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少年游

建安六年那年除夕,大乔死了。

我想她纯粹就是因为思念而死的。自从孙策死后我就没见她笑过。也许在孙策死的时候她就应当跟着死了,在这个世上所多活的两年只是她为了孙策临终的托付所尽的最后一点义务。因此当她离开时,面容显得非常平静,仿佛只是劳累过后的一场酣睡。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茹。弥留的时候,她用手指着茹,近乎哀切地看着我。

我明白她要说的话,我抱起茹走到她身边,捉住她的手,轻声说:

“放心,我一直就把她当女儿一样。”

然后她的目光变得欣慰,她放心地舒出最后一口气,闭上了那双曾经倾国倾城的眼睛。离开的时候,她的嘴角竟隐隐带了些笑意。

我想我宁愿看到这样的结局,我无法想像这样的美女,在几十年后,带着满脸的皱纹伸出干枯的手回忆年轻时光的情形。她获得了美好的结束,可是我呢?

除夕的烟花仍然一如既往地燃起,点亮了吴的大半个天空。我抱着茹站在院里看烟花,周瑜走出来,安静地走到我身边。

他伸出手,我将茹送到他怀里。他将茹抱在怀中,很安静地看了许久。然后他突然叹口气,说:“现在只有靠这张脸,才能找回对伯符的记忆了。”

我深深地看他。这句话,让我觉得苍凉而悲伤。

“现在想起来啊,第一次见到伯符,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了。十三年前,他在马上,伏下身来对我说:‘周郎,以后我们一起去打天下好不好?’”

他看着天空,喃喃地说。

一朵烟花绽放开来,迅速地照亮我们三个人的脸。

“还有四年前去皖城,初次见到二位夫人的时候,”他静静回忆着,脸上是交错的光影,“本来是说好他娶姐姐我娶妹妹的,结果到了那里他又改变主意了,为此我们还打了一架。”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

“想不到我们还会打架吧,”他笑着看着我,然后笑容退去,依旧看着天空,“可是现在不会了,即使换了另一个人也不会了,不再是年轻人了。”

“公瑾哪里不年轻了?公瑾不过才二十七岁。”我忍不住说。

“至少比你大。”他淡淡地说道。

比我大几岁?我有些茫然地想到,似乎并不是这样。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二十岁,那时,那时他应该只有十七岁。

应该是我比他大三岁。

这么说,我已经三十岁了?

我突然吓了一跳。仔细想来,也确实如此。停留在二十岁的身体迷惑了我的心,不知不觉,我已经在这个世界过了十年。

二十岁的身体又怎样,我的心,比三十岁还要苍老。

“公瑾,借你的剑给我一用好吗?”我突然这样问道。

他疑惑地看着我,还是将剑拔出来给我。

而我将剑举起来,将剑身做了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

镜子里的人仍然有着姣好而年轻的容貌,但神情却陌生、苍老、疲惫,眼里的黑夜无际无边。

周瑜也好奇地将脸凑过来,我看见镜中的英俊男子,嘴角有冷酷和愁苦的纹路,仿佛背负了一个世界的爱恨。

“觉不觉得,我们二人有些相像之处?”他突然这样问。

我说不。自然是不像。如果我长得像他,早被江东的女孩子打死了。

他说:“我随便说说。”

我轻轻收起剑,还给他,说:“你这个剑,照人一点都不好看。”

六月,江北的使者到了吴,命令孙权送人质入朝。

这件事情让孙权很是烦恼,连续几天晚上,他都辗转难眠。

若是从前,他会征求我的意见。但自从成亲以来,我们之间,反而仿佛隔了道无形的墙。

每一天,我们都过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生活。

我照顾他的起居,每天夜里睡在他身边,但我不再与他对饮,不再换了男子装束陪他去巡军,不再关切地询问他一切大小事务,我每天安坐家中照顾茹,独来独往,沉默寡言,安详得如同几十岁的老人。

我恨他,尽管他给我财富,给我地位,给我安稳的生活,可他以近乎粗暴的方式夺去了我的自由。

——他夺去了我爱别人的权利。

可是,心中有一种火光,关于“江东”的火光,却是怎样也无法被熄灭的。

所以在一个早上,他心事重重地走出家门走向议事厅的时候,我忍不住对他说了一句:

“外事不决问周瑜。”

他惊讶地看着我,眼中有些什么东西亮了起来,然后这点明亮变成了激动。他捉住我的手,说:“夫人——”

