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在后

黄雀在后

第五十四章黄雀在后

陆文昭早有准备,外围防事建得十分坚固,云卫冲击数次都无功而返,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等着云卫上钩,然后与余怀群来个前后夹击。

陶臣末到时,魏文忠与陆文昭已经交手了近两个时辰,简单听了王立阳的遭遇以及眼前的战报,陶臣末对陆文昭的所作所为已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但他最擅长的就是以怨报怨,只不过因为陆文昭占据地形优势,魏文忠誓枭敌首的决心实际上并没有给云卫带来明显的优势,于是他下令飞云骑停止进攻,重新规划眼前战局。

陆文昭能想到以火攻的方式重击王立阳,自然也能想到别人会以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他,所以他选的伏兵之地都是林木较少的山丘,实在茂盛的地方也早已下令将其身后的大部分铲灭,所以此刻显然是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陶臣末也耻于以此阴狠手段取胜。

眼前的形势与当年远征黔州攻打土龙坎时的情形非常相似,而且现在陆文昭占据的地形远没有土龙坎那般险要,所以他决定将攻打土龙坎的办法再用一次。在黔州攻打土龙坎,他使计让魏文忠混入了对方兵营,目的是为了弄清其中兵备与防事,眼下陆文昭所占之地除了居高和临壑是他的相对优势外,其中兵力陶臣末已有数,所以这一次不用再绞尽脑汁派暗探混入其中了,前一次经验此刻最有用的就是以长兵器应对居高的守军,以弥补自己处于低位的劣势,要想拿下陆文昭就只能一个个的吃掉他的兵,所以这一招得继续用,而这个任务自然就交给了满腔憋屈与愤怒的王立阳来完成。

现在陆文昭手中兵力也就三万来人,防线长度有限,但云卫的数量则是他的三倍,眼前的壁垒一时难以攻破,那就拉长攻击线让陆文昭不得不拉长他的防线,用有限的兵力来把防线拉长,那就只得削薄防线的厚度,因为山地不比城池,你可以沿着城墙部署兵力,任你来者再多也只得沿着城墙进攻,可这山地就不行了,进攻者大可以从更远的地方沿着相连山丘顺脊而攻,此地不似土龙坎那般是独立山头,你陆文昭总不能把绵延数十里的山岭都守住,但攻方则可以,因为他们人数更多。

打定主意,陶臣末令李秀领着三万人马绕到二十里外的山垭向更高处爬去,尔后再沿着绵延的山脊杀向陆文昭。

随着战局拉开,王立阳领着数千长矛将士开始从正面挑衅,魏文忠则带着三万余人押后进攻,反正保持一个原则,就是不放一箭,这箭矢一旦飞进山丘那就转手成了陆文昭的兵器了。另一边李秀也慢慢开始向陆文昭靠拢。

陆文昭利用地形优势抵挡住了云卫的又一波进攻,但是他却没料到李秀从身后杀出,随着李秀突入敌阵,陆家军终于有了死亡的窒息感,而根据派出去求援的时间推算,余怀群也差不多快要赶到了,所以陆文昭还有最后一线希望。

实际上余怀群此刻距离陆文昭也就半日路程,如果加快行军,两个时辰之内是能赶到的,只可惜他余怀群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支援陆文昭,他盘算的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收获。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厮杀,陆文昭部三万余人大部被杀,整个安丘山岭尸横遍野,另一边的火势却也还并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一边烈火,一边鲜血,所谓炼狱也无非如此了。王立阳四处寻找着陆文昭的踪迹,最终却一无所获,陆文昭利用林野沟壑掩护,带着千余残兵逃出了云卫的包围圈,一开始他还安慰自己说余怀群估计就快到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这余怀群毕竟是朝廷的人,能利用陶臣末的手杀了自己对朝廷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毕竟他陆家现在在朝廷可谓是一手遮天,任谁都会有所忌惮,今日一战,他陆文昭是彻底的输了,对陶臣末的百般仇恨此刻也已经快消失殆尽,眼下最重要的是活命。

