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遗失的记忆
打死袁代夏也没想到，一向喜欢为难自己的垃圾系统居然会如此大方。
（系统大大我错怪你了！这……这跟白送有什么区……）
还没等兴奋劲结束，“黑小子”的双眼就变得迷离起来。
茫然中，袁代夏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沉，像是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云朵，最后沉入了一片迷雾的海洋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一瞬又仿若经年，她就这样沉浸在这片“海洋”内，像是个丢了魂的洋娃娃……
直到，迷雾消散。
等袁代夏回过神的时候，一如“死神来了”刚开始时那样，她又成了一个幽灵般，被困在“瓶子”里的旁观者。
这里是一个不大的房间。
不管是摆在床头的各类布偶还是窗帘上的图案，都在默默说着此处是个小女孩的房间。
然而不知为何，明明处处洋溢温馨的房间眼下却像是一部古早的黑白电影，没有丝毫的色彩。
吱呀。
刺耳的门轴声给这部黑白电影填上了几分真实感，一个背着印有卡通人物书包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这孩子长相平凡，但本应清澈的双眸中却充斥着迷茫与麻木，本应稚嫩的脸上却深深地印刻着疲倦。
她默默走向书桌，呆坐了好一会才掏出书本开始写写画画。
时间慢慢流淌，小女孩趴在书桌上的身子越匐越低，直到房间中的光线再也起不到照明的作用，她才慢腾腾的扭开了台灯。
然而就在小女孩打开台灯的那一刻，她的手却明显的颤抖了一下。接着，小女孩就在这短暂却明显的颤栗中倏地看向了客厅。
那里，隐约的钥匙碰撞声之后，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打开门走了进来。
小女孩战战兢兢的起了身，垂着脑袋走向了客厅，背在身后的双手打着颤扭在一起。
“你，您回来了……”
人影像是没听到她低低的话，自顾自的摇晃着身体打开了吊灯。
没有色彩的光线照亮了室内，人影变成了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妈的，黑灯瞎火的给老子装鬼呢？”
不知是突然亮起的灯光还是这句话，亦或随之而来的浓重酒气，让小女孩猛地闭上了双眼。
这幅瑟缩的模样本该惹人生怜，但不知为何却引爆了那男人的怒火，“杵这跟谁哭丧呢？！滚回房间去！”
一个成年男子的推搡很轻松就让小女孩跌倒，可这孩子却丝毫没有发出哪怕一丝痛呼。
她慢慢爬了起来，又一次低着头背着手站在了那个男人身前，“我……饿了……”
“听不懂人话？！老子让你滚！！！”
随着更加暴怒的吼声，一只刚被脱下的靴子重重的砸在了小女孩的额角。
鞋印下的皮肤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可那孩子依旧没有喊疼，反而恭恭敬敬的捧起男人的鞋子整齐的放在了鞋柜里。
做完这一切的她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眉眼，就这样静静的依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是不是小女孩的乖巧让那男人有了一丝良知。
他慢腾腾的起了身，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块硬邦邦的面包。然而下一刻，男人的表情却变得狰狞起来。
宛若对待野狗一般，面包被捏得变了形，又被扔在小女孩的房间门口。
“你就跟那个婊子一样！除了会花老子的钱还会干嘛？！”
趴在书桌上的小女孩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双互相掐着的手早已变得通红。
她默默的起身捡起面包，默默坐会书桌，又默默的一点点吃下去……
毫无色彩的房间中只剩客厅中男人毫无遮掩的话。
“蓉蓉，想我了没？”
“咳，这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
“哪有，我说得全都是心里话！”
“唉，我也不愿意和你分开啊，这不是家里还有个讨债的嘛！”
“不说那个丧门星了。对了，你老公出差还有两天吧？！那咱们明天……”
许是被硬冷的面包噎到，小女孩使劲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她抻着脖颈用力吞咽，目光下意识穿过客厅朝厨房的水龙头飘去。可当那个男人进入视线的时候，却又像是被烫到般缩了回来。
小女孩一下一下点着头，像一只试图躲进土堆里的鸵鸟般吞咽，但她微微涨红的小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夜色越浓，嘈杂的电视音和男人掺杂酒气的鼾声像是奏响了一曲声嘶力竭却又扭曲诡异的歌谣序章。
直到，另外一阵隐约的钥匙声将之推向顶端……
“别这么着急嘛~”
“快开门，我忍不了了！”
媚意十足的女声、欲求不满的粗重男声一同随着打开的房门出现。
然而下一刻，那粗重的男声就像是被惊吓到一般恢复了清晰，“操，你老公怎么在家？！”
与此同时，女声中原本的媚意变成了怒火，“不用管他！”
“那怎么成？我先走了！”
粗重男声急促的话很快就变成了杂乱的脚步声，却往本就火冒三丈的女声中泼上了汽油。
啪！
响亮的耳光在客厅响起，伴着的，还有尖锐的女声，“你他妈居然还有脸回来？！”
房间中难得的平静只持续了须臾，就被男人一声“婊子”的怒吼砸得粉碎。
恶毒的谩骂、刺耳的殴打与撕咬成了这个房间不变的主旋律。作为间奏的，是器皿与电器被摔碎的声音。
……
早在女声出现之时，小女孩就改变了坐姿。
