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本的客栈老板娘

罗本的客栈老板娘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大家好!一路旅行辛苦了!列车伴随着欢歌笑语,我们的旅行已接近尾声,这趟列车由贵阳站开出,经过了29小时的旅行,就要到达终点站上海南站。旅客朋友,在您即要走下这趟列车与我们分别的时候,我代表列车全体工作人员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与协助。同时,也希望下次旅行再乘坐我们这趟列车,愿我们再相逢!”列车里响起乘务员甜美的声音播报,昏恹恹的人们从夜的静默中苏醒,在凌晨操着大江南北的方言,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我看着窗外,火车缓缓行驶,数十条轨道交错蔓延消失在平原的天际。凌晨四五点的上海,太阳已经如同火球徐徐升空,一缕缕金色的阳光透过上海一览无际的平原空间,形成丁达尔效应,让我明白我的旅程也将到达终点。

火车里的人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艰难的拖着巨大行李箱,在车厢过道,车厢交接处拥挤。我只有一个背包,包里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证件就只有充电宝和几包香烟了。这次的远行并非出于赏心悦目的旅行目的,而是赴约,这次的赴约也并不允许让我拥有闲情雅致。

上海南站很大,又是个近乎圆形的巨大建筑,我向来方向感极差,昏昏噩噩的在站里跟着人群不知西东。手机在包里震动,我拿出手机一条消息映入眼帘:“小陈,我在东南出站口等你。”发来消息的是罗本。原准备自己去找罗本的,可罗本非说怕我人生地不熟来到大城市像只无头苍蝇四处碰壁,索性从浙江一路抵达上海来接我。看着温和的手机屏幕发出信息荧光,我是倍感的欣慰和满足感的。脑海里又想起曾经在31号咖啡厅里那个沧桑却又温文尔雅的落魄画家。

粗略一算,我和罗本已经有近两年没见,未曾见面的这两年,我和罗本的唯一交集就是在各自的朋友圈底下留言评论。知道了罗本转让了贵州雨停古镇里的31号咖啡厅,知道了罗本的父母终于原谅罗本,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也知道了罗本来到了浙江嘉善的西塘古镇开了一间客栈。现在罗本的日子过得不瘟不火却又倍感真实,在充满烟火气的大世界里不再是雨停古镇般如梦似幻。

“罗本大哥!”隔着人群,我看到出站口的垃圾桶旁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男人闻声抬头看向我,随即咧嘴一笑,他把烟头按灭,扔进垃圾桶,向我走来。

“小陈?”罗本试探性的问道。

“唉,想不到啊,罗本大哥你就这样把我忘记了,我这么一个一米七的大傻个你都能认不出来!”我故意装作可怜反问。

“哈哈哈,你小子,除了身高还是这么矮,头发也变长了,以前的你胖的和奥尼尔一样,现在人瘦成这样,,我当然认不出来。”罗本边走边拍着我的肩膀,“不错不错,变的壮实了。”

我看向罗本,依旧是胡乱开叉的长发绑在脑后,棱角分明的脸庞,稀疏凌乱的青胡渣,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曾经般散发着艺术里的淡淡忧伤气质。我从包里翻出烟来,依旧是贵州的黄果树。罗本接过烟来点燃,深吸一口,仿佛清代躺在床上的瘾君子。“啊,真不错啊,两年没有抽过正宗的黄果树了。连空气里都是回忆的味道。”罗本吐出烟圈,看着燃烧着的黄果树含情脉脉的说着,眼神像极了看着与他刚翻云覆雨缠绵悱恻的女人对视。

“走吧,去前面的椅子上坐坐,金山铁路要五点半才开始运营。”

“好。”我和罗本抽着烟,穿过进站出站的人群,坐到站外的椅子上。

“罗本大哥,现在还在画画吗?”

“偶尔画画,也卖不了钱,当爱好罢了,画画赚不到钱。生活吧,还是得把柴米油盐酱醋茶放在首位呀。成年人的生活呢,一半是现实,一半是梦想。一半在崩溃堕落,爬向深渊,一半又在拼命自愈,向往阳光。”罗本抽着烟看着街头对面已经开始准备热火朝天工作的饭店宾馆。

“唉,果然网上说的挺对,我把理想卖了,换来了柴米油盐。”我故作伤春悲秋的说着。

“有时候办法呢,人啊,总得活着吧,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家人,如果不是因为有包烟,我连下雨都懒得打伞,如果不是因为家人,我连活着都觉得麻烦。”罗本把夹着烟的手指伸像路灯,路灯的光从指缝透过射入瞳孔。那一刹那的光芒中,我微微可惜:这双手原本是握着画笔,创造美好的。

“罗本大哥,你说为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唯独是柴排在首位呀?”我确实是疑惑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民以食为天,柴米油盐姜醋茶中应当是米首位才对,为何却是柴排第一?

