你是我这辈子的伴侣。拖到现在,我自己都有些无法忍受了。”他也对她笑着,抬手轻揉着她的发丝,在她耳边轻声说,“所以我亲爱的未染,你和她这么熟,化妆技术又那么好,做一下她的替身露个面,多简单的事情。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而已。
言犹在耳,颜未染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窗外蓝得刺目的天空。
梦境似乎已经远去,但那些可怕情景历历在目,依然令她毛骨悚然。她跌跌撞撞地起身,倒了杯水灌下去,到阳台上晒着太阳让喘息平静下来。
她回来了,她已不在那个可怕的梦里。
她现在在自己的造型工作室里,在上海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工作室是一栋小小的复式楼。楼下整个打通,做了一个全是落地玻璃和镜面的化妆间,开阔明亮。楼上是颜未染的私人空间,两个小房间,一个卧室一个起居室,外加一个大阳台,摆着张懒人沙发,让她在疲倦的时候可以随时随地陷在里面晒太阳。
一个美好的家,唯一的缺点是,每个月房租都让她感到压力很大。
所以在逃离梦境,回到现实之中后,她坐在阳台上,脑中也闪过一丝迟疑。
不知道自己这样干脆地拒绝与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寰宇合作,而且还当面驳斥了卫泽希,是不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但,身上的骨骼还在提醒着她,曾经有过的刻骨铭心的教训。
所以她咬咬牙,自言自语:“没了就没了,至少我现在还活着,至少我不会活不下去!”
像是提醒或者赞成她的意见,手机闹钟的声音急促响起。
“10点,Feuillage试妆。”
看了一眼时间,已是9点了。她长出一口气,关掉了手机上的提示,深呼吸着,拍了几下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洗漱完毕,她走到楼下化妆间,迅速替自己化了一个淡妆,然后检查化妆箱,确认无误后,立即出发。
在经过街口蛋糕店的时候,她买了一杯热牛奶和一盒三明治。她现在的身体这么脆弱,必须要好好保护,不然的话,如何能对得起自己那好好活着的誓言。
开车到Feuillage所在的大楼,她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看看时间还有十分钟,便用五分钟吃完了早饭兼补好了唇妆,然后上楼。
Feuillage这边和她对接的涂姐风风火火,四十来岁了未结婚,光鲜亮丽神采飞扬,一看见电梯门打开,就蹬着高跟鞋带她去化妆室,一边飞快地介绍说:“今天试妆时间是十点到十一点半,主要看大家的化妆速度和还原度。妆容是巴黎那边的彩妆大师做的,照片已经传过来了,先来的几个化妆师正在准备,你也快点。”
“好的。”她回答得也是干净利落。
秀场化妆师一般有三个等级,最低等级是化妆助理,协助化妆师化妆并打下手;其次是化妆师,负责给模特化妆做造型。最高等级是造型设计,可以独立设计、确定模特的妆容和造型,拿出属于自己的作品,成为一场大秀最重要的部分之一。而这次,颜未染希望拿到的是化妆师的工作,最好是此次大秀的首席化妆师。
就在走入化妆间时,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在人群中异常显目的身影。那是个轮廓深邃、容颜艳丽、身高足有一米七五的混血美女——正是当初在纽约曾经和她同个病房待过的,潘朵拉。
半年前她在医院认识时,一笔画出个八字眉的她,半年后居然模像样地坐在化妆台边,貌似也当了化妆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