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闹剧
雁儿躲在树后意犹未尽的兀自痴笑,片刻,扒开茂盛的树枝探出头直往山下俯眺。青木哥哥的身影不再,只徒留一座空旷寂寥的峡谷在独自落寞着。
雁儿心里一酸,视线模糊,泪水不知不觉的流淌下来,离别虽然苦觞,但是她有龙青木给予的承诺,他这个风筝飞得再高再远,只要有根情丝牵连着,就依然是近在咫尺的。这样念头一转,心里一下子由阴转晴。接下来她要好好努力学武功,绝不让青木哥哥失望。
脑海里闪过青木哥哥霸道强势的手腕扣住自己压向他缠吻的动情模样,雁儿立刻心潮澎湃起来,脸上一片娇羞绯红,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像吃了蜜一样甜。以后自己梦中只有谪仙人给予的酣甜,再也不会有让人作呕的魑魅魍魉来肆意作恶。
一路娇嗔含笑提着裙子跑回观内,正迎头赶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姑在正殿内悠哉悠哉的拂尘打扫,雁儿搓搓手,笑吟吟鼓起勇气小声询问道:
“呃……小道长,我师父呢?”
“谁?……”小道姑抬眸,反应过来,才听师姐说了师父又收徒的事,眼下这个姑娘想必就是自己新师妹了。
“师父在后厨炒菜呢!你以后要尊我为师姐知道吗?我和你同名,不过是燕子的燕哦,”说完,发觉雁儿一直都是脸上挂笑的,便停下挥动的拂尘,也客气的冲着她咧嘴嘿嘿一笑,黝黑的皮肤衬得牙齿无比洁白。
雁儿被活泼热情自来熟的师姐给逗乐了,笑得更盛,陌生感一下子消失,只觉得这个师姐是极好相处的。
“师姐!师父在炒菜?”
“对啊,师父不经常下厨,不过今天看你初来乍到,就想亲自烧几道好菜给你”
雁儿心里一暖,这个便宜师父也太接地气了吧!
便快步穿过正殿,瞄准冒着袅袅炊烟的次屋快步迈去。
屋内轻烟弥漫,两个着青黑素袍的身影此刻正忙得热火朝天,里头蹲坐着烧火的是开门的道姑,一手拿火钳对着灶洞深处戳戳扒扒,一手忙着添火加薪,脸上粘了些黑烟灰。靠近门口背对着雁儿的是师父大人,她袖角高撩正把手里的大铁锅巅得风生水起,那干劲冲天的模样配上观主的身份似乎颇有滑稽之感。
雁儿只道她师父真真是个德高望重又毫无架子的可敬可爱之人。又因着他是龙青木的姑姥姥,自己又和青木哥哥亲了嘴,许了诺。只觉得师父已经是自己的亲人了。一想到龙青木,雁儿心头眉梢都是美滋滋的,脸上亦乐开了花。
撒上一把葱花和芝麻,再巅几下锅,一道喷香的红烧豆腐就大功告成可以起锅了,凌霄道人眼角露出满意的光辉,侧身去拿碗橱里的瓷盘,抬眼就看到雁儿神游天外的倚在门框上兀自傻笑着,脸上还浮着红晕。
“雁儿,送完人回来了?”边问边将手里的菜勺一颠一扣,热气腾腾的菜肴就在盘子内盛装好了,色香味俱全。
雁儿回神绵绵的应了声
“嗯”
话落,手疾眼快的接过师父手中的菜轻轻放置在后面的桌案上,
开门的道姑抬头瞅了瞅,只对着雁儿笑了笑。
师父则慈爱的盯着雁儿的脸,眼角滑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雁儿,再烧完这个土豆红烧肉,就可以吃饭了,你,饿了没有?”
声音无比和蔼关切。
雁儿搓搓手,摇头“还好呢!早上和青木哥哥吃了一大碗阳春面,现在还不怎么饿呢!”