尽管再一次让陆文昭逃走,但陶臣末清楚,陆文昭接连战败,不说陆文昭心态如何崩溃,整个渤州的军心肯定是散得差不多了。云卫连日大战,也早已疲惫不堪,所以陶臣末也并未下令追击,只是简单清理了战场,便整兵离开了此地,毕竟山火蔓延,安丘之地已不可久留。

云卫将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出了山岭,陶臣末心忧将士决意先就地休整一日之后再朝青冈进发,从而由东对朝廷形成包围之势。

可是形势却并没有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休息,余怀群的时机到了。

面对呼号着杀来的余怀群部,云卫不得不再一次拖着疲乏的身躯提兵入阵,好在他们久经沙场、训练有素,所以并没有彻底乱了手脚。陶臣末也是有些惊乱,他想过陆文昭留有后招,但是却没料到对方有如此多的兵力,为了彻底解决渤州隐患,这段时间以来他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在陆文昭的身上,然出现数万朝廷大军,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为将者首先要具备的能力就是处变不惊,既然敌人杀来那就只有迎面而上,完全没有不战而降的道理。

余怀群始终在后方静静的盯着战场的一举一动,他深知云卫再能征善战那也都是些凡人之躯,而且自己是打了个突然,他就要看看这个被奉为童帅在世的年轻人到底有几分能耐能在明显劣势之下反败为胜,若今日能拿下不可一世的云卫及其大将军陶臣末,他余怀群自然会天下闻名,乱世之中,最需要的就是名声,有了名声就可以有民心,有了民心就能有更多的图谋。

云卫应对起来着实吃力,一来因为连日奔波大战体力衰竭,二来又是在最放松的时候被人突袭,基本没能成有效阵形,但也因为他们是云卫,虽一时间组不起攻势,但很快便形成了有效的防守阵型,被动防守总比被人肆意冲杀要好得多。

但出乎陶臣末预料的是朝廷的大军竟然在增多。

原来这余怀群本来只带了六万余人到周山,他一开始的打算只是想看看戏,完全不想把自己的兵力搭进去,可因为当时前去迎接的渤州将领出于对他的完全信任几乎将渤州的形势尽数都说与了他听,余怀群突然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作另一番打算,那就是无论陆文昭和陶臣末谁是螳螂谁是蝉,他都一定可以做那只黄雀,谁最后胜利,他就借机攻打谁,最后获胜的一定是他。所以才有了后面他派人告知陆文昭自己即将前往青冈支援一事,陆文昭那时候一心只想对付陶臣末,自然没察觉到其中异样,而余怀群则另一手安排蹇虚谷回到佑州增调了四万兵力快速赶往了渤州。

眼见着敌人越打越多,任谁都会着急,云卫将士的士气受到了不少打击,陶臣末见状不妙,提枪立于最前,在接连刺死十余个想要破阵而入的朝廷士兵之后,这边的攻势才有所减缓。

好在陶臣末一直对临停驻兵之地的选择向来都很上心,这一次出了安丘山之后,陶臣末也是选择了一个较易防守的地段安营扎寨,加之云卫战力本就在朝廷这帮朽化之众之上,所以余怀群连着数轮进攻都未曾攻破云卫防守阵形,从他面色来看显然是有些恼怒了,但既然形成了几分优势,那就不能草草收场,今日誓要拿下陶臣末不可,所以他将所有近十万兵力全部投入到了进攻之中。

虽说朝廷大军战力今时不同往日,但十万之众那也是万万不可小觑的,特别是在他们占据一定优势的情况下。

正当云卫众人疲于应对之时,突闻身后传来阵阵马蹄之声,紧接着就是一浪更比一浪高的喊杀之声。陶臣末在阵前自然见不到后方情形,只道这余怀群还埋了一手骑兵在身后,心想这次要取胜怕是有些难了。