可我却抽回了手,兀自走回屋,关上门。

朝廷使者回去的那天晚上,他一直没有回来。我在屋里一个人坐着,突然觉得月光漏进了我的屋子。我走出门,看见门外是周瑜。他骑了一匹很漂亮的马,马背上还放着一个很漂亮的大盒子。

“我想告诉你两件事。”他在马上大声对我说。

我安静地看着他。

“第一件事,你的夫今天在我家喝醉了,可能要在我那里留宿。他今天跑到我那里对我说:‘怎么办,我夫人一直那么不快乐,我想要她快乐,公瑾你有什么办法没有?’然后他一直喝酒,喝着喝着就把自己灌醉了。”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周瑜只是不说话。

“第二件事,上次我不是说觉得我们有些地方相似吗?今天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们是同一类人,都有着改变别人的力量,却无法改变自己。所以我想,或许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你觉得你能改变我?”我挑起了眉,问面前这英姿飞扬的男子。

他说:“我且试一试。”

我便笑起来:“你要怎样试呢?”

他却并没有立刻回答我,他看了看我,然后说:

“我听说你骑术不错。”

我马上说:“是啊。”

我没有骗他,尽管在这个时代我很少骑马,但在另外那个时代中,我经常的运动就是骑马。

“可愿一赌?”

“好啊,我们要赌什么?”我笑着问他。

“输了的人,为对方做件事。”

我点头,然后去院里牵了一匹马出来,翻身上马,挑衅地看着他。

“从这里到江边。”

他说完这话,猛地一扬鞭,便在月下箭一般地冲出去。

我的骑术总没有全部忘掉。因此在去江边的路上,我始终与他并辔而行,却依然未尽全力。

“我现在在想,一会该罚你做什么好?”我斜睨着他,得意地笑道。

“你别高兴得太早。”他说。

转眼,倒映着月光的江面便远远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我加了一鞭,正准备抢先冲过去。

这时他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就在马上打开了那个盒子,取出一把美丽的琴。他把琴放在膝上,手一扬,月光一样的音乐,便从他指间流出。

我不由放慢了脚步,看得痴了。

可他,在我发愣的时候,竟然弹着琴,冲在了我前面。

我赶到江边的时候,他已经停在那里,手指压在琴弦上,带着一脸坏笑看着我。

我停下马,说:“说吧,我愿赌服输。”

他跳下马,然后又将我扶下来。最后他指江边的青草地说:“你坐。”

我满腹狐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坐了下来。然后他抱着琴坐在我身边。

他说:“我听子敬说过,你唱歌很好听。可是我居然没听过你唱歌。”

我不由战栗起来,说:“我不想唱。”

——我本来是要唱歌给一个叫陆逊的人听,可是我弄丢了他,因此我再也不想唱歌了。

而周瑜说:“可是我想听。”

我无言而难过地看着他。而他笑起来。

“是谁说的愿赌服输?”他笑道。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点点头。

他便将手指放在琴弦上,微微一动,那些好听的音符便又跳出来。

我不假思索地张开嘴,我已很久没唱过歌,可嘴唇一张开来,那些清亮的声音便和着琴音,成为这月光的一部分。

我本来想唱一曲便罢,可唱完一曲我又想唱第二曲,到后来我竟然停止不住。休息的时候我拍着周瑜的肩,说可惜没酒,这样的时候,没有酒怎么行。

他嘴角便扬出一个狡猾的笑意,“谁说没有酒?”

他真的有酒,他变戏法一样取出了一壶酒。我们便变戏法一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来。然后我们继续唱歌。唱到酣时我抢过他的琴,自弹自唱起来。

我唱: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我又唱: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我还唱: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他很惊讶地看着我,然后说:“这样好听的歌,为何我都没听过……”

你当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看着他,笑啊笑啊,便笑出了眼泪。然后我躺在草地上,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快乐,快乐得似要发疯。

笑得累了我又安静下来。我发现安静些也不错。微风吹在身上,星河挂在了天上,而月光缓缓流淌。

“公瑾,你知道吗?你总以为你的梦想随着伯符一起死去了,其实它才刚刚开始。”我突然这样说。

他充满疑惑地看着我。

“你还很年轻,我也是。是你的剑不好,把人照老了。”我笑道。

他也随着我,轻轻地笑。

“你也满足我一个要求吧。”我突然这样说道。

“好啊,”他笑着回过头来,“你有什么要求?”

