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咬钩
从宫中走出来,晋王又去姜家走了一趟。
庄亲王对‘瘟疫村’的赔偿、补贴方案出来了,虽说是花姜家的银子,但条条款款下来没有挥霍半钱银子。这份文书呈上去,皇帝当场就批了,再将批文给姜家送过去,只怕又是一场哄乱。
晋王到姜家的时候,姜家满府都在凑银子——庄亲王便是花得省,奈何人头太多,事态太大。一项项算下来,便得要一千九百八十七万多两,便是分批给,首次要出的七百三十万两,这几天便就得交出去。
姜家有钱,可府库里一下也拿不出来这么多。总得去各处铺子盘了账才好说的。
正忙乱间,见得晋王从外头过来。姜家大郎揪住他就问:“事情怎么样了,周玫那里可回了话?”
晋王摇头:“又不是买颗白菜,哪儿那么快就能做决定?只要咱们价格够低,你还怕他们不上当?”
又问:“我刚才进宫请了旨,要去行宫看太子哥哥。大哥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
“没有。”姜大郎看着晋王,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道:“你往后不要冲动行事,没事别请旨去见太子,以免惹眼。
咱们家要给太子说话,哪里还用皇帝首肯,这点你该明白才是。你若有什么话有什么东西要给太子递,过来姜家就是,明白了吗?”
“明白了!”晋王拱手致歉,心头也就清明起来:姜家和宫里和太子,当真有联络渠道。也对,母后当皇后二十余年,便是有德妃一直抗衡,也将后宫和行宫握在了手中。
行宫里除了父皇身边伺候的人,怕是处处都有娘亲的手笔。姜家三朝丞相,积淀更是深厚,这行宫,只怕连护卫里头都有姜家亲信。
晋王心头有了数,又提议道:“咱们若真要引赵家和晚照苑上钩,光通过周玫怕是不行。舍不下孩子套不着狼,不把姜家变卖家产的消息放出来,令大家哄抢,秦王、庄亲王那边的谋士,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他也不深劝,说完这些便走了。
左右他得托周玫给他尽可能多的收了姜家铺子,往后他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没了银子,岂不要寸步难行?
打马去了太子所在的梧桐阁,已经午时一刻了。晋王‘勉强’着一张笑脸进去,就时不时的偷瞄太子一眼,也不说话。
“你这是怎么了?我才离开东宫几天,你就跟四处受气的受气包一样了。”命厨下准备出一桌好酒菜,晋王任性的点了这个时节不太好找的烤鹿肉,太子竟也眼都没眨一下。
等酒菜上来,满满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竟丰厚得年节才能得见。太子拉了晋王一边喝酒,一边说着闲话。
看状态,太子在这梧桐阁读书,可没受半点委屈。吃穿用度比东宫不差也就算了,这对外头的指派号令,也没被约束上半分。
酒过三巡,闲话也道完了五分。晋王转着正题问太子:“哥哥这读书,要读到什么时候去?母后为此都急病了,赵太医说是思虑过多,积郁成疾,开了安神的药养着,只怕要昏睡好久。
我想着母后病了,只凭着这几十年的夫妻情分,父皇也要多怜惜她一点。旁的且不说,总得先将母后的禁足解了,再将德贵妃代理中宫的职权收回来。
可你瞧,禁足倒是解了,可又不许六宫探望。这,还不如禁足呢!”
这些事,太子早就听闻了,可听晋王再说一遍,还是期期艾艾难受得紧。可他是兄长,总不好在弟弟面前示了弱,只道:“你不用替母后担忧,她自有分寸。这些时日思虑过重,是在宫中布别局,咱们的形势还没到无法挽回那一步,我都还不急呢,你且稍安勿躁。”
“怎样稍安?”晋王又灌了自己一杯酒,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一脸:“母后都昏迷不醒,要开着养神的药物助眠。她成天昏昏沉沉的,还能筹谋什么?德贵妃在宫中势力本就不小,现在又代掌中宫。
等母后清醒过来,宫中只怕剩不下多少。”
“她敢!”太子将酒盅顿在桌上,眉眼间全是阴郁。
“她有什么不敢?”晋王再闷了知己一口酒,涕泪交加道:“秦王带功而返,父皇的亲卫迎出三十里地接他归京。下个月周枢密最疼爱的嫡女周玫及笄,父皇已经答应了在她及笄当天,为她指婚庄亲王。
因着私盐的把柄,父皇今朝将姜家掏成了空壳,还乘机罢了许多姜家一系的官员。可姜家要当真抛售家产,再让赵家、晚照苑吞进去。
到那时,秦王在朝中是什么地位,您是什么地位。人家手中是什么依仗,咱们呢?”