但当这支骑兵冲近之后他才发现,这些人逐渐朝两翼分开,很明显避开了自己的阵形而冲向了前面的朝廷大军。

“北弃狼骑!?”身旁的魏文忠惊讶道。

陶臣末也是感到十分意外,他虽还未真正见到过北弃狼骑,但看这装束和帅旗,自是北弃狼骑不假了。

余怀群自然没料到他这只黄雀头上还有一只更为凶猛的猎鹰,特别是冲在前面的将士,这些人很多本就是当时在桐州被北弃狼骑打得丢盔弃甲而溃退到佑州的,再一次见到茹毛饮血的北弃人,哪里有不惊慌的道理,余怀群本来好不容易形成的优势瞬间荡然无存,阵形很快被冲散,这些朝廷兵最大的不确定性就是在面对败局时很难形成有效的防守力量,加之北弃狼骑的绝对优势,他们根本就不堪一击。

余怀群本也想与北弃人交交手,但自己的手下不争气,单凭个人心气也是无能为力,所以只得走为上策。

北弃人向来就当朝廷士兵是些酒囊饭袋,见他们溃散也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反倒是越发兴起,追杀不止,余怀群心里发毛,只得一路狂奔。

随着帅旗渐进,陶臣末眼前出现了一个故人。

图兰骨柔。

“妍冰郡主,你怎么来了?”陶臣末赶紧上前微微躬身。

“怎么,被全天下人所忌惮的杀神今日被本宫救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图兰骨柔淡淡笑道。

“郡主哪里话,郡主救我云卫于危难之中,陶臣末感激不尽。”

图兰骨柔跳下马,毫不避讳的走到陶臣末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陶臣末,面色不改的说道:“陶将军,本宫可是两次救你了,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啊?”

“郡主今日若是再等等,说不定可以把我和这股朝廷大军一起给灭了,但郡主并未这么做,如此大义,臣末着实无以为报。”

“有的,你要是真感谢我,今日便同我一起去面见王兄,你看如何?”

“我若真就这般更换门庭,丢下数万人不管,郡主和王爷又怎回真的信我呢?”

“信,只要你愿意为北弃王庭效力,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与王兄都会重用你。”

面对如此直白果敢的女子,陶臣末一时竟无言以对。

“郡主一路奔波,先到帐中歇息歇息可好?”一旁的任蒹葭赶紧解围道。

图兰骨柔倒也十分客气,见任蒹葭说话,她拱拱手道:“夫人好久不见。”

“是啊,云阳一别,也有三年多了吧,郡主请。”任蒹葭顺势便请图兰骨柔中营请。

图兰骨柔看了看陶臣末,便跟着任蒹葭去了,身旁的图兰博秀也紧跟着一起前往。

既到营中,任蒹葭只是与图兰骨柔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便主动退出了帐外,帐中便只剩下陶臣末、图兰骨柔与图兰博秀。

图兰骨柔也示意图兰博秀先退下,图兰博秀显然有些为难,他放心不下自己的郡主孤身一人在另一方大军的营中。

图兰骨柔问道:“你可知你眼前的是谁?”

“适才听郡主对话,自然是陶臣末了。”

“你也不是没听过,这天下能让我王兄整日念念不忘的除了北弃的兄弟就是他了,他若是个什么小人王兄会如此在意吗?”图兰骨柔继续问道。

图兰博秀看了看陶臣末,向图兰骨柔鞠了一躬之后最终还是出了帅帐。

“郡主近来可好?”待图兰博秀出去之后,陶臣末很客气的问道。

“好与不好得看从什么角度去看。”

“北弃大军战无不胜,想来王爷与郡主也没有不好的道理。”

“以陶将军的谋略,我们士气正盛,你却没有派一兵一卒防着我们,相反,而是死命的与陆文昭打,我倒是有些不太明白了,你真不怕我们突然发难来个趁火打劫?”

“明人不说暗话,我确实断定王爷和郡主不会趁人之危。”

“何以见得?”图兰骨柔不解的问道。

“北弃狼骑虽然一时间无可匹敌,但军资向来都是你们的短板,这也是为何王爷会急着接手陆文昭放弃的城池的原因,特别是凛冬将至,再加上分散了少说一半的滁州兵力去接手城防,实际上你们手中即战兵力也并不很多,所以我料定你们很大可能只会作壁上观。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我相信王爷和郡主不会趁我之危而发难。”陶臣末淡淡道。

图兰骨柔心头略微一惊,很快恢复镇定,哈哈笑道:“陶将军很了解我们,可是你就没有失算的时候吗?有时候太过自信并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就比如今天,你能料到我会出手帮你吗?”

