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之城
一从楼梯口露出头来,原本以为会有人在的,可没想到连个人影都没有,也不是,那辛六在呢,她旁边就是一扇门。
“呦,二位倒是悠哉,”辛六靠在那门边,依然笑眯眯的,“赶在最后一刻上来了。”
安仪原本对这辛六挺有好感的,可谁让她那么嚷嚷着那些话了,还左一个‘瞎子’右一个‘瞎子’的,这便不高兴了,“哼,反正紫萃最后都会是我们的,急什么。”
“也对,”辛六耸耸肩,“那请二位进无量之城吧,不过我好心提醒上神一句,进了这无量之城,可真要小心咯。”
“小心什么?”安了问道。
并没有带着任何语气,而是真的认真问着,辛六微微挑眉,“现在都知道你是谁了,想对付你的比比皆是,可不得小心嘛。”
“姑娘是怎么认出我的?”安了一直没明白,就算她是渊隙之主的手下,但他只见过渊隙之主而已,总不能说,渊隙之主知道他会来?而且当时她的语气太肯定了。
“自然是我家夭主告诉我的咯,”辛六笑道,“二位抓紧时间吧。”
辛六又如风般的消失了,安仪带着安了往那门走去,一脚踏出那门,眼前的场景就瞬间变了,他们立马身处在另一处城门之外,回头一看,身后一片雾蒙蒙的,什么也没有。
此时的无量之城已经夜间了,安仪扶着安了往城门内走去,这里和无界之城比起来,倒正常多了,反正表面看着和普通城镇差不多,而且也没有长得奇怪的人,看着的都正常,竟然还有卖糖葫芦的,虽是夜晚但灯火通明。
“呦,这不是瞎子哥哥和俊孩子嘛,”彩蝶扭着腰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没想到瞎子哥哥竟然是苍皇上神,小女子久仰大名了。”
这彩蝶本来就穿着暴露,那肩半露不露的,一件粉色的肚兜也是,长得虽漂亮,但不如白梨,安仪皱眉,拉着安了走快了些,“你干嘛跟着我们?”
“呵呵呵,这话说的,我可没跟着你们,”彩蝶抿嘴一笑,步步跟着,“这儿只有一条路,我不走这儿走哪啊?”
“走前面。”安了道。
“瞎子哥哥可真是无情啊。”
“你能别一口一个……乱叫嘛!”安仪白了彩蝶一眼。
“小孩子懂什么,”彩蝶抬手将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我这是要帮上神呢。”
“我们不需要你帮。”
“听说神仙都是无欲无求的,瞎子哥哥,”彩蝶走到安了的另一边,伸手轻轻搭在安了的手上,凑近他,“我还没尝过神仙的味道呢,你也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那……”
安了皱眉,抬手一挥,将彩蝶的手挥开,“胡言乱语!”
“啊,”彩蝶娇呼一声,身上的衣服掉了一半,这下整个肩膀都露出来了,“瞎子哥哥真过分,人家只是想让你在临死前尝一尝。”
“闭嘴!”安了将安仪拉到身后,突然轻咳了两下。
“瞎子哥哥,就算你是神仙,可到了这无量之城,你也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彩蝶整了整衣服,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这儿就一处客栈,我在那儿等你。”说完就扭着腰走了。
安仪终于知道在那洞口内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哪儿了,是安了的体温,安了的手一直都是暖暖的,可现在却微微有些凉。
“安仪,刚刚她说的那些不是小孩子该听的,”安了拍了拍安仪的肩,“你可别……”
“师父,你的手怎么凉了?”安仪又确认了下安了的手,确实凉了。
“啊?”安了也摸了摸自己的手,“凉吗?”
“公子扛不住这满城的污浊,自然会不适。”
安仪看向身后,白梨身上的衣服已经没有血迹了,收拾回干净的模样,“什么意思?”
“无量之城会让人失去一身法力,”白梨走上前,“此时的我们和一般凡人无异,公子,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夜吧。”
这白梨还是狐狸的时候最会找安全的地方了,安了点点头,“嗯。”
安仪想起彩蝶说的,这儿只有一座客栈,自然不去最好,而且他还想问白梨事情呢,便也没说什么,扶着安了就跟着白梨走。
白梨在偏僻的地方找了座石桥,他们便在桥下的两侧石壁之间休息,安了和安仪坐在一边,白梨坐在他们对面,没有升火,借着些月光勉强能看清。
“安仪,你要睡觉吗?”安了拍了拍自己的腿,“你可以枕着我的腿睡一觉。”
“公子对他可真好。”白梨微微笑了笑,毫不掩饰的羡慕,“当初多少貌美仙子倾慕公子,公子连让人家近身都不肯,如今却愿意让这小孩粘着。”
“仙子是仙子,安仪是安仪,”安了道,“怎可相提并论。”
“……我只是觉得,有些羡慕罢了。”白梨说完,便靠着石壁闭上眼。
“你刚刚说,师父扛不住这满城的污浊是什么意思?”说在无量之城他们都没了法力,那倒可以理解,可安仪只想知道安了的体温怎么会下降?