明明已经是上学的年纪，但此刻的她却像是婴儿般抱膝蜷缩在椅子上。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明明嘴巴张得老大像是想嘶喊，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身上的疲倦晕染开来，直到小女孩再也经受不住。她慢慢的站了起来，宛如一条逆着激流而上的鱼走向客厅。
小女孩想要关上门，哪怕无法隔绝，房门似乎也能带来些许慰藉。
然而她的运气并不好，那一对仿佛厉鬼般互相撕咬的男女却在此刻停了手，又不约而同的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要不是有了你！这个婊子早就让我弄死了！”
“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离开这个畜生了！”
虽然画面在此刻猛地暂停，可这两句从那对男女口中说出的话却依旧穿刺了小女孩的身体。
恐惧、烦躁、厌恶、悲伤、麻木……
明明那个小女孩依旧面无表情，这些纷杂的情绪还是清晰的传递进了旁观者的身体。
袁代夏忽然想起来了，这个小女孩就是她，是上辈子八岁时的她。
而那对男女，便是她上一世的父母。
迷雾翻滚而上，将这个没有色彩的房间吞噬殆尽……
当迷雾再次消散之后，袁代夏眼前的画面就成了断续的幻灯片。
法庭上，那对男女依然当着小女孩的面彼此谩骂……
还是那个房间，明明被判给男人的小女孩依然孤身一人……
小女孩懵懂的思绪犹如洪水般一波波冲击着袁代夏的心防，而最高的洪峰，竟然是无法言说的饥饿感。
那部毫无色彩同时又残破不堪的电影持续播映着，直到结尾处的那一声呼唤。
“凡凡！”
仿佛划破黑暗的第一道曙光，仅仅两个字，整个世界就恢复了色彩。
虽然这声呼唤里夹杂着心痛、夹杂着愧疚，还夹杂了许多莫名的情愫……
喊出袁代夏前世小名的，是一位老妇人，姓康，是她的奶奶。
作为旁观者的袁代夏看着奶奶将上辈子的她从一处陌生的地方领回家中，用温馨的色彩慢慢融化着小女孩坚硬的外壳。
仿佛一幅被展开的画卷，一笔笔或鲜艳或明快的颜料绘画其上，载满了祖孙俩的点点滴滴。
之前那个双眸迷茫、表情冷漠、身子疲倦的小女孩有了笑容，那扭曲诡异的旋律终于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那个平凡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位平凡的少女，从被奶奶领到的那一刻起，她便有了自己的名字。
她叫康小凡。
不知不觉间，作为旁观者的袁代夏和少女康小凡融为了一体。仿佛再次换上了失魂症，进入了那间存在于康小凡意识深处的单人电影院。
渐渐的、渐渐的……
这部温情的画卷中也到了终末。
这天下班，康小凡一下公交车就结束了与闺蜜的闲聊。她风风火火的冲向菜市场，此时正是一天之中菜价最便宜的时刻。
不久之后，手里沉甸甸的袋子就让成就感满溢在了心中。
康小凡转车回到家中兴致勃勃的跑进卧室，炫耀一般向躺在床上的奶奶展示着今日的成果：“奶奶你看！今天的菜像白捡似的。想吃白菜馅还是芹菜馅的饺子？”
然而还没做出决定，康小凡就发现了床单下微微隆起的一块。
她丢下手中的袋子，不顾奶奶闪躲的眼神掀开了床单，那下面果然藏着一把药片。
“啧，你这老太太挺有意思啊？隔三差五玩这么一回你也不嫌烦？”
“凡凡……”
“麻烦下次藏得更隐蔽些，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康小凡打断了奶奶想要说的话，端来杯温水亲眼看着她咽下药片，就算是结束了今天份的“游戏”。
忙完这些她才发现，回家后竟然忘记了脱羽绒服，难怪刚才帮奶奶更换纸尿布的时候满头大汗。
“奶奶你先看会电视，晚饭马上就好。”
扶着奶奶坐好后，她就再次风风火火的跑进了厨房。
像之前的每一天那样，康小凡一边哼着轻快的歌一边麻利的开始洗菜，仿佛感觉不到手上的冻疮正被冷水冲刷着。
晚饭在她的操持下很快便好，围坐在床上小桌的祖孙俩伴着温馨的灯光开始了今天的闲聊。
“凡凡，再过半年你可就高二了，要不这个假期你就别出去打工了，学习可不敢落下。”
“奶奶你不懂，伪学霸才需要没日没夜的看书。像你孙女我这种真学霸真天才随便看两眼书就足够了。你看叶静，都快学成书呆子了这次期末不也排在我后面吗？”
“好好好，我家凡凡就是读书种子。一看就将来就能考上好大学，找个好人家。”
“停，大学什么的那是手到擒来，找好人家？咱祖孙俩过一辈子多好，要那些累赘干嘛？”
“凡凡，奶奶陪不……”
“对了奶奶我跟你说啊，今天下班那会李悦打电话告诉我……”
整个晚餐过程中，康小凡一直掌握着对话的节奏，一个个轻松的话题让奶奶每一道皱纹都舒展开来。
夜渐渐深沉，等她倒掉帮奶奶擦身的水回到卧室里，才发现躺在床上的亲人没了动静。
康小凡狠狠捂住自己的嘴，迈开颤抖的双腿一步步走到床前。她轻轻将手指放在奶奶鼻下，待感受到那微弱却平稳的气流后才像个溺水之人般大口喘息。
她轻手轻脚的关了灯，强撑着发软的身体搬来小板凳坐在床前，双眸一眨不眨的望着熟睡的老人，将奶奶的模样一遍又一遍的深深刻绘在心底。
不知不觉间，康小凡趴在床边睡着了。
朦胧中，她感觉到脸颊上的头发被一只手指轻柔的拨到了耳后。伴着指尖的温暖划过脸侧，还有飘洒在这个宁谧的夜晚里，奶奶那隐约却又慈祥的声音。
“凡凡……奶奶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有你这个孙女……只是没想到奶奶这么快就成了你的拖累……”
“答应奶奶……无论我在不在你身边……无论将来遇到什么事……你都要坚强的活下去……”
“凡凡……一定要幸福啊……”
……
一股股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袁代夏倏地睁开了双眼。
“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