“世上没有常胜将军,更没有人能算尽人心,像你我这样常年刀口舔血的人,有时候只能赌,既然是赌就必然会有输赢,就比如说今天,我所有的注意力全在陆文昭身上,所以我完全没料到余怀群会突然发起进攻,所以今日能避免一场可能的失败,郡主功不可没,陶臣末当真是万分感谢。”

“难得将军也有失算的那一天,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好好跟陆文昭学学,如果今日我待你和朝廷打个两败俱伤再出手,那我们是不是就赢了一大半。”

“郡主今日救,我陶臣末能活,算下来渝州王府也就多了个人手,但是郡主今日不救,我陶臣末也就一死,但渝州王府人才济济,终会有人取而代之,不到最后,是说不准是非成败的。”

“所以渝州王府在将军心中还是无可替代?”

“郡主与王爷的心意臣末知道,我也总觉得十分亏欠,但哪里有人可以那般自如的鱼与熊掌兼得,再说宁安王对我也是大恩,臣末既先吃了程家饭又怎可更换门庭呢?”

“其实你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介意我们外族人的身份对吗?就像邱先生一样,他最终还是解不了自己心中的结,王兄与他有知遇之恩,可他最终还是离我们而去。”

“郡主这话臣末可就不同意了。其一,我对郡主还有王爷从来就不曾有什么异见,只是有些东西自己心中总得有个偏向而已;其二,邱先生离开并不是因为你们是所谓的什么外族之人,相反,是因为你们总是介意自己是个外族人,总觉得奉行他的军法惩治自己的族人就多么的有失公允,平溪五万平民冤魂是压在邱先生心中万斤之物,他只有选择离开才能让自己踹口气,怪不得他。”

图兰骨柔突然觉得陶臣末说的很有道理,一直以来,他们都太在意自己所谓族人的感受了,相反,他们总觉得不能总是信奉邱心志提出的那些对策,否则就是对自己族人不公,一直以来,真正有意见的是他们北弃人自己。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个理,可能我真的错怪邱先生了。”图兰骨柔缓缓道。

“人与人之间最难得的就是相互理解和信任,北弃王对邱先生有知遇之恩,邱先生也倾其所有为北弃出谋划策,可最终却因为某些事让他们主仆二人不得不分道扬镳,如此也就罢了,你们却还对邱先生有所误解,如果先生知道这件事心里将会是多么的难过啊。”

“将军如果不说,像我这种粗鄙之人怕还真是想不到这些,唉,邱先生离开王帐之后便杳无音信,也不知近况如何。”图兰骨柔有几分愧疚的说道。

“先生离开北弃之后一路南下,不曾想被陆文昭抓住,陆文昭想要邱先生为其效命,但被先生严词拒绝,后来我攻下渠坊之后,机缘巧合救下了先生,也曾劝说他为渝州效力,但先生对北弃忠心不二,很难再事他人,我不想强人所难,便送他离开了。”

“竟还有这事儿,想不到先生对我北弃王庭这般忠心,我还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真是惭愧,那你可知他去了何方?”

“先生有意归隐,自是不会告诉我他的去处。”

图兰骨柔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邱先生这般也算是自有归处了。”

“郡主发兵救我,可是王爷的意思?”陶臣末转变话题,问道。

“怎么,我作为王庭的郡主,连这点儿权力都没有吗?”

陶臣末无奈笑道:“那倒不是,只是你这么做就不怕麾下将士有什么异议?”