凌霄道人亲昵的笑了一声,操起藤刷三下五除二的将大铁锅洗涮干净,再坐定锅身烧好油,葱姜蒜辣椒依次丢进锅里爆香,再将五花肉块悉数倒入锅内,噼里啪啦的油爆声不绝于耳,师父挥动锅铲来回翻炒,红白相间的肉块立马煎炸得金黄酥脆。
肉香混合着佐料的辛香,四溢扑鼻刺激着味蕾,雁儿不由得咽了一口大大的口水。
紧接着一竹筛子的土豆块倾入。最后放水黄木锅盖一覆。
“闷煮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师父腾出手捶捶手腕子,再一掌撑住灶台,一手敲打敲打腰椎,转过身望着雁儿,脸上笑呵呵的。
烧火的道姑突然起身对着凌霄道人用请示的目光说道:
“师父,我有点内急,你让师妹看一下火罢”
凌霄道人扭头微笑着道:
“那你去吧!我叫雁儿帮手就行”
道姑颔首,一手捂着肚子匆匆向外走,路过雁儿身畔时视线不曾看她只低头疾走出去。雁儿不置可否,顶上她的位置,提起裙子操起火钳就下蹲往灶洞里瞅去,四五根粗壮的木柴错开交叠正燃烧得凶猛。雁儿屁股挪到树桩小凳子上坐好,裙脚撩起来用腿夹着。
凌霄道人看着雁儿被火光映得明亮的小脸,一脸慈笑道:
“雁儿,方才烧火的是你大师姐,她的名字叫静宛,在正殿打扫的是你二师姐,叫周燕,还有一个去鹿僕山采药去了,是你三师姐,叫陆慈”
雁儿抬眸认真的听着记着。心想二师姐我见过了,看上去年龄比自己小,也要叫师姐?却没敢真的去问,兴许只是按照拜师先后而不是实际年龄。不过叫一个比自己岁数小的丫头做师姐,总有点怪!不过二师姐看上去似乎是极好相处的,快言快语,笑得也无比真挚,眼眸清澈见底,没半分城府心计。
至于大师姐,虽然她也对自己微笑,但是刚才正眼都不看自己就直接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总感觉有点难亲近、难捉摸。
“雁儿,她们三人都是极好相处的,虽然性格各不相同,但心都是又正又好。”凌霄道人似乎端倪出雁儿的忧虑,只慈眉善目的安抚着她。
“嗯!”雁儿呆呆的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只探头去瞧火势,看要不要把木柴夹拢一些。似乎并不在意这三个师姐好不好相处。
凌霄道人仔细的端详着雁儿所着的衣裳,一袭明艳无双的石榴色绣蝶锦缎小斗篷,玲珑到只有腰际长,底下倾泻着红色素纱罗衣,水碧色绫罗百蝶裙。虽说这颜色是浅淡怡人的,但总归是俗气的红配绿,不过雁儿穿在身上却丝毫看不出庸俗之气,倒是显得她格外明艳可人,好像她那张芙蓉玉面天生就镇得住一般人忍无可忍的红绿配似的。果然美人胚子都是不挑衣裳的,即使是死亡搭配也依然霍霍不动她的美丽气质。
凌霄道人笑笑着“雁儿开春乍暖,怎么还裹着斗篷”
雁儿被凌霄道人这么一说,倒真觉得有几分闷热,又因临近火堆,衣衫底下不知不觉起了细汗。
“我觉得这几日天气暖和,可青木哥哥硬说外面风大,非要我穿着这斗篷。”说罢,便扯开流花结,起身将斗篷脱了下来搭在一把半人高的斑驳的竹椅子背梁上。随着斗篷被揭去,底下隐藏的撩人风景登时展露无遗。
凌霄道人望向雁儿胸前的巨硕,她朝凳面一屁股落坐的时候,那一对硕大跟着无比用力的大幅度晃动了一下,那强大的视觉冲击力让凌霄道人顿时眸色一深,这不又了然于心了。
凌霄道人笑笑的垂询道:
“雁儿,你和木儿是如何认识的?你的娘家是何方人士呀?看你穿着精致不菲只怕是个富家千金罢”
雁儿抬眸,不知该如何开口。不过一提起心尖尖上的男人,她自然是心里嘴角都泛着蜜意。
只柔柔甜笑道:
“我和青木哥哥是偶然相识,那时候他身负重伤躺在竹林深处一动不动,我是尾随着一只野兔子进到里面才发现他的,然后……我就照顾了他个把月”说到他重伤时,雁儿脑海不自主的闪回龙青木遍体鳞伤浑身血污躺在竹林残叶堆里的样子,不禁心头一紧。又感觉他那个样子很像一个因受伤而坠入凡间的天使。
回神又想到师父后面还问了几个问题,便垂眸瞅了瞅自己的衣裳和罗裙:
“这衣裳和裙子都是青木哥哥带我去成衣店,我依着自己喜好挑选的。……怎么,很贵吗?我当时只觉得好看,拢共买了好几身呢!……我家在晋洲狸县一个小山镇上,我也不是富家千金,我家就是……帮人种田的”
雁儿眨巴着眼睛如实道来,睫毛如轻羽闪动,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凌霄道人心下顿时了然,心中不禁夸赞起木儿有情有义、知恩必报。又想着这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天注定的缘分。只是木儿对这姑娘究竟是何打算?她父母双亲可曾知晓她被木儿带到自己门下学武?细细斟酌拿捏一番,还是不问为好,木儿心思缜密,想必一切自有他的打算,自己又何必多费唇舌。只管教习好她,乐得自在。
突然一阵大嗓门嚷嚷畅叫扬疾般破空而来。
“师父,……师父,不好了,不好了,赶紧摆坛作法净化山灵之气。赶紧、赶紧。”一个高亢又如铜铃般响亮的女声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声喧哗。
“净化什么啊?……怎么了师妹”是二师姐周燕疑惑的声音。
大嗓门却并不理会周燕!径直略过她奔向灶屋。来人正是凌霄道人的三徒弟陆慈!外号叨叨鹅。
“师父,……师父,师父”声音由远及近,一声比一声急躁!