他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太子,满意的看着太子的脸色越来越阴郁、越来越焦躁……
晋王早就摸透了太子的性子,知道他就不是能容忍的人,但要是逼得太急了也容易让他生出警惕之心。
于是,只叹息道:“怪我没出息,不能立时将太子哥哥从行宫救出来。古时候伊尹放太甲于桐宫,三年复归。
可三年得发生多少事情,三年后,后宫里谁说了算,朝堂上都是谁的势力?太子哥哥用性命闯出来的军功,这一遭也都抹干净了。”
又伤感喝了一杯,劝着太子吃菜。
可太子哪里还吃得下?在伊尹面前,太甲是君。伊尹不放他出来,那叫谋反。他算什么,皇帝就关他一辈子,谁能说出皇帝个不是来?
母后身子不好,又惹了父皇厌烦;姜丞相凭着几朝几代的根基,朝堂一时倒也离不得他,可失了圣心,定然要大不如前。
还有姜家偌大的家业,这一遭全败了出去,再伤了元气,他便是出了这梧桐阁,又怎样在朝中行走?
太子上了道,晋王便不再说这事,只拉着哥哥说了好一阵闲话,哭了好一场从小看小的亲事被庄亲王这般抢走。
哭得太子都义愤填膺了,他才道:“太子哥哥手头若有闲钱,不如给弟弟一些。趁着外祖父抛售家业,我也在暗中买下一些。
往后咱们兄弟若当真落难,名下总得有产业维持生计。”
“哪里就至于到那地步。”太子嘴上这样说着,心头却并不踏实。又看亲弟弟哭得实在可怜,到底让太子妃点了一万两银票给他。
送走晋王,太子独自在桌边坐了好久想了好久。他这个弟弟,可不是爱哭的人,往常在校场训练,摔断了胳膊也没这般哭过。这外头的形势,只怕不像母后和外祖父说的那样轻松。
他将一干谋士喊到梧桐阁,细细讨论着后头要走的路。
“外祖父和母后都让我在梧桐阁好生读书,好生表现。说本太子已经是太子,这次的事听着陛下的阵仗大,可既然替本太子掩盖下来了,便绝不会有废太子的心思。
本宫只要不再生出大错,旁人再怎么图谋陷害,都是徒劳。”
可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要真埋头读书去讨皇帝欢心,往后还能余下什么?姜家都快自身难保了,咱们手头的两支军队也交了兵权。
父皇也才四十余岁,再这样拖下去……呵!”
最后的那一个呵字,刀斧突然劈断了一般,很让人心惊了一下。危机感也陡然攀升……
和东宫的紧张氛围相比,罗曼送别舅舅的场面,就只算得上小伤感了。
赵平娘和二太太去钟灵寺合完八字回来,才听说了大舅舅第二天要走马上任的水情,便急得坐不住了。她和苏嬷嬷一起亲自去库房里挑了一大堆东西,当天晚上就带着罗曼赶到了赵家。
虽说离别都是感伤,可大舅舅这次好歹是高升了,真定府离汴梁城也近许多。赵平娘带着孩子们虽不好多和大嫂抢时间,却也将要给的东西要交代的话都说了个清楚明白。
第二天一早,一群人将大舅舅送到水门码头,直到看不见船影了才停下挥手。大舅母伤心得有些过了,小舅母便扶着她带着儿女们先行回家。赵平娘心情也很是低落,也想着跟大舅母一起再去赵家,多陪着自家嫂嫂说说话发散发散。
罗曼便曲膝道:“这都过了午时了,我和兰儿、崇安便在这码头走走看看,接到古先生再一起回伯府吧。
古先生是下午的船,我们用罢午膳,不消多久他也该到了。”
“你是野惯了的,我倒不担心你,可看好了弟弟妹妹们。”赵平娘没多说什么也就准了,要多留几个婆子伺候,罗曼却一口回绝了:“就吃个饭,留下清晏和丝竹伺候着也就是了。”
“还是让鸿雁和周嬷嬷跟着吧,清晏和丝竹太过出众,你们又是几个孩子,别惹出事端来。”
罗曼好笑的看着因为‘太过出色’而被取消逛街的清晏等人,忍笑点头道:“也成,就是不知道鸿雁和周嬷嬷听着这话,得多堵心。”
赵平娘还有些愣,小舅母先‘噗呲’笑了出来,轻拍着赵平娘肩膀道:“姐姐的意思是说鸿雁和周嬷嬷不出众?周嬷嬷就罢了,毕竟上了年纪,你说说人家鸿雁怎样不出众了?人家是小脸不白,还是身量不高?”
经这一闹,连正伤感的大舅母都露了笑脸,掏出一角银子递给鸿雁道:“你家太太是不会说话,咱们不理她,那银子买好吃的去。”
鸿雁本来挺堵心,现在却开心起来:出众不能在外头逛,不出众不但能逛还有银子拿,那出众又有什么好?
出众的好鸿雁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她马上就能知道了。好几个出众的人,都正往水门码头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