“本郡主要做什么,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你先说说吧,准备怎么谢我?”图兰骨柔一瞬间又恢复了草原女子应有的英姿。

“郡主想要的,臣末不一定能满足,但我可以保证,在彻底解决朝廷残余之前,绝不会与郡主和王爷有任何冲突,以青城为起点,东至碧津,西到青冈,狼骑据北,云卫在南,只要北弃大军不主动进攻,云卫三军将士绝不会主动抢占一城一镇。”

“你是想要彻底解决朝廷之后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我们?”图兰骨柔带着积分意味深长的笑问道。

“如果郡主是这么想的,那我也可以完全不用顾忌朝廷,就在渤州与北弃决一死战,这可是陆守夫最希望看到的,不然他陆文昭为何会突然将渤州北境的守军悉数撤离,目的不就是要让你我直接面对吗,郡主可别忘了,陆家军常年与你们作战,你们可是未曾讨到过太多便宜呀。”

“现如今的云卫折损过半,陶将军当真有把握能赢下我北弃狼骑?”

“狼骑攻如闪电,世间无敌,但上善伐谋,谁输谁赢也不是就这么一眼可观的。”

“你们汉人打仗还真是不痛快。”

“只要王爷和郡主愿意,渤州战局眼下也就如此了,剩下的朝廷、陆守夫,我都可以帮你们一一除掉,为表郡主今日相救之恩,我愿意命东线云卫后退百里,让出临海五城,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感谢了。”

“这么一说,倒是有些意思了,行,我接受,王兄也必然会同意,但是你能作主吗,渝州王府可不是你说了算。”

“我攻打渤州并不是一定要占据每一城每一镇,这对我来说意义并不太大,我真正想要的是翦除陆守夫的有生兵力,现在这个目的还没有达到,我会继续自之前的计划,宁安王雄才大略,他不会不支持我的。”

“够坦诚,你杀人,我要地,就这么定了,可你不怕百姓说你与外族人勾结图谋不轨?”

陶臣末微微一笑,道:“先前陆文昭已然用过这一招,效果也还不错,但时间久了,百姓最希望的还是活命,加之陆文昭败逃,百姓也难得再信他,更何况今日郡主驱兵相救,我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是说不清的,百姓要骂,就让他们先骂骂吧。”

“好,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啰嗦,就这么定了。”图兰骨柔朗声道。

“退兵?将军,这是为何?”送走图兰骨柔,魏文忠听闻陶臣末的计划之后不解的问道。

“妍冰郡主今日对我等有相救之恩,予所回报乃是君子当为,更重要的是,将临海五城的兵力撤下来配合李文顾,可以集中兵力拿下青城,另外,你与李秀还有夫人即刻带兵前往安阳,告诉季河清,立马攻城,王立阳与我一道前去追击陆文昭,陆家这只手是时候彻底斩断了,本将返回的时候必须要听到安阳和青城城破的消息,否则你们就等着军法处置。”陶臣末少见的严厉。

“卑职领命!”魏文忠等人自然是有令必行。

余怀群带着被北弃狼骑冲散的三万残兵一路狂奔至青冈这才停下,嘴里不停骂娘,他绝对不曾想过陶臣末竟然与北弃人联手了,这下好了,不仅彻底激怒了陆家,还白白损失了数万人马。骂骂咧咧的正准备坐下来歇会儿,却不料手下人来报说焦连宋带着城内剩余的五千陆家军出城去了,余怀群更是怒不可遏,眼下他就怕北弃狼骑追过来,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哪曾想这焦连宋竟然还带着一支生力军跑了。

原来这焦连宋留在青冈负责与余怀群接洽,以便配合陆文昭前后夹击云卫,但与之接触下来,焦连宋很快便发现了余怀群此人心怀不轨,所以余怀群率兵出城之后他便派了几个亲信一路跟随,这几人回报的消息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于是他趁余怀群还没有返回青冈的时候便集合了城内剩余的几千守军加上一些陆家的亲卫一起出城去支援陆文昭去了。

陆文昭从安丘山逃出来之后本打算返回青城,毕竟那里还有自己的亲叔父和几万亲兵,但细细一想,以陶臣末的心思,恐怕青城也已是自身难保了,左右衡量了许久,决定还是借道青冈去往佑州,进而前往中州与自己的父帅汇合,百般疲惫之际恰碰上了匆匆而来的焦连宋,落魄逃亡之际能有旧故相随恐怕也是难得的世间美事儿了,一时间陆文昭有些感激涕零。

