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怀表与规矩
两天后，十一月五日，上午，隐修会内。
看着壁炉中昨夜的剩面包，就像一块硬砖头回炉重烧。
夏尔靠在椅子上，身体向下出溜，手里搅动着半瓶果酱，叹了口气。
前天夜里，为了补偿所有店铺的玻璃损失，他花光了隐修会目前的所有储备资金，以至于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而这才刚刚月初，保全费的规矩是月底收取，所以新扩张的地盘，暂时无法提供任何收入。
伊莎贝尔提议过，可以临时收取这个月的保全费，但夏尔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规矩就是规矩。
在自己有能力立新规矩之前，老规矩就不要轻易打破，这对大家都好。
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一但提前收钱，夏尔前天营造的癫狂，大气，精明，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先生”形象，就会不攻自破。
人们会认为，剃刀党的大先生，与其他帮派头目别无两样。
吸了口烟，将烟蒂扔进壁炉，夏尔用钎子将面包挑了出来。
“凑合两口吧。”
哒…哒…哒……
脚步声突然响起，软皮鞋敲击地面，夏尔闻声望向走廊出口，见伊莎贝尔拿着本子，靠在了门廊处。
“店里的钱已经被你踢光了，如果没有更好的出路，这个月，帮里一分钱都不会进账。”
“我记得，我们还有一点点私酒生意和赌马的机会。”夏尔略带尴尬地说道。
伊莎贝尔低头看了看本子，抱着胳膊：
““猎马人”那边因为你的承诺，赌马我们收不到一分钱，酿私酒的生意小，负责人已经死了。”
咕噜……
夏尔顿了几秒钟，突然想起二人第一次见面，躺在地板上，被围布盖住的男人。
“放心，我有办法。”夏尔嚼着面包，拍了拍椅子扶手。
伊莎贝尔看了他一会，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大厅。
“呼……”
松了口气，夏尔一边挖着果酱，一边沉思起来。
前天夜里的行动惊动了不少人，最初，他的目标只是银杏路后面的六条街，再多的地盘，“猎马人”借来的人手也不够用。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目标后面的两条街也闻风而动，以为有人在觊觎他们的地盘。
而借来的人手只清楚那晚是来干架的……结果可想而知。
这样一来，剃刀党勉强算是获胜，算上南石榴街和银杏路，南城现在有十条大街握在手里，实打实一夜膨胀起来的大手子。
加上“猎马人”的人手不免被认出来，天还没亮，就有消息传出：剃刀党和猎马人联手了，猎马人扶持了剃刀党这个小帮派等等。
这让夏尔省了不少事，但坏处就是，玻璃钱不够赔的……
昨天一整天，他们三人都没有闲在会里。
约书亚连夜清点人数，收拢、挑选着愿意加入剃刀党的新成员，并处理着其他帮派合作或试探的联系。
伊莎贝尔则带着人一家店铺一家店铺的探访，一是统计损失，二是考察店里的营业状况，制定出保全费的收取金额。
至于夏尔，昨天天一亮他就跑去东城，找到了“猎马人”的老大。
二人进行了长达一天的会谈，从帮助补偿店铺，到如何在赌马中榨取更多有钱人的钞票，再到寻找杀死杰克局长的真凶。
这一整天下来，三人连面都没碰过。
“钱，接下来还有不少地方需要用钱，到哪去弄呢？”
吃过早餐，向壁炉里添了两根木柴，夏尔翘着腿，摩挲着下巴。
现在近在眼前的目标有三个。
一，预防兰斯洛特的行动，以免被针对。
二，杰克局长凶杀案，这关乎到盟友的稳定和下一步发展，而且涉及使徒与教会。
三，钱，这很重要。
木柴噼里啪啦的爆响，夏尔沉思许久，烟盒空了，手里没抓没落，习惯性伸进口袋。
口袋中放着随身携带的绿宝石，以及一枚金币，一张10第纳尔的钞票。
想也没想，他掏出最后一枚金币，不断地在手中抛来抛去。
“钱，快速，钱，快速……”
突然，金币抛至半空，叮当落地，夏尔整个人怔住，听着清脆的响声，露出了微笑。
“约书亚，希望你不要怪我。”
……
有了新的想法，夏尔连忙离开地下，来到裁缝店逛了一圈，没有找到人，于是锁好门来到街上，挥手叫了一辆马车。