雁儿正好奇的歪头竖起耳朵,凌霄道人亦是歪头倾听,正欲喊话徒儿师父在炒菜,遇事不要惊慌!启唇之时,一个身影雷霆闪电般朝屋里扑腾进来,迎头撞到凌霄道人严厉的目光,吓得立刻倾力伸脚一刹,身子惯性往后一仰,双手反方向划船似的又扑腾了几下。口中气喘如牛却硬是喋喋不休道:
“师父啊,我在山上采药我无意看到一对男女居然……居然光天化日在石阶上苟合打野!我的天呐!太不知廉耻!太有伤……风……化……了!”
最后三个字音因为惊愕而被拉得老长,因为她正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叙说之余余光蓦然瞥见蹲坐在灶前正双手扶着火钳大眼无辜望着自己的雁儿,自己口中的当事人。
“啊,…她,…她就是那个跟白衣男人在石阶苟合的女人…………怎么,怎么在这烧火啊?”
她蓦的瞪大了眼眶,眼中尽是惊讶!
大师姐静宛和二师姐周燕俩人不约而同皆循着最开始的喧闹声大步冲进灶屋,只道是发生了什么塌天大事!前脚刚落地,就听到了大嗓门嚷嚷着什么苟合打野之事!又陡然指证这个今天刚来的师妹!顿时,又不约而同联想到师父的侄孙白衣男子!
于是乎!一瞬间,屋内五人面上皆是一派诡异的惊愕!气氛达到冰点,极其尴尬!
凌霄道人歪斜着身子,一手撑着高高的灶台,一手叉腰,微瞪着眼眸,看看陆慈,再看看错愕的雁儿,心道木儿纵然再血气方刚也不至于做出这等荒唐之举罢!这个徒儿素日里就喜欢一惊一乍的,定然是夸大其辞胡说八道!
大师姐立于门口凌利混着讶然的眼神射向雁儿,腹诽道:果然,不止长得狐媚举止亦放荡,且看她如何出丑,眼眸的讶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派看笑话的嘲弄。
二师姐一只脚还在门槛外,一副不可置信的望着雁儿,不会吧!不会吧!呃!……
雁儿刚听到陆慈说什么石阶苟合的事,她一时根本没想到她说的会是自己!只好奇的像听话本先生说书似的,直到陆慈惊讶的指证她!脑海里才砰的闪过一道惊雷,怎么,原来她说的是自己和青木哥哥!可是,亲嘴儿接吻并不算苟合打野吧!雁儿望着屋里所有人异样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自己!内心真如万箭穿心般难受。这个突然冒出的丫头居然胡说八道败坏自己名声,真是太可恶了。
三师姐陆慈抽神,转头挥舞着手又焦急对着凌霄道人正经八百的大喊:
“那个白衣男人呢!师父,这种不知廉耻的观光客的香火钱千万受不得,更不能留他们吃饭!再多钱都不可以!”话语正气凛然斩钉截铁!