“余怀群这个王八蛋,竟然阴老子!”陆文昭喘着气怒骂道。

“将军,西线过不去了,余怀群已经回到了青冈,现在整个渤、佑沿线都是他的人。”焦连宋道。

“陶臣末已经与北弃人联手,渤州也保不住了,想不到我陆文昭这一次败得如此彻底,当务之急是尽快去到中州,不然你我小命不保。”

“南边儿是云卫,西边儿是余怀群,北边还有北弃人,我们好像被围着了。”焦连宋忧心道。

“先生本有机会脱身却还是选择带着人马前来搭救我,先生不是自陷绝境的人,想必一定是有什么主意才会这么做的,对吗?”陆文昭问道。

“如今之计得先找安身之所,另外应当即刻派人去泰安向老将军求援。”

“从安丘出来之后我便已遣人前往泰安送信,只是现如今四面都是敌人,这安身之所又何处寻,先生心中是否已有去处?”

“倒是有一个,不知将军可愿一试?”

“你说。”

“归一城。”

“归一城?”

“归一城临渤、佑、滁三洲之界,据险可守,咱们可以先在归一城休整,等待泰安援军。”

“先生,我没听错吧,归一城在江湖上什么名声你不是不知道,城中多少不世高人,哪一个不是以一敌百的主,莫说你我平日里不愿去招惹他们,现如今我身边只有这几千人,更是不能去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啊。”

“将军,练武之人是可以以一敌百,但那是江湖械斗,我们手中的可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可以一人成章,但我们可以百人为阵,双拳能敌四手可怎么也做不到接下百拳吧,这归一城不光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其中多少钱财物资,眼下正是我们所急需的啊。”

陆文昭摆摆手道:“不行不行,归一城少说也有万把人,不说个个武艺超群,起码多数是江湖好手,飞鸢帮在我们的支持下那般不可一世,就因为绑了陶臣末的人进而得罪了归一城,下场如何你不是没看见,帮主身首异处,帮众减损过半,江湖上以后恐怕再不会有飞鸢帮了。”

“那属下请问,飞鸢帮是将军你的人,归一城却无视将军颜面算得上是当着将军的面让飞鸢帮覆灭,这个气将军能忍下吗?当初若不是他归一城从中作梗,陶臣末怎么可以绑走数百里之外的将军府家眷?将军今日下场和归一城不无关系。”

焦连宋这几句话算是说到陆文昭心坎上了,他对陶臣末可以说是怨念颇深,归一城看起来则和陶臣末走得很近,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陶臣末,难道还奈何不了只有区区一万来人的江湖帮派?更何况这一万来人之中还有老弱妇孺,归一城如何如何厉害向来都是江湖传闻,他陆文昭又未亲自试过,这种顾忌到底从何而来呢?莫不是他陆文昭真的是被陶臣末打怕了,心理上对任何事物都事先产生了畏惧?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你也说了,归一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咱们只有几千人能攻得下来?”

“将军何时对陆家将士这般没有信心了?更何况,属下手中有归一城的内城突,只要突进城门,咱们便可以有的放矢,几个江湖草莽岂能挡住陆家大军?”焦连宋直勾勾的问道。

“你哪里搞来的图?”

“属下识得一些江湖朋友,使了些钱财,弄一幅内城突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焦连宋自然不肯将瞿红袖如何交代他利用陆文昭抹平归一城计划说出来。

“只是我们刚被云卫击退,士气低落,怕是有些力不从心啊。”陆文昭还是没有下决定。

“陆家将士之所以会败给云卫,一方面是因为陶臣末与外族人联手坑害,另一方面则是遇到了向与余怀群这样的小人,陆家在渤州是败了,但这并不代表着将士们不行,现如今怎么能连一个江湖帮派都要惧怕了呢?”焦连宋继续说道。

“先生说得不错,归一城坏我好事,再加上有那么好的一块儿地盘儿,还有先生的地图加持,不打便宜了别人,老子不好过,他归一城也休想置身事外。”

