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同一人
上午十点钟，马车驶离南石榴街。
驾车的是老尼克，是原南石榴帮的御用驾车手。
夏尔第一次收取保全费，满脸络腮胡，喝酒拉着缰绳的就是他。
马车朝着西城进发，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夏尔有些措手不及，一路沉思。
不久，在路过市中心时，同在车厢的伊莎贝尔睁开了完全不需要的双眼：
“有人跟着我们，是警局的人。”
“……不用管，让他们跟着就是了。”夏尔满不在乎。
兰斯洛特是个很有耐心，且十分懂得一击毙命的对手，所以同样的错误他不会犯两次。
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上午，作为一名守法公民，去落叶餐厅享受一份上午茶……
这有问题吗？
这没问题。
“兰斯洛特很厉害，最近的警员越来越难缠了。”伊莎贝尔突然说道。
“迫于压力而已，不要舍不得花钱，除非他将警局换血，否则手下的草包永远都是他的弱点。”
听到夏尔的回答，伊莎贝尔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一路无话，马车很快赶到了西城落叶大道，停在了落叶餐厅的门口。
夏尔二人走出车厢，吩咐老尼克自己回去就可以，不用等待他们。
随后，夏尔看着热闹的街道，整理了一下领口，余光瞥向不远处一路跟踪的警员马车，弯起了左臂。
伊莎贝尔微微皱眉，没有动作。
“你挽的不是我夏尔·艾德里安，是剃刀党“大先生”，美丽的伊莎贝尔女士。”
犹豫片刻，伊莎贝尔还是挽上了胳膊，夏尔一路带笑，在侍者的接应下走入餐厅。
“艾德里安先生，请跟我来，这边有个不错的位置。”
侍者恭敬地开口，不由得瞥了一眼旁边的伊莎贝尔。
作为一名在这里工作了两年的侍者，如今他已经做到了领班，靠得就是眼力。
上任警局的杰克局长，经常在这里会见重要的黑帮人物，记住他们的名字，耳听一些对他们来说不重要的消息，这都是天上掉下来免费机会。
嗯？夏尔微微侧头，对于看上去很懂人情世故的侍者，没有过多询问，而是直接摆手道：
“不用了，三楼或四楼有没有合适的位置，我答应了身旁的女士，今天要享受一下洛塔林冬天的美景。”
“有，三四楼都是包厢和中大型会议厅……”
夏尔摇头打断对方，从皮夹中抽出张钞票，递了过去。
…………
“等等，阿吉，就停在这里。”
车厢内，约书亚拉开窗帘，视线穿过玻璃，落在不远处的公园门口，战争教会的人员身上。
与此同时，他耳朵微动，在嘈杂的街道中，分辨着那边的对话。
这个公园比较有名，与落叶餐厅一起，是西城的地标建筑，里面有不少古树，最中心的古树要二十几个人合抱，才能将其勉强围住。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关人群渐渐远离到外围，大批身着教会服饰的人赶来，在此地摆出了有模有样的架势，更有不少信徒开始低头祈祷。
“主教，根据“律动”指引，对方就藏在里面，但气息波动很微弱，几乎没有对外界做出反应。”
“一个杀人犯，一个滥用使徒之力，甚至敬奉邪神的极恶之徒，为什么会如此缺乏警惕？”
“可能……可能是受伤了？”牧师猜测道。
“受伤？这是现实，不是故事，杰克局长只是普通人，尸体现场连配枪也没有击发，凶手为什么受伤？”
“……除非……除非……”牧师组织着言语。
主教摆了摆手，右手握拳轻捶心口：
“战争之王在上，我有种预感，一场阴谋正蔓延在洛塔林的阴影里，企图打破这里数百年的平静。”
说着他目光瞥向街道角落，对着牧师点了点头：
“看到那些穿普通衣服的使徒了吗，告诉他们，战争教会找到的人，必须献祭给战争之王，其他教会要是想插一手，出了问题，他们怎么向他们的神交代？”
“所以，让他们站远点。”
虽然有牧师的引导，但教会使用的是临时集会的借口，依然有越来越多人赶来，围在四周。
人头攒动，挡住了视线，约书亚走下马车，向阿吉吩咐道：
“叫咱们的人过来，如果出了乱子，四处跑，什么也不要做，跑得越乱越好。”
随后，待阿吉离开，约书亚顿了顿，仰头向后望去。
大概几百米的距离外，落叶餐厅中层，夏尔与伊莎贝尔并肩而立，正朝他招着手。
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约书亚收敛笑容，穿过拥挤的人群，站到了最前面，观察着事态的动静。
这次，隐修会全员到场，没有其他目的，就是要把这件事搅黄。
因为只有这样，隐修会才能将凶手抓住，完成对杰克的承诺；
另一方面，隐修会不能让凶杀案过早结束，这样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将祸水引向西城的“彼得兄弟”。
否则今天教会抓住了真凶，他们的计划就又被打乱了。
