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把新扫帚
老丁头每天凌晨三点多钟就要爬起来,舍不得拉亮电灯,也不点蜡烛,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衣服,再套上清洁工橙红色的工装,扛起立在门口的竹扫帚,在星光下走向燕山大街,那是他承包的一段道路,负责每天清洁。
这天的月亮很圆,老丁头出工的时候心情不错,还哼着小曲,“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在其位的这个明阿公细听我来言呐,此事哎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蓝靛厂火器营儿有一个丁老三。”
可是偏偏不凑巧,就在那辆柯尼塞格保姆车“吱”的一声停在马路边的时候,老丁头就知道有麻烦了。果不其然,车上下来两个醉醺醺的戴墨镜的青年,把他结结实实打了一顿。
老丁头扫马路已经几十年了,早就懂得见了豪车要绕着走的道理。且不说刮着蹭着,就是你多看两眼,说不定都能惹祸上身。可有时候你再绕着走,也绕不开。麻烦它盯上了你,非要撕咬你。
老丁头躺在马路边上,勉强只能坐起来,想要爬回去可就难了。拳怕少壮,何况是两个打一个,更何况是打他一把老骨头呢。他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掏出那部诺基亚手机,还好没有摔坏。虽然手机键盘上的字早就磨没了,他还是熟练的拨通了号码。
“喂,六嫂吗?你能不能过来帮我一下?”老丁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稀松平常。
“咋了老丁头,又让人打了?”电话那头的六嫂很是关切,这个时间打电话,八成是被人打了,“好好,我马上过来,你在哪,燕山大街?”
“对对,就在燕山立交桥南头。”老丁头挂了电话,不禁悲从中来。
他有两个敌人,一个是风,一个是人。马路上的风从来都不给他留任何情面,将垃圾吹得到处都是。有时候为了追上一个被风卷走的纸团,他都能跑出汗来。
可是比起风来,人更可恶。人的心好像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老丁头经常在凌晨被打。打他的人可能是醉汉,可能是半夜和老婆吵架被赶出来的经济适用男,可能是百无聊赖没事找事的闲人,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打他一顿,或许仅仅是因为他好欺负罢了。
“连你都有一个挡风的棚子!”老丁头看着路边被塑料布围挡起来的冬青,悻悻的说。世界上不会有人为他挡风的,就是被打的满地找牙,他能求助的也只是几个老街坊。
六嫂急慌慌的奔了过来,远远的就看到了坐在马路牙子上的老丁头。“哎呀,老丁啊,到底怎么回事呀?有没有受伤?我这里拿了些碘伏。”
老丁头惨然一笑,“没受伤,就是腿有些疼,实在不好意思,又得麻烦你啦!”
“唉,这是说哪里话!”六嫂约莫五十来岁,也穿着清洁工的服装,和老丁头既是街坊,又是工友,不过她承包的是另一条马路。
她扶住老丁头,给他揉着腿,“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咱们报警吧!”
老丁头摆摆手,“不给正义局添麻烦啦!”他心里清楚,报警又有什么用呢。
“那你还能不能走路?我扶你回去休息?”六嫂说着就要搀扶老丁头站起来。
老丁头在她的帮助下,一使劲站了起来。“我自己估计能回去!”他弯腰捡起竹扫帚那个光秃秃的竹竿,扫帚苗都已经散落到四处。
那竹竿正好当拐杖用,他拄着它走了两步,又对六嫂说,“只是我这扫帚坏啦!今天这燕山大街的卫生,”他欲言又止。
六嫂点点头,她明白老丁头的意思,“你放心吧,我帮你扫干净喽,不会扣分的!”现在的环卫清洁公司要求严,地面上发现垃圾就扣分,扣满十分的人就下岗,清洁工们都很怕扣分。
“你真的能行?”看老丁头拄着竹竿走了几步,六嫂担忧的说,“实在不行就请天假吧,还是身体要紧啊。”
老丁头笑笑,“没事!我这身子骨还行,中午就能回来了。谢谢你啊,六嫂!”
“都街里街坊的,说啥谢不谢的!”六嫂将散落的扫帚苗收拾在一块,找了个绳捆起来,递给老丁头,“这些扫帚苗我看还能用,你先回吧。这条街我先扫着。”
老丁头一瘸一拐的回到住处。说是住处,其实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只是将一层的楼梯围起来的一个小空间,仅能容身而已。不到2平方米的地方,住着他和女儿丁舟舟两个人。
想到女儿他就一阵心酸。丁舟舟读寄宿学校后就很少在这个楼梯小屋住了,可上完寄宿学校又找不到工作,只知道在网吧玩游戏。这孩子以后的路怎么走,老丁头一点主意也拿不出来。
老丁头在微光中打开了楼梯小屋的铁门,躺在了门口的那张小床上。那把扫帚苗放在门口,他打算中午的时候再把竹扫帚绑起来。做清洁工的,没有扫帚就干不了活,而要去公司领一把新扫帚是要花钱的。
他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一片大光明,可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从小窗户里望出去,天还只是蒙蒙亮。他活动一下筋骨,被打的地方好像不那么疼了,或者说,疼痛变成了老骨头那种惯常的疼,不再是火辣辣的。
老丁头坐起来,不再睡了,打算将那边损坏的竹扫帚绑起来。可是当他来到门口,却发现那里竖着一个崭新的竹扫帚!
就着黎明的微光,老丁头细细看着这把新扫帚。竹竿约莫1米长,很直很滑溜。扫帚头也差不多长1米,八九十公分宽,扫帚苗浓密,好像所有的灰尘都逃不脱它的挥扫。老丁头拿起扫帚掂了掂,重量也挺好,约莫三四斤沉,扫起地来肯定又快又好。
老丁头喜滋滋的看着这把新扫帚,像是看着一个最要好的朋友。他扫地这么多年,深知一把趁手的扫帚多么有用。他喜欢扫地,有时会在一挥一扫中回忆起自己曾经的老婆和过往的岁月。仿佛每扫一次,他心中的痛苦就减少一分。
这么些年他用坏了多少把扫帚,连自己也数不清了。可眼前这把新扫帚,无疑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他粗糙的手抚摸着这扫帚,心里很是高兴,喃喃的说,“不会是六嫂给送的吧?或者是老张?不能啊,他又不知道扫帚需要换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在他耳中响起来,“您好!我是系统助手小sin,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随时吩咐。”
老丁头吓了一跳,扭头看看四周,昏暗的小屋里什么人也没有。他又探头出去看看,也没有什么人。他战战兢兢的小声问,“谁?谁在说话?”
刚才的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很高兴您成为扫帚的新主人!”
“是你在说话吗?”老丁头将手中的扫帚丢开了,一把会说话的扫帚对他来讲太奇怪了。
小sin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是我啊,如果您觉得声音不好听,那我换一种模式。扫帚会说话,很神奇吧?还有更神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