“这才是将军的作风,更何况只要将军在,便可以向外发出消息,让那些败退下来的各路散兵往北集结,到时候人手绝对不止眼前这些,小小的一个归一城成不了将军的阻碍。”

“先生说得是,那我们就去归一城,本将倒真要见识见识传说的不世高人到底能与我陆家将士过过多少招。”

在焦连宋蛊惑下,陆文昭当真带着数千人一路收拢残兵逐渐向归一城靠近。

归一城内最近有些拥挤,主要是因为北弃攻下了滁、桐二州,逃难的民众源源不断的南下,归一城向来都有着“匡扶正义、扶济苍生”的宗旨,自然少不了接纳难民、开铺放粥,所以这城内这段时间可以说是热闹非凡,他们万万想不到一场灾难正在慢慢靠近。

陆文昭一路收拾残兵,到达归一城下时,凑齐了差不多一万来人,远看城内灯火辉煌,陆文昭更是想要尽快入城好好吃喝一顿。介于将士们一路奔波辛劳,陆文昭下令先行休整,待天亮之时再寻机进攻。

自陶臣末遇刺,皇甫俊容便一直在寻找那个能逼自己使出绝招的神秘刺客,数月以来,走访了不少帮派都未曾觅得此人踪迹,多方打听也未曾有人听说如今有有名有姓的人能与他一较高下。长此没有眉目,皇甫俊容也回到了归一城,他希望能从归一城的长者之中寻得一些消息。这一日刚从城中大殿“长殷殿”出来,皇甫俊容觉得有些闷,便决定到城头上去走一走,夜幕已起,城中灯火通明,城外一片漆黑,偶尔传出来几声临时在此搭帐休憩的难民嘈杂之声,这些人白天等着归一城放粥续命,晚上就地安歇,人实在太多了,归一城也容纳不下,见此情景,皇甫俊容也只有微微一叹,世间众生,他做不到一一关照。他还下意识的往更远处多看了几眼,但天实在太黑了,除了随风摇曳的树影,其他什么也瞧不见。

这一夜看似平安。

辰初,天起微光,城下的难民已开始拥挤,归一城放粥的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

城门开,人声起。

大家对眼前的景象已经习以为常,见人头更多只当是半夜又来了一批难民。

随着领头的人一声令下,混在难民中的百多人直接窜向城门,几个门卒还以为是难民要强行进城,正欲出言阻拦却瞬间被乱刀砍倒,城外放粥的人一见情形不对立马反身前去帮忙,城内一早起来忙碌的人也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立马看出来这批人绝不是什么难民,也都赶紧前来制止,这些人可不是什么虾兵蟹将,多是些有本事的人,所以面对气势汹汹的陆家军他们也并不惧怕,相反,转眼间便放倒了十数人。面对这一突然的骚乱,本就胆战心惊的难民们瞬间各自逃命,胆子大一些的则赶紧上前去抢已经摆放好了的各种吃食,城门前瞬间乱成一片。

城外的陆文昭已将城门前的骚乱尽收眼底,知道自己的人差不多已经得手,大手一挥,隐藏在黑暗中的数千人一哄而上,直奔归一城而去。

因为归一城算是私家城池,所以城门之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守卫,都是些按班轮巡的护卫,只是因为现在战乱,才增加了一些人守夜,但是人也并不多,这些人只见前方突然出现一队兵马,加之城下早已厮打开来,顿觉应是有强敌来犯,为首者立马敲响警鼓,警鼓很快传响开来,大部还在睡梦中的人都被惊醒,因为他们知道,归一城的警鼓几乎不会这么密集的响,一旦响了那就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正在晨练的皇甫俊容立马朝城门跑去,路上正好碰见了来报的门人,这门人说是怀疑有人冒充难民想要图谋归一城,皇甫俊容也来不及多想只得加快脚步继续前进,不一会儿,又遇到城门护卫来报,说是有士兵攻城。皇甫俊容一头雾水,哪一股军队竟然莫名其妙的来攻他归一城?