“安仪。”
“师父,你不告诉我还不能别人告诉我了?”
“……”
白梨睁开眼,笑了笑才缓缓道,“就像墨汁滴入清水中,那墨汁就会在水中蔓延开来,公子就是那杯清水,而满城的污浊就是那滴……或者那许多滴墨汁……”
“那我怎么没事?”
“你还是个凡人,我也非那么纯净,”白梨看向安了,“公子的眼睛是这世上最纯的,能容得下苍穹,能……”
“好了,”安了打断白梨的话,“安仪,你该睡觉了。”
“我不困,”安仪眨了眨眼,坐正身子,“师父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
“公子,你不想让他知道,那我不说便是了。”白梨便又闭上了眼。
安仪听了也不说话了,就这么负气坐的直挺挺的。
安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安仪,你不睡觉会不长个的。”
安仪皱了皱眉,松了松身板,然后不理会安了,往地上一躺,也不躺安了膝盖,心里想着白梨说的话,想着想着眼皮也渐渐重了,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安了脱了外衣慢慢盖在安仪身上,盘腿将双手放在膝上,过了许久才漠然道,“白梨,如今你已是雪磷仙门下的弟子,就别再想着修山了。”
白梨再次睁开眼,借着一点点昏暗的月光看着安了那如玉般的脸,“公子,我若想着修山,又怎会离开,我想的……是公子你……”
安了面无表情,“那就更不必了。”
“不必?”白梨站起身,走到安了身边坐着,眼中满是深情,“公子当初还未蒙封带之时,是何等风姿,可为了修山,公子甘愿以眼养山,永驻在那儿,不与任何人来往,只为了山上那些无辜生灵,公子值得吗?”
“修山本就是座灵山,”安了无声的叹了口气,“有助于修炼。”
“灵山?呵,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座炼狱,”白梨摇摇头,“它被凡间的浊气侵蚀,被妖魔界的瘴气腐蚀,人间无道,魔界无法,就因为那山挡在了凡界和魔界之间,所以饱受摧残,受苦的,是山上的生灵……”
“白梨,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不要再提了。”
“我不提,所有人都已经忘了你做过什么了!”白梨愤恨道,“凡人敌不过魔界,就向天界祈求,可那山的怨气太重,若夷为平地,那凡界和魔界失去这座界山,又会是怎样一番惨状?”
“当初天界没人愿意前往,就将公子推了出来,若不是公子将那魔界的道一分为二,引到天界,让它成为三界之山,打破了那座炼狱的界,它岂会安宁?!”
“可笑的是,公子也因开了那条道而被天界责罚,”白梨冷笑,“天界担心山上那些受染的畜生、怨灵,还有那些魔界的妖魔,凡界的人会沿着那条道跑到天界去,命你将山上的所有生灵尽数绞杀,将天界的道封住,公子不忍,就以眼养山,才会有如今仙境修山,山上的生灵被公子净化,才能成为灵兽。”
“凡界感谢的,是天上的神仙,何曾知道你苍皇上神做了什么!魔界怨恨的,是你苍皇上神,他们只道你断了他们的路!天界责怪的,是你苍皇上神,他们说你不顾天界安危,开了条不该有的通天之路,公子,你可曾怨过?!”
“我……”安了有些头疼。
“没有公子就没有修山,没有修山,凡间岂能如此太平,修山上的一草一木,所有灵兽都靠着公子才能生长,可公子你又能坚持多久呢?”白梨低垂着眼眸,“天界早就弃了你了!”
“……”白梨炮语连珠的,安了根本插不上话。
“渊隙之主找天界算账,那些人又将责任推给了你,你虽打败了他,可也受了重伤,他们可曾关心过你?他们在乎的,是‘赢了渊隙之主’而已,天界才又记起你来。”
“白梨,”安了抬手摸了摸鼻子,“怎么从你口中听着,我还挺可怜的?”
“不可怜嘛?”白梨反问,“公子本就不善言辞,你打败渊隙之主后,那些人不厌其烦的来修山叨扰你,你有伤不得安治,最后又落得一个心高气傲的名声。”
“……”
“但凡公子那时候收一个名门仙子为徒,现在也不必来此寻那什么紫萃了。”
“白梨,这些话你现在说完就算了,不过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安了叹息一声,“那么久的事,我自己都快忘了。”
“真不知公子是过善还是过傻,”白梨无奈的看着安了的侧颜,伸手往他脸颊抚去,“公子,如果你愿意,我……”
“嗯。”身旁的安仪突然翻了个身,正好伸手一搭,搭在了安了放在膝上的手。
安了转过头,摸索着替安仪盖好身上的衣服。
白梨收回手,移了移身子,和安了并排坐着,然后靠着石壁闭上眼,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