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莞尔一笑君心忧

第二章:莞尔一笑君心忧

锦官城内。

彼时,无论贵人平民,茶余饭后的爱好,就是追捧戏剧

梨园春祭盛典,可是一年一度的大盛会,各大戏班都得将自己的看家本领,绝活一一展现出来。

因为,盛典期间,哪家戏班的票房高,哪家就会在新的一年里,成为城里当之无愧的头牌。

所以,各大戏班都早已精心准备好了自己的开场大戏。

去年的头牌,是在悦风茶楼长驻的云台戏班。

今春,云台戏班准备的开场大戏是《双列传》。

只因为,云台戏班的一生一旦,秦怀玦和秦怀玉,那是唱做念打,角色扮相,行话称四功五法,样样皆是顶尖。

所以,才想在一台戏中,同时展示出两个人的长处。

……

春日的夜晚,朗月清风,悦风茶楼内灯火通明,座无虚席。

众人都屏息候着,唯见小二穿梭于其中,为客人续上一杯杯的清茶。

小晏等三人也早早在二楼的包厢里坐定,静等开戏。

虽是静等,可石川却一刻都未曾安静下来,不停的扭动着身体,看着小晏,“你先同我讲讲嘛,这出《双列记》,唱的是啥来着,要不然我可是听不懂的,白瞎了这高昂的戏票了。”

“行,就冲你这态度,必须讲。”

小晏喜热闹,但穆清喜净,且惜字如金。所以,小晏平常就只能逗逗石川,说笑解闷。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双烈记》是前朝张四维所书的一本传奇故事,讲的是南宋抗金名将韩大将军的故事。”

“啊!这南宋抗金名将韩将军,我知道,知道啊。”没等小晏讲解完,石川就抢着自豪的答道。

“你知道,那请你讲讲咯。”小晏摊开手掌请石川接着讲解。

然而,石川就算知道头,也不知道尾,更不能凯凯而谈,所以,只好窘迫的搓着双手,“还是,你接着讲吧!”

小晏忍住笑,继续道:这“双烈记”讲的是南宋抗金名将韩世忠,因在教坊偶遇乐妓梁红玉的传奇故事。”

“梁红玉出身武将世家,自小习武,练就一身不俗的本领,因连年战乱,才沦落教坊成为乐妓。韩世忠对她青眼有加,为其赎身纳为妾室,原配去后便扶为他的正夫人。”

“这之后便是韩将军战功彪炳,而其夫人也是传奇相随的故事。其中最著名的有那飞马传召:韩夫人以她的机智果敢,夜驰千里,召其夫得以平叛军,而她也因此被封为安国夫人和护国夫人。”

“她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随夫出征,于长江流域阻挡金兵之战时,为其夫擂鼓助威,鼓声在滔滔大浪中源源不绝,鼓声响彻于三军之阵中,其军队士气大受鼓舞,从而大破金军,得以扬名于青史。”

小晏讲的是慷慨激昂,石川听得是津津有味,身临其境……

“噤声。”

一直默然不语,神色淡然的穆清突然严肃的打断了他二人的谈话。

原来是,戏开锣了。

此时,开场鼓响,急急步出一人,但见他神目如电,风骨伟岸,一张良弓百发百中,这正是那丰华正茂,年方十八便赶去投军的少年韩世忠。

转身便见他纵驰疾射,身型超绝,只身攻入敌阵,以一敌众,毫不胆怯,且越战越勇。

又见他挥舞长剑,身形飘忽,杀伐决断,自是雄姿盖世。

台下看座也是大为赞叹,掌声不绝于耳。

包间里三人都屏息凝神的看着,看着台上的少年英雄于那千军万马中,斩将杀敌……

大军得胜归来,在京口召营妓侑酒。

这时,后台缓缓步出一女子,“奴家梁氏,小字红玉,父亡母在,占籍教坊,东京人士。”她开口浅浅吟到,虽身着艳色,眉间却无那献媚之色。

她亲为在座的韩世忠执酒,两人酒间倾谈甚欢,互感身世,惺惺相惜……

之后,便是流传千古的故事了。

此时台上鼓声阵阵,正是那梁红玉擂鼓之时。

但见她身披红色战袍,巍巍立于船头,双手握仗,不停击鼓。

耳听得炮声隆隆,海浪滔天,她在漫天的箭雨中自巍峨不动,不停的重重击鼓。

鼓身雷动,于杀伐声声的三军之中清晰可闻。

金军未退,鼓自不歇;金军大败,鼓声方歇!

这便是青史扬名的梁红玉擂鼓退金兵。

一时间台下掌声雷动,叫座声响彻满堂。

随后,应台下众人的呼声,二人出来谢幕,但掌声还是经久不息。

石川早也是不停歇的高呼,击掌道:“好,真乃奇女子也!”