这样浑水摸鱼的态度，夏尔从没与约书亚认真交流过，但同为聪明人，约书亚一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他现在比夏尔更希望隐修会壮大！
……
“嘘……看来是真的受伤了。”
公园中心，巨大榕树前，战争教会的主教睁开眼睛，轻声念叨。
跟着他进入这里的只有一位牧师，但无论对方是否受伤，这都够用了。
话音落下，牧师识趣地后退两步，脸色潮红。
主教上前一步，伸出左手，五指画了个圈，紧握成拳。
倏忽间，有风起，满地落叶如龙卷般汇聚，环绕在榕树四周，隐约呈某种密文的形态。
公园外的人群看不到这里的景象，但阵阵祈祷声传来，伴随着战争之风的律动，将整颗古树禁锢在无形的灵性牢狱之中。
“醒了？”主教不屑地笑了笑，感受到了古树内的波动。
紧接着，他再次上前两步，手掌直奔树干而去。
就在这时，一阵似有似无的呢喃从古树中传出，带着极致的迷幻与引诱，钻进了耳朵。
“‘痴语’？该死的邪教徒！”
眼中有硝烟闪过，主教瞳孔雾蒙蒙一片，左手印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砰！
一声闷响，像是在树洞里放了个爆竹，男人痛苦的嘶吼同样被禁锢在牢笼之中。
“九度使徒而已，洛塔林平静了几百年，为什么总有人要把目光投向这……”
主教的话没说完，突然愣在原地，耳朵微动，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的祈祷声。
他回过头，本应在身后的牧师也不见了踪影，而是一片迷雾，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古树周围这一小片地方。
“‘约束’……该死！”
他收回手掌，快速后退，想要远离古树。
但还没走两步，一股绝强的引力降临，砰的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地，膝盖将石板磕得四分五裂！
嘴角流出鲜血，主教双手撑在地上，想要抬起头，但就像神灵的手掌落在头顶，实力的差距让他力不从心。
迷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一个浑身浴火的人影走出树洞，手里提着盏油灯，朝他痛苦地笑了笑。
那笑声中带着嘲讽、不屑、可怜与杀意。
可人影最终还是没有下手，不属于人间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肉体与灵魂，时刻在消耗着他的生命，多借用一点力量，他都会离死亡更近一分。
“其实……你和我们差不多，都在守着一座坟。”
“你……”主教身体紧绷，头颅颤抖。
“我们都是守墓人，你守得是洛塔林这座坟，我们守得，是世界。”
“新的世界马上就要降临了，众神也要为之颤抖，而你们，还不清楚将会发生什么！”
男人的嗓音中，带着火焰噼啪的响动，像是地狱岩浆中爬出的恶魔。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手中的油灯突然摇晃，无数火舌被吸引其中，男人痛苦的嘶吼起来，空出的左臂应声断裂！
“战争教会的人总是这样，脑子不清醒，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掌控。”
迷雾破碎，三三两两的男女靠近主教，想要拉他起来，但被翻手拒绝。
“那也比启示教会好一些。”主教擦着嘴角，“尊贵的太阳神，日不落的万物之父，硬生生被割裂成三个教派。”
“你不嘴硬会死吗？就凭你刚刚的话，换哪位神明的教会，火刑架都是最轻的处罚。”
“战争教会就不是，我们从不搞那些有的没的。”
“……”
来人无奈摇头，不与这位主教争辩，抬头看向了强弩之末的男人。
“这不是你的能力，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力量，再这样下去，你必死无疑。”
“死？”火焰退去，男人露出了可怖的身躯，“哈哈哈哈哈！”
他才不会死！起码在带回组织的“圣徒”，夏尔·艾德里安之前，连死亡都不会接纳他！
他需要做的，只是忍耐这无限接近死亡，比死亡更可怕的痛苦。
想到这里，几乎已经快失去人类外表的男人，突然癫狂不屑的笑道：
“杰克局长是我做的，但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什么，难受吗，可怜的信徒？哈哈哈！”
话毕，男人猛然转身，将手中的油灯扔进树洞，在众人还为未反应时，快速隐于其中。
…………
落叶餐厅顶层，夏尔面无表情，看着远处公园燃起了滔天火焰。
那颗不知多少年的古树，用最后的生命精华，支撑着通天的火柱。
在火焰升起的那一刻，他感觉有双眼睛朝自己望来，穿过了空间的距离，透过建筑与墙壁，朝自己的灵魂望来。
那感觉他很熟悉，是那个神秘组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