罗本显然也被这个问题难倒了,他没有言语,一口接一口的吸烟,烟缓缓升空与空气稀释,消散开来,然后他一字一句抑扬顿挫的说到:“宋人吴自牧的的《梦粱录·鲞铺》中说:“盖人家每日不可阙者,柴米油盐酱醋茶。”而柴米油盐酱醋茶,柴之所以排第一位是为了告诉我们美好的生活是需要有物质基础的。柴代表烟火气,试想一下,一个没有烟火气的家庭会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吗?一天天冰锅冷灶的,要么是单身狗,要么是孤寡老人,而这些都不属于完整家庭的范畴。有柴说明你有家,需要做饭。就跟现在的人不直接问你有没有房,而是问你有没有车位。只有有房的人人才会考虑车位,也只有有家需要做饭的人才需要柴。柴是一个家庭的物质基础的最低保证,有柴说明家里有基本的食物保障。米油盐维持基本生活,酱醋给生活以调剂,而茶这是开始享受生活,所以柴排第一,茶排最后。”

“罗本大哥,听你一席话简直是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啊。人间至味是清欢,最美不过烟火气!平淡却真切的生活里,藏着人间最美的希冀。就比如街巷市井的嘈杂喧闹,也比如楼下店铺的豆浆油条,又或者是城南城北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一个接一个贯穿我们生活的场景重现在我们面前,这就是烟火的气息。”我侃侃而谈,满是得意。

“嗯嗯,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罗本大笑,把手中的烟头扔到地上,然后用脚尖狠狠蹂躏直到烟头熄灭,过滤嘴烂成棉絮模样。“走吧,金山铁路马上就要营业了,我们去买票。”

几十分钟的车程,由于在火车上舟车劳顿,我很快就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后来罗本叫醒我,我麻木跟着罗本出了金山卫站,阳光照耀在这篇大地上,我沐浴其中如同重生。

跟着罗本出站来到附近的早餐店,两人对付着将就果腹。罗本去了附近的停车场,开出一辆破烂掉漆的大众。我站在路口,惊讶罗本才回浙江两年却已经买车,罗本摇下车窗对我喊到:“别看了,上车,二手的。”上了车,我才发现这辆车的确破烂的寒颤至极,内饰只能有简陋来形容,像极了一位得了皂癫疯的病人,罗本启动汽车,发动机轰鸣起来像一头得了肺病的老牛喘息。汽车像一片叶子,片刻进入车海,沿着新卫高速,亭枫高速向嘉善驶去。

到达嘉善后罗本一路回到西塘古镇——他的客栈。古趣盎然的街道、千古风流的木屋、质朴静谧的小镇,客栈院中绿树葱葱,潺潺河水从门前及院旁流过。“天空之城”,这是罗本客栈的名字。“叶薇还没有到,应该是下午才到,你先去客栈休息。”罗本说着便朝客栈里喊到:“沈研儿,安排出一个房间,给我小兄弟住!”“知道啦,早就安排好了!”客栈里传来甜美的女子回声,应声而来的是一名不落窠臼的清纯女孩,只见她凤眼含春,长眉入鬓,嘴角含着笑意,约莫着二十四五岁年纪,一袭白色的印花长裙。我感叹到:果然江南的女子都是小家碧玉,温柔可亲呀。

腼腆的打完招呼,跟着沈研儿就上了客栈二楼的房间,房间里干净整洁,被条整齐铺在床上,房间整体透露出古色古香的婉约氛围,墙壁上装裱着几幅画,是罗本的真迹,粗粗环视几眼,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直到下午我才从疲惫中缓过来,窗外传来游客的欢心笑声,索性我也下了楼,沈研儿正在前台给几位旅客介绍客栈的房间。随后轻车熟路的给旅客登记办理入住。几位旅客满意的点头面露微笑走向二楼。

“姐姐,罗本大哥呢?他怎么不在?”

“你家罗本大哥啊,一天天就知道当个甩手掌柜。”沈研儿微笑着假装抱怨。眼里却没能藏住喜悦。我知道,眼前的这位沈研儿姐姐和罗本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那是,我罗本大哥生性自由,研儿姐姐你得好好管住他哦。”我故意提高音量像一只小鸭子叫吼到。

“哈哈哈哈,你和罗本一个样子,没个正行,你罗本大哥去接叶薇了,可能要晚点回来,第一次来西塘吧,你可以去转转,等罗本叶薇回来我们再吃饭。”沈研儿笑起来,声音像风铃一般直沁人心。

傍晚的西塘是热闹的,现在的西塘古镇仍保存着很完整的明、清时期的古建筑,尤其是廊棚和长弄堪称“双绝”,在诸多江南水乡古镇中可谓难得一见,又同时饱含了水乡古镇独特的平民文化和建筑文化,因此西塘古镇被称作是“活着的千年古镇”。所以每天都有许多游客前来旅游,烟雨长廊上人山人海,每座桥上都有许多人在合影留念。漫步古街,穿梭于一间间各具特色的小店,在这儿,我遇见了一个商贾繁华、特色鲜明不同于原始雨停古镇的西塘。过了古街,便来到桥边码头,傍晚的余晖均匀地洒在水面上,古镇的忧伤啊,就像是那青黑色的砖石在行人的脚下传来穿越亿万年的呻吟,就像是郁郁葱葱的千年古树年轮里的历史,就像是江南水乡,江南小船那独有的,缓缓的韵味儿。浙江是没有山的,日落在杭州湾。温厚的余晖像是温柔的火光,风里传来风铃的欢笑和柳絮的自由混着古镇居民的吆喝,像极了一处宁静的桃花源。“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伤感意境油然而生,这让我明白,距离叶薇即将带来的东西越来越近了。此刻的我是迷茫的,因为我不知道最终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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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谣与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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