穆清也是神色微动,虽不置一词,只怕是在心里早叫了无数个好了。

小晏正看着台上弯腰答谢的梁红玉,眼神深邃。

忽然,那梁红玉抬起头来,目光与小晏碰个正着……

她眼望着小晏的方向,突然间就对着他莞尔一笑。

这莞尔一笑,全然不同于之前的飒爽英姿,而是眼眉俏丽,光彩斐然。

笑完,若无其事的转身回了后台。

而小晏呢?看着她那一笑,眼神由深邃变得匪夷所思,还有些许的担忧。

石川看的是热闹,小晏和穆清是内行,看的是门道。

定了定神,转头看着穆清,眼神竟有试探的意味,“穆兄,这云台戏班的一生一旦,果然名不虚传,那武生,扮相威武,功力深厚;特别是那旦角,竟真如那女中翘楚,好生的英姿飒爽!柔中带刚,可就是……”话未说完,就停了下来。

“这武生嘛,无可挑剔,这旦角,可就……”穆清的眼神也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石川竖耳听他们议论,好奇的问道:“二位,您们是几个意思?是在议论这旦角不好吗?”

说完,见他们两位都看着自己不说话,又认真的强调道:“我看是真的好,这一个爷们,能扮成这样,他那小蛮腰,那身段,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简直就活脱脱的一个女儿家嘛!真是太神了!”

说完,又看着他二位,还是不说话,有点慌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你说得很对,就那一句,“真是太神了”的前面那一句。”小晏神色严肃,认真的看着石川。

“前面那一句,是哪一句?哦!是“简直就活脱脱的一个女儿家嘛”这一句,说得最对,是吗?”石川瞪着大眼睛,也认真的看着小晏。

“对了,就是这一句,你再想想!”小晏的神情更加严肃了,眼神也好奇怪,看得石川心里怵怵的。

低头默默地想了好一阵子,石川突然就跳了起来,指着小晏,惊叫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台上唱梁红玉的,不是男扮女装,而是真正的女子?”

小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穆清,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老天,竟真的是一个女子来的,这怎么可能啊?”石川捧着自己的脑袋,简直难以置信。

小晏是善戏之人。

因唱戏之人,一旦上台,自己便是那戏中之人,形魂皆似,但若下得戏来,又是另一番景象。

刚那梁红玉出来谢幕,虽未下妆,但神情气韵,活脱脱一个如玉的女儿家。

再说了,扮梁红玉的名旦秦怀玉,他纵使再擅唱旦角,但其终归是个昂昂男子,终是有迹可寻的。

所以,小晏早已经看出来,台上唱梁红玉的乃是一个真正的女子,所以才故意询问穆清。

而穆清呢?

资深的好戏之人,心思细腻敏捷,自然也是早就看出了端倪。

只是,以他的性格,哪里又会多说半句呢?只在心里默默思忖着,“这是哪家女子,竟然如此艺高人胆大,不顾世俗之见,我行我素!”

这样的一个女子,又令穆清想起另一个人来,自己那未过门的妻子,温雪容。

因为,她在穆清的心中,也是一个不看重世俗之见,活泼直爽,姿意洒脱的奇女子。

就如同,昨日在郊外见到的那少女一般无二。

不禁又在心中暗暗称奇,这锦官城真是人杰地灵,一连两日,就见到两个如此与众不同的奇女子。

所以,暗地里,穆清和小晏都是同样的心思,一边是着实替那女子捏着一把汗,一边又对其钦佩不已!

他们三人,在知道台上的梁红玉是女子所扮之后,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呢?

原来,早在圣祖爷年间,已明令禁止女子唱戏,如若有之,必连当地的行政官长都要一并重罚,且唱戏女子必被送归原籍。

而且还规定,女子不得听戏,但此规后来也是逐渐形同虚设。

因为,大户人家若是想听戏,自会请戏班至府上唱戏;而民间呢?除了庙台上的戏曲庆典,还有戏班为了生计,于乡野码头间就地开唱,这些都是公众地方,自有众多平民女子观之听之。

而戏曲于当时是盛行,人人皆以戏为乐。

如此一来,便有那善于经营者,会于茶楼会馆侧门,专设有贵宾通道,直达楼上雅坐包间,以便于夫人小姐们前往听戏。

但唯独这女子唱戏,管控措施极其严苛。当地官长怕被连累,一经发现女子唱戏,必会从严从重惩处之,又岂是只送归原籍这样简单呢?

所以,他三人才又是担忧,又是钦佩,只默默的看着茶碗。

好一阵沉默后,石川闷闷的走到窗边向外观望,突然神色凝重,惊讶的“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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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面诡颜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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