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

苏泇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她清楚地记得那个梦很长,而且梦境十分的真实。

关于那个小女孩多彩而又斑驳的童年,最后定格在那个摇晃的拨浪鼓上戛然而止。

她缓缓张开眼睛,墨黑的瞳仁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平静,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不起波澜。

梦中人就在眼前,只是岁月在她的脸上爬满了痕迹,不复从前。

苏泇坐起身,望着坐在床边的女人,迟疑片刻终缓缓开口:“院长妈妈。”

院长眼圈发红,握住她的手:“泇泇,你还记得院长妈妈?”

苏泇默然。

她原本是不记得了的,可当院长出现在眼前,梦境中的一切顿时昭然若揭。

那一切不是梦,都是她真实的经历与记忆。

她出生在HK,父母在一场车祸中丧生,流落在当地孤儿院的她被一位漂亮的心理医生领养,那个心理医生就是沈苓。

后来她成了沈芩的女儿,被沈芩从HK带回了国内,改名叫苏佳念。

再后来,她又有了一个父亲,叫苏念安。

她的父母从前唤她“泇泇”,现在她的新父母唤她“佳佳”,听起来,似乎并无区别。

或者说,她已然是听不出其中的区别。

因为在后来的时光里,她已经彻底忘记了伤忘记了痛,忘记了她曾经的一切。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她只知道自己成了苏佳念,是苏念安与沈芩的女儿。

记忆中的拨浪鼓一直摇动,沈芩那带着蛊惑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乖!宝贝,到妈妈这里来!妈妈带你去找爸爸……

你的名字叫苏佳念,你的父亲是苏念安,你的母亲是沈芩,你是他们的女儿。

你被人绑架,意外流落到HK,现在你该回家了!

来,跟妈妈回家!

拨浪鼓一直晃啊晃啊,沈芩的那张漂亮精致的渐渐变得不再年轻。

恍惚间,苏泇竟把坐在身旁的院长错认成了沈芩,她猛地把人一推,惊喊着:“你想做什么!我不要跟你走!”

“泇泇!你怎么了?我是院长妈妈啊!”院长握着苏泇的手,满面愧色,“孩子,院长妈妈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死去的爸爸妈妈!当年院长妈妈真的不知道那个心理医生就是……就是……害你爸爸妈妈的人!”

言至此处,苏泇眼眸中异光闪动,骤起波澜。记忆中仿佛再度破开了一层寒冰,那些囚困在其中的一切顿时喷薄而出,让她的双目之中风起云涌。

她那只被院长握住的手,紧攥成拳,微微颤抖。

在朦胧中曾反复出现的那只握着尖刀鲜血淋淋的手终于在她的眼前再度变得清晰起来。

是的,就是这只手。

它握着刀,毫不犹豫地刺向了那些人。

那时,冰封的记忆凝成一个没有理智只有仇恨的人,将积年的仇怨与怒火朝那些始作俑者狠狠地发泄。

她记得她一边挥着手中的刀,一边对那浑身是血的人说:“把爸爸妈妈还给我!还给我!”

血腥的画面让她的口鼻之中顿时布满了咸腥,暗潮汹涌的眼底泪水聚集,被浸染出了血色。

心底的震撼无以复加,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苏泇浑身颤抖。

院长妈妈将浑身抖得像筛子的苏泇抱紧,不停地安抚着她:“没事了孩子,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也有自己的孩子了,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这样才能好好地保护孩子。”

苏泇闻言,眼神慌乱地左右环顾,很快黎希儿抱着孩子从门外进了来。

迟疑地接过黎希儿手中的小宝贝,苏泇心中一刺,竟然无所适从。

黎希儿满脸担忧,上前欲言又止,最后被跟进来的Bert拽了出去。

“你看,你的孩子多可爱啊!”

院长摸着她怀中熟睡的婴孩忽然感叹:“太像了!想当年在孤儿院的时候,他还把你咬伤过,这转眼你们的孩子都有了。想不到你们竟会有这样的缘分……”

苏泇猛地抬头,双目之中皆是震惊地望着院长。再低头凝神望着臂弯中那张与萧凉相像的小脸,她已是视线模糊心如刀搅。

是缘分吗?也许是吧。

这一段缘分的开始,其实早已预示了它的结尾,必定是血腥惨烈且不得善终!正如当初年幼的她一心强求着要和他做朋友一样,受到的最终是鲜血淋漓的伤害。

手腕上那个已存经年早是浅淡的齿痕,忽然如灼烧般地疼痛起来,牵扯着每一根痛觉神经,直入心肺。

一股温热咸腥涌上喉间,即便她极力压制,但那口鲜血还是从她的口中喷出,落在洁白的被单上。

在旁的院长眼疾手快地一手扶住苏泇,一手托住她怀中的婴孩,大惊失色:“泇泇!泇泇你怎么了?”

“我没事……没事……”

苏泇的嗓子被鲜血浸得有些沙哑,声线羸弱得如同散在风里的烟尘,徐徐飘忽恍若不存。

接下来的几天,苏泇昏昏沉沉,睡了醒醒了睡。

后来,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醒后偶有寥寥数语留下,都是杂乱无章。

再后来,她整日整日地昏睡不醒,似陷入无法自拔的幻梦中一样,总是不停地说着胡话,任旁人如何呼唤都醒不过来。

这种情形持续了约莫半年,身为脑科专家的Carl也检查不出苏泇究竟是什么问题,对她这种情况的解释只能是她潜意识的行为。

也就是说,苏泇自己不愿意清醒,不愿意面对现实的世界,所以她潜意识选择了这种逃避的方式。

半年后,苏泇终于清醒了过来。

这一日清晨,阳光淡淡。

病房的窗户半开,窗外的空气很是清新。阳光轻洒在凝结的露珠上,折射出莹润的光晕。

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缓缓睁开,迷蒙的目光环视四周后渐渐清亮起来,最终落到了埋头靠在床沿边的人身上。

陪在病床边的人大约是因为太过疲惫,所以丝毫没有感受到躺在床上一直昏迷的人已经醒了过来。

直到苏泇的指尖触及面颊的肌肤,床边熟睡的人才猛然惊醒。一抬头,便撞上了那道正打量着自己的目光。那目光清澈澄净,仿如多年之前初见时那般,让心莫名的一阵悸颤。

再闻她开口,心中那悬着的巨石陡然落地,却似重重地砸在心口之上,痛得让人几乎不能自持。像是心头淬血直涌而上漫过舌尖,徒留满口血腥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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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得三寸旧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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