雁儿蹭的一下站起来,刚欲大声反驳,奈何这个女的嗓门大得清奇,雁儿樱唇刚启“我没有……”话还没蹦出来,就被那女的雷鸣般的声音给硬生生打断压下去了。
雁儿急红了眼睛,抓着裙摆,直跺脚!内心无比酸楚无助,视线一下子模糊起来,眼泪刷刷刷的直往下掉。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青木哥哥!你在哪里?雁儿不想待在这儿了!
这边凌霄道人见陆慈越说越离谱,一副不将狗男女正法誓不罢休的模样,顿时脸色铁青,双手叉住腰,一改之前的和蔼之态,厉声喝道:
“住口!孽徒!休得胡言!”
陆慈此刻正在劲头上,“我没有胡说,我亲眼所见!我……”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陆慈脸上,打断了她脱口而出的话,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一脸茫然的看向凌霄道人!懵然道:
“师父!你……你为何要打我”话毕,便委屈得哭出声来!嘴角却是紧抿着,满是不服气!
“她是你师妹,我今日收的新徒!你向来说话牛头不对马嘴!谁不知道你,如今倒越发颠三倒四了,连你师妹的名声你都要诋毁!你太教我失望!”凌霄道人指着陆慈,极其强势的对着她就是劈头盖脸一顿炮轰!
陆慈听到收徒二字,目光一震,不可置信的歪头看向雁儿。
静宛亦是惊讶,师父竟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信任这个初来乍到的丫头,诧异的眼神偷偷扫向雁儿。
雁儿显然也被凌霄道人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懵了。笑脸佛似的师父竟然金刚怒目般对那人大打出手。此刻,被打者还在虎视眈眈的仇视着自己!心里感激师父护在她这边。但是莫须有的罪名不是让她闭嘴不言就可以洗清的,自己必须杠到底,不然就真如白布染缸只有被她们暗暗戳脊梁骨的份了。雁儿上前一步,委天屈地的愤然道:
“你为何要冤枉我!我哪里在石阶上苟什么合了?如此胡说八道,你定要遭天打雷劈!”字字铿锵有力!
陆慈眼一瞪,怒不可遏,捂着挨过打的半边脸,“我都看见了,你还狡辩!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呐!”
凌霄道人见陆慈挨了打还如此逆反,扭头抄起锅铲对着周慈的背部就是一挥,怒骂道:
“孽障!你聋了吗?叫你闭嘴,没听到吗?”扔下锅铲又准备去捂住她躁动的嘴。
雁儿已然被陆慈所放的厥词气得是七窍生烟,差点就厥过去!扑过去,浑身颤抖着指着周慈的鼻子大骂道:
“你看见什么了,我没做的事情你是怎么看到的,你是用腚眼子看到的吗?”
众人被雁儿脱口而出的粗俗秽语给惊得瞠目结舌!
雁儿旋即又转头对着凌霄道人说道:
“师父,你千万别拦着她,我今天一定要她把话给我说清楚!稀里糊涂的蒙混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的做出了这等不堪的苟且之事!”
凌霄道人见雁儿话语梆硬,非得峙出个对错不可!只得松开揪着陆慈衣领的手。两人剑拔弩张互有说辞。凌霄道人不想再任由周慈说下去,蚌鹬相持赤裸裸的把话说穿,羞臊的只会是出家人的脸面罢了。而她们对峙出来的话是万万不好听的,她可不想从她们口中还原出什么非礼场景。不过陆慈虽然咋呼,但却是个不会说谎的老实人,想必定然是亲眼目见了什么不礼,但是苟合打野肯定是夸大其辞耸人听闻!且先听她们各自分辨,自己再从中作梗,化干戈为玉帛吧!