“我——我想让你许个愿望,然后在你老之前实现他。”

“我——我能有什么愿望呢?”他想了想然后说,“想不到。”

“那目标呢?目标总有一个吧。譬如说,想打败的对手。”

“也不知道。谁碰到我面前来,就算他倒霉了。”他笑道。

“你总有还没碰到但想战胜的人吧。你说一个,说了我就让你愿望成真。”我怂恿着。

他想了想然后说:“黄祖。”

我说:“太没出息了,再说一个。”

“刘表。”

“这个也不好,再说一个。”

他想了很久,然后说:“实在想不到了。”

我一跃而起,把他也拉起来。然后我们就站在江边,遥望着北岸。

“再说一次,最后一次机会。”指着北岸,我对他说道。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目光里满是等待确定的疑惑,而迎着他的目光,我轻轻点头。

“曹操?”他仍是不太肯定地问道。

“曹操。”

看着他的眼睛,我坚定点头。

他大笑着与我在月下饮完最后一点酒,然后击掌为盟。

然后我们又一起转过头,静静看着北岸的灯火。

那灯火星星点点,连成一片,在月光下仿佛离得很近,仿佛随时都可扑入怀中。

第二天傍晚,下起了雨。我撑了把油纸伞去了周瑜家,将孙权接了回来。他看见我的时候,又惊又喜。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领着他走。雨下得很大,他坚持要为我撑伞,结果走回家的时候,我们二人身上都湿透了。在狼狈不堪地抖着身上的水时,一个抬头的瞬间,我竟发现孙权对着我笑。

那一刻,我在想,我是原谅他的。

因为我明白过来,即使他粗鲁地夺走了我的自由,我爱别人的权利却是到死他都无法夺走的。

正如我无法夺走他要爱我的权利般。

来日方长呀。我对自己说。

生活又走上原来的轨道,平静向前移动。

每天我陪陪茹,陪陪孙尚香,如果孙权叫我,我就陪他批阅公文,出去巡游。很平静,但很充实。

闲暇的时候,也会在家里弹弹琴,唱唱歌。

不知为什么,我的歌声竟越来越忧伤而美丽。孙权每次知道我要唱歌,便会走开。

他说:“夫人的歌声很美。但听得多了,便会觉得人生不过如此,让人意志消沉,不求进取。”

于是我唱给风听,唱给鸟儿听。

后来每次,当微风吹起了窗纱,当灰色的鸟儿降落在宅院的房顶,家里的人便都知道,影夫人又要唱歌了。

一日,我又是如此在家中自弹自唱。

突然听见外面隐约传来说话声,我知道,有访客到。

于是我收了琴,安静地走出去。却看见孙权坐在堂上与来客说话。与他说话的那人背对着我,一身白衣,背影异常亲切和温和。

我的心便骤然收紧了。

孙权看见了我,愉快地招手叫我过去。我走过去,他指着来人对我说:“应该见过的吧。伯言现在是我的幕僚了,我打算举他做令史。”

我鼓起勇气才迎上那双眸子,那双眸子温和、沉静,拥有他的人像是久经了风霜的石头,再被最温柔的流水细细打磨,打磨得晶莹剔透,不着痕迹。让人乍一看,觉得理所当然;细细一想,又觉得感伤。

——少年老成这个词,本来就是感伤的。因为没有快乐的童年,所以少年时才会懂得更多。

他含笑看我,轻说道:“方才可是影夫人在弹唱?”

我说:“雕虫小技,失礼了。”

他说:“影夫人过于谦虚。方才那声音对议来说,有如天籁。”

我找不出要说的话,只是深深看他。

“未知影夫人的乐理师从何人?”他突然这样问道。

我默然,突然想起古琴,还是在翠微楼无聊的时候自己摸索学会。如果非要找个老师的话,那个老师的名字应该叫寂寞吧。

“这事我都不曾问过,伯言为何有兴趣知道?”孙权突然插进来这样问。

“惭愧了,”他淡笑道,“吾弟陆瑁一直希望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www.taobar8.com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淘宝网女装夏款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裙子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淘宝网夏装新款裙子淘宝网女装2012商城淘宝网女装春装连衣裙淘宝网女装商城购物www.suduwo.com淘宝网女装冬装新款淘宝网女装冬装羽绒服淘宝网女装天猫商城淘宝网天猫商城淘宝网女装秋装购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宝网女装冬装新款www.tmalsc.com淘宝网女装冬款学习乐理,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方才听影夫人的琴声,惊为天人,若吾弟能拜影夫人之师为师,或可稍减其粗陋。”

我脑中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在这个想法诞生后,我便没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因为我害怕一犹豫我便会失去这个机会。