归一城依山而建,暗合地理,分内外两城,由城门而入是外城,外城与内城城墙之间有很宽的平缓之地,平日主要用作授武演练和一些城内盛会,高耸的内墙外壁上提着两个苍劲的大字——方寸,据传这是归一城第一任城主陆无踪亲笔所写。

沿着外城城墙,顺着方寸场往两侧延伸就是归一城外城的主街道,平日里不说车水马龙但也人来人往,其他城镇所有的铺子这里也一个不少,平日那些想要一睹归一城尊容的江湖游侠、无忧百姓也都是可以进入这外城观瞻的,只是因为最近战乱四起,真正有闲心来这里游览的人并不多,反而多是些无家可归的难民聚集于此。

进了外城,向山而望,依山而起的就是归一城的内城,这里面居住的才是真正的归一城人,平日里也只有真正的归一城人能进入,山有三阶,每阶都有各自的房铺和功能不同的大殿,或藏珍品、或收器物,最高一阶就是归一城的核心所在,正中的“长殷殿”供奉着历任城主和德高望重的长老排位及画像,以及一些涉及到归一城机密的文典、武学等等。

皇甫俊容一路狂奔至外城“方寸场”,很多就近的人已经赶来,此刻正与冲进来的陆家士兵厮杀。皇甫俊容立马命令身边的人关城门,守在城门口的陆家军自然希望为匆匆赶来的陆文昭争取机会,所以也是搏命厮杀,想要阻止归一城关闭城门。

皇甫俊容大喝一声,带头杀向城门,在他超强武艺的加持之下,这些个士兵自然是阻挡不了,但此刻陆文昭的先锋也已经挤了进来,这城门眼见是关不上了。

陆家军越来越多,归一城的一众好手也相继赶了过来,双方在并不十分宽敞的城门口绞杀在一起,陆家军一开始只顾往里冲,但终于是架不住归一城一众高手的砍杀,很快并寸步难行,先混入外城的百余人很快便被斩杀殆尽,陆文昭被堵在门外很是恼怒,眼看形势不对,陆文昭立马下令成作战队形,前排将士盾牌上手,后排士兵长兵推进,面对稳固的作战阵形,各自为阵的归一城高手开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经过几番强势的冲击,加之攻城云梯在墙外的配合,陆家军一方面在城门口步步进逼,另外一些人则从墙头开始进入城内。

皇甫俊容见势不妙,赶紧命人支援城头,自己则挥着雕凤长剑硬生生了砍碎了几队盾牌手,但毕竟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阵被皇甫俊容击碎,另一队很快又顶上,在陆文昭的示意下,几对士兵持着后盾开始将皇甫俊容往中间挤压,皇甫俊容很快明白了对方意图,几个闪转腾挪绕出包围圈,顺势刺死刺伤十数人,但奈何陆文昭就是盯着他不放,很快又组织了几对人马朝他包夹过来。

不光是针对皇甫俊容,随着不断推进到宽阔地带,陆家军全部开始成队列前进,相互配合,尽量对对方单个人手进行围杀,这对于江湖人士来说就比较头痛了,要让他们在乱战之中以一敌百倒是好说,但是要对付这样纪律严明、分工明确的战阵,那就显得十分棘手了,归一城的优势正在逐渐减弱。

一开始皇甫俊容并不知道来者何人,他对陆文昭也并不熟悉,一番厮杀之下,从对方的甲胄和兵器这才认出来是陆家军,他旋即明白肯定是陆文昭挟私报复,毕竟陆家扶植的飞鸢帮几个重要头目是他亲自杀的,想到这一层,他就知道今日肯定是一番苦战了。

方寸场上杀得难解难分,城头之上亦是如此,归一城毕竟只是江湖帮会,也没料到会遇到军队攻城,所以城防设施自然不足以阻挡一队大军的进攻,很快,城头上的陆家军越来越多,城中高手悉数加入战局,战况甚是惨烈,淡红的晨曦映射着层层腾起的血雾,令人晕眩。

正当归一城众人筋疲力尽之际,城门外想起了更为喧天的喊杀之声,皇甫俊容暗道不妙,若城外还有大军杀来,归一城今日怕是难逃一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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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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