进入车厢，思索着约书亚可能会在哪里，他敲着窗户，对车夫说了个地点。
可就在车夫准备离开时，一道喊声将马车拦了下来。
“大先生！”
“阿吉？”夏尔打开车门，疑惑问道，“你没有和约书亚在一起？”
“没有！我先回来送点东西，三先生在秀水街。”
阿吉擦着鼻子，嘴中喷吐着哈气，或许是要跟着约书亚挑选新成员，特意换了身新衣服。
皮短靴，黑长裤，马甲衬衣和马球大衣，还有缝着刀片的报童帽。
看上去很廉价，但和夏尔的装扮十分相似。
“好，知道了，衣服不错。”夏尔点头赞赏道，“还有什么事吗？”
“……啊！”阿吉突然醒悟，将头凑过来，悄咪咪递出一个盒子。
盒子很普通，便宜的木板被酒红色布料包裹，轻轻一按就能陷出个坑。
夏尔疑惑地接过盒子，慢慢打开，发现是一块做工、用料都很粗糙的怀表。
“那个……我们看三先生有一块，大先生您又很忙，大伙寻思着，钱也不多，凑钱买了一块……嘿嘿。”
阿吉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也知道这表不贵，但好歹是二十个伙计的心意，不管怎么样，总要硬着头皮送出去。
“……嗯，很不错，我很喜欢。”夏尔摩挲着表盖，微笑着摇头，“就是这个盒子的颜色，送给女士才用酒红色表达爱意，男士要黑色或灰色才对。”
“啊？店员也没说啊……”
“哈哈哈哈哈！”
夏尔吸了口气，摇着头，难得开心的没有做表情管理，再次表示自己很喜欢后，准备叫车夫赶往秀水街。
这时，阿吉却上前两步，左右偷瞄，扒着车门小声道：
“大先生，我知道帮里手头紧，这边有一个能赚钱的买卖！”
“赚钱的买卖？”
“对，有个没地盘的小帮派，没联系到三先生，昨天找到了我，想加入剃刀党，他们是做放贷生意的。”
“放贷……”夏尔笑容收敛，眯着眼睛，略做思索，“晴天借伞，雨天还？”
“嗯嗯嗯嗯！”
“……”
空气安静，夏尔沉默许久，摇了摇头，看着阿吉，嗓音低沉：
“阿吉你记住，剃刀党永远不碰三种生意。”
“大嘛，放贷，女人。”
“告诉下面的兄弟，尤其是那些新来的，不守规矩只有一条路可走。”
“几个人走，问三先生；怎么走，问二先生。”
“明白吗？”
“……明白！”阿吉咽了下口水，听到二先生，打了个哆嗦。
或许是大先生和三先生脾气好，他突然觉得，有些老伙计可能忘了二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车轮滚动，马车驶离南石榴街。
夏尔坐在车厢里，将怀表取出，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有多糟糕，可能唯一的优点，就是表针还能动。
他无奈地笑了笑，检查一遍马甲的口袋，将怀表挂了上去。
十几分钟后，马车抵达秀水街，夏尔走下车厢，拐入了一家花店。
花店的新玻璃看得他有些肉痛，推门而入，惹来不少目光，大多都是失去原来帮派，想要加入剃刀党的。
“大先生！”
角落的男人叼着牙签，吊儿郎当，看到夏尔的出现，立刻起身招呼，同时目光瞥到那根怀表链，低头笑了笑。
“嗯。”
夏尔微微点头，迈步走向里面的房间，所过之处人群让出一条路，不敢直视这位癫狂到不讲道理的“大先生”。
咔嚓！
房门被推开，约书亚抬起头，对着身前的男人点头：
“你先出去吧。”
待男人离开，房门关闭，夏尔露出微笑，找了把椅子坐下：
“这种事也只有你能做，就是身为一国王子，不去检验大臣们和政府人员的工作，反而在面试黑帮，有点奇怪。”
“你以为我不想吗？”约书亚翻阅着手上的纸，用笔做了个记号。
“有些人不能要，最好找机会送进去待两天，反省一下，出来再看，否则这个时间点，来不及一个个的改邪归正。”
“你这个改邪归正说得好，正符合我的计划。”
约书亚一怔，立刻明白过来：
“生意洗白？我们才刚开始，你总是能想到第三步，第五步。”
“这是必须的，想要立规矩，自己说的话就要实现，黑帮再厉害，也比不过正经的体面身份。”
“嗯。”约书亚点着头，“我明白，那你现在过来是？”
夏尔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拉着椅子坐到桌前，探头道：
“还记得那个墓园吗？今天快点结束，叫上伊莎贝尔，你坟里有那么多金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