周慈被激怒得牙关颤抖、暴跳如雷!此时此刻被羞辱得脸上闪过一阵红一阵青又一阵黑!一巴掌拍开雁儿直抵在她鼻尖前头的手!狠狠蔑视着雁儿。“你……你……你和那个白衣服男人缠抱在一起,又亲又啃的!那没羞没臊的画面当真是闪瞎人眼,你敢说你没和那个男人抱在一起亲嘴儿嘛,你们看,她的嘴唇就是被那男人亲肿的”
众人视线齐齐锁定雁儿的朱唇,果然,艳如劫火,微微肿胀撅起。
大伙儿不约而同的蹙眉。
雁儿气势汹汹丝毫不示弱,咬牙道:
“没错!我……我是和青木哥哥抱着亲了嘴儿,那又怎样!他是我未来夫婿,临别一吻,发乎情,止乎礼,乃是人间常情!除了亲嘴儿,我们并再无半分越举,更不曾妄想跨雷池半步!你这蹄子凭什么说我和青木哥哥在苟合打野?你眼睛当真瞎了”雁儿完全略过自己亲嘴儿也属于礼不合的事实,只急着戳破陆慈苟合打野的谎言。苟合打野对姑娘家来说太过骇人听闻,无异于猛洪决堤。
众人的焦点亦都集中在苟合打野这四个字上。山野春景中男女畅游中偶尔打个啵、清个嘴儿也并不稀奇。
凌霄道人在听到未来夫婿四个字之时,眼框微微睁大了一下,瞳珠黠转,眼底突然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玩味之意。面上却只和其他人一样一副想要调停争端的急切样。
雁儿也没想到自己与人对峙起来,竟如此泼辣口不择言!当下哪顾得上什么淑女仪态,只想着撕破那人撒谎的嘴脸!也许事关自己和青木哥哥的名誉,触痛了她的底线吧!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一旁的大师姐静宛不耐烦了,两人吵了半天都是各说各的,丝毫没讲到重合点嘛!摆摆手。
“三师妹,除了亲嘴儿,你究竟还有没有亲眼目睹他们行别的那种苟且之事啊?”
这话一针见血。
陆慈捂着脸目光游离回想着,半晌,只虚虚的答:
“没有!非礼勿视,我是那种不知廉耻的人嘛?不过那白衣男人饿狼扑食的样子,简直就像……哦,对了,你们还记得前年我们在茅曲峰遇到的群狼配对的场景吗?那白衣男人就跟那发情的公狼一样,披发阳狂、如箭在弦!在即将要扒她衣裳的时候,我吓得立马躲进树丛里,万万不敢再瞧了,用膝盖想都知道那发了情的男人跟发了狂的恶狼一样,是绝不会放过他口中的食物的!煮熟的鸭子飞不了”
“原来你压根没看见他们行苟且之事啊,”
大师姐手极不耐烦的一挥,脸上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无趣,似乎不想情绪外露又立刻换上了另一副温婉面孔道:
“这些乌糟事等吃完饭再辩个真切吧!你们肚子不饿,我可饿了”说完委屈的看着凌霄道人,希望她发话。
雁儿听到乌糟事三个字,心里一刺,明明她是清白的,怎么亲个嘴是那么不堪的吗?怒火攻向陆慈厉声道
“什么扒衣裳,你少胡说八道了!我和青木哥哥只亲吻了,其他什么都没做!你竟然拿你自以为是的可笑臆测就来一锤定罪!你当真是人神共愤呐你!……我林鸿雁对天启誓,如果我和青木哥哥当真如你所揣度的做了苟且之事,那我不得好死五马分尸天打五雷轰!你发誓,如果如我说的我只是亲吻而无其它不堪,那你便应了这个毒誓!你敢吗?”
眼睛如铜铃般死瞪住陆慈。
凌霄道人越听越觉得陆慈糊涂理亏,再说都闹到赌咒发誓的份上了,自己想和稀泥也无从下手了。嘴角一沉,终于忍无可忍的抬手又给了陆慈一记耳光。寒冰般的眸光轰向她,面上一副言语路绝之态。
凉声道:
“你即刻收拾了行囊,滚下山去,我只当没你这个徒弟!竟然如此的没头没脑、刚愎自用、以偏概全、正道歪学!以往只道你生性直爽不阿,才多有纵容,现如今居然如此以偏概全的随意污蔑一个姑娘的清白,我看你的心已经长歪了。既然你已然偏离了正道,我这天福观容不下你,你滚!”
陆慈惊恐万状,师父的逐客令像一把飞刀瞬间刺破他的负隅顽抗,底气一下子爆泄。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凌霄道人脚下,抱住她的大腿激动的摇晃着乞求着,竟嚎啕大哭起来。
“师父,你……你居然要赶我下山!以往我烧糊了半框草药,打碎了白玉九连环,你都能原谅我,为什么这次却如此决绝!我只是如实把我所看见的说了出来而已啊!上个月大师姐发现香油客偷偷在峡谷草地里苟合禀告了您,您还因此夸赞她刚正不阿,将那一对狗男女打下了山。为什么这次轮到我,您却要赶我走?”声泪俱下,话里却颇有几分反唇相讥之色。
凌霄道人被她抱晃得身子左摇右摆。
“你…还…不…知…错?”一字一顿从满面寒冰的凌霄道人牙缝里挤出来,格外摄人。
周燕不知什么时候奔到了陆慈身畔,在旁边急得大喊:“认错吧!师妹!”