“不如让我来教你弟弟吧。”我突然这样说。

不只是他,连孙权也有些吃惊地看着我。

然后我有些洋洋自得地笑道:“若是嫌我不够资格,便算了。”

陆瑁不是个好学生。

他急于求成、心猿意马、了无耐性。最气人的是每当你要责怪他的时候,他就展开明朗的笑容和一口抢眼的白牙,弄得你生气的心早飞到九霄云外。

但他却是最能让我愉快的学生。因为我这个老师也心猿意马。

一开始还是他执弟子礼,恭敬地上门求学。后来我借口说孙权不喜欢听我的琴声,每天抱着琴去他家教授。

所谓教授,只是用半个时辰执教,半个时辰生气,剩下的时间,全在闲聊中度过。

他仿佛胸无城府,我问他什么他便说什么。渐渐地,也在他口中打听到不少关于他兄长的消息。

只是每次问他兄长为何仍未婚配时,他便警惕地收敛起笑容,说:“不知道,也许没有这个时间吧……”

我叹气,即使对所有历史了如指掌,可人心中的秘密,我却不知道。

我隔三差五也会遇见陆议,遇到我们在闲聊时,他也会加进来说几句。

只是他的话永远是那样温和、妥当、滴水不漏。

我觉得我像是寒冬中快要被冻僵的人遇见一堆熊熊大火,于是我迫切地将自己贴近火堆想要取暖,却没想到那火渐渐开始灼伤我,渐渐给我带来比寒冷更甚的痛苦。但即使痛苦,也要一次一次不顾一切地靠近,如飞蛾扑火。

我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是那一年的冬天,孙权的母亲吴太夫人去世了。

然后孙权委婉地告诉我,因为他要服丧三年,所以三年内,我不能够弄丝竹。

然后我就一直在家安静地待着。

孙府上下都在服丧,满宅都是孝服的惨白,满宅一片的死气沉沉。

大概是这样过了半个月吧,有一天晚上做梦,我突然梦见我八岁时的样子。

我翻开一本书,接触到画上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温和、坚定,带了隐隐的悲伤。

然后我在泪水中醒来。周围是一片浑浊一片虚无,我张开手,想在虚无中抓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抓不住。

第二天,我背了一块上面蒙着布的木板,带了自制的刷子,还有一个分开几十格的箱子,跑到陆府。

我告诉陆瑁,我和一个世外高人学了一种新的画画的方法,想请他帮忙做模特试试。

他欢天喜地地答应了。然后我在画布上装模作样地画了几笔就说不行,你老是动来动去,有没有什么不动的人可以给我试试?

他脱口而出:“那去找我兄长吧,他每次看起书来,总是几个时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然后他带我去找陆议,他正在书房看书。瑁说明了来意,他便很温和地说:“既然如此,一切听影夫人吩咐便是。”

时隔十余年,我大学所学的油画技巧竟也没完全忘掉。

起先,只是想借此见见他,画下他的样子。可随着他的样子在画中栩栩如生地浮现出来,我突然觉得,既然拥有这样的技巧,我应当把所有人都画下来,这个时代,所有拥有如流星般命运的人,他们永远不再的美丽,应当被保存。

尽管是这样想,但我却一天天拖慢了第一幅画完成的进程。事实上比起给其他人作画,我宁愿这幅画永远不要画完。

直到有一天晚上回家,孙权突然对我说,他决定提拔陆议为海昌都尉,即日赴任。

我仿佛针刺一般弹起来,然后又迅速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静但惋惜的口气对他说:

“那太可惜了,我正在拿伯言实验我新学的画艺。画还未成,怎么就要将他调走了。”

“那真是可惜了,”孙权漫不经心地淡淡地说,“不过你可以先画别人嘛。”

然后他抬起头,深深看我一眼,眼里有个无法触及的黑洞。

他说:“虽然觉得你那是小孩子的玩意,但即使是我都想让你画一幅呢。”

他赴任那天我送他到的渡口。他依旧是一袭白衣,神情永远风平浪静。

他在渡口向我致谢并告别,然后他走上船。船夫解开绳索,船便慢慢随江水漂远。

晨雾弥漫在江边,天地间一片萧索。

吴书中的《陆逊传》,我仍记得几乎每一个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这一去,便是很久很久不会回来。

他会在海昌经历几年大旱,然后他要去整顿各地的流民,然后他会去会稽和鄱阳平乱,最后他停下来,还要在利浦逗留一段日子。

我不相信风霜会磨去他的沉静与从容,我相信再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双眼睛仍会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与坚定。

只是,那个时候,他的青春,应已丢失在了不为人知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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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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