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哑口无言

第十一节 哑口无言

在二痒没有到家之前,我已经打了两次我爸的手机,都不在服务区。往家里打,电话也没人接。章晨估计,我爸可能是开车回来的,在高速公路上车窗关严了,手机没有信号。章晨的解释让我的心里平静了许多。

我姥娘对早上我们在二痒房间里见到的那个中年男人非常疑惑,也非常不满,反复地唠叨那人是干什么的,为啥在二痒的房间里。我和章晨都不让她再说了,她还啰嗦个没完没了。见我和章晨不配合,我姥娘就把我姥爷从电视机前拉过来,和他一起讨论。我姥爷也有点不耐烦,说,大痒不是说了嘛,二痒是出差路过这里,那个人可能是他的同事,也可能是她的领导,他们在谈工作就不行吗?我姥娘说,那谈工作也不能在二痒洗澡的时候谈吧,大清早的,有啥要紧的要谈?我姥爷说,这老婆子,你咋那么多问题,二痒是二十六七岁的大人了,不是小妮子了,她不要你操心!我姥娘说,不让操心,她上学的时候没操心,弄的那是啥事?!

我姥娘的一句话说得我们一下子都哑口无言了。我姥爷把电视遥控器一下子摔到沙发上,回房间去了。

这时候,门铃响了,我妈回来了。

我妈到家以后,我姥娘又把在二痒房里看到的跟我妈说了一遍,我妈没什么反应,只问我,二痒人呢?

我说,还没到。说好是晚上。二痒出差路过的,她忙!

我问我爸和三痒咋没回来。我妈说,一大早正要出门的时候,你爸接到一个电话,是卫生局医政处的,说你爸的专科门诊收费有问题,工商局说广告内容也有问题,要马上去解决问题,不然,就要吊销执照。所以就来不了了。

我说,三痒呢?

我妈说,三痒跟她导师去南京大学去了,交什么流。

在等待二痒的过程中,我妈教了我一些孕妇保养的方法,然后把我叫到房间里。我妈问我,二痒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我说是。我妈问,人啥样?我说了。我妈说,那么大年龄,咋在一个房间里呢?

我无言以对。

我妈说,你没发现别的?我说没有,大概他们就是一起出差的,没有什么。

我妈想了一会儿,显然对我的话有一些怀疑,长长地叹了口气。

二痒是晚上十点钟到家的。二痒和我妈见面以后,比我们见面还平静,互相看了半天,都没有激动,我妈问了一些工作和生活上的事,二痒一一作答。问的问过了,答的答完了,然后大家都无话。

我姥爷最心细,把二痒小时候喜欢吃的油炸蚕豆,从冰箱里拿出来,说下午他专门去买的蚕豆,是他自己炸的,火候有点老,但味道还不错。我姥爷用筷子夹了一粒蚕豆,要二痒张开嘴,然后像喂小孩一样,把那粒蚕头喂到二痒的嘴里。

我姥爷对二痒说,好吃吧,好吃就吃,还有一盘装在塑料袋里,你走的时候带上。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我姥爷那盘油炸蚕豆,六年来,二痒第一次回家会显得很平淡。

二痒慢慢地嚼着我姥爷喂她的那粒蚕豆,眼泪突然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在我姥爷夹着第二粒蚕豆要喂二痒吃的时候,二痒突然趴在沙发上哭起来。哭得伤心,哭得一颤一颤的,每一颤都让人揪心。二痒从来没有在家人面前这样放肆地哭过,这样毫不掩饰地哭过。

我姥爷的手在颤抖,手里的筷子也在颤抖,筷子夹着的那粒焦黄的蚕豆也在颤抖。颤抖中,那粒蚕头像一块金子一样,掉在了地板上,然后滚到二痒的脚下……

然后,我看见我姥爷的眼泪从他宽边的老花镜后面流出来,在他皱纹交错的脸上,像一条河一样,恣意地流淌。

那天晚上,二痒的手机不停地响,我估计是那个男人打来的。她一次也不接,后来她把手机关掉了。本来,她说要回酒店的,但后来她没走。我也没有回自己的家,我跟二痒躺在一张床上说话。二痒和我说了很多,说她在海南的生活,说她六年来心里的苦痛,说她心里一个一直放不下的想法——出国。对二痒来说,现在出国和过去出国已经具有了不同的意义。过去是为了证实自己,是为了赶潮流,为了争强好胜,而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得不出去,在国内,她的心不能平静,她要逃避,她要安静。

关于那个男人,二痒没有明确交待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说他姓江,是她所在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也是她的朋友。“朋友”一词从二痒的嘴里说出来显得自然平淡,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是,凭女人的直觉,我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江老板有家室,二痒和他的家人也都熟悉。江老板对二痒很好,他们之间几乎无话不说,二痒甚至知道江老板有几个账户,身上有几处暗疾。二痒出国就是他给办的。如果二痒和江老板之间,仅仅是老板和雇员的关系,二痒不会跟我说这些的。我想,按照时髦的说法,二痒是江老板的红颜知己,但是极有可能,二痒已经做了江的“二奶”。

二痒那一夜都在不停地说,我在朦胧的睡意里听到二痒像吟诗一般地剖析自己。二痒后来告诉我,她出国的手续已经办好了,不是去澳大利亚,是去加拿大……

第二天早上,天没亮,二痒就走了。我妈问她去不去见见我爸。二痒说,如果我爸回来,她就再等一天,反正她是不会去省城的。我理解二痒,省城是二痒心中的一块伤心地。

我爸后来没有回来。我想,我爸一定通过我妈知道了二痒和那个中年男人江老板的事。二痒又等了一天,我爸说他手头上的事没办好,只在电话里和二痒说了几句话。

二痒说,爸,你不恨我吧?

我爸在电话里怎么说的,我没听见,但我看见二痒听着电话,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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