雁儿目睹师父如此维护自己,心中底气更盛,又见陆慈如此做低摇尾口中却还是振振有词,怒焰顿时高了几分,气呼呼的怒视着陆慈。心想都已经对峙出事实真相了,在场所有人都分出了对错。我便不再负屈含冤了,余下的也只是她胡搅蛮缠罢了。哼!这个狗屁三师姐当真是可恶至极!最好赶下山去!
大师姐静宛闻言,心道怎么将自己也拉下水了,上前几步,幽幽拾起扔在一旁的锅铲,回身揭开锅盖,一边抄盘子盛装土豆红烧肉,一边唉声叹气规劝道:
“师妹啊,我上次奉师父之命下山贩完药材,刚返途出了山角,好死不死就迎头撞上两个人正一丝不挂的纠叠在一处,你哪怕在远一点的隐蔽草丛里苟且,我也权当看不见,蒙眼尚可摸过河,可那两人猖狂到偏要选在咱们天福观出路正当口,你说谁能忍得了?我只得蒙眼捡起几块石头就朝奸夫淫妇丢掷出去,这才把他们砸开,又速速爬上山禀告了师父,师父才将那两人的包裹丟下山一并将狗男女打了下去!你说要是咱们不会武功,只是一般的修道士,那岂不是白白受人欺负!…………你拿我上次遇见的事儿作比,你真是糊涂至极,这两件事能混为一谈吗?我是铁板钉钉的亲眼目见两人一丝不挂交叠着,你呢?不过是看到两人亲个嘴儿就臆测他们后面还会有不轨之举。你这不是拿瞎猜当事实吗?……再者姑娘家的名声多重要啊,你还记得还俗的秀林师姐吗?她因别人以意逆志污蔑她与旁人私通,一气之下便溺了河。直到她父母告了官,好在那县令明察秋毫,花了大半年审问无数人,才真相大白还了她的公道,可是有什么用呢?人都没了。……我记得她还给你缝制过新衣裳呢!你惊闻她死讯之时还义愤填膺的说过[看到事情表面一角就开始揣测整体全局,然后妄下定论,这就是在作恶]那请问你现在又和你曾经憎恶的舐皮论骨的小人有何区别呢?而且,你方才说到扒衣裳之时目光闪烁不定,估计你自己也不确定是否看错了吧!”
陆慈被大师姐的话怼得是哑口无言,脸上懵了又懵,眼睛里阴晴不定着。她平铺直叙得平淡无奇,却是字字诛心。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陆慈眉头紧锁,瞪大了眼眶,轻咬着嘴唇,松开抱住凌霄道人大腿的手只无力的垂着身畔,头也缓缓垂下。众人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她跪膝前的地面上,莫名多了几滴水痕。
雁儿惊愕于大师姐的深藏不露,原想她为人难以捉摸,却想不到是个重情义讲道理的热心人。心里的形象一经改观,看大师姐的眼神瞬间充满善意。
凌霄道人用充满柔光的眼神幽幽望着静宛,满眼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赞许。瞳眸中涟漪波动,似乎又是想到了那个逝去的人儿,那个曾经无比乖巧善解人意的徒儿。
似乎,所有人都变得无比伤情起来,就连憨喇的周燕也暗淡了目光,一脸颓然。
雁儿楞在那不知如何是好。她听到大师姐说她遇见过真苟合,她听到还俗的秀玲师姐被人污蔑清白而自尽。可是自己不认识大师姐口中的那些人。自然只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了。不过她能察觉秀玲师姐似乎是她们每个人心中的白月光,以至于能让陆慈这颗顽石一瞬间就翻然悔悟、悲从中来。
凌霄道人伤感片刻,垂眸打量着脚下溃不成军的陆慈。只淡淡道:
“你可知错?知错就赔礼道歉。不知错就滚下山!”
陆慈抬眸,眼中蓄满了泪,沙哑着嗓子凄然道:“师父,徒儿知错了,是我犯了糊涂,是我在作恶!”然后拖着摇晃的身子一步一步跪行到雁儿跟前,叩了一个大礼。
雁儿吓了一大跳,眉头一皱,
“赔礼道歉即可,跪拜之礼,我消受不起!……你起来,你给我起来”
不耐烦的伸手去搀她胳膊,陆慈不动如山,用自惭形秽的眼神遥望着雁儿,情真意切道:
“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不该自以为是,是为糊涂。我不该以己度人,是为小人。我舐皮论骨、以偏概全、污你清白,是为作恶。我无地自容。我不想下山不想离开师父,师妹,求你宽恕于我,我定日日反省,重新做人”
雁儿瞪大了眼,这么直白赤诚的做低赔礼,想叫人继续发难都难。
“你起来吧!你跪着真是折煞我了。孔子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知错能改就好!我不会计较!”
又伸手鼎力去扶,陆慈颤巍巍转头瞄向凌霄道人!得到她的点头示意后,才乖乖任由雁儿将她扶起。
静宛和周燕都步调一致的长吁了一口气,总算风平浪静了。她们也不想去追究亲嘴儿的不礼,那白衣男人可是师父的侄孙儿,师父看起来也颇为器重他和这便宜师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们这点做人的道理还是懂的。
凌霄道人面上万分欣慰,轻轻拉过雁儿的手和陆慈的手,将她们的手合叠在一起,笑颜一舒,正色道:
“今天这事就此揭过,谁也不要再提。雁儿慈儿你们务必要摒弃前嫌、友爱互助,才不枉费你们大师姐苦口婆心的劝解之情。”
又牵过周燕和静宛的手,将她们四人的手紧垒成堆,再抬手用虎口将掌堆掐牢,语重心长道:
“你们四个都是为师的好徒儿,日后定要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共同匡扶正道!切勿离经背道而驰!”
四人齐齐挺胸抬头互看了一眼,眼神交换,大师姐脸上堆起一派望妹成龙的神态,二师姐一副和气生财的笑,三师姐陆慈则微微低着头,似乎还在为方才的龃龉而自责。
雁儿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况且这陆慈也不算什么坏人,只是一时糊涂犯浑罢了。自己辩驳时说自己只是亲了嘴儿,亲嘴儿这个词其实弱化了那浓烈香艳的画面,将那充满荷尔蒙气息的场景无限清新化。陆慈其实也算得上无辜,当时青木哥哥狂吻自己时那欲壑难填的模样,让她脑海猛然间闪过羊入虎口的奇怪错觉,害她当下真的以为青木哥哥会直接将她按在石阶上扒个精光。
雁儿心里暗暗喘了一口气,她不想风波过后仍留芥蒂,便提气轻轻拍了陆慈的手背一下,凑到她耳边,极小声的剖白道:
“我不怪你,其实我……我也不该和青木哥哥在石阶上如此忘我的!是……是因为我们才久别重逢不过区区几日就又得被迫分离天各一方,所以才……才引发了此事!你不要再自责了,师姐!你再自责那我才真窘迫呢!”
说到青木哥哥时,脸上浮起一阵羞红。说到天各一方时,面上又堆满了凄苦。她真的不敢再在众人面前提起青木哥哥了,提起他,众人肯定就会联想到陆慈举报她苟合的乌龙画面。就算没有苟合,自己和青木哥哥亲嘴儿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说不定会在心里偷偷腹诽揶揄!毕竟大白天的未婚男女亲在一处,总归是有伤风化的。幸好陆慈没有抓住这点大做文章。雁儿蓦然有点心虚,甚至不敢直视众人的眼睛,生怕从里边看出什么异样的眼神!
陆慈愣了一下,也没预料到雁儿会如此作低伏小反来劝解她,明明是自己夸大其辞诽谤了她,顿时卸下了心防。
片刻,个个绽放一个友善的笑。异口同声道
“好,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匡扶正道!”
声音无比嘹亮。
这一番荒诞无稽的闹剧总算落下帷幕。
唇枪舌剑劳心费神后,大伙儿也许真的都饿了,师徒五人,抽桌子的抽桌子,拉凳子的拉凳子,盛饭的盛饭,摆筷子的摆筷子。个个喜笑颜开,不亦乐乎的忙完,就团团围坐,大快朵颐起来。仿佛什么芥蒂隔阂都从不存在过。
桌上摆了五道菜,土豆红烧肉,豆腐烧肉,干笋闷肉丝,清蒸鳊鱼,干煸豆芽。五颜六色,香气扑鼻。
雁儿目光从每个人脸上偷偷扫过,她们脸上都洋溢着浅笑,屋里氛围当真是其乐融融,现下肚子也当真是饿了,而饥饿时的饭菜